“二哥,街道貼了通知。”
晚飯過后,后院李學武家里客廳坐滿了人。
姬毓秀從廚房里端了一大盤子西瓜出來給眾人分了。
這還是沈國棟從山上帶回來的,紅星村自己用暖棚扣的。
“說是要抓歪風,不允許再鬧了。”
他從沙發上起來,幫著姬毓秀分了西瓜,同時給李學武匯報道:“街道王主任還叫了我們一些人過去開了個會。”
“開什么會?”
李學武接過西瓜咬了一口,還挺甜的。
晚上的時候,沈國棟就說涼水里鎮著西瓜呢,吃晚飯正好解暑。
也不知道為什么,明明后世的西瓜經過科學的培育,糖的含量一定比現在高。
而且有各種各樣的冰箱冷藏方式。
可吃起來無論口感還是這種氛圍,都沒有現在這西瓜吃的舒服。
就連李學武這種不喜歡吃甜食的人都忍不住來了一塊。
夏天來了,四九城的老百姓實屬難捱,如果晚飯后能來一塊西瓜,那屬于頂級的享受了。
沈國棟吃的也香,一大口吃完,也不管臟不臟,撿了桌上的抹布擦了擦手。
他解釋道:“王主任說讓我們多做做工作,把攤子支起來,支的大一點,好把這些不安分的崽子塞進來。”
“呵呵呵——哪里塞得下。”
說完這個,他又笑著搖了搖頭,道:“同去的還有街道的幾個小廠子,那些廠子的領導也是一臉的為難。”
“王主任怎么就盯上你了?”
小燕吐了西瓜籽,瞥了沈國棟一眼,道:“你可注意點,別什么事都往身上攬,到時候給二哥惹麻煩。”
“我也不也跟二哥匯報呢嘛——”
沈國棟點點頭,看向了只吃了一小塊便不吃了的李學武,問道:“二哥你說這事我得咋辦?”
“王主任問沒問你的個人情況?”
李學武疊起右腿,靠坐在沙發上,看著沈國棟問道:“有沒有說些別的?”
“這個…是劉主任跟我打聽了咱們回收站的情況。”
沈國棟想了想,解釋道:“問了經濟合作組的形式,又問了問合作組成員以及我現在負責的業務。”
“我沒說彪哥他們的事,只是說了我在京負責的一小部分。”
“你不說他應該也知道的。”
李學武緩緩點頭,看向姬毓秀問道:“你們應該早幾天收到的通知吧?”
“是,六號當天就收到了。”
姬毓秀坐在了縫紉機旁的凳子上,見二哥問,便回道:“我們是主要負責單位。”
“不光光是我們,衛戍那邊應該也要負責思想教育工作吧?”
“嗯,我是今天收到的通報文件。”
李學武看向沈國棟解釋道:“這是好事,上面既然要穩定局勢,街道一定會有所行動的。”
“想要維護穩定的局面,勢必要表彰一批、安撫一批、處理一批的。”
“那我是…被安撫的那一批?”
沈國棟愣了愣,好像聽明白了,好像又沒聽明白。
小燕倒是懂了,好笑地瞅了他一眼,道:“你屁的委屈都沒受到,誰打你還是搶你東西了,安撫你什么?”
她看向了李學武問道:“二哥,街道的意思是想表彰宣傳國棟這樣自力更生、艱苦奮斗的典型?”
“算是吧,正面宣傳嘛——”
李學武點點頭,笑著看了沈國棟說道:“你們這算街道領導下的集體經濟,是先進的,也是奉獻的,更是光榮的。”
“嘿嘿——這我就放心了。”
沈國棟聽了個半拉柯基,不過大概的意思是懂了,所以笑著說道:“總算這兩年的好事沒白干。”
“呵呵呵——這就滿足了?”
李學武輕笑著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道:“恐怕接下來你要做更多更有意義的事了。”
“啥意思?二哥我咋沒聽明白呢?”
