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當當”
“咣當當”
火車一路不停,沿著京城至鄭城再到長安。
從長安再到金城,再到油城,再到哈密,最后到烏城這條線前進。
現在就是這么一條路線,而且就這么條路線還不敢保證一定能順利通過。
京烏全線貫通李學武記得是在今年,具體哪個時間不記得了,但絕對不是現在。
這條線跟后世進邊疆的路線也不同,具體哪里不同,李學武也搞不清楚。
不過調度既然敢把車發出來,就說明后面的板車和箱車里的東西一定能送到。
總不能讓他們這幾個小趴菜扛著以噸為單位計數的東西挺進邊疆吧。
上車的時候李學武看了,車頭就是蒸汽機車,車尾的也是。
按照這個時候火車的構造速度和模數牽引力勾算這一趟超長列車的運載質量,李學武估摸著運行時速能干到60多公里左右。
這還是在不停站的情況下,要是算上加水或者其他業務,到烏城怎么也得27號了。
他正躺在床上計算這趟“烏龍車”的運行時間時,就聽對面兒床上傳來了稀稀疏疏聲音。
李學武早醒了,他就是沒起來。
起來干啥,這種路線,這種任務,他現在最主要的工作就是待著,睡覺。
聽起來很爽,其實最無聊。
巴掌塊兒大的地方,站在這頭兒放個屁那頭兒都能聞得見。
雖然從窗口射進來的陽光已經照在了他的臉上,提醒他現在已經不是早晨了。
可李學武毅然決然地拉上被子,來了個視而不見。
對面兒的聲音不停,不大一會兒,李學武就聽見自己的頭頂有呼吸聲。
“咱們那事兒什么時候能告訴我?”
“我特么!滾!”
李學武一掀被子,從地上撿了鞋對著往門口跑的姬衛東喊道:“來!來我告訴你!”
“噓!”
姬衛東則是嬉皮笑臉地把著門對著李學武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
李學武則是不耐煩地把自己的鞋當飛鏢對著姬衛東就扔了過去。
“砰!”
不用想,就依姬衛東的身手,怎么可能讓鞋砸身上。
在李學武做出扔鞋的動作時,他就把門關上了,這是鞋砸門發出的聲音。
站在走廊上的姬衛東又恢復了調查部“大老”的風范。
先是在車廂前后轉了一圈,看了值班日志。
隨后用電話給前后車通話問了安全情況。
電話一個小時要打一次,一是確保車輛安全,二是確保電話線路安全。
不過這都是常規操作,這種車輛出現事故的概率都能堪比火星撞地球了。
站在衛生間洗臉的姬衛東眼瞅著路過的一個火車站上有人站崗確保列車通過時站臺上沒人呢。
昨晚李學武起來好幾次查車,姬衛東自覺地跟李學武排了班兒。
再看了一眼外面飄著的煤煙,轉身去了前面的值班區。
“來來來,閑著也是閑著,贏你們點兒”
完成工作的姬衛東又暴露了本性,笑嘻嘻地從兜里掏出了一副撲克。
這還是他從家里帶來的,為的就是排解火車上的寂寞。
不然還能怎么排解?
像你們想歪的,先前李學武聽見的那陣稀稀疏疏聲?
男人的孤苦不一定非要女人來解救,也可能是其他的事兒,比如工作勞動。
“傻柱今天咋了?”
“我哪知道!”
劉嵐來大食堂這邊調材料,看見木著臉在桉臺邊上用勁兒的傻柱不由的一愣。
這小子平時都是吊兒郎當的模樣,做飯也都是那個德行。
今天這是怎么了?
問二廚劉師傅不知道,劉嵐拉住了走過來的馬華。
“馬華,你師父咋了?”
馬華回頭看了一眼師父,對著劉嵐說道:“不挺好的嘛,不招災不惹禍的,可不就是大家想看到的嘛”。
“去你的!”
劉嵐推了一下馬華,道:“我瞎啊,不正常看不出來嗎?”
