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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學武卻是見著有個正在看鳥、逗鳥的老頭兒,嘴里便問了一句。
而老頭兒卻是沒搭理他,眼睛的余光一掃便知道李學武就是個外行。
這老頭兒正在看著的是個半米高的圓形鳥籠子,上蓋微微下塌,“鬼子門”上的杠卻是黝黑黝黑的。
鳥籠里有五個鳥食罐,兩個食罐,兩個水罐,還有個扁平的放蟲子,鳥食罐上的圖案是一套牡丹圖,花團錦簇的分外妖嬈。
“走吧,我看錯了,就是一家賊掛的色”
李學武看不懂鳥還看不懂人嘛,這老家伙一看就沒瞧得起他,不回答就算了,還用眼皮抹噠他。
這還能慣著他?
不過他也是真損啊,這周圍可有些人正在轉著的,李學武要是這么一說,誰還愿意來看。
即便是來看,也不夠他熱鬧的,可這老頭兒最怕熱鬧。
無他,養鳥的就沒有好熱鬧的,怕人聲嘈雜驚了鳥,更怕議論聲多了把鳥叫聲壞了,人要是多了能把鳥嚇死。
這鳥也是不好養著呢,但凡遇見幾只烏鴉或者別的什么,這鳥好的不學壞的準學去。
就跟老丈人養閨女怕黃毛一般,這閨女最喜歡黃毛的怪異了。
這鳥也喜歡換著聲音叫,要是鳥叫聲變了色,那這鳥算是白養了,準糾正不回來。
日常養著的時候得多加小心,鳥籠子上且得經常蓋著海藍色的布罩呢。
這老頭兒見小年輕的不講武德,甩了一句就要走,哪里能容得過。
李學武要是罵他一句都無所謂,反正又不掉塊兒肉。
但侮辱了他的鳥可就是件大事了,要不是看著李學武人高馬大的,早一記老拳上去了。
“嘿,爺們兒!口下留德”
老頭兒轉過身,看著要拉著媳婦兒離開的李學武瞇著眼睛說了一句。
顧寧也是無奈,打李學武一開口她就知道,社交匪徒要發威了。
這一發威無非就是兩個套路,你愿意跟他說他就捧著你聊,你要不愿意跟他說,他就逗式伱聊。
這逗式還非得往你腰子上扎一下,非得讓你跳著腳的找他聊不可。
看著老頭兒氣呼呼的樣子,顧寧也是老不好意思的,但這壞人就是這個樣子,她也是沒辦法。
李學武被老頭兒叫住,橫了橫眼睛,問道:“呦,好漢,您這是要指鹿為馬呀,還是指鼠為鴨啊?”
“你!…”
顧寧眼瞅著老頭兒的腮幫子用勁兒,使勁拉了李學武一下,提醒他別太過了。
倒不是怕別的,就怕這老頭兒再因為李學武的幾句話過去,那罪過可就大了。
李學武卻是再次看了一眼那沉穩大氣的鳥籠子,雖然已經罩了布,但他還是挑著眉毛道:“我問你這是不是畫眉,你也不回答,那我就只能隨便猜了!”
“你是真有理呀!”
這老頭兒縮在袖子里的拳頭都攥了攥,但還是拿李學武沒轍。
不過他見著這小王八蛋身邊的姑娘了,扯了嘴角道:“白瞎好姑娘了”。
“嘿!僵火是吧!”
李學武見自己說了老頭兒的鳥,這老家伙回頭兒就說自己的媳婦兒,瞪著眼珠子就要開輸出。
老頭兒見著李學武微微提高了嗓門,卻是知道這位看著穿著立整,實則就是一混不吝、滾刀肉!
他哪還敢讓李學武在門口這么吵,趕緊擺了擺手,皺眉問道:“您到底要干嘛呀?”
“買鳥!”
李學武一梗脖子,挑眉道:“我就買那只著了色的老家賊!”
“嘿!咱了可是往日有冤?”
“沒有!”
“近日有仇?”
“也沒有!”
