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知道的?”
于麗很淡定地看著雨水,月色從淺色的窗簾透過,屋里的光線足以她看清枕旁雨水的眼睛。
雨水抿了抿嘴,看著于麗的眼睛,也只有熄了燈,借著夜色她才敢說出這件事。
“無意間聽到的”
雨水扭回了頭,重新看著頂棚,她有點兒不敢看于麗的眼睛了。
但好像怕于麗誤會自己偷窺她,又補充道:“先前那幾次我就有懷疑,后來聽他親口說了,我才知道的”。
“他?親口跟你說的?”
現在的于麗很錯愕,她能想到可能是自己沒注意讓雨水知道了自己晚回來,或者身上的味道暴露了自己。
但萬萬沒想到是李學武親口跟雨水說的,什么時候他跟雨水這么親近了。
這一瞬間,于麗的腦中閃過一百萬種可能。
最讓她不敢想的怕是他和眼前的雨水已經…
“不是”
雨水癟了癟嘴,隨后說道:“是他親口跟你們說的時候…”
“你們?我們?”
于麗撐起身子看著雨水,想問個清楚。
“那個…就是我招啥那天嘛”
雨水也是有些不好意思了,畢竟這種事雖然是無意的,但也有種偷窺的負罪感。
“那天你們三個在我屋里說話,其實那會兒我是清醒著的,就是眼皮睜不開,也說不出話來”
“原來如此”
于麗又重新躺了回去,心里這才明白雖然自己也有疏忽,但最大的疏忽不是來自自己。
誰能想得到雨水當時是清醒的狀態呢,畢竟她當時記得雨水睡的很沉穩,鼻息很有規律的悉合。
雨水等了好一會兒,見于麗不說話,這才轉過頭看著于麗。
她知道,于麗這會兒并沒有睡著,自己的那個問題她還沒有回答。
于麗看著眼前的昏暗,輕聲說道:“你眼中的他,和我,和她眼中的他都是不一樣的”
“誰?秦姐嗎?”
雨水當然聽得明白于麗嘴里說的這幾個稱呼代表的是誰,不過還是表示了驚訝。
但她的驚訝已經不是那么的強烈,因為在那一晚已經知道了李學武跟兩個女人保持了這種關系,并且兩個女人都互相知道對方。
“對”
于麗不知道該怎么跟雨水解釋,但想了想,還是開口說道:“你們是鄰居,從小就是,你看的見他的改變,但也記得他的過去,我們不一樣”。
這會兒于麗的語氣很平和,好像要將這種復雜的關系用一種合理的方式講出來。
“我眼中的他,年輕,有作為,敢于擔當,成熟穩重,最重要的是關心我,能照顧我,給我很多是我自己努力得不到的東西”
“于姐”
雨水看著于麗,沒想到于麗會把她跟李學武之間的關系說的這么…這么的直白、透徹。
前面一切的修飾詞無非就是為了后面那些物質饋贈做鋪墊罷了。
在她的眼里,于麗干活兒努力,為人厚道,雖然有些潑辣,但對待院里人也是直來直去的,沒有那些壞心眼。
但這會兒于麗所講,或者說跟她分享其感情,或者說跟那個人的這種被現在社會公德所不容的關系,讓她對于麗有了全新的認識。
“包括你看見的,我以前買不起的皮鞋、衣服布料、吃穿用度、工作,甚至是我拿回家的,和他對我家人的照顧”
于麗很坦然地跟雨水說著這些她心里的秘密。
在雨水微微瞪大的眼睛注視下,于麗微微側過頭,看著雨水繼續說道:“你覺得我工作多久能攢下一處屬于自己的房子?”
“他…那…閆解成是因為…”
雨水瞬間想到的便是于麗跟前院兒閆解成的婚姻是不是因為這個才造成了分開的結果。
如果是因為金錢或者物質享受,那她實在是接受不了于麗跟她分享的這個事實。
“不,我們都有錯”
于麗轉回頭,解釋道:“如果單單是為了那些東西,為了那些錢,為了房子,我和閆解成不會離婚的”。
“那是因為什么?”