“呵呵”
馬華一聲冷笑熱哈哈,攏了攏手里的白菜說道:“讓我師父能放在心里的,可能就只有阿詩瑪了”。
“誰?”
“滾蛋!活兒不多閑的蛋疼是吧!”
這會兒傻柱也聽見身后兩人滴咕自己了,轉過頭罵了徒弟一句。
隨后對著劉嵐說道:“要啥自己去庫房拿,拿完找老郭寫條子”。
就這么兩句話,隨后又轉過頭忙活手里的面去了。
可劉嵐看傻柱的動作好像跟這面團有仇啊,捶的桉臺“哐哐”作響。
馬華對著劉嵐撇撇嘴,小聲道:“一上午罵我們的次數十個手指頭數不過來了”。
剛說完,馬華見師父又要瞪眼睛,趕緊拎著手里的白菜去切片兒了。
劉嵐則是一臉好奇地走到傻柱邊上,看著正跟面團較勁的傻柱問道:“對象黃了?”
傻柱一臉厭煩地看著好奇貓似的劉嵐,冷聲道:“找茬兒是吧!”
“稀罕”
劉嵐一癟嘴,眼睛抹噠了一下傻柱,隨后邊往后面走邊說道:“狗咬呂洞賓”。
傻柱也是上眼皮一打下眼皮,繼續手里的動作。
昨晚從李學武家出來他也沒去倒座房,他怕。
他怕別人問起他的婚事。
他怕別人可憐他的婚事。
傻柱在正房自己屋里坐了一宿,眼睛也是看著賈家的方向看了一宿。
直到今天早上秦京茹出來洗漱,這才出了屋。
秦京茹自然不待見傻柱,見著他出來一轉身就進屋了。
傻柱嘎巴嘎巴嘴,干啞著嗓子直接出門上班了,就連飯都沒有去倒座房吃。
其實就是他自己放不過他自己,太在乎別人對他的看法和態度了。
能說他閑話的就那么幾個閑人,還都是他看不起、看不上的。
白上這個火,白較這個勁。
要不秦淮茹怎么說他鉆牛角尖了呢。
如果不是以死相逼,傻柱還不愿意面對現實呢。
這會兒一上午的忙碌他心情算是舒坦了不少,可廚房里這些人懊滔了。
無緣無故的,憑白當了傻柱的出氣筒。
當然了,也有不慣著傻柱的。
“傻柱,東西我拿走了啊!”
劉嵐拎著一袋子調料,走過傻柱的時候知會了一聲。
沒等著傻柱的回復,劉嵐放下調料又回來了。
走到傻柱身邊輕聲說道:“姐單身了,要不跟姐湊合湊合?”
“你要不要跟面團湊合湊合?”
傻柱一轉頭就是寧死不從的死亡凝視。
“哈哈哈!”
離了婚的女人就是這么的肆無忌憚,逗了傻柱一句,哈哈笑著拎了地上的調料出了門。
傻柱的眼睛一直目送著劉嵐出了門,這才對著過來幫忙的馬華問道:“她什么時候離婚的?”
“您不會真想跟她湊合吧!”
馬華這會兒三觀和節操都要被師父砸碎了,瞪大著眼珠子看著傻柱。
“滾蛋!”
傻柱輕聲罵了一句,隨后將揉好的面團分了徒弟一半,兩人開始做饅頭。
馬華見師父不是這個意思,便小聲說道:“您小心著點兒吧,這娘兒們看著不像好人”。
“用你教我?!”
傻柱瞪了一眼徒弟,道:“她就是寒磣我來了,你以為她真想再找啊,浪罷了”。
“嘖嘖嘖”
馬華也嘖聲道:“真了不得,為了進步家都不要了”。
“哼!”
傻柱哼了一聲,隨后說道:“她們家那位也不是什么好玩意兒”。
馬華攥著手里的面團,仰脖兒斜上四十五度仰望著虛空,道:“這結婚還有個什么勁”。
這話可是說到點子上了,站在一邊的傻柱聽見了,站在招待所前臺的張松英也說到了。
這會兒正看見劉嵐拎著袋子臉上帶著笑容進了廚房。
秦淮茹懟了張松英一下,道:“找茬兒干仗呢?”
