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龍高懸,血花迸濺。
江寧王府的這些修士在道域威壓之下,由站轉跪,而后一個接一個炸裂開來。
不消片刻。
整座秘殿,重新恢復死寂。
謝志遂落在地上,除了黑白兩位尊者…其他修士盡數被屠戮殆盡。
黑耀尊者和白煜尊者,乃是他的絕對心腹。
江寧王府表面光鮮亮麗,但背地里的骯臟事,總要有人去做。
這些年,王府和道門的關系…除了江寧王,也只有他們知道。
謝玄衣看著遍地殘骸,忍不住笑著開口,聲音滿是諷刺:“只是因為他們看到了‘崇龕殘念’,就要盡數抹殺?”
崇龕大真人在乎道門清譽。
從那道殘念現身之時,謝玄衣就猜到了這些人一個都逃不掉…
只是他沒想到,謝志遂動手如此果斷。
大戰在即。
這些王府修士,雖然境界低微,但即便是愿意為謝志遂賣命的,若是一番蠱惑,至少他們還能給自己制造一些麻煩。
不過…
這些人在謝志遂心中,已經失去了最后的作用。
這秘陵地勢復雜,規則不明。
萬一逃掉了一人。
那么江寧王府的劣行將會被曝光,謝志遂已經吃過一次虧,他承受不起第二次失敗,所以他選擇就地格殺,一個不留。
“他們的死,全都會算在你頭上。”
謝志遂輕描淡寫地開口。
他掃了眼這些尸骸,眼中并無悲憫,幽幽說道:“謝真,你勾結邪宗,背叛大褚,果然是有孽師就有孽子…只不過你比你師父要更惡劣,若是謝玄衣泉下有知,看到你與白鶴真人站在一起,不知會不會心寒?”
黑金云袍被風吹起。
江寧王緩緩踏過流血的秘殿。
黑白兩位尊者,恭敬侍奉在兩側,這兩位依靠丹藥晉升陰神境的偽尊者,此刻將道域凝聚出來,這白澤秘陵無時無刻不在汲取元氣,他們吞服著丹藥,將元氣送入赤龍道域之中,那條氣相虛浮的巍峨真龍重新變得威嚴而凜冽。原本如大蛇癱軟在地的龍軀緩緩抬起,懸浮攀靠在江寧王肩頭,龍鱗與王袍交撞,發出清脆的金鐵震響之聲。
“謝志遂…”
謝玄衣輕嘆一聲。
他站在陰翳中,看著那浩瀚莊嚴的赤龍法相,忽然問道:“我很好奇一件事。”
江寧王怔了一下,皺了皺眉。
謝玄衣輕輕開口:“這些年,有沒有人說過你惡心?”
此言一出,江寧王神色驟然變得難看起來。
“作為大褚異姓王,你勾結離國,私結異黨,是為不忠。”
“作為江寧謝氏家主,你賣子求榮,投靠道門,是為不孝。”
“十年前,謝玄衣為江寧求來了一份太平富貴,你卻在死后污其名聲,割席絕交,是為不仁。”
“十年后,你意圖染指大穗劍宮玄水洞天,不擇手段,沒有原則,是為不義。”
秘殿之中響起謝玄衣的聲音。
這聲音沒有憤怒,只有平靜。
他回想著十年前的北海。
幽風吹過。
謝玄衣眼中浮現淡淡的自嘲之意,他的神海記憶出現了裂痕,有些“記憶”丟失了,尚且無法找回…如今停留在神海中的記憶,大多是冰冷刺骨的利刃,每每想起,都讓人感到無奈,悲涼。
他曾為謝氏做了這么多。
到頭來。
反而成為了謝志遂最厭惡,最痛恨的人。
“不忠,不孝,不仁,不義。”
謝玄衣搖了搖頭,認真說道:“一年前,游海王楚麟戰死青州。同為大褚異姓王,你遠不及他…若非仁壽宮和道門,再給你一萬次機會,你也無法擁有今天的榮光。”
“閉嘴!”
江寧王暴怒開口。
這聲怒喝,宛如獅子咆哮。
江寧王抬起衣袖,猛地攥握手掌。
與任塚的慘戰,消耗了他大量元氣,不過此刻,這些元氣已經恢復了七成…只見赤龍道域翻涌陣陣金輝。
駭人的道域氣息,在他掌心掠現凝聚,化為一桿長槍!