沈國棟也沒心思吃西瓜了,看著李學武說道:“咱們在街道干回收站這兩年,好事真沒少做啊!”
“冬天掃雪、除冰,幫扶孤寡老人,夏天修繕房屋、減震救災、消防救火…”
“二哥沒給你說這個——”
姬毓秀從后面笑著拍了他的肩膀,提醒道:“你以前做的這些工作是很有意義,但照顧和幫助的人還太少了。”
“二哥的意思是說啊,組織上很看好你,準備給你更多的機會去為人民服務。”
“啥——?”
沈國棟回頭看了一眼姬毓秀,又轉過身看了李學武問道:“二哥,街道準備提我當干部?”
“這還沒到睡覺點呢,咋就開始做夢了?哈哈哈——”
姬毓秀笑著解釋道:“選你做個讜員還是可能的,當干部這件事你還是甭想了。”
“也說不定,萬一呢。”
二爺笑呵呵地說道:“咱們國棟醇厚善良,懂得感恩,這不就得到組織的信任了嘛。”
“這哪里是組織信任他,分明是組織信任回收站——”
小燕見二哥這么說了,知道是沈國棟得了好處,便也忍不住笑了。
只是笑歸笑,該謙虛的是要謙虛,該提醒沈國棟的,還是得在這說明白了。
沈國棟這個人哪都好,就是有點小心眼。
你看他跟這些兄弟,跟家里人不小氣,吃點啥用點啥可大方。
但鉆牛角尖的時候十匹馬都拉不回來,放個屁都當是好玩意兒。
有時候兩個人私底下說事,沈國棟就容易胡思亂想,生悶氣。
要在李學武跟前兒說了,他自己怎么都能想明白。
“回收站的工作不就是國棟在負責嘛,那就是組織信任他嘛。”
李學武笑著鼓勵小兄弟道:“別緊張,別有顧慮,該怎么干還怎么干。”
“街道這個時候用你,就是想給大家起個模范帶頭的作用。”
他放下手里的茶杯,解釋道:“大學習活動進行到新的階段了。”
“你們看,學校里已經很少組織活動了,工廠這邊也基本上都完成了既定的變革目標。”
“下一步大學習的重點任務是要建設,是要恢復,破而后立嘛。”
李學武點點頭,說道:“大家都在一個起跑線上了,總要有個模范標兵,有個帶頭人,讓年輕人知道該怎么奮斗。”
“我看國棟這個例子就很好,自力更生,艱苦奮斗,雖然沒有很高的文化,沒有進廠工作的機會,但組建了經濟合作社,給其他街道上的年輕同志提供工作機會,這也是很好的嘛。”
“這個時候農業需要先進,工業需要模范,建設需要標兵,青年也需要學習和奮斗的榜樣嘛。”
“二哥,你再說他都要暈了。”
小燕笑著說道:“夸得他找不著東南西北了。”
“別瞎說,我還能找不著北?”
沈國棟笑著說道:“你沒聽二爺說嘛,我這個人敦厚淳樸,善良友愛。”
“二爺那是自家人啥都好,笨蛋都能當個寶,你還真信了啊。”
小燕笑著瞥了他一眼,看向李學武問道:“二哥,你說說他,別叫他犯了錯誤。”
“要是他自己的事都無所謂了,畢竟是代表咱們回收站呢。”
“對對,二哥你說給我,我應該怎么做。”
沈國棟煞有介事地從茶幾下面掏了筆記本和鉛筆出來,還準備要做記錄呢。
“哈哈哈——”
姥爺和二爺等人都被他給逗笑了。
李學武也是笑著看了他說道:“不是叫你別慌,該干啥干啥嘛。”
“我問你,王主任跟你說的,搞幾個小工廠,這件事順利么?”
