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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章 元吞

熊貓書庫    劍道余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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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玄衣站在圣堂入口,感受著撲面而來的凜冽狂風。

  再往前一步。

  這些狂風便會化為利刃。

  “或許…那塊大道碑石,并不是秘陵終點。”

  周看著碑石,輕聲開口:“先前乘坐秘殿橫渡之時,我發現了這個。”

  白衣武夫伸出手。

  在他掌心,一枚小小的骨甲躺在其上。

  四座秘殿,每一座秘殿都有一枚骨甲負責鎮壓大陣——

  “當年白澤大圣座下有四位弟子,聽說每一位弟子都得到了一門獨特神通。”

  “若是四座秘殿,當真對應四位弟子。”

  “那么這圣堂盡頭供奉的‘道碑’…或許也與這東西有所聯系。”

  周看著圣堂盡頭的那塊道碑,眼中略有遺憾。

  大道碑石,乃是極大的造化。

  若是他未曾受傷,或許此刻還有機會踏入其中,試著一取造化,沖擊陽神。

  可如今…

  他剛剛晉升陽神失敗,大道反噬,此刻再度踏入圣堂,只會遭受大劫。

  周抬起手掌,示意謝玄衣將其收走。

  這枚骨甲,他留著…已經沒什么作用了。

  反正不會踏入圣堂。

  “這東西,我們也有一枚。”

  乾天宮長老開口,他們與六欲真君廝殺之時,也發現了這古怪的大殿陣樞。

  乾天宮長老與徐家尊者對視一眼,也贈出了骨甲。

  想要踏入圣堂,奪取大道碑石,怎么也需要陰神十五境之后的修為…

  他們有心無力。

  即便未曾受傷,也不會貿然嘗試。

  如今,他們只想平安離開秘陵。

  謝玄衣看著掌心的三枚骨甲,如今四枚骨甲,盡數得到,只剩最后一枚。四座秘殿,還有一座乃是錢三秦百煌所占,他下意識望向錢三…而錢三則是望向秦千煉所在之處。

  懸錐山修士目光紛紛隨之挪動。

  秦千煉站在煙塵之中,瘦削白衫散發著淡淡雷光,他背著一尊沉重漆黑的破碎甲胄,一步步從煙塵中緩緩走出。秦百煌在仲沙自爆中體力透支,昏死過去,不過并無大礙,只是受了些許內傷,再加上“生之道雨”的滋潤,此刻秦百煌陷入了昏迷之中。

  “師叔。”

  “師叔。”

  長生齋弟子紛紛上前,卻是不敢太過靠近。

  秦千煉就這般緩緩來到了謝玄衣身前,他伸出手掌,緩緩攤開。

  第四枚骨甲,就在掌上。

  謝玄衣看著眼前男人,微微皺了皺眉。

  他下意識望著紅葉寶座上的葉祖。

  老人慵懶斜坐,并未有特殊動作。

  謝玄衣能感受到,秦千煉身上散發著一道讓人不太舒服的陰晦氣息…

  這氣息雖然隱蔽,卻瞞不住自己的圓滿神念。

  謝玄衣能夠看得出來,想必葉祖也一定能夠看得出來。

  這陰晦氣息…讓謝玄衣想起了北狩相遇過一次的“煙邪”。

  聽說長生齋十年前損壞了一件神物,名為陰陽鏡,可以融血擬身,持此寶鏡,可以施展“身外化身”之術,這種化身術,比起紙人術這等邪道術法要強上一個檔次。若是沒有猜錯,此刻秦千煉身上散發的邪氣,便來源于此。

  “不必擔心…我和那家伙不是一伙的。”

  秦千煉能夠感受到謝玄衣那洞穿靈魂的目光。

  他沙啞傳音:“從一開始,我就沒想過要爭奪家主之位。”

  “不必對我解釋這些。”

  謝玄衣神色平靜。

  對于秦家家主之爭,他全程看在眼里。

  謝玄衣了解秦百煌,這不是一個喜好爭權奪勢之人…此次之所以帶著一眾幕僚客卿,來到懸錐山,便是因為“秦千煉”的激將之法。若是沒有這么一出,秦百煌根本就不在意家主之位由誰繼承,躲在煉器司地底鑄造法器,才是這家伙最喜歡做的事情。

  “我想向你確認一件事…”

  秦千煉低聲笑了笑,繼續道:“我三弟…是不是你殺的?”