這老頭兒仔細打量了李學武一眼,皺眉問道:“那您了跟我這呵兒逗什么哈哈啊?”
說完又攏了袖子,身子微微挺了挺,耷拉著眼皮又道:“瞅著您也不是一般的人物,這領著媳婦兒說明您也老大不小了,要哄了開心還得去電影院,我們這呵呵!”
“呵呵”
見這老頭呵呵李學武也呵呵,不顧顧寧的提醒,抬手指了指那邊的鳥籠子問道:“有道是開門見客,和氣生財,我奏問你這鳥賣,還是不賣?”
“賣!我賣!”
這老頭兒見多了李學武這樣的混小子了,以前這四九城啥樣的人沒見著過,李學武這樣的只能說是一般般 老頭兒是籠著袖子里的手,微微點頭道:“不過我賣的不是家賊,而是畫眉!三十五塊不二價!”
李學武也沒管他后面出的價,轉頭對著顧寧說道:“得了,那小玩意兒就是畫眉,不是家賊”。
說完也不理會目瞪口呆的老頭兒,拉了拉顧寧的手,道:“走吧,咱買花去吧”。
顧寧被李學武拉著往前走了兩步,實在是沒臉見人了,尤其是看著那邊的老頭兒已經氣的臉都變了型,趕緊低下了頭。
不是我氣的,我不想認識這壞人的…
“嘿!小子!”
這老頭兒氣呼呼地上前兩步虛攔了一下,瞪著眼睛道:“可沒您這樣的,穿的富貴樣兒,卻拿姆們窮人打哈哈!”
“嚯!遇見惡師子了”
李學武瞧見攔道兒的了,身子一挺,耷拉著眼皮看著這位老頭兒道:“我可沒有工夫跟你打哈哈,你這人不誠實,不能買你的東西”。
“怎么不誠實!”
老頭兒也是個倔脾氣,梗著脖子問道:“你今天非得說出個子丑寅卯來,憑白壞了我的名聲!”
李學武攥了攥顧寧的手,讓她不要緊張,自己卻是看著老頭兒問道:“我剛才問了你什么呀?”
老頭兒晃了晃牙,道:“你問這是不是畫眉”
“對呀!”
李學武脖子后靠,再次問道:“那我問你了我要買什么呀?”
“你!”
老頭兒這才反應過來,敢情李學武跟這兒埋伏著呢。
李學武撇了撇嘴,道:“我要買的是著了色的老家賊,又不是你的畫眉,你不是不誠實,是什么?”
“好!算我不誠實了!”
老頭兒也是個狠角色,指了指那邊的鳥籠子,道:“就算它是著了色的老家賊,但它三十五塊,你買不買?”
這時候周圍已經站了幾個看熱鬧的人了,見這老頭兒跟一對兒小夫妻僵住了,便都笑看著。
天黑還早著呢,有熱鬧瞧誰還愿意瞧花啊。
“買!”
李學武好像真的被僵住了一般,從兜里就掏出四張大團結來,圍觀眾人一看,嚯好家伙,玩兒真的。
老頭兒瞧見李學武真掏錢也是愣了一下,不過能把這鳥賣出高價去,也算是不白生氣一回,抬手就要拿李學武手里的錢。
這是規矩,做買賣的,收錢要么是叫客人把錢放柜上,要么就是伸手去拿客人手里的錢,沒有攤著手等著的。
李學武卻是在老頭兒探手過來的時候一把攥住了,示意了那邊的鳥籠子一下。
在老頭要開口說話前先說道:“哎總得是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吧?江湖規矩啊”
老頭兒看了看李學武,也不知道這孫子混哪個江湖,哪兒學來的規矩。
不過這么多人看著,老頭兒也不怕李學武轉身就跑了,畢竟這個時候的人都要臉呢。
收回了手,轉身就去了架子下面,挑了鳥籠子,這才看向了李學武問道:“您請了!”
李學武笑著走過去伸出了手里的錢,另一只手也去接那籠子,卻是瞧見老頭兒又把籠子收回去了。
“哎!”
“哎!籠子不賣!”