雨水因為自己的感情有挫折,對待感情正是謹慎的狀態,所以對婚姻的看法很重視。
于麗解釋道:“我后來心平氣和地想過,可能是我對這些物質財富過度的占有欲望,和他對我過分的獨立要求產生的矛盾”。
“這么復雜?”
雨水倒是沒想到于麗的感情出現了這么復雜的情況,讓她對于婚姻產生了更多的想法。
“呵呵,其實簡單了說就是他們家明明知道我跟李學武的是這種關系,卻甘愿裝作不知道,強行將這些東西拿過去的原因”
于麗在雨水不解的眼神中輕笑道:“從我跟李學武沒關系的時候他們便認定我們有這種關系,后來有了他們倒是不認了”。
“他們家堂而皇之的要依此為條件拿走這些屬于我的、以前他們看不上的東西”。
看著于麗嘲諷的語氣,雨水猶豫著問道:“那閆解成呢?他是什么態度?”
依著雨水想來,如果夫妻雙方能夠互相理解,在家人之間調節,就不會產生這種后果了。
“他?”
于麗笑了笑,說道:“他是麻桿打狼兩頭怕,不想跟家里說,也怕跟我說,所以出去便找了個女人,放棄我這個較真兒的”。
雨水皺了皺眉頭,說道:“閆解成的性格從小就是這樣”。
“你覺得葛淑琴那個人怎么樣?”
于麗轉過頭看著雨水問道:“以你的角度來看”。
“看著還行吧,怎么了?”
雨水還以為于麗要批判閆解成現在的媳婦兒來提升她自己的地位呢。
“其實葛淑琴是閆解成在鋼城撿來的,原來就是賣的那種”
“啊?…”
雨水倒是沒想到葛淑琴竟是這種情況。
于麗倒不是為了詆毀葛淑琴或者閆解成,而是說的事實,包括她自己的事實。
“嗯,你沒聽見秦淮茹她婆婆說閑話啊?”
于麗歪了歪嘴,道:“怕不是這院里的男人她都沾過”。
“啥?!”
雨水瞪大眼睛,直接坐起了身子,不敢置信地看著于麗問道:“真的?”
“真的假的這院里住著閆家人,誰敢亂說”
于麗倒是沒有扒扯葛淑琴,而是繼續說道:“現在你知道閆解成和他家人是什么性格的人了吧”。
“我…我還真是第一次聽說”
雨水自然不會覺得于麗是故意編造謊言欺騙她,但這種事情對她的沖擊還是很大。
任誰知道院里住著這么一位,都會有種錯愕感。
于麗倒是理解地說道:“那你現在知道我是什么樣的人了嗎?”
雨水看著于麗,她現在的腦子里還在想著剛才的話,沒反應過來于麗話里的意思。
于麗也不等雨水反應,直接說道:“其實我跟葛淑琴是一樣的人,只不過我賣一個人,她賣很多人,又有啥區別”。
說著話,很是淡然地說道:“我比她更可怕,她還只是要些錢財和物,我卻是要房要地的”。
雨水重新趟了回去,猶豫了一下,伸手摟住了于麗。
于麗則是拍了拍雨水的手,說道:“不用安慰我,其實我想的很明白,這也是我跟閆解成分手的原因,也是為啥你說他壞我不離開他的原因”。
雨水微微搖了搖頭,但沒有說話。
她不否認自己信了于麗的話,但真實的原因和具體情況她不是當事人,又怎么會理解。
如果說于麗跟后院李學武沒有感情,只是為了金錢享受,那雨水是萬萬不信的。
她又不是傻子,在后院遇見的那幾次,于麗伺候李學武的時候那種眼神,在她想明白以后差點兒被甜的齁死。
一個人的話可能是假的,但眼神是輕易偽裝不出來的。
于麗說完了,眼淚也下來了,抬手抹了自己的眼淚說道:“女人這一輩子能求個啥,無非就是這些,可你追求的路上必定要扔下一些,因為人就兩只手,還沒有男人那么力氣大,所以我丟了很多東西”。
雨水輕輕拍著于麗,安慰道:“我理解,我理解”。
于麗不需要雨水的理解,今天說出這些話也是心里憋悶了許久,見雨水主動問起了,怕她亂說,這才交代了一些。
雨水這會兒卻是想到什么,看著于麗問道:“你說全院的男人跟葛淑琴,那李學武跟我哥…”
“呵呵”
于麗這會兒倒是讓雨水的腦筋給逗樂了,轉頭看著雨水問道:“你覺得他是那種人?”