  謝玄衣就是謝真。

  謝真就是謝玄衣。

  這個消息,著實讓秦千煉始料未及…不過這似乎是一個好消息,秦千煉不知道“謝真”是怎樣的人,但他了解謝玄衣。

  謝玄衣若是殺了人,從不躲閃,也不逃避。

  “你自己看吧。”

  謝玄衣默默渡去一縷神念。

  大月國一戰。

  秦萬煬被“煙邪”奪舍,立下三塵香火陣。這一戰的前因后果,謝玄衣沒有任何隱瞞,盡數送到秦千煉神海之中…某種意義上來說,他也是“兇手”。但這筆賬真要算,一定是算在煙塵頭上。

  “…我明白了。”

  秦千煉得到了自己辛辛苦苦追尋許久的答案。

  他表面依舊平靜。

  二人的交談,以傳音方式進行,此刻藏匿在陰陽鏡中的煙邪分身,還在苦勸,告誡秦千煉不要放棄奪位。

  “一千年前…白澤大圣與道祖乃是摯友。”

  秦千煉忽然開口:“道門天元山秘藏中記載,白澤大圣的‘本命神通’名為元吞。這元吞之術修行極其困難,因此一分為四,傳授給了白澤最得意的四位弟子…玄溟,赤霄,青女,素寰。白澤臨死之前,會將元吞之術一分為四,我想這四座秘殿的骨甲,就對應道藏中記載的元吞。”

  此言一出。

  在場所有人紛紛動容——

  這是一個極其重要的情報。

  除卻長生齋準齋主秦千煉以外,根本無人知曉。

  即便是葉祖,也并不知曉。

  這就是先前秘殿交戰,秦千煉將骨甲取走的緣故。傳說中元吞之術極其強大,白澤大圣施展此術的信息已不可得,但其座下首徒“玄溟”曾施展過一次神通…僅僅一張口,便吞去半條大江,數座大山!雖然過去千年之久,這副震撼畫面依舊被大褚皇族記錄在冊!按照如今的修行境界來看,這位大弟子玄溟,很可能抵達了陽神九重天的境界。

  這,還只是殘缺的元吞之術!

  在場眾人,望向圣堂的道碑,無不生出驚嘆和艷羨的神色…

  只可惜。

  他們根本就沒資格觸碰道碑。

  即便圣堂沒有殺意禁制,他們也沒資格修行元吞。這等神通想要修行,必定需要付出極大代價。

  秦千煉輕聲道:“若是我沒猜錯,這大道碑石盡頭一定還藏著更深的秘密…你若是抵達圣堂終點,未在道碑之中看到元吞神通,便不要急著離開。白澤大圣不會讓他的得意本領,消失在歷史浪潮之中。”

  說罷。

  秦千煉伸出手掌。

  謝玄衣伸手去取第四枚骨甲,指尖觸碰之際,秦千煉忽然收掌,握住了謝玄衣的手。

  “千煉兄?”

  謝玄衣平靜開口。

  “我還有一個不情之請…”

  秦千煉聲音沙啞:“我在白鶴真人的魂幡之中,看到了一位未被煉化的女子…那應是丙酉號的幸存者,或許魂幡之中還藏有其他生者,若有可能,請你將他們平安帶出圣堂。”

  他與任塚廝殺極久。

  任塚死活不愿交代魂幡中所藏之人——

  如今,他已無力繼續前進。

  這份任務,便只能委托給謝玄衣。

  謝玄衣心湖微微一顫。

  丙酉號里還有幸存者?

  是任塚刻意收到魂幡中,在關鍵時刻留給自己“吃掉”的養料么?

  無論如何,這是一個好消息。

  謝玄衣誠懇道:“我會竭盡全力。”

  “…好。”

  得到這個答復,秦千煉如釋重負地松開了手掌,他向來不愿輕信他人,但此刻做出承諾的人是謝玄衣,謝玄衣從不食言。

  罡風凜冽,翻滾如刀。

  謝玄衣站在圣堂入口,調整精神。

  四枚白澤骨甲盡數收集齊全,他伸出手掌,緩緩按在虛空門戶之前,劍意噴薄,頃刻之間圣堂便被斬開一道巨大切口,謝玄衣踏入其中——

  嘶啦!