老頭兒挑了眼皮,道:“得請您拿籠子來,我把這鳥給您移過去”。
李學武伸出的手僵硬了一下,仔細看了老頭兒眼里的戲謔,也是明白這老頭兒也玩了自己一招。
“可以”
就在眾人將要笑出來的時候,李學武卻是揚了揚胳膊,道:“我沒有籠子,只用手去抓,但可有一樣!”
李學武點了點老頭兒手里的籠子道:“我要的是著了色的老家賊,可不是你的畫眉,但凡它要是敢叫出畫眉的動靜,我都叫人來滿大街的貼告示!”
“你!”
老頭兒也是萬萬沒想到,今天遇到這茬子還特么是個不要臉的!
剛才他也只是在氣李學武,故意同意了這就是老家賊,為的也是賭李學武拿不出錢來,賭李學武即便是有錢,也不會高價買鳥。
可誰能想到,這小年輕的真不講武德,把他圈進坑里狠踹啊!
這畫眉怎么可能不是畫眉的叫,要真是叫出老家賊的聲音他才是要哭。
但是現在,他就騎虎難下了,不是李學武不買了,而是他不敢賣了。
他也看出來了,這孫子不是奔鳥來的,從一開始就不是,就是奔著他這鳥籠子來的。
這鳥籠子別說三十五了,就是三百五也不能賣呀!
紫檀的籠子、紫檀的杠,細瓷的食水罐、黃白銅的蓋板和抓。
這鳥籠子貴在這紫檀稀少,更貴在這工藝難熬,早先這匠人半年也弄不出這么一個來,更別說他這罩布還是頂級錦緞,掛鉤上串的翡翠珠子了。
其他零碎的就不說了,攏在一起沒有小幾千絕對不會賣的。
李學武眼睛也是賊,一眼就刀上這籠子了,別的他看不出來好壞,但木頭他確實認識的,因為家里的好些家具都是這玩意兒。
“嘿!你倒是把門打開啊!”
李學武揚了揚右手,沖著這老頭催促道:“我這人最是有好生之德,見不得鳥雀百靈跟這囚籠中困著,我捉來這老家賊也是為了放生,趕緊的,別耽誤我的善心”。
聽聽,這像是人話嘛,老家賊可是四害之一,現在就打殺這些玩意兒呢,他卻說慈悲心腸要放生!
缺德都帶冒煙兒的!
李學武不管,也不看周圍幾人的議論,只逼著老頭兒把鳥籠子的鬼子門打開。
老頭兒也是滿臉的氣苦,嘴都氣的打哆嗦了,攥著手里的鳥籠子說啥也是不敢打開。
沒想到啊,都解放多少年了,這城里還有流氓啊!
“走吧別鬧了”
顧寧到底是不忍心,拉了拉李學武的手,勸道:“買完了花趕緊回去,家里還等著吃晚飯呢”。
李學武瞧見這老頭兒真不撒手,也只能收回了自己的手,他是壞,但不是惡。
“傷人之心不可有,救人之心不可無”
后退一步,李學武的臉上再沒了戲謔的壞笑,有的只是嚴肅。
拉了顧寧的手,李學武點了點門口的臺階下面,冷聲道:“八年前,幾個小子在這條街上賣蛐蛐,借你這屋檐躲個雨,你是怎么做的應該還記得吧?”
“你!你是…”
老頭兒卻是思忖片刻,眼睛猛地一睜,再看向李學武,卻是只覺得當年的小不點跟現在的衣著光鮮不成對比。
“我不是來尋仇的,當年受到的冷眼也值不當我來尋仇”
李學武耷拉著眼皮看了看曾經羨慕的臨街房屋,現在卻怎么都感覺低矮。
“我只是想看看,狗改不改得了吃屎!”