“還算順利吧——”
沈國棟遲疑了一下,匯報道:“我也想不到我們能干啥。”
“也就是廢紙舊報紙啥的重新打紙漿做包裝箱,或者搞個火柴盒廠。”
“嗯——好像不太行,街道的意思可是想讓你幫助更多的人啊。”
李學武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問道:“有沒有想過人數多的,大家聚在一起能發揚集體效應的工作?”
“呵呵——二哥,你是知道我的。”
沈國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道:“您要讓我干啥絕對沒問題,至于說拿主意,這個我不在行啊。”
“嗯,還是思路的問題。”
李學武指了指姬毓秀倚著的縫紉機說道:“這玩意兒好多人家都買了,你就沒想過搞個縫紉社啥的?”
“縫紉社?那不都是公家出錢買機器嗎?”
沈國棟還真不懂這個,愣著問道:“再說了,咱也買不到布啊,能干啥。”
“你個人當然買不到布了,王主任不是給你辦下集體的手續了嘛。”
李學武看著他說道:“街道領導的小集體經濟,是擁有生產資料所有權和經營管理自主權的,實施的是獨立核算,自負盈虧。”
“啥、啥資料?還要虧錢?”
沈國棟有點跟不上李學武的話,手里趕緊做著筆記,不過寫了個哩哩啦啦。
“意思就是,你跟王主任申請成立縫紉社,拿到手續后,找街道的家庭婦女們,或者沒有工作的大姑娘、小媳婦兒們,把家里的縫紉機搬出來,放在廠房里,大家一起搞被服生產。”
李學武怕他記不住,所以掰碎了,扭勻乎了喂給他,說的慢,還得通俗易懂。
“你有了合作社,就能憑借合作社的資質,從紡織廠也好,從供銷社也罷,獲得生產所需要的布料棉花等等,用于被服生產。”
喝了一口熱茶,他又道:“你手里有這方面的資源,無論是布匹還是棉花,可以跟雨水說,也可以找供銷社的馬主任。”
“至于要生產什么,可以打聽打聽,渠道都是現成的,往供銷社也好,往紅星廠的聯合貿易平臺也罷,都可以的嘛。”
“好好,我記下了,還有嗎?”
沈國棟悶頭做著筆記,聽著武哥把工作的流程都講的這么到位了,他還有啥不懂的。
不用管別的了,只要照著武哥說的做就行了,準沒錯。
“你真當我是給你出謀劃策的了!”
李學武好笑地訓了他一句,道:“用用腦子嘛,想想這個市場需要什么,你能找到什么,把資源想辦法攏在一起嘛。”
“還公家出錢買縫紉機,那得多大的成本,誰能給你兜這個底兒?”
他擺了擺手,道:“給那些人說,小集體經濟,按工作量計算勞動報酬,保證質量的同時,做的越多越好。”
“二哥,您要這么一說啊,恐怕這街道上一小半的人家都得來。”
姬毓秀是當過街道所所長的,對交道口還是比較熟悉的。
“一臺縫紉機也才一百多塊錢,真要能搬進廠里按工計酬,半夜都不帶休息的。”
她認真地解釋道:“現在就業的情況屬實困難,家里有兩三個婦女的情況比比皆是。”
“母親帶兩個閨女,這臺縫紉機能從今天早晨踩到明天早晨去。”
“重要的是保證質量,無論是生產資料的質量,還是產品質量。”
李學武點點頭,指了沈國棟提醒道:“你的被服產品賣不出去,社員們就賺不到錢,賺不到錢,這集體也就干不起來。”
“她們不缺少賺錢的能力,就是缺少賺錢的渠道,而王主任看重的,恰恰是你的渠道和協調能力。”
“二哥,我懂了,我知道該咋整了。”
沈國棟不僅把李學武的話做了記錄,就連姬毓秀說的話也記了下來。
“您看看,我還有啥能干的,這家庭婦女和姑娘們有著落了,小年輕的能干啥?”
“回收站招了多少合作社員了?”