“我管她!”
張松英一扭身子跟著秦淮茹進了辦公室。
“從一大早上來就跟這個說單身了,跟那個說離婚了,切”
秦淮茹看了張松英一眼,問道:“你自己呢?”
兩人也是“好姐妹”關系了,有些話也是能直接說出來的。
“我怎么了”
張松英就是看見解放了的劉嵐想到了自己,這才這么多怪話的。
秦淮茹一邊看著賬本一邊問道:“你們家那位沒跟你緩和關系啊?”
“他?呵呵”
張松英一撇嘴,道:“一輩子不說話才好呢”。
秦淮茹抬起頭看了看她,道:“有家沒家可是兩碼事兒,她離婚可不是沒家,孩子和房子可是給她了”。
“我又沒孩子,房子不就是那回事兒嘛!”
張松英抱著胳膊依靠在椅子上,看著窗外的陽光說道:“我那哪里是家啊,都沒有這辦公室溫暖,一點兒人味兒都沒有了”。
感慨了一句自己,又轉頭問向秦淮茹道:“你妹妹那事兒怎么辦了?”
“唉”
張松英不問秦淮茹還能假裝忘了,可這么一提起來也是一肚子火。
“還能咋樣,拖唄,拖到她自己靠不住,或者她家里靠不住唄”
張松英扭過身子趴在椅背上,翹著兩條大長腿一晃一晃地說道:“你妹妹想找啥樣的?何雨柱看不上可以給廠里別的人介紹介紹嘛”。
“甭惹麻煩了”
秦淮茹抬起頭說道:“院里傻柱我是知根知底兒的,要是外面的,是介紹了,結婚以后出了問題我二叔還不過來找我麻煩啊”。
自從秦京茹說了家里對她的看法,秦淮茹就不大想搭理她們家的事兒了。
包括現在秦京茹的問題,她也是消極處理著。
不讓傻柱直接去家里提親,就是怕秦京茹在她這兒出事兒。
有一個傻柱就夠熱鬧的了,再來一個,她不用干別的了。
“唉”
跟著秦淮茹嘆了一口氣,張松英又小聲問道:“他最近怎么這么忙啊?聽機關的說又跟李副廠長出差了”。
“拐了這么大個彎兒,你是想他了吧?”
秦淮茹這會兒才聽明白,這娘兒們東拉西扯的,東一耙帚西一掃帚的,為的就是打聽李學武啊。
“哪有,我就是隨便問問”
張松英扭回身子背對著秦淮茹嗔道:“瞧你,這么說我成什么人了”。
“不像好人”
“去你的”
兩人也就是在辦公室里斗斗嘴,平日里可不敢這么說話。
秦淮茹也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那活土匪倒成香餑餑了,走到哪兒都有人惦記著。
可不是嘛,張松英剛惦記完,在辦公室的谷維潔又開始惦記了。
“李副處長出差前沒有安排武裝部這邊的工作嗎?”
“額…處長說武裝部有您在,不會出問題”
聽著谷副書記的質疑,于德才倒是會說,可谷維潔不大買賬。
“要是所有的處級領導都這么學,把工作都丟給我來做,那要他們做什么?”
谷維潔說著話的時候并不是很正式,也不是很嚴肅,似是認真似是玩笑的樣子。
反正于德才聽著話兒是不對味兒,可面兒上是挑不出來說道兒的。
這會兒看著低頭看資料的谷副書記,于德才也是沒法。
他今天來是催促這邊借調函進度的,稽查股現在已經迪化了,活兒忙不過來了。
尤其是機床車間搞出來一個安全生產標準化項目出來,稽查股更有勁頭了。
總不能查人的標準由著干活的人訂吧!