雨水聽見于麗的話瞇起了眼睛,道:“我不知道他是不是那種人,但我現在懷疑我哥是”。
“哈哈哈”
于麗被雨水的語氣逗的笑出了聲,轉過身摸了摸雨水的臉說道:“不要過于追求男人的完美,因為沒有男人永遠是完美的,即使是自己的哥哥也一樣”。
“他!”
雨水咬牙切齒地說道:“怪不得那天我說葛淑琴那屋晚上有動靜我哥不讓我說,原來是他!”
“可別去亂說”
于麗掐了掐雨水的臉蛋兒,道:“你要是跟你哥說了,彪子非恨我不可,你那嫂子怕不是也要黃了”。
“老彪子也去了?”
雨水瞪大眼睛看著于麗,道:“他不是跟三大爺關系不好嘛,那天我見著還跟閆解成爭競收破爛的事兒呢”。
于麗抬了抬眉頭,道:“他跟三大爺關系好不好,與跟葛淑琴有啥關系?”
“可…”
雨水有些無語了,這男人怎么一個個的都這樣啊。
“要這么說,那后院那個也不是啥好餅”
于麗知道雨水說的是誰,不會錯誤地認為雨水猜到了二大爺那邊,一定說的是李學武。
“呵呵,我可沒跟你說過他是好餅,他那人更壞”
雨水憋了憋嘴,道:“男人都不能信了,當面一套,背面一套的”。
“那要是依著你這么說,對象怕是難找了”
于麗這會兒也是跟雨水開起了玩笑來,試探著雨水對找對象的態度。
雨水只是癟著嘴不提自己的事兒,但心里想的啥誰知道。
“那秦姐呢?”
雨水轉頭看著于麗問道:“秦姐跟他,也是圖意錢?他又圖意秦姐啥?”
這話倒是問出了區別來,李學武跟于麗是因為于麗年輕漂亮,跟秦淮茹是為了啥,畢竟都三十了,隔著歲數呢。
“你覺得呢?”
于麗看著雨水問道:“秦淮茹有啥能耐能當招待所所長?還不是晚上去伺候他?”
“就這?”
雨水還是不相信李學武會為了秦淮茹的身子做這些,畢竟李學武以前可都是跟那些年輕小姑娘玩兒的。
“你在單位都不參與工作的嘛?”
于麗看著雨水,問道:“他才多大歲數,剛參加工作多長時間,沒有自己的人脈怎么工作?”
“他…”
雨水現在也是皺起了眉頭,剛開始還覺得秦淮茹跟李學武,那李學武也太那個了,現在聽見于麗說,卻是想到了自己單位的那些男男女女。
“這是他跟你說的?”
“呵呵,哪可能,正經事兒他都不說,哪里會說這些事兒”
于麗輕笑了一聲,隨后道:“都是我猜的,不過秦淮茹照顧他確實是真的,我沒去的時候都是秦淮茹幫著他收拾屋子洗衣服,你見著吧?”
雨水點了點頭,微微皺眉道:“我沒往這方面想,就覺得秦姐有點兒勢利”。
“誰不勢利?”