李學武看了他一眼,道:“這個工作你心里有譜吧,集體經濟,還得看人品呢。”
“我懂,不是啥人都要的。”
沈國棟謹慎地說道:“目前招了有四十多個人,有的自己帶車,有的是咱們的車。”
“用咱們的車,我都是請街道給出了個使用手續,蓋的也是街道的章。”
“自己帶車的,有自行車,也有三輪車,現在都在大倉庫那邊管理和收貨。”
“嗯,人可以慢慢收。”
李學武喝著茶,說道:“四九城這么大,你養一百人都不夠,可還是那句話,人品重要,管理更重要。”
“隊伍大了,你也可以發現好苗子,慢慢培養,慢慢相看,路遙知馬力嘛。”
他想了想,點了沈國棟提點道:“我們廠跟京城火車站合作,搞了個貨物配送站你知道吧?”
“知道,我經常去那邊接貨。”
沈國棟在本子上做著記錄,嘴里快速地回答道:“那邊我熟著呢。”
“你琢磨琢磨,能不能搞個運輸隊帶貨站,畢竟現在有倉庫了。”
李學武微微昂著頭,邊思考邊說道:“運輸隊也屬于合作社的范疇,街道就能給手續。”
“這個…我也是想過,那個時候咱們不是有三輪車嘛。”
沈國棟解釋道:“我還想著去拉貨來著,可去了才知道不成。”
“人家的貨包這么大個兒,比咱們的三輪車都大,完全拉不下。”
他手比劃著,強調道:“那都是大卡車才能拉的,咱們的三輪車太小了。”
“那就搞個大一點的三輪車嘛,排子車那樣的。”
李學武點了他說道:“電焊機才幾個錢,去軋鋼廠拉點鋼條鋼管,買一些自行車配件,自己焊大排子車。”
四九城這個時候是有排子車的,有的是倒騎驢,有的這是正三輪。
要說拉貨的能力,你總不能往排子車上裝煤吧。
幾百斤的貨還是沒問題的,只要排子的結構設計的好,人力蹬得動就行。
這個時候的運費其實蠻高的,是對標大卡車汽油和車輛消耗的標準制定的。
要不怎么說開放后國內興起了運輸熱呢,那個時候最早買大卡車的人都發家了。
“別說自行車的零部件不好掏噔啊——”
李學武瞪了要提問的沈國棟說道:“跟街道申請個自行車維修點,或者就以回收站自行車維修的名義去采購,要活動腦筋嘛。”
“哎——知道了武哥。”
沈國棟訕訕地笑了,他沒想到武哥都會搶答了,知道自己要問什么。
小燕瞅見了他的窘態,主動插話問道:“二哥,聽說紅星廠要生產汽油大三輪了,那個是不是能搞貨物運輸?”
“當然能搞,現在道上不就跑著呢嘛——”
姬毓秀給解釋道:“你們要買,可以來找我,我幫你們辦牌照手續。”
“客運和貨運都成嗎?”
沈國棟這會兒的腦子也夠用了,還知道客運的市場更大呢。
不過卻是把姬毓秀為難著了,她解釋到:“我們還真就沒有收到關于這類業務的管理規定,不過現在的運輸隊都在干,你們也可以啊。”
“那些運輸隊都是公家的,這個性質還是不一樣的。”
李學武提醒沈國棟道:“你要搞運輸隊,先從排子車開始,給街道做出個樣來,然后再想客運的事。”
“至于說大三輪,這個一定是有的,載貨量標準能干到一噸五。”
“明白,我記下了,這個算發展的第二步。”
沈國棟笑著說道:“縫紉社、火柴盒、包裝盒、回收站和運輸隊,絕對能讓王主任滿意了。”
“我倒是有個主意,你可以參考一下。”
姬毓秀建議道:“我記得今年年初看報紙,吉城那邊街道辦事處,幾個婦女辦了個小化工廠,生產升華硫酸、亞硝酸鈉、硝酸鈉啥的。”
“人家從四個人開始干,現在都有幾十個人的規模了。”
她回憶著介紹道:“起初就是生產這些化學產品,能有個十幾種,后來開始生產小藥片,能生產二十多種藥呢。”
“啥?藥廠也能集體辦?”