現在稽查股急需人手參與到標準化的項目里面去,達到引領和主導作用。
谷維潔現在看的就是于德才帶過來的,關于安全生產標準化的項目說明。
先前借調函走到她這里就卡住了,她給廠辦的回復是鑒于武裝部現處的特殊形式,要保衛處提供具體的業務和人員需要條件。
得,還沒等于德才想轍呢,車間那邊先把枕頭遞過來了。
看著廠生產管理處、設計處和保衛處聯合提供的立項說明,谷維潔也攔不住了。
雖然心里不情愿,但還是讓秘書找出了那張借調函,拿起鋼筆簽了自己的名字。
“項目不錯,好好做吧”
“是”
于德才拿起那張借調函就要出門。
谷維潔努了努嘴,隨后對著于德才說道:“李副處長不在家,讓丁學波主任協助你們處理業務吧”。
于德才勐然定住了身子,轉回身向谷維潔看去。
這會兒谷維潔低著頭看著手里的文件說道:“武裝部的干部早晚都要并過去,正好借著這次借調融合一下”。
“是”
于德才不敢說別的,更不敢以李學武不在家為由決絕谷維潔。
因為谷維潔是廠領導,李學武只是保衛處的當家人。
李學武給谷維潔下了絆子,前腳兒離開,后腳兒保衛處就被插了釘子。
這丁學波于德才知道,不是個老實的,這會兒長腦子的都知道谷維潔要干什么。
答應完,于德才見谷維潔沒別的指示,再次轉身出了門。
谷維潔在于德才走后扔了手里的筆,眼瞼下垂地喝了口茶。
她并沒有針對誰,而是覺得保衛處在座的都是…
秘書見副書記沒有事兒,便躡手躡腳地拿著筆記本出了門。
這會兒谷維潔才算放松下來,用手搓了搓臉,長舒了一口氣。
這小子實在難纏,找關系約他卻是陰差陽錯被他躲過去了。
谷維潔本想著一次跟他談明白的,要么說服他,要么下來收拾他。
可現在面兒都沒見著,又搭上了韓殊的人情關系。
現在這個事兒就復雜了,要說服沒機會,沒時間,要收拾他有韓殊在中間,輕了重了都不是。
這也是她明明知道董文學在保衛處,卻一直都沒有用這種關系的原因。
她是準備拿這條關系當殺手锏的,可沒想到那小子屬泥鰍的。
現在把丁學波安插進去,并不是要做什么,就是給李學武和董文學提個醒,她要支持。
可她沒拿丁學波當回事兒,董文學和李學武這邊更不會拿她當回事兒了。
于德才從谷維潔的辦公室出來,并沒有急匆匆回去報信兒。
而是將借調函的流程走完,這才不急不緩地回了保衛樓。
電話是按照李學武的要求直接打給鋼城董文學的辦公室的。
董文學聽了于德才的匯報冷笑了一聲。
他當然知道媳婦兒以前的這位領導,可也沒想著顧情宜,給面子。
“調到了保衛處就是保衛處的磚,哪兒有需要往哪兒搬嘛”
董文學輕巧巧的一句話,直接決定了即將到來的丁學波的位置。
協助處理保衛處業務?
巧了,李副處長在走前就指示了,訓練場管理處因為大量訓練人員和駐扎人員管理需要等原因,要提半級,按照副科級管理制度執行。
這丁學波不就是科級干部嘛,按照單位合并慣例,降半級使用很正常的嘛。
“丁學波按照正科高半級安置訓練場,就這樣”
董文學也忙,沒時間說太多,一句話下了命令,這邊就會按照程序給還沒報道的丁學波做崗位命令了。
要不怎么說李學武心眼子多呢,早給這些人挖好坑了,就等著他們往這邊跳呢。
調到訓練場并不是訓練場所有的事情都歸丁學波管了。
李學武走前挖的坑已經標明了,是訓練場管理處,就是做后勤工作的部門。
食堂、服裝、器材保養、住宿衛生等等瑣事都歸管理處管理。
這可真是大熊貓點外賣,損到家了。
去訓練場上班,放假回趟家跟特么取經似的,腸子給你顛出來。
中午食堂放飯,一大爺很是意外地在窗口看見了傻柱。
“柱子,你沒去啊?”