于麗微微搖了搖頭,道:“怕不是秦淮茹都這么說我呢,還要怪我搶了她的位置,她可是比我會付出感情的,更會使用感情的”。
雨水看了看于麗,這話聽著不像是夸獎,難道兩人之間有矛盾?爭寵?
于麗微微嘆了一口氣,道:“她比我聰明呢,我想著的是守男人,她想的是伺候男人,所以現在我倆的境地不一樣了”。
“為什么?”
雨水不明白這有什么區別,不都是跟著李學武,只不過秦淮茹原來有工作罷了。
“因為他要結婚了”
于麗開口道:“無論是誰,都不會讓他產生留戀或者依賴,哪怕是我這么努力的讓他適應有我的早晨和晚上”。
在雨水的注視中,于麗繼續說道:“我知道我很自私,但他比我想象中的要狠心,或許可以稱為狠心”。
“他說結婚后不要你了?”
雨水好像聽明白了些東西,這么看的話,她好像明白李學武為什么不找小姑娘,反而找秦淮茹和于麗了。
“這話還用說嗎?”
于麗轉頭看著雨水,道:“本來就沒什么約定,更沒有那一紙證書,還倒算是我沾了他的便宜”。
說著話微笑著看著雨水,湊近了小聲地說了一陣,雨水聽的臉是越來越紅,聽完以后使勁捶了于麗一下。
“哎呀,你怎么說這個啊”
“你都大姑娘了,早晚嫁人的,怕什么?”
于麗笑著離了雨水的枕邊,逗趣道:“難得結了婚還不那個了?”
“真討厭,說你呢,怎么老逗我”
雨水掐了掐于麗,鬧了兩下,突然又問道:“他結了婚你怎么辦?”
“什么怎么辦?”
于麗看著雨水反問了一句,隨后說道:“給了我那么多,我還能奢求什么?只要他不明著說不用我了,那我就該干啥干啥唄,上班,賺錢,吃飯,睡覺,你以為呢?!”
雨水撇了撇嘴,道:“那照你這么說,還是秦姐比你聰明,在單位還不是那樣”。
“呵呵,不然你以為呢?”
于麗輕笑道:“她為啥不敢去李學武的屋了?為啥不敢跟李學武單獨相處了?從他對象來的那天開始,她就想好了后面的路了”。
說著話頗為自嘲地感嘆道:“她把自己的作用發揮到了極致,有感情也只是想著過的好”。
“而我是想過的好,努力讓自己做得更好,卻產生了感情”。
這話雖然說的都是兩個東西,但順序反了,意思就反了。
雨水不自覺地在心里想著李學武,想著于麗,想著秦淮茹,想著這些復雜的感情關系。
在她的世界觀,兩個人結了婚就過日子唄,誰家不是這么過的。
可今天于麗算是給她上了一課,知道什么叫做生活的不容易和另一面。
誰都沒有指責別人生活的權利,雨水也在透過于麗這件事想到更多,更多關于感情的思考。
“這是什么時候的事?”