說完便帶著顧寧往前面走去,任憑后面那老頭兒震驚地看著自己的背影,也沒管圍觀那些人驚訝的表情。
顧寧捏了捏李學武的手,說道:“對不起啊,我不知道那人…”
“知道了也應該這么做”
李學武轉頭對著顧寧笑道:“善良永遠都是你身上最吸引我的地方,比任何東西都可貴”。
顧寧被李學武突然襲來的告白弄的有些手足無措,使勁掙開了李學武拉著的手,快步向前面走了。
這人真是的,大街上呢,咋啥話都說,不過…這話說的怪好聽的呢。
一場今非昔比的小插曲并沒有打擾到兩人的心情,沿著胡同一直逛著、看著,顧寧對什么都好奇,時不時的也跟李學武問上一兩句。
這邊賣花的已經很少了,多是賣魚的了,還都是金魚,不過樣式品種倒多。
墨龍井、五花珍珠、獅子頭、紅帽、望天、水泡眼,在大木頭水盆子里悠閑地游著。
“這是什么?”
“墨龍井,身上都是漆黑的”
“這個呢?”
“珍珠,肚大尾小”
“那這個呢?”
“望天,老像是跟你對眼兒似的”
這邊的金魚都用大木盆裝著,木盆被放在離地不高的架子上,木盆的盆壁上長著厚厚的青苔,顯然這是老家當了。
賣魚的是個四十多歲的漢子,見著李學武哄著媳婦兒說的倒是都對,一看也是研究過這個的。
“您是行家”
漢子沖著李學武比了個大拇指,笑著問道:“怎么?有相中的嘛?”
李學武卻是看了顧寧一眼,見她還真是喜歡這東西。
其實李學武不大愛養魚,太費勁了,比養鳥都心累。
換水喂食啥的都好說,關鍵是這玩意兒莫名其妙的就飄起來,也不知道啥毛病。
顧寧見這漢子問了,便直起了身子,手搭在了李學武的胳膊上準備走了。
她也只是看看,要說喜歡也是真喜歡,但她是不會養的。
有能力擁有才是愛,沒有能力的擁有就是造孽了。
李學武理解顧寧的心思,似是后世,給孩子們買回去大人只當讓孩子們圖個新鮮,也不教給他們怎么照顧生靈,也不教他們動物的習性和道理。
卻是等這些小生命死后一扔了之,孩子再要,便再去買就是。
可這樣的漠視,孩子又能學到什么,理解到什么?
“家里地方大,足夠寬敞,您有合適的盆嘛?”
李學武點了點木盆上的青苔,道:“得能生這個的”。
顧寧見李學武真要買,便拉了李學武一下,輕聲問道:“你會養嘛?”
李學武卻是給了她一個安心的眼神,自信地說道:“放心,養魚我可是專業的,有秘訣!”
那邊賣魚的漢子也挺憨厚,知道李學武有兩下子,見他這么說,也是豎起耳朵聽著。
顧寧也是懷疑地看著李學武,她就沒聽說李學武家里養過魚,更沒見李學武自己養過魚,怎么就秘訣了?
有路過的人聽見這邊的對話也都放慢了腳步等著,就等李學武露出來,他們好學去。
李學武在顧寧懷疑的目光中挑眉道:“一天一喂食兒…”
他這剛說第一句,賣魚的漢子就是一愣神兒,他還真沒見過這么養魚的。
隨后李學武的話卻是讓他忍不住笑出生來:“一天一喂食兒,三天一換水,五天一洗缸,七天一換魚!”
“噗嗤”
“呵呵呵”
“哈哈哈哈”
周圍幾人只覺得這年輕人真特么有趣,各自笑著離開,而顧寧已是使勁兒掐了李學武,就知道他嘴里沒個正型的。
賣魚的漢子則是笑開了聲,點著木盆里的金魚說道:“要都是您這樣的主顧,我們這買賣可就真的好做了!”