傻柱一抬頭,見是一大爺,點頭道:“啊,沒去”。
一大爺看了看傻柱,端著飯菜走了。
這會兒正是人多的時候,哪里有時間給他們兩個細說這個事兒啊。
傻柱眼神躲閃著,一大爺也沒有自討這個沒趣。
倒是二大爺好討這個閑話,走到窗口前,對著傻柱問道:“柱子,一大爺跟你說什么了?”
他倒沒想著關心傻柱的事兒,劉海中還以為一大爺要讓傻柱給他使壞呢。
可傻柱不這么想啊。
啊,我沒娶上媳婦兒,你樂呵了唄。
想到前兩天二大爺家劉光天老往秦京茹身邊湊合,傻柱一股子火兒就上來。
“管得著嘛你!”
傻柱一揚手里的勺子,指著二大爺說道:“吃不吃,不吃滾蛋!”
他這句滾蛋一上午不知道說了多少遍了。
這會兒心煩著,見著二大爺找罵,逮誰跟誰來了。
二大爺看見傻柱耍驢也是不干了。
要是在院里,大家都知道傻柱是個什么玩意兒,也就沒人跟他一般見識了。
可這會兒食堂這么些人呢,二大爺的面子往哪兒擱啊。
“傻柱!你罵誰呢!”
二大爺手指著傻柱說道:“我我我可告訴你,不給我道歉,我上你們領導那兒告你去!”
傻柱晃了晃手里的勺子,橫著眼睛說道:“知道老郭的辦公室怎么走不?不知道我告訴你!”
他在食堂都狂習慣了,哪里會在乎二大爺的告狀啊。
這會兒拎著勺子比劃著嚷道:“不吃趕緊滾,給后面的同志讓道兒”。
這后面排隊打飯的也是著急,可看熱鬧的心更著急,恨不得飯都不吃,看著兩人真打起來。
二大爺手里拿著飯盒,瞪著眼珠子要跟傻柱掰扯兩句。
還是一大爺看不下去了,走過來對著傻柱比劃了一下。
“趕緊干活兒”
說著話就去拉二大爺。
“老劉,別跟他一般見識”
二大爺這會兒看了一大爺一眼,用手指點著一大爺恨恨地說道:“行,老易,你行,讓傻柱落我面子是吧!”
說著話也不顧周圍人的眼神,一甩袖子出門去了。
一大爺則是皺著眉頭看向門口,又看了無所謂的傻柱一眼,無奈地回座位吃飯去了。
要不怎么說老好人難,做一輩子的老好人更難。
“我特么就是大冤種!”
聞三兒目送同來那人下車,看了看自己手里的車票,低聲咒罵了一句。
京城這會兒白天暖和的時候都不用穿棉襖了,可特么他要繼續往北走。
從進了山海關開始,這車廂里的溫度是眼瞅著的往下降。
昨晚渾渾噩噩地睡著了,差點給他凍感冒了。
這會兒列車再次啟程,他卻是不敢再睡了。
這個時候可沒有車票管理制度,到站了就是列車員扯脖子喊一嗓子,坐過了哭都找不著調兒。
聞三兒別看會吹牛,他可是沒坐過這么久的火車的,現在屁股都硬了。
人家的小朋友都有人接了,他下了車可沒人接。
鋼城站,還是那個破破造造的模樣。
周亞梅等在出站口,眼睛踅摸著出站的人群。
心里想著電話里描述的形象,與出來的人一一做對比。
也不是沒有想過弄個接站牌子,可想到電話里的叮囑,周亞梅只能依靠自己的眼力。
突然,一個身著青色棉襖,手里拎著個大行李箱的女人映入她的視野。
“應該是了”
周亞梅攥了一下手套,走到這個女人身前輕聲詢問道:“是京城來的吳同志嗎?”