李學武敲了敲桌面,對著站在一旁的沙器之問道。
“處長,這是領導的意思,說是就當前復雜的經濟形勢,和廠里建設生產的需要,在征求各級干部意見的同時,統一思想…”
李學武皺著眉頭聽著沙器之的回答,其實不用他說,李學武也看得出廠里下達這種通知的含義了。
將文件重新拿過來,在最后面寫了:建議注意生產安全,保障施工和生產人員的健康安全,如有需要,保衛處積極參與監督和指導。
寫完便將這份廠辦傳達的,名義上是收集各級干部和廠里骨干們的意見,實際上是宣傳上次廠辦公會的結果,進一步確定以楊鳳山為一把手的領導,全面實施當前的相關政策。
這一次是拿刀逼著所有干部表態,接下來怎么干,干什么,支持不支持。
李懷德如果看見這份意見書會是什么表情,李學武不得而知,但他的表情是不滿意的。
不知道這種事情是誰想出來的,不可能是徐斯年,因為他滑的很,不會這么硬鋼。
倒是楊鳳山,有少許的可能,除非腦子壞掉了。
現在軋鋼廠要的是平衡,是穩定,不是風雨,這么激烈的刺激,保不準李懷德和谷維潔會怎么想。
李學武敲了敲手里的鋼筆,對著已經停止匯報的沙器之說道:“給山上保衛處傳達命令,加快訓練速度,在充分掌握技能的同時,政訓可以把一部分內容放在回來后進行學習”。
“是”
沙器之也感覺今天的軋鋼廠表面風和日麗,卻是暗藏殺機。
他這柄殺器都感覺得到,那李學武就更不會感覺不到了。
還是要把穩定放在第一位,調動保衛力量回廠,至少能給這股不安定因素一個警告。
李學武當然不怕事兒,如果有些人想要冒險,至少不能產生激烈的后果,不然第一個挨處理的就是他。
處理完這件事,李學武又看起了其他報告。
正在他忙著的時候,接到了來自邊疆辦事處的電話。
現在邊疆辦事處還是金耀輝負責,金耀輝是知道李學武是個什么脾氣的,也知道李學武的能耐,這在邊疆他就有過全面的見識。
李學武對他打來的電話也是表示了驚訝,畢竟李懷德就在廠,廠辦公會早前可是明確了邊疆辦事處是放在后勤的,實際上是李懷德親自負責的。
李學武回來后,便不再干涉辦事處的工作,包括后來又購置的肉品和皮革、棉花等產品。
他對這些都沒有問過,只是在起初給金耀輝打過一個電話,后來再沒有聯系。
“李處長,今天廠里來電話,說是要我回廠,就辦事處升級一事做準備”
“什么升級?”
李學武微微皺眉問了一句,那邊的辦事處規模不大,工作相對單一,沒必要升級到副處或者正處級單位吧。
“不知道,廠辦打來的電話,就說有這么個通知,相關的文件已經出來了,要我回去述職”
金耀輝的心情也是忐忑的,不得不把來龍去脈跟李學武說了。
李學武瞇了瞇眼睛,問道:“這你該跟領導匯報啊,怎么打到我這里來了?老張不在?”
他這卻是揣著明白裝糊涂,明明知道后勤老張領導不了金耀輝,卻問的還是老張,而不是老李。
這是規矩,金耀輝必須守,李學武也必須守的規矩。
“領導…唉,領導說讓我打給您,問問您是什么意見”
“什么意思?”
李學武不知道這老小子玩兒的什么迷魂繞,跟自己扯閑蛋呢?
金耀輝明白李學武的意思,但是這會兒還是咬著牙說道:“領導說您當初在邊疆主持過辦事處的組建,對相關的組織人事比較了解,讓我問問您的意見”
李學武皺了皺眉頭,想了想,問道:“景副廠長是什么意思?”
“那個,景副廠長沒給我打電話”
金耀輝也是有些糊涂,他是科級,還能叫副廠給自己打電話?
李學武晃了晃下巴,說道:“我的建議是,給景副廠長、谷副書記都打個電話問問,她們要是說不清,那就給廠長和書記打,畢竟你在邊疆,還有腿疾,來回一次太麻煩了”。
腿疾?