“要都是我這樣的主顧,您這生意就砸了!呵呵”
李學武笑著比劃了一下,道:“來口缸,得大,您這兒要是有睡蓮也給我們點幾個”。
“沒問題,您瞧好吧”
這漢子見李學武動真格的,像是真要買,已經站起了身子,示意李學武跟他去院里看看。
漢子用手扒拉了一下身邊的半大小子,嘴里叮囑著叫他看攤,自己已經先一步給李學武他們帶路了。
李學武拉著顧寧便跟著進了院子,院子不大,房屋顯得有些破敗,倒是院里的一排排大缸吸引了李學武的注意。
“沒什么新奇的,祖輩傳下來吃飯的手藝,混個溫飽”
漢子倒是謙虛,引著李學武兩人來了墻角,指了指地上的一排大缸道:“木盆和瓦盆都好,但不實用,我還是建議您弄個石頭的”。
說著話指了指地上半米直徑的圓缸問道:“這個怎么樣?”
“準備就放在門口”
李學武想了想,說道:“一米半長,半米寬吧,最好帶架子”。
這是別墅入戶門后手邊老太太那屋門口到大門口空檔的大概尺寸。
當然了,那空檔不止這么小,以前說不定是放了啥的,李學武接手的時候就沒見有東西,說不定搬走了。
這漢子聽了李學武的話卻是想了一下,邊往墻角走,邊笑道:“您家里還真寬敞,這么大的石頭缸可不多見”。
說著話走到墻角,指了指倒扣著的一副石頭槽子,道:“您得瞧瞧這副了,青龍口的老石料,我二太爺趕著驢車從山上弄回來的,硬是鑿了得有小兩年”。
漢子示意李學武往石頭槽子邊上看,指著鑿子的紋路道:“瞧見沒,雕花都是一錘子一錘子刻出來的”。
李學武低頭仔細瞧了,還真是手藝活兒,明眼能瞧出來是石刻,但就是看著樣式好,福壽祿三喜圖,有金魚、祥云、蟠桃、瑤池等元素。
由著漢子的指點,李學武還架手摸了摸,石材真不錯。
“怎么?傳家寶都賣?”
“嘿嘿,得了吧還傳家寶呢!”
漢子見李學武蹲下,便也跟著蹲了下來,要給李學武敬煙,李學武卻是掏出了自己的煙敬給了他。
“呦,好煙啊”
漢子瞧見大前門,笑著說道:“您這干部小不了,謝謝您嘞”
等兩人點了煙,這漢子便說開了,他們家七輩兒就是干這個的,以前在金魚池養魚,那邊有泉眼,主要給宮廷養,半官半私。
辛亥以后算是亂了套,金魚池幾經易手,到了四九年以后填了坑,蓋了樓,就只剩下個地名。
辛亥的時候漢子隨著他爹進了社稷壇公園,算是半個編制。
不過那公園是同仁堂樂家捐的,魚沒有多少,都是名門望族捐的。
漢子說了他打小捉魚蟲撈魚蟲的困苦經歷,也是搖頭苦笑。
舊社會,四九城的大官、富商,為了美化點綴其公館庭院,一般家里都有金魚缸。
當時流行的順口溜就是“天棚、魚缸、石榴樹,先生、肥狗、胖丫頭”,講的就是對這些人生活的寫照。
不過李學武聽著倒是有點兒耳朵癢癢,這么一說,怎么覺得他現在就要往這方面發展了呢?
漢子笑著說道:“我以前還給運輸大隊長的行轅喂過魚,換過水呢”。
“哦?是嘛?”
李學武驚訝道:“見著他了?”
“怎么沒見過,他那位夫人我還也見了呢”
漢子嘿笑道:“不過他是南方人,說話嘰里咕嚕的,我也聽不懂,也是稀里糊涂的給回了,哈哈哈哈”
“哈哈哈!”
李學武見這漢子真是有意思,便也跟著笑了起來。
這漢子撐起一條腿坐著腳后跟,嘰咕眼睛道:“李宗壬任四九城行營主任的時候就住在北長街,他那公館里的魚也是我給伺候著,包括當時的警備斯令陳繼承、馬戰山、溥潔等人”。
說到這里,漢子點了點煙頭道:“陳繼承這人好,每月給我們家四十斤大米,還幫我開脫了抓兵”。
“這算救命之恩了”
李學武笑了笑,想到當年的兵荒馬亂也是能聽出漢子語氣里的無奈。
“可不是!要是沒有他,我現在說不定埋骨他鄉了就”
漢子點了點頭,看了一眼天色,不好意思地笑道:“扯得有點兒遠了,這槽子你看可還合適?”