“我是”
這女人轉過頭仔細打量了周亞梅,隨后問道:“是周同志嗎?”
“跟我走吧”
周亞梅笑著點了一下頭,伸手去接“吳同志”手里的箱子。
可這位明眼是很在乎這件兒行李箱的,側著身子躲閃了一下。
“我自己來就行了,謝謝”
“不客氣的”
周亞梅微愣一下,隨即反應了過來,帶頭往車站下面走去了。
吳同志則是拎著大行李箱亦步亦趨地跟在后面,眼神更是輕松澹漠,并沒有表現出對這座陌生城市的探究。
周亞梅下了站臺,擺手要了一輛客運三輪車,由著吳同志先上了,隨后跟車夫說了地址也上了車。
這并不是什么電動的或者豪華的出租車,就是這個時候等在火車站門口的倒騎驢。
前面是車廂,后面是半臺自行車。
前面的車廂能坐人,也能拉貨,很多沒有工作的年輕人都在從事這種體力勞動。
并不是公私合營就完全摒棄這種微小個體經營的模式,在大環境的寒冬下,總有幾只小螞蟻可以存活的嘛。
人民有需要的,就是這種模式生存的土壤。
倒騎驢直接把兩人送到了關山路周亞梅的家里。
吳同志看了一眼這座二層小別墅,并沒有表現出什么驚訝的表情。
她家以前這種的都不稀得住,沒有能跑馬的院子也叫別墅?
吳同志倒是對這個風韻十足的少婦很感興趣。
來時的路上聽說這邊有人安排,還想著方不方便呢。
沒想到接待自己的竟然是這么一個…身材高挑、相貌溫婉、惠質蘭心的女人。
這殺千刀兒的混蛋!
“請進吧,隨便坐”
周亞梅也看出了這位吳同志眼里的探究了,混不在意地拉開門客氣著。
吳同志一進屋,還沒等說什么呢,就見一個小男孩拎著一把她特別熟悉的小手槍坐在樓梯上看著她。
兒…兒子!
“媽媽”
“哎,叫吳阿姨”
周亞梅關上門,對著兒子交代了一句。
付之棟打量了一下這個吳阿姨,隨后站起身走下樓梯。
直到跟這位吳阿姨的視線一平,這才問道:“吳阿姨,為什么這么看著我?”
“之棟!”
周亞梅給兒子使了個眼神,示意兒子不能這么沒禮貌。
可身邊的吳同志卻是一副呆呆的表情,隨后看了她一眼。
“小朋友,你幾歲了?”
付之棟看著這位奇怪的阿姨,隨后對著她媽媽問道:“我能說嗎?”
“來,您先屋里坐”
周亞梅抱起兒子先進了屋,對著站在玄關處的吳同志說道:“我一個人照顧不來,就想著送他去幼兒園”。
等到了客廳,看著走過來還是一副驚訝面孔的吳同志繼續解釋道:“可幼兒園只要6歲的孩子,我只好讓他說自己6歲了”。
解釋完對著兒子說道:“告訴阿姨,你幾歲了”。
付之棟站在壁爐前,看著吳阿姨說道:“我四歲了”。
實錘了!
這女人說了,她一個人。
那小混蛋四年前就是因為這種事情跑路的,這個一定是他的孩子了。
怪不得沒人知道這件事兒呢,感情他們家把人送到東北來了。
以前看前院兒的李順叔是個謙遜厚道的良醫形象,沒想到啊!
沒想到李順叔是個狠人兒啊!
看著眼前這個女人的氣質、樣貌。
嗯,沒錯了,是他喜歡的類型。
是他喜歡的小姐姐!
再看壁爐前站著的小男孩兒,越看越是李家的種。
這眼睛,這鼻子,這耳朵!
太像了!