  如意料之中的那樣。

  無數狂風涌來,謝玄衣黑衫瞬間就被切碎。

  踏入圣堂的那一刻,秘陵第二層迷宮的聲音便盡數消失不見了,這是一座嶄新獨立的洞天結界。這里被新的大道規則籠罩,在這大道規則之中,謝玄衣感受到了無盡的殺意——

  數百上千道劍意從頭頂,四面八方灌來。

  謝玄衣召出武道神胎。

  生滅兩條大道,在此刻化為一片渾圓之域。

  饒是如此,依舊無法抵抗這圣堂的凌厲“殺意”——

  謝玄衣向前走著。

  他的身上被劍氣割開一道道裂口。

  鮮血流淌,在他身后匯成長長的小徑。

  生之道境不斷治愈傷口。

  圣堂劍氣不斷將其撕裂。

  正如葉祖所說,通往圣堂的路看似短暫,但其實十分漫長,每走一步,都是對“道心”和“肉身”的考驗。

  謝玄衣走得很慢,卻也很快。

  他每一步速度都很均勻。

  肉身上的痛苦…他早已習慣,此刻被劍氣切割肌膚的苦痛,其實算不得什么。修行神胎之時,強行點燃大竅的痛苦,是這數倍,乃至十數倍。

  某種意義上來說。

  此刻前行的每一步,都是在“問道”,“問心”。

  謝玄衣走得很緩慢,也很坦然。

  不知過去了多久,他終于看到了那枚大道碑石,狂風吹散霧氣,圣堂終點的純白道碑就像是一枚太陽。

  在道碑一旁。

  謝玄衣看到了第二條鮮血小徑。

  那條小徑沿途潑灑的氣血散發著陣陣邪氣。因為“生之道境”和“不死泉”的緣故,謝玄衣的氣血十分旺盛,而那人的氣血則顯得要虛弱許多…黑衣破碎,長發斑白的任塚,此刻仿佛一根枯萎的稻草,隨時可能被風吹倒。

  任塚竟是一步步走到了圣堂的終點。

  再過數步。

  他便可以觸碰那座道碑。

  謝玄衣沒想到,這家伙的意志力竟然強悍至此。

  只可惜,任塚已經抵達了極限。

  他身下的鮮血,呈現干涸之姿,顯然是許久都未曾挪步了。人力有時盡,對于任塚而言,能夠走到這里,便已是他透支生命的結果,與江寧王一戰,他的魂海遭受重創,若非如此…或許他真的能夠觸碰那座道碑。

  “謝…真…”

  風聲破碎,任塚聽到了第二人的腳步聲。

  他神色恍惚地回頭。

  看到來者身影之后,任塚露出了神色復雜的蒼白笑意。

  是謝真…

  來的人是謝真…

  這便意味著,白鬼死了。

  他師父死在了和大褚的斗爭之中。

  對他而言,誰踏入圣堂,其實都無所謂。這場斗爭無論誰活下來,最終自己都要迎接死亡和清算。

  只不過…

  此刻出現在自己面前的身影,印證了紙人道留下的讖言。

  “若你真的下定了決心。”

  “或許…我可以幫你。”

  數個時辰前,紙人道黑衣的聲音,回蕩在心湖之中。

  分別之時,黑衣告訴任塚,此次踏入秘陵第二層,爭奪大道碑石,最大的敵人…不是白鬼,也不是葉祖。

  而是謝真。

  彼時任塚還處于半信半疑的狀態。

  只是如今…他信了。

  “任塚,一切都已經結束了,放棄掙扎吧。”

  謝玄衣看著任塚干枯的身影,平靜說道:“你師父已經死了。接下來就會輪到你…若是你把魂幡里藏著的那些活人放出來,我可以留你一命。”

  他一步一步繼續前進。

  大霧被劍氣吹散,二者的距離越來越近。

  任塚距離道碑只差最后幾步…但這最后幾步,卻是真正的天塹。

  謝玄衣很確信。

  任塚已經沒有任何反抗能力,這家伙沒有不死泉也沒有生之道境,能夠走到這一步便已經算得上是奇跡。

  “的確結束了…”

  任塚看著越來越近的黑衣,神色恍惚,渾噩。

  他望向一旁的道碑,露出了不甘的笑。

  原來紙人道那家伙說得沒錯,憑借自己的力量,真的只能走到這一步。

  差一點點…

  只差一點點…

  他拼盡全力想要觸碰道碑,他已經燃盡了一切。

  卻還是差上一點。

  謝玄衣皺了皺眉,停下了腳步。

  他心湖忽然涌現出一抹不安。

  “謝真。”

  任塚緩緩收斂笑意,一字一句,十分認真地說道:“你說得沒錯,一切都結束了。我師父敗在了你們手上,但我沒有…這一次,是我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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