“嗯,合適,就是不知道底兒怎么樣?”
李學武跟顧寧說那些都是逗著玩的,養金魚他哪里不懂,當年就跟這邊混了,力氣足了才離的這邊。
這石槽子是好,結實,還透氣,但底部處理不好它刮魚鱗,那樣的話金魚是很不舒服的,也傷魚尾。
這也是為啥剛才跟漢子說要能生青苔的,只要有了青苔,那魚就不怕傷著,還能當飼料。
漢子看了看李學武的穿著,試問道:“方便嗎?搭把手,咱把它掀過來您看看”。
見李學武猶豫,漢子笑道:“不買也沒關系,只是讓您放心”。
李學武將手包遞給了身后的顧寧,笑著解釋道:“在家不是我自己洗衣服,這干啥活兒的也得尊重不是”。
說著話已經走到了石槽的另一頭兒,手也搭在了槽子的邊上。
漢子聽了李學武的話也是笑了笑,只當李學武是心疼媳婦兒的話,跟李學武搭手就把石頭槽子翻了過來。
等翻開這么一看,李學武卻是知道漢子為啥這么說了。
這石槽外面有雕刻,內部卻是光亮的很,即便是在天色漸暗了,即便是在這放了不知多長時間了,可里面依舊是能看出不俗的手藝來。
“這是我二太爺拿著磨石一點點兒磨的,到死了還記得這槽子呢”
漢子苦笑道:“這是當年張大帥的公子,那位六爺訂的,可特么等到魚缸弄好了,他也跑路了,我二太爺算是白干了”。
“呵呵,我還算是撿了個漏?”
李學武輕笑著打量了魚缸的正面,比側面花團錦簇不同,缸口可不薄,還雕刻的許多條龍魚,也就是鯉魚躍龍門的典故。
最神奇的是在缸的一頭,還雕刻有個龍頭,龍嘴是空的。
漢子點了點龍嘴道:“這是我二太爺設計的,現在叫虹吸,可以吸了缸里的水,然后從龍嘴里吐出來”。
李學武伸手摸了摸缸底,確實平整光滑,沒有一點兒時刻的粗糙感。
漢子只等李學武檢查完了,這才問道:“您瞧著怎么樣?”
李學武點了點頭,道:“您說個價吧”。
漢子見李學武問價,便知道這是誠心想要了,思量一下,道:“我給您配齊了金魚和睡蓮,再給您送家去,我收您一百二十塊,您看如何?”
“嗯,價格倒是不貴”
李學武點了點頭,看了一眼微微皺眉的顧寧,又轉頭看向漢子,道:“我不講價了,但您得幫我個忙”。
說著話指了指魚缸微笑道:“勞您駕,得教給我們怎么養魚、怎么換水,定期來幫忙照看一二”。
“這…不瞞您說,我也有正經工作”
漢子苦笑道:“可能沒有那么時間和精力”。
看著李學武的神情是真想要的,漢子再遲疑了一下,道:“得,算是了了我二太爺的心愿,我給您教會了,再每個月去一次”。
“那就這么說定了”
李學武笑著從顧寧手里接過手包,直接點了十二張大團結遞了過去。
漢子也是愣了一下,擺手道:“不成不成,我這還沒送過去呢,哪兒能收錢,不成!”
說完便推了李學武的手,道:“今天不方便了,我兄弟也沒在家,等明天,明天晚上我們給您送家了去,到時候您再給我”。
李學武見這漢子說的真心話,便收回了手,拿出筆記本寫了地址遞了過去。
“家里隨時都有人,錢我會準備好的,不似那位少帥,一屁跑遠了”
說著話還逗著漢子道:“不過這魚缸我收了,等以后有機會了,見著那位少帥我會跟他說一聲的”。
“哈哈哈!”