周亞梅見著呆立在那兒的吳同志,不知道這是怎么了。
從一見面開始,這位就對自己表現出了一絲絲敵意。
等進了門以后更是表現出了這種錯愕的情緒。
這人是李學武安排來的,她又不能不接待,可現在也是一時不知怎么是好了。
“我叫吳鳳賢,從京城來,近日要打擾了”
“客氣了,學武已經交代過了,您在這兒就像家一樣”
吳鳳賢剛提起來的氣就被這一句“學武”給打散了,還像家一樣…
“謝謝”
拎起地板上的行李箱,再次看了那個叫“李之棟”的小男孩兒一眼,隨即問道:“能帶我去房間嗎?”
“好”
周亞梅現在巴不得這個人趕緊上樓休息呢,她真怕這位在這兒說出什么不好聽的來。
二樓,就是李學武上次來時住的那個房間。
“坐了那么久的火車一定累了,您休息吧”
周亞梅把人送上樓,客氣了一句便下去了。
今天她是請假出來接人的,本來以為是顧寧呢,沒想到又是一位紅顏。
她不確定這位到底是不是李學武的紅顏,但看這位倔強的眼神,還是能感受到攻擊性。
周亞梅沒想著解釋,她并不在意這種眼神。
倒是站在壁爐前獨自玩著的付之棟有些不自在。
“媽媽,這個阿姨好奇怪”
樓上的吳鳳賢哪里放心自己處在一個陌生的環境里。
在周亞梅走后她便跟了出來,這會兒正站在二樓樓梯處聽著下面的談話呢。
“噓!”
周亞梅示意兒子噤聲,隨后抱起兒子坐在了沙發上,輕聲說道:“阿姨累了,坐了很久的火車”。
說著話拿著水杯讓兒子喝了水。
“你想想咱們以前去京城,你不也是很不高興的嘛”
“我有嗎?”
付之棟眨了眨眼睛,見母親的心情還好,猶豫了一下,還是問道:“媽媽”
“嗯”
周亞梅給兒子理了理衣服,看著兒子手里的小手槍笑了笑。
“咱們什么時候再去京城啊?”
“為什么要去京城啊?”
周亞梅聽見兒子的問題便有些難過,可還是忍著用一個問題回了兒子的話。
付之棟也看出了母親眼中的落寞,可他就是忍不住嘛。
“因為…因為爸爸在京城,我想爸爸了…”
周亞梅一下子驚呆了,她從來沒有跟兒子說過付海波在京城的,也沒有說過付海波的下落。
那兒子是怎么知道的?
現在不僅是周亞梅驚呆了,二樓的吳鳳賢也呆了一下。
小孩子是不會騙人的。
李家三叔就在東北,李學武四年前走的,李學武來過鋼城,現在孩子很像…孩子還說爸爸在京城!
那…不用再聽了。
吳鳳賢走回房間,將行李箱一腳踹倒,然后趴在了床上。
這混蛋,怎么敢把自己安排到這兒來,拿自己當什么人了!
“你們拿我當什么了!”
丁學波現在很不高興,上午谷副書記找他談話,要給他安排新的工作。
這是好事兒啊,武裝部馬上要面臨合并,現在能提前安排,那是有后臺的待遇啊。
想到先前的殷勤,丁學波覺得是領導到任后,自己第一個向谷副書記匯報工作起了作用。
在聽見是要分配到保衛處時,丁學波并沒有很意外。
這種帶有目的性的合并,他這種科級干部去保衛處是很正常的。
在谷維潔的辦公室,丁學波可是下了好一番保證和表明心跡。
一定會圍繞谷副書記的指示開展工作,要在武裝部與保衛處合并過程中,為部里同志蹚出一條轉型的路。
他說的好聽,谷維潔當然愿意了。
見過搶錢的,沒見過搶著挨揍的。
丁學波是谷副書記送過來的,早有準備的于德才在會議室給谷副書記一行準備了熱烈的歡迎儀式。
在干部歡迎會上,谷副書記強調了大局,強調了發展,強調了團結。
由于主持工作的李副處長不在,于德才作為綜合科主任,對谷副書記的支持表示了熱烈的歡迎。
代表李學武感謝谷副書記為保衛處送來了急需的中層干部,送來了具有戰斗力的精兵強將。
同時保證,做好調入干部的服務工作,讓來到保衛處的干部享受到家一樣的溫暖。
依照董處長、李副處長的指示,把這批關鍵的青年干部用在刀背…刀把…刀鞘上!