沈國棟愣了一下,道:“這要是把人吃壞了咋整?”
“你當是造假藥的呢?”
姬毓秀笑著看了他,說道:“人家是有醫藥站給指導生產呢,你要想搞,可以去醫藥站問一問,讓王主任給你辦手續。”
“別看化學制品不起眼,小藥片不起眼,這東西的利潤可高著呢。”
“你瞧瞧,我就說你沒仔細征求大家的意見吧。”
李學武笑著點了點沈國棟,說道:“你要早把大家聚在一起,虛心請教,這件事不早都辦成了?”
“哈哈哈——”
“哪有那么容易啊——”
沈國棟不好意思地笑著說道:“我一個人不能劈成兩半用,這件事得一件一件的來。”
“一個人是不能劈成兩半用,但一個人可以管理兩個人干工作啊。”
李學武再次提醒他道:“記住了,人品重要,管理更重要。”
他下巴一歪,笑著輕聲給他說道:“你剛剛收入麾下的劉光福,不就是幫你管理縫紉社的好人選嘛。”
“他…嘶——好像…”
沈國棟的表情變換了幾次,這才挑眉問道:“我是不知道他的人品啊。”
“慢慢琢磨唄,管理更重要啊。”
李學武瞅了他一眼,道:“我可聽說的啊,這小子在一監所能把縫紉機大輪踩出電風扇的速度。”
“業務上是沒有問題的,人就擺在這,看你怎么用了。”
“嗯嗯,我回去琢磨琢磨——”
沈國棟是真上了心了,他也知道武哥說的情況。
這回收站的活都快要把他累慘了,還是于麗、羅云、周小白以及小子們頂上來分了一些業務出去才算是張羅開的。
二孩現在回來,不僅僅把津門的業務撐起來了,還能回過頭來幫他的忙。
京城是回收站的大本營,渠道都掌握在他的手里,盡快把資源利用起來才是他的責任。
摳小窟窿眼沒有用,舍本逐末了屬于。
“有什么事多跟家里商量,遇到公家的事,多跟王主任請教。”
李學武交代道:“辦集體工廠這種事,無非就是兩個字,名和利。”
“你要是在乎名聲,就舍了利,這樣更純粹,你要是不想要名聲,那就踏踏實實的把工廠管理好,賺你應得的那一份。”
他這個話說完,不僅是沈國棟沉默了,就連小燕都沒有說話。
全在沈國棟怎么選擇,她不能干擾。
李學武這話的意思就很明顯了,街道讓沈國棟當這個先進,用他的渠道搞小工廠、小集體。
可以給他組織身份,可以給他實際的利益,但他得懂得取舍。
這事要是放在李學武的身上,那還有啥可說的,小孩子才會做選擇呢,他當然是全都要。
但沈國棟不同,他沒有那個腦子,也沒有那個能力。
魚和熊掌,不可兼得。
就像李學武說的那樣,會給他個正式的組織身份,表彰他,評他的先進,請他來當這個模范帶頭人。
但是,他得明白,街道請他是來干什么的,這些工廠是用來干什么的。
沈國棟缺錢嗎?
廢話,誰不缺錢,可他缺少小集體工廠這份錢嗎?