漢子只覺得李學武這人說話詼諧幽默,接了地址便送了李學武兩人出了門。
顧寧還看了門口正在無聊地看著魚攤兒的小孩子一眼,這才跟著李學武往回走。
那邊賣蟲子的要收攤了,沒什么好看的了,李學武帶著顧寧便往來時的方向走。
回去倒是簡單了,只把剛才相中好的花點了價格,商量兩句便由著店家送去了車那邊。
速戰速決,李學武砍價不厲害,說話又好聽,倒是讓店家樂得出力。
只是路過賣鳥老頭的攤位時,李學武卻是發現院門早早的關了,怕是想起虧心事,也怕鬼叫門吧。
等李學武兩人走到車邊的時候,這邊已經有好些盆花在地上放著了,雖然沒人看著,倒是一盆都沒丟。
李學武打開了車的后箱蓋,掀起了后面的座椅,將一盆盆花裝上了車。
好在是車斗寬敞,不然還真裝不下,就這還多摞了兩盆用繩子固定了。
顧寧看著后車斗滿滿的,有些后悔地說道:“太多了,早知道不買這些了”。
她現在這么說,剛才李學武問她喜不喜歡這個,喜不喜歡那個的時候她都點頭的。
好么,李學武可知道不能在這個時候跟媳婦兒爭辯的,示意了已經出來的月亮道:“咱們趕緊回家吧,李姝說不定都要餓的造反了”。
見李學武這么說,顧寧也只好上了車,不過聞著車后傳來的花香,顧寧的心情還是很舒暢。
那能不舒暢嘛,算上那魚缸和金魚的錢,李學武一個單位的工資沒了。
路上兩人也是聊起了小時候的事兒,顧寧好像對李學武小時候淘氣的事兒特別的感興趣,有時候見李學武不講了還主動問。
直等吉普車開進了院里,顧寧才算不問了,李學武也把小時候干的混蛋事講了個百分之一左右。
“怎么買這么多花?”
老太太和秦京茹迎出來,卻是被吉普車后面的花盆數量嚇了一跳。
老太太倒是沒說啥,可秦京茹卻是驚訝出了聲。
不為別的,這些花看著是喜人,但誰伺候啊,還不得是她?
有些幽怨地看了那邊說笑的兩口子一眼,秦京茹只覺得自己是不是閑的時間多了,讓這兩口子礙眼了。
等李學武帶頭,幾人都伸手幫忙,這才把車卸了。
李學武進院兒的時候也看了那邊的車庫一眼,眼瞅著已經封頂了,許也就三四天便能回填,以后這車倒是有地方擱了。
顧寧也沒用秦京茹幫忙,由著她去了廚房,自己捧著一盆盆花像是小蜜蜂似的不知疲倦地找著擺放花盆的地方。
壁爐兩旁、鋼琴旁、電話旁、沙發空檔、窗臺上…
樓下的擺完又去擺樓上的,樓梯旁、小客廳、書房、主臥、客臥…
李學武進屋的時候要幫忙,卻是被顧寧拒絕了,只剩下李學武跟閨女大眼瞪小眼。
李姝剛才見著這些花盆進來是很開心的,還以為是爸爸又給買了新玩具。
可看現在這個架勢,這些玩具不是自己的,而是那個女人的。
現在的李姝特別的聰明,知道顧寧在意的,她絕對不碰。
但李學武就沒在乎了,瞪著大眼睛一頓咿咿呀呀,控訴著李學武為啥回來這么晚,又沒給她買玩具。
李學武卻只是露出了一個無可奈何的微笑,上樓去洗澡了。
等他洗澡出來,卻是發現房間變了樣,走出小客廳,看向書房,看向二樓樓梯口,只覺得冰冷的房子有了生活的氣息。
這錢還真是不白花啊,以往他覺得他的辦公室待著舒服,敢情家里收拾好了,擺上花草也是一件極為舒服的事。
再下樓來,見著顧寧正站在窗臺的花盆前相中著,便走過去跟著看了看。
“想啥呢?”
“哦”
顧寧見是李學武過來,反應過來,示意了花盆對著李學武問道:“郁金香擺在這是不是不大合適?”