金耀輝差點沒信自己聽到的話,眼睛瞪得大大的,要不要這么狠啊。
自己這是干工作呢,又不是玩兒命。
李學武見金耀輝不說話,便繼續說道:“就這樣吧,你如果回來咱們見見,我家傳的中醫手藝,到時候我給你看看”。
“謝…謝謝李處長”
金耀輝好像明白了李學武的意思,這會兒也是放下了電話,猶豫了一下給李懷德打了回去。
李學武當然知道他會給李懷德匯報,畢竟李懷德把金耀輝放在那么遠的位置,那么重要的位置上,當然不會讓他有自己的思想。
不過李懷德讓金耀輝給自己打來這通電話,倒是讓李學武琢磨出一點意味來。
捏著下巴想了想,李學武給于德才打電話,交代把下個月的正治學習會安排在了月初。
有時候處長是處長,有時候處長也不是處長。
中午華清吳處長打電話來約李學武去吃飯,李學武以工作忙給拒絕了。
兩人直接聊了聊合作機制的事情,李學武把黃干的聯系方式給了他。
撂下電話又給黃干打去了電話。
“不要催,已經在裝了”
李學武打去電話聽到的第一句便是這個。
“呵呵,我就是讓你享受一下資本家催生產的味道,帶你憶苦思甜”
“扯淡吧你”
黃干可沒工夫跟李學武打電話交流感情,反問道:“我這兒可真忙著呢,我托家里的關系找來了造紙廠的技師,正跟這邊搞設計安裝呢,真忙”。
“那我就放心了”
李學武笑著道:“不過我今天打電話不是問這個,而是問問你,給印刷廠留出來位置了嗎?”
“窩草”
李學武剛說完,黃干那邊便傳來一聲驚呼,隨后便聽見遠離電話的方向傳來了黃干叫設計師上樓的聲音。
“喂?這幾天你們交上來的人忒多,我這邊忙亂了,還真給忘了”
黃干解釋了一句,隨后說道:“不過好在還沒開始干,一切都好說”。
說完又問道:“對了,這印刷廠的機器什么時候到啊?我這兒可等著呢”。
李學武沒揭穿這小子都把印刷廠的事情忘了,還跟自己說等著。
“剛才華清來電話了,要對接這個事情,先前說的那臺機器有些老舊,他們要收拾收拾,許是收拾好了,可以調試了”
說完便把吳有慶的電話給了黃干,就怕這兩人干耗著,所以想著兩方都聯系才好。
雖然跟彪子說的,也是他設計的,這件事都跟他和回收站沒什么關系。
但是在兩個項目的主導權上還是李學武在做主,間接的便是老彪子在做主。
這件事的準備工作還真得快一些,盡量在起風前完成,畢竟他還想給印刷廠和造紙廠這次乘風的機會。
光是那幾本書,幾億冊的印刷量,吃點兒殘渣剩飯都能撐死他。
這本書沒有版權,這個時候誰都能印,只要是為了同一個目的。
而且版權這個事兒,很復雜,現在正在討論文化人寫書或者寫文章賺錢太多的事兒,要取消版權和降低稿費的意見。
李學武的書就要發表了,他沒趕上好時候,只能從別處賺一點兒回來了。
這也算是個補償了,不過他的書是如何都賣不過那本的。
“謝了謝了!”
黃干聽見這個消息有點興奮,現在的他是干勁兒最足的時候,在他的任上,可能解決這么多人福利的事兒,這可是個大成績。
尤其是將勞動改造玩出花樣來,只要他在這個系統混,那他就是有資歷的。
“嘿,周末晚上有空沒有?”
黃干貫會做不見兔子不撒鷹的事的,這會兒聽見好消息才給李學武說道:“中泱芭蕾舞團,紅色娘子軍,帶你對象跟我們家那口子見見啊?”
“呦!黃干你是不是吃錯藥了,怎么這么大方了?”
李學武的嘴一向是能損則損,嘲諷了黃干一頓,又問道:“都有誰啊?票蔥郁的話我多帶幾個”。
“還多帶幾個!”
黃干撇嘴道:“就四張票,前排特殊票,準備帶王箏和家里一個妹妹去的,便宜你了”。
“那我們不去,讓王箏知道了還不跑這邊來追殺我”
李學武搖了搖頭,要拒絕黃干這種陰險的提議。
“嗨,不讓她知道不就得了嘛”
黃干笑道:“現在票在我手里,到時候我就說你給我的,邀請我們兩口子看不就得了嘛”。
“嘿!”