長槍破空疾射而出,裹挾著大道威能,射破虛空,直接對著謝玄衣所站的陰翳之處爆射而出,整座大殿都被這磅礴威能席卷,穹柱崩塌,煙塵爆裂,然而滾滾煙塵之中,一道黑衫身影卻是清晰可見。
“這?”
黑白兩位尊者神情詫異,二人對視一眼,眼中滿是不敢置信。
他們完全沒有想到,謝真竟然能如此輕松地躲開王爺這全力一擊!
剛剛纏斗如此之久,他們二人和謝真打得有來有回。
這家伙一直在藏拙?!
“你不過是那人收下的孽徒!”
江寧王壓下怒意,冷冷說道:“你…有什么資格評價我?”
話音落地。
江寧王輕輕握拳,再是一道轟鳴響起。
那桿赤龍長槍插在大地廢墟之中,擴散而出的道域之力,將方圓數十丈的空間盡數撕裂,然而那襲黑衫依舊不受影響,黑白兩位尊者沒有看清發生了什么…但江寧王看得很清楚,道域擴散的那一刻,謝真消失在了原地,道域漣漪蕩開之后,這襲黑衫重新出現,這一切發生地太快,若是神念不夠集中不夠強大,便會以為這黑衫只是虛影。
“說得有道理。”
謝玄衣輕輕開口。
他背負雙手,任憑衣衫被大風吹起。
赤龍道域的力量正在撕裂他的肌膚,這一刻他不再隱藏武道神胎。
淡淡的金輝流淌而出。
轟隆隆隆。
一尊比赤龍還要威嚴的神像拔地而起,金衫飄搖,金衫神像矗立之處,赤龍道域之力被排擠在外。
“這是…法相?”
白煜尊者瞪大雙眼。
見鬼!
這謝真不是剛剛破境嗎?
一個十七歲,剛剛破境的年輕人,怎么修出了法相?
謝玄衣向前踏出一步,他行走在扭曲波動的虛空之中,不緩不慢,每一步踏出,仿佛這片天地都在與之共鳴。
“咚。”
“咚。”
“咚。”
天地之間擂起戰鼓。
每走一步。
那金衫神胎背后便多出一縷劍氣。
這劍氣呈紫青之色,正是在大穗劍宮金鰲峰后山,趙通天豢養多年的劍氣…
從離國回歸之后。
謝玄衣在金鰲峰后山待了小半個月。
他每待一日。
趙通天都要心疼一日,劍氣林里的這些劍氣,栽培一縷需要數年,數十年,然而短短半個月,就被謝玄衣汲取了一半之多…蓮花峰這些弟子晉升陰神之后,趙通天都邀請他們來過劍氣林。
初次晉升,本命洞天元氣匱乏,在此汲取劍氣,便是一樁巨大造化。
只不過…
謝玄衣的“汲取”數量,比黃素,祁烈要多了數倍,乃至十倍。
別人晉升陰神,最多只是停在五境。
可謝玄衣雙道境破境,起步就是第十境!
而且他的第十境和其他修士完全不一樣,這第十境毫無門檻,倘若謝玄衣這一世只參悟“滅之道境”,那么他很快便可破開當前瓶頸,就此踏入十一境。
這就是“轉世真人”的厲害之處。
前世已登絕巔。
賭上性命重來一世。
這一世,自然是要比前世站得更高,走得更快。
十步踏出。
金衫神胎背后,浮現出十道粗壯劍氣,如孔雀開屏,劍氣緩慢流轉,生滅道蘊夾雜其中。
虛空響起了淡淡的裂聲。
金衫神胎背后,十道圓滿劍氣,正在輕輕顫抖…
每一道劍氣。
意味著一道境界。
十道劍氣,便意味著,謝玄衣的修為與外界猜測不同。
這是陰神第十境,而且是圓滿!
“有意思。”
江寧王盯著眼前黑衫年輕人,幽幽說道:“一入陰神便是十境?怪不得能從離國活著回來…你的修行資質的確稱得上千年罕見。”
“托你的福。”
謝玄衣淡淡道:“若不是棲霞山死局,或許我還只是洞天。”
這句話…聽上去很是嘲諷,但卻是實話。
“所以靈渠城死掉的那個陰神中境,真是被你殺的?”
江寧王忽然想起蕩魔前夜的那樁怪事。
“是。”
謝玄衣笑了笑:“怎么,你與離國太子也有聯系?”