“沒有,我覺得挺合適的”
李學武攬了顧寧的肩膀哄著問道:“剛才你的第一感覺是不是就想把她擺在這?”
顧寧皺眉想了想,剛才的花太多了,她有點兒想不起來啥感覺了。
李學武卻是怕她再折騰,攬著她往餐廳走,一邊走一邊說道:“第一感才是最合適的,擺在那沒什么問題”。
顧寧跟著李學武想著事情,一路進了餐廳,可進來后,看見秦京茹正在往桌子上端茶,這才展開了眉頭轉身走了回去。
李學武看著顧寧抱了那盆郁金香重新進了餐廳,擺在了餐廳沙發前的茶幾上也是不由得搖頭苦笑。
女人都一個樣,問你的意見不是想聽你說啥,只是給她們的思考提供一點點時間。
直等上床睡覺了,顧寧還時不時的看向擺在床頭的花。
千金難買心頭好,既然顧寧喜歡,李學武就覺得這錢不白花,這一晚上更是不白折騰。
顧寧的心思單純,喜歡的東西也有限,更不像是其他人那樣愛出去玩、愛出去走去,她一下班也只把自己悶在房間里看書。
買花和金魚也只是為了讓她有個樂趣,不至于太枯燥了。
要不是因為李姝還小,要不是因為他想跟顧寧要孩子了,就養一只小貓小狗啥的。
不過現在不能想了,就李姝那個個性,養老虎都得被玩吧死,想想還是算了。
轉過天來,李學武上午在治安大隊待了一陣,跟八一六那邊聊了聊,把罐頭廠的設備問題落實了。
又跟老彪子交代了一監所的事兒,特意叮囑了老彪子把控好書籍和小人書等物品的出貨量,不要讓供銷社馬主任那邊為難。
等這些都忙完,李學武又跟沈放把東城這邊的重點企業走了一圈。
算是安全檢查也好,算是安全督導也罷,給了前些天沈放組織夜間巡邏時,這些企業大力支持的面子。
中午就在化工廠吃的,廚子手藝一般,倒是材料還成,說是他們廠里自己養的豬。
李學武倒是不饞這玩意,桌上這些干部們吃的倒是挺香,他有種被利用了的感覺。
這些人是不是利用接待他的機會來開葷腥啊?
下午又走了幾家,李學武跟沈放分開,直接去了軋鋼廠。
軋鋼廠這邊好像又恢復了暴風雨前的寧靜,好似昨天的會議并沒有召開一般。
但是機關里面的風言風語卻是在提醒著軋鋼廠機關的每一個人,危機還沒有過去。
徐斯年昨天沒有堵著他,今天卻是早早地在等著他了。
李學武一進辦公室,徐斯年便跟了上來,擺手謝絕了沙器之的倒茶,只跟李學武聊了不大一會便又離開了。
沙器之再進處長辦公室的時候卻是發現處長正站在窗邊看著樓下。
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但看著處長的背影有些蕭索。
也許是錯覺,沙器之將手里的文件放下,提醒了李學武要開始辦公。
李學武也僅僅是一陣的遲疑,隨后便轉身在沙器之的幫助下忙碌了起來。
說安靜,其實也不算安靜,景玉農負責的這個籌備辦還是開工了。
下午就有很多亮馬河工廠的領導來軋鋼廠參觀,主要看的就是軋鋼廠分廠區的那些工廠。
這些工廠可以算是中小型工廠里的代表方向了,生產的東西也都是軋鋼廠自己需要的配套商品。
軋鋼廠需要,那么其他工廠也都需要這些,他們也有生產的,也有采購的。
不過在接待人員的介紹下,如果合作生產,不僅僅能提高產能,自給自足,還能跟其他工廠交換所需的其他物資。
今天能來的,說明都是有誠意的,不管是撿便宜還是敲詐吧,反正都把眼睛擦的很亮,賊亮賊亮的。
軋鋼廠這條巨鯨好不容易出了一個大方的領導,這還不咬上一口?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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