李學武一抽冷氣,隨后叮囑道:“讓人先把票送過來啊!”
“哈哈哈”
哥倆兒的感情當然好,畢竟好的時候才是哥倆兒嘛。
李學武放下電話,繼續忙手里的工作,今晚回家跟家里說一下結婚的事兒。
這幾天得多往海運倉和丈人家那邊去,倒是不著急給顧寧預定時間。
中午吃飯的時候正巧在路上遇見夏中全,李學武緊走幾步趕上設計處老夏,開口便問車輛改裝的事兒。
夏中全被李學武嚇了一跳,他可是看好了這小子沒出來,先一步出來吃飯的。
為了減小目標,都沒跟鄺玉生湊熱鬧,兩人分開走的。
沒想到的是還是叫這小子給抓住了。
“做了什么虧心事了,怎么見著我哆嗦了?”
“滾蛋吧你!”
夏中全被李學武纏上,知道跑不掉,這會兒也是開口說道:“我嚇你你也哆嗦”。
“那可不一定”
李學武手按在了腰間的槍套上,嘴里說道:“你要是嚇唬我,我要是哆嗦了,那可要出大問題的了”。
夏中全看了看這個玩不起的小子,撇撇嘴往前走了。
李學武倒是繼續追問道:“我可聽我們處里辦公室說了,又有好些廠子過來訂車,那一百多臺不大夠用了吧?”
“你又在蠱惑我造車”
夏中全瞥了李學武一眼輕聲說道:“那一攤兒都不歸你管了,你不怕別人摘桃子啊?”
“嘿嘿,那一攤兒是不歸我管了,但保衛處的訂單有啊,設計處的生產力有啊,只要不湊一塊兒,你還是你,我還是我啊”
李學武給夏中全解釋了自己有恃無恐的辦法,隨后又強調道:“你可別說要發揚奉獻精神,支持廠里的建設”。
“我缺心眼兒啊我”
夏中全跟李學武待時間長了也學會玩兒這套了,輕聲跟李學武說道:“款子都在你那,撥給我的當時就買了東西發下去了,誰找我奉獻?”
“嘿!老夏,你學壞了啊!”
李學武點了點夏中全,批評道:“你身為設計處的處長,怎么能有這種山頭主義,小資產階級思想呢?無私奉獻還要不要了?”
“怯!”
夏中全跟李學武進了招待所的大院,不屑地說道:“那錢就應該放你們賬戶上,我們應該奉獻給你是吧?”
“哎!老夏同志,你怎么能這么想問題呢!片面了啊!”
李學武看見站在門口的秦淮茹了,但沒打招呼,還跟夏中全白呼著道:“我們可以把這筆有限的錢拿出來去做無限的為人民服務中去嘛”。
“說人話”
夏中全也沒進門,拉著李學武去了招待所服務處,也沒管站在柜臺里的服務員,說道:“繞來繞去的,你能不能直接說,少給我挖大坑”。
“你看你看,對我有誤會不是”
李學武點著夏中全說道:“我可是年輕人,最是缺少工作經驗,就像白紙一樣,跟著你們這些老同志學習呢”。
夏中全也不說話,就這么看著李學武吹牛嗶,還白紙,說特么是老油條都對不起這個詞。
還老同志,沒見著這么欺負老同志的!
李學武見夏中全吃N塹,長一智,只好笑著說道:“人民需要的,才是我們奮斗的嘛”。
在夏中全漸漸失去耐心的時候,李學武問道:“你說汽車不好整,那偏三輪好不好整?偏三輪要是有麻煩,那帶斗三輪好不好整?”
“車間那款?魔都581?”
夏中全皺著眉頭說道:“那玩意才特么二十五匹馬力,只能拉一噸的貨,造出來能干啥?”
“哎,它是581,咱們就不能是588嗎?”