如果他需要錢,那就好好地經營回收站好了,未來有足夠好的生活給他享受。
搞小集體小工廠,首要目的是把街道的任務完成,把街道上的閑散人員和剩余勞動力團結起來,創造先進利益和典型。
如果沈國棟從一開始就是奔著盈利的目的去的,那這件事就辦毀了。
事情辦毀了,有可能他這個人都毀了。
很多人就是看不清自己,看不清組織給他的機會,錯誤且天真地以為自己什么都行,自己是模范,是先進。
其實模范也好,先進也罷,都是組織設立的,宣傳給其他群眾看的。
當你的先進性不能代表組織的宣傳方向和價值觀念時,你就不是先進了。
所以李學武在提醒沈國棟,要看清楚,什么是先進的,什么是落后的。
不要從先進干著干著成了落后了,那就磕磣了。
甭說街道那一關過不去,就是都賺了錢的那些群眾們也不會記得你的好。
這就是典型的費力不討好。
要想把這件事情辦好,以合作社的名義組織群眾勞動生產,那就不能圖利。
渠道很值錢,沈國棟手里的渠道隨時都能變成現金的。
可是,渠道再值錢,也換不來組織的認可和身上的榮譽。
進入組織的視野,成為宣傳典型,這僅僅是第一步,為人民服務才是第二步。
第二步做好了,你得給組織機會,能從你的工作中發現閃光點,好再宣傳你。
這個年代宣傳的典型,用得最多的一句話便是,這人不圖名不圖利,一心一意為人民服務。
你看看,這不就崇高了,這不就高尚了。
集體工廠的利潤很高,可是要給群眾算一筆明白賬。
看賬本的時候,她們只會看到自己沒日沒夜地辛苦踩縫紉機賺錢,看不到你背后辛苦的付出。
到時候你拿的多了少了都不合適,總有人會在心里說閑話。
這不是管理問題,也不是她們壞,而是人心,是制度問題。
為什么開放后,港商來投資辦廠,就沒有人再糾結老板憑什么賺的多了,因為工人們知道,工廠是老板的。
但現在不是,你搞合作社,工人們都知道,工廠是集體的,是大家的。
真要想拿工資,那就把一部分利潤交給街道,再由街道來發放工資。
這樣工人就不會再說什么了,可你做這件事是為了什么呀?
為了一個月三四十塊錢?
四五個工廠的工資都給你,累死你也就賺個兩百塊錢。
你賺兩百塊,多少人在你后面戳你的脊梁骨。
你說沒有我這些工廠建不起來,可人家要說這是組織的光輝,是集體的力量。
這年月可不講究個人主義,李學武都不敢說有什么功勞呢。
所以,李學武從沈國棟回來講王主任找了他的那個時候起,就在考慮這件事了。
給街道辦事,必須白幫忙,不僅僅要貢獻渠道,還得認真辦好。
別說什么奉獻,王主任給回收站撐腰的時候人家可沒說奉獻。
再一個,沈國棟有了組織身份,以后再搞回收站的業務,就更保險和方便了。
身上有著五六個小集體、小工廠廠長或者主任的身份,誰敢跟他較勁。
一分錢不拿,光為街道群眾服務,為街道解決實際困難,你欺負他?
王主任第一個不答應,交道口的群眾第二個要不答應。
再一個,沈國棟可以不拿這些小工廠和小集體的工資,又不是不能管理這些工廠的業務和財務。
不拿工資更方便管理了,以后給街道辦什么善事,搞為人民服務的項目,都不用自己出錢,名聲都是循環的。
所以,怎么選?
“這還用選?”
沈國棟只沉默了片刻工夫,便認真地看著李學武回答道:“二哥你放心,這件事我絕對能辦妥當了。”
“不圖利的事,比圖利的事更好辦!”
“嗯,好好做事吧,你要比彪子有出息的。”
李學武笑著點點頭,屋里其他人也都笑了。
小燕看著自己對象,怎么看怎么覺得滿意,雖然沒什么文化,腦子有些軸,可明白事理,辦事能力沒問題。
“小集體、小工廠要辦,但為人民服務的行動不能丟。”
沈國棟張羅著要回去了,李學武站起身,送了他們,叮囑道:“給街道做好事,做服務不能落下。”
“明白了,您放心吧。”
沈國棟笑著說道:“等彪哥回來,我得讓他喊我領導。”
“德行吧——”
小燕抻了他的手說道:“快走吧,二哥還要休息呢!”