丁學波當時高興極了,都說這保衛處各個都是奸猾之人,這保衛樓是龍潭虎穴。
今天一見,也不盡然嘛。
同志們很客氣,歡迎的掌聲很熱烈,看自己的眼神也都帶著祝愿和期盼。
干部歡迎會結束后,于德才先是送了谷副書記下樓,隨后又上樓繼續開干部任命會。
丁學波聽見要開任命會,還是很驚喜的。
他都做好在保衛處蹲冷板凳的準備了,沒想到來了就有崗位。
于德才進屋跟丁學波握了握手,隨即當著幾位科長和股長的面兒宣布了董文學確認的干部任命文件。
“任命…訓練場…副科長…”
宣讀報告的于德才是抑揚頓挫,聽報告的丁學波是腦瓜子嗡嗡的。
訓練場在哪?
他沒去過,也不知道,不過據說在大山里。
“丁科長?”
“啊?哦!”
命令都宣讀完了,丁學波還沒反應過來。
還是于德才提醒了一句,這才回過神。
可現在他看向下面保衛處一眾人的眼神,卻沒了剛才的善意。
什么特么不盡然!
保衛處的人沒一個好餅!
這個跟自己客氣的于德才就特么是奸猾之輩!
自己現在就身處龍潭虎穴啊!
谷副書記!慢點走!
我要回去!
至于這些保衛處的干部,特么的,客氣都是裝的,掌聲都是假的。
這么歡迎他為了什么,他現在明白了。
感情是自己這個大傻子來接盤去山區,他們才這么高興的。
眼神里的祝愿和期盼可能是真的。
祝愿他在訓練場工作順利,期盼他永遠扎根在訓練場!
“丁科長,送您的車已經等在樓下了”
于德才很是愧疚地說道:“訓練場突然增加了幾千人的入駐,管理處干部和工作人員疲于奔命”。
給丁學波交代了訓練場所面臨的困難,講明白了他工作的范圍和權利。
于德才握住丁學波的手懇切地說道:“訓練場急需一名有經驗,有讜性,有決心,有干勁的干部去主持大局啊!”
碼的,人家都這么說了,他丁學波現在就是跪著,也得把這個崗位頂了。
至于以后,那就得是這段時間忙完了才能再說以后了。
如果忙不出來,做不出成績,他就沒有以后了。
他也看出來了,保衛處不歡迎他,在這里待的更不會自在和輕松。
倒不如去訓練場那處廣闊空間,去大有作為。
他也是想瞎了心了,這次李學武可以把訓練場管理處提半級,他當一把手。
可下次李學武就不能再給訓練場管理處提半級,安排個正科長嗎?
丁學波是高高興興調過來,落落寡歡調走了。
在保衛處任職總計用時一個小時,都沒把保衛處的人看全就被送上了去往紅星村的吉普車。
于德才是個講究人,當然不能讓新來的干部寒了心,親自陪同,送去紅星訓練場上任。
要不怎么說一損損一窩呢,李學武做事一套一套的,這下面的干部也都帶著蔫兒壞。
不止李學武的下屬蔫壞兒,他還教著身邊的兄弟蔫壞兒。
“我特么你是三舅啊!”
聞三兒背著包,站在吉省林城市火 站的長長地站臺上茫然四顧。
這地兒他真不熟啊,夸察一桿子直接給他支到這里來了。
就告訴了他一個地址,說是楊二孩兒介紹的。
特么的能不能靠點兒譜兒啊!
二孩兒那個小不點兒四九城都特么沒出過一次,在這兒的名聲能頂用?
如果不是李學武讓他把所有的錢都帶出來了,他嚴重懷疑李學武要做掉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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