江寧王與納蘭玄策關系匪淺。
這靈渠城刺殺…他知曉內幕,倒是合情合理。
“原來只你一人啊…真是可惜。”
謝志遂冷漠道:“那時候,我還以為你背后藏著大穗劍宮的護道者。”
他早就想對謝真動手——
南疆靈渠城那一夜,其實便是很好的動手時機。
如果那一夜,那位刺客成功脫身,那么江寧王便會得到關于謝真的詳細情報。倘若他能夠確定大穗劍宮的“護道者”信息,那么襲殺謝玄衣的計劃便會提前!只可惜那位護道者死得太快,江寧王決定再等一等,等到踏入南疆,再尋覓機會。
“你覺得你能殺我?”
謝玄衣輕聲一嘆。
下一刻…
謝玄衣神色從容,踏出了第十一步。
咔嚓!
十道劍氣輪轉之中,虛空破裂。
陰神第十境瓶頸,如白紙一般破裂!
對于其他修士,需要終其一生,或者終其一生都無法完成的事情,就這么被他輕描淡寫地做到了…十境入十一后,便是陰神后境的大修士,無論去到何處,都要被人頂禮膜拜,所謂道門齋主,劍宮山主,也不過是這等境界。
這一境,道境可以短暫外放形成洞天。
踏入陰神后境,再想晉升,便需要漫長歲月的累積,雄渾大道的參悟。
“就這么…破境了?”
黑白尊者看著這一幕,神色錯愕。
這一刻。
他們終于明白…
原來先前的對決,這謝真只是玩玩而已。
這家伙的實力,根本就不是他們這兩位偽尊者所能媲美的。
踏出第十一步后,金衫神胎散發的威壓,籠罩了謝玄衣方圓十丈,這片區域并不算大,但方圓十丈之內流淌的風都變成了黑白之色。黑色罡風裹挾著濃郁的殺意,白色罡風則是蘊含著強大的生機,這兩道相互矛盾的氣流席卷在一起——
合成了千古未有的生滅道域!
十一境對十九境。
絲毫不落下風。
江寧王臉上已經沒了笑意,他沒想到自己的赤龍竟然無法壓制眼前這個年輕人的道域。
他心中甚至生出了一個預感。
這一切尚未結束。
如果謝真愿意,甚至還可以凝練出第十二道劍氣,第十三道劍氣…
十一境,并不是終點!
“你…”
江寧王死死盯著那金衫神胎。
在眾生相的遮蔽下,他看不出金衫神胎的真實容貌,只是劍氣流轉之間,一股極其熟悉的氣息,浮現在這片天地。
他太熟悉,太熟悉。
以至于十年來,常常夢到那襲黑衫。
此刻…自己記憶中的黑衫,與現實的黑衫,隱隱交迭,似乎合二為一。
謝志遂一時之間有些恍惚。
陡然驚醒之后。
江寧王后背已被冷汗浸濕,他盯著面前的年輕人,聲音沙啞:“你到底是什么人?”
一個橫空出世的年輕人。
十七歲晉升陰神。
這尚且可以用“天才妖孽”形容。
可晉升陰神之后,還能踩著鈞山真人,妙真佛子,一路飛升到陰神后境…
這絕對不是天才,妖孽能夠解釋的!
秘殿迎來短暫的靜默。
“反正都是要死的人了。告訴你也無妨。”
謝玄衣沉默了片刻,他輕輕伸出手,在面頰之前抹過,說道:“我姓謝。謝玄衣的謝。”
幽風嗚咽。
一張俊美蒼白的面孔,就此浮現,倒映在江寧王瞳孔深處。
一石驚起千層浪。
謝志遂踉蹌一步,險些跌倒。
這是他此生最深的夢魘。
沒有之一。
“殺…給我殺了他!”
謝志遂踉踉蹌蹌,往后退去,神色慘白如紙,整個人方寸大亂,王府養尊處優多年,他下意識招呼著黑白尊者,上前迎敵,卻忘記了他才是境界最高,實力最強的那個人。
一道劍鳴。
謝玄衣眉心掠出一把金燦飛劍。
沉疴瞬間抹過白煜尊者和黑曜尊者脖頸。
一道血線飚射而出。
天地重歸寂靜。
“你先前說,我沒有資格評價你。”
謝玄衣召回本命飛劍,輕聲問道:“現在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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