李學武懟了懟夏中全說道:“那發動機可以換的嘛,提高馬力,讓它裝兩噸,那不就是優勢嘛”。
“拉啥?”
夏中全也在腦子里想著這款三輪車,畢竟十多年前的玩意兒了。
不過這款車最早的時候做過出租車,不過主要是菜站、煤場等小廠子里用,畢竟載重很小嘛。
“費那個事兒干啥,我要是能造三個輪的,那再加個輪子不就能造四輪的了嘛”
反應過來的夏中全指著李學武說道:“嘿,我又掉你坑里了”。
“哈哈哈,老夏”
李學武拉了拉夏中全,看了對面兒去吃飯的那些人一眼,小聲跟夏中全說道:“你有沒想過,這車城里沒啥用,在下面的生產連隊可是有大用的”。
“奧”
夏中全這才反應過來,感情李學武目標瞄準的不是城里。
先前那些吉普車是因為李學武有著工作的原因,改裝推廣也方便,他還想呢,難道這三輪車也能警用?
原來是城里的錢沒掙完,又想著下面的錢了。
“可是下面的生產連隊你能換來啥?錢?牲口?”
“拉倒吧!”
李學武拍了拍夏中全的胳膊,道:“您眼里就這么點兒地方了,老鄉們也不容易,怎么老想著剝削人家呢”。
夏中全不管李學武怎么說,一晃腦袋,看著李學武說道:“我就不信你白送,就算是白送,這里面你要是不得著點兒啥,我跟你的姓”。
“哎!你可不帶這么鬧的啊”
李學武笑著輕輕打掉了夏中全的手指,隨后說道:“你想啊,這種三輪車它本身也就上千塊,現在用的也不多了,畢竟淘汰品了,咱們要是收這玩意兒重新改,利潤也不多”。
說著話眼珠子轉了轉,笑道:“你可是知道的,咱們廠的工人糧食可分的不多,糧票就那么個量”。
“喲!”
夏中全眼珠子一瞪,看了看李學武,問道:“你有把握?不是都交上去嗎?”
李學武的回答也簡單:“你還改裝車賺錢了呢,你怎么不把這份錢交上去呢?”
“我…”
夏中全被李學武問的一愣,隨即臉皮跳了跳,說道:“你等我回去合計合計”。
“好說”
李學武笑道:“你要是趕在秋收前弄出來就成,畢竟那個時候可是正用的時候”。
“知道了知道了”
夏中全點點頭,尋思著往小食堂那邊去了,心里一直琢磨著李學武的話。
這個時候要說都交公糧,村里一級不好說,但連隊一級的,你要說都交,那是在罵人。
李學武也是跟尹滿倉溝通這個才知道的,今年的糧食可是要減產的,但浮夸風可是要增長的。
遠處的不好說,但周邊的生產連隊有沒有錢,尹滿倉最有發言權。
跟夏中全落實了這件事,李學武走到柜臺邊,跟笑著看自己的服務員說道:“來盒大前門”。
服務員是認識李學武的,這會兒給李學武拿了煙,邊收錢邊笑道:“您說話真逗”。
李學武挑了挑眉頭,笑問道:“開玩笑的嘛,有意思吧?”
“呵呵呵呵”
服務員清脆的笑聲讓走進來的張松英微微一瞇眼睛。
“都開飯了,您怎么還不去啊?”
張松英走過來,見著李學武手里拿著煙,便說道:“剛才張處長他們還找您呢,今天兔子肉可不多,說是要喝酒呢”。
“這不是有酒嘛,想喝自己買”
李學武歪了歪嘴,哪里會給這些人慣毛病,敲了敲手里的煙盒,轉身便往對面的小食堂去了。
張松英看了看李學武的背影,對著服務員問道:“剛才李處長跟你說啥呢?挺好笑啊?”
她才不信李學武來這里買煙抽呢,一定是有什么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