李學武是把他們送到了前院,看著他們走了,這才往家里走的。
他和沈國棟等人商量著街道的事,顧寧帶著孩子吃了飯就來了前院這邊。
李姝可算是逮著了,這頓熱鬧,也不顧兩個小弟弟要睡覺,嘰嘰喳喳的說個不停。
也是李學武進屋了,她這才算是消停下來、
也許電量耗盡了,也許是他說了明天要帶著她去逛商場。
李姝長這么大,還沒有去逛過商場呢,聽著都覺得好奇。
老太太和劉茵對大孫女也是一臉的寵溺,就算是鬧騰,也是把李寧和李唐抱去北屋哄睡著的。
這小哥倆兒實在是沒有大姐姐的能耐,連爬都還不會呢,只會躺在炕上咿咿呀呀。
這會兒睡得香甜,顧寧抱著李姝,李學武抱著李寧,一家四口往后院走。
劉茵本來是要跟著送的,可李學武沒麻煩母親。
九點多了,院里除了門頭燈,各家各戶都熄燈睡覺了。
這個年月就是這樣,睡得早,起得也早。
沒有后世那種半夜兩三點鐘睡,早晨九十點鐘醒的。
真有這樣的,人家要笑話的,說你晚上不睡覺是燕癟谷,說你早晨不起來是懶犢子。
真要睡到大天亮,全院都得講究你,你就甭想著找媳婦了。
誰愿意嫁給懶漢啊。
好在是李學武已經娶妻生子,顧寧也沒有因為他懶而要跟他離婚的意思。
所以,他這一覺睡了個大天亮。
顧寧當然理解他,一周的時間,就算是在家,周末也是起的早的。
或者是來這邊看看婆婆或者老太太,要么就是去俱樂部忙早班。
反正周日有一天的工作要忙,比上班都累。
來了四合院這邊他倒是放松了下來,也許是從小在這長大的,有家的歸屬感。
這兩周回來,他都起的很晚。
顧寧想讓他多睡一會兒,就連顧寧自己,也是睡到李姝醒了,鬧的李寧也醒了。
劉茵倒是想著她們呢,天亮了,便來后院瞅了兩回。
第二回聽見屋里的動靜了,便進屋把李姝抱走了,這小魔頭只要醒了,那絕對不會再躺下的。
顧寧給李寧喂了奶,這便收拾著,也往前院去了。
李學武是七點半都過了,快八點鐘才從后院走出來的。
即便是睡了十多個小時,他還是覺得困,半夜里李寧醒了三回,李姝醒了一回,起來要玩玩具。
昨晚他就有心把閨女留給母親,可這小丫頭最會討好人的。
聽說今天要去逛商場,很怕爸爸把她留下,只想著一步不離地跟著。
早晨起來第一眼是看看爸爸還在不在。
見爸爸還在那呼呼的睡,她這才笑著爬起來。
等瞧見爸爸從后院過來了,李姝站在窗臺上喳喳地喊道:“爸爸——!”
“呵呵——”
李學武笑著給閨女做了鬼臉,就像沒結婚那會兒,閨女剛會扶著窗臺站著時候那樣,每次路過都要逗一下閨女。
李姝咯咯咯地笑著,見爸爸進屋了,轉回身便跟太太說要穿鞋。
她可積極了,今天這商場她算是去定了,誰來了都不好使!
“你爸爸還沒吃飯呢,得等他吃了飯才能去呢。”
老太太有個好耐心煩兒,笑著給李姝穿了小鞋子,嘴里逗了她問道:“跟太太說,去逛商場想要買什么呀?”
“買——買好多好多好吃的!”
李姝拍著小手,想了想又說道:“還要買玩具,我都沒有玩具玩了。”
“閨女,咱說這話可別虧心吶——!”
李學武坐在飯桌上,母親給從鍋里端了留好的饅頭和米粥,又端了小咸菜出來。
他笑著看了馬窗臺邊上站著往這邊看的閨女道:“咱家的玩具都得用卡車往外拉了,你要再說沒有玩具玩,爸得把商場給你搬家去才行了。”
“我要新玩具!咔咔響的那種!”
李姝隔著玻璃使勁喊道:“我要、我要能響的那種——”
“行,沒問題,回頭爸給你買個鞭子”李學武喝著米粥回應道:“甩起來咔咔響,不僅能抽冰嘎,還能抽不聽話的小孩。”
“那——那我不要了——”
李姝好像明白過來了什么,把著窗臺說道:“我要會自己跑的。”
“可以,爸給你買條狗,你牽著。”
李學武吃飯快,嘴也快,堅決不讓閨女的話掉地上,“狗不僅會自己跑呢,還能拽著你跑。”
“那…狗咬我咋辦?”
李姝由著奶奶的幫忙,從炕上下來,踩著小鞋啪啪地到了餐桌旁說道:“我害怕狗。”
李學武低著頭看了閨女道:“沒事,你忘了,咱不是還有鞭子呢嘛。”
“我、我不要鞭子!”
李姝好像讓爸爸給繞進去了,使勁喊道:“我也不要狗了!”
“那你還要玩具不?”
這個時候,四九城最大的百貨商場無非就那么幾個。
東風市場(原東安市場)、王府井百貨商店、西單市場、東四人民市場。
西單市場,無疑是最大最全的。
西單,不像百貨商店只是一座大樓商場,整條街道兩邊都有商店。
單指西單商場,便又福德、益德、惠德、厚德、福壽和臨時商場幾處。
其他市場還有西單菜市場、桂香村食品店、盛錫福鞋帽店、西單第一理發館、亨德利鐘表行、國泰照相館、清真公義號食品店、精益眼鏡公司、同春園飯莊…
上午,李學武開著那臺敞篷版的威利斯,一家三口出了西院,便來到了西單這邊。
也想叫著母親和大嫂她們來的,可是都嫌麻煩,不想出來逛。
也許是趙雅芳想著讓李學武和顧寧享受一下輕松的時光,只把李寧留在了家里照看著。
理發店門口停好了車,李學武抱著閨女,真如大力士一般,左右胳膊能跑馬似的。
他是怕人多,顧寧又抱不動李姝,甭說逛街了,連走路都費勁。
說人多是真多,這大街上人頭攢動,熱鬧非凡,可也沒到摩肩接踵的地步。
李學武沒想著這個時候就往商場里擠,他們家又沒有什么要緊的事,早買晚買都一樣。
那商品就在柜臺上擺著,有錢有票的才能買,總不會是免費發放,先到者得吧。
顧寧想要理發,又擔心李學武沒有耐心陪著她。
以前都是母親陪著她來,就在西單第一理發館那,早前說是魔都來的理發師,理的發型時髦。
現在其實都一樣,十多年了,真有手藝早就傳承下來了。
“要不等逛完了再來吧。”
顧寧看了一眼李學武,道:“或者等我有時間了自己來。”
“你有時間的時候我就有時間,你比我多放一天的假啊?”
李學武笑著逗了她說道:“你不知道陪著媳婦兒理發的男人最迷人了嗎?”
“嘻嘻——”
顧寧被他說的有些不好意思,偷偷掐了他一下,正在瞧熱鬧的李姝卻是發現了什么似的。
她摟著爸爸的脖子,嬉笑著說道:“羞羞——”
“爸爸才不羞呢——”
李學武帶著顧寧往理發店走,邊走邊說道:“這個時候店里人少一些,等那些逛累了的人出來,能排到明天早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