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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登頂

熊貓書庫    劍道余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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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恩公,您現在可以踏入金身塔了。”

  金線倒開,密云的聲音響徹整座支離破碎的牽緣海。

  所有踏入第四關的修士。

  都看到了小沙彌伏地叩首的畫面。

  “恩…恩公?”

  商仙子神色再次變得古怪起來。

  反倒是武岳,要淡定許多…有些事情發生在謝真身上,真是一點也不奇怪。他之所以在大普渡寺門口苦等謝真到來,就是為了等待這樣的好戲!

  “轟隆隆隆。”

  牽緣海開始翻涌,滅之道則的漆光如絲線般掠入謝玄衣衣衫之內。

  滅之道則撤去之后,牽緣海便被佛國圣光徹底籠罩,整座破碎的金燦世界,開始以極快的速度自我修補。

  短短數息。

  金海便重新恢復了平整。

  矗立金海盡頭的那扇大門,在金燦輝光映襯之下,顯得更加高大,更加神圣。

  “嘩啦啦!”

  鯉池水波搖曳,蕩出萬千金光鱗芒。

  稚嫩道童神情不耐,雙手籠袖,站在二層樓閣欄桿之前:“言辛,你還要我等到什么時候?”

  “別著急啊…鈞山。”

  一只手插入鯉池中攪弄的老者,輕聲笑道:“你還是和從前一樣,哪怕轉世重修,這性子也沒收斂些許。”

  “我就是急性子。”

  鈞山真人翻了個白眼,沒好氣道:“若不是這個性子,我能這么早就轉世投胎嗎?”

  言辛忍不住想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

  江湖對罵,遇上急性子,往往會譏諷一句:“這么著急,急著投胎?”

  這句話殺傷力很強。

  只可惜對鈞山無效。

  因為他真的投了一次胎。

  老國師笑瞇瞇說道:“金光陣已破,梵音林已毀,銅人墻已拆。這牽緣海也被斬開了,只剩下最后的金身塔,你有什么可急的?”

  “我不是著急,而是擔心…”

  鈞山神情沉重,一字一句道:“梵音寺開壇講道七日,紅山佛國已經凝聚了大量的氣運,這些氣運全部凝聚在金身塔頂。妙真設下四關,阻攔入寺者,借著這些氣運,不斷為自身積攢大勢。你應該也清楚,佛門的‘無漏金身’神通,需要極長時間的沉淀,可一旦坐定下來,便當真固若金湯,牢不可摧。”

  “你擔心小謝會敗?”

  言辛挑了挑眉。

  “是。”

  鈞山默默垂下眼簾,他輕聲嘆了一口氣:“準確來說…其實是我知道自己如果前往紅山,今日必敗。”

  大褚皇城所有人都認為,妙真的三招之言,狂妄至極!

  只有鈞山知道。

  今日的紅山佛國,有多么難闖。

  “你覺得自己打不破妙真的金身?”

  言辛嘖嘖感慨:“你以前可不是這樣的人…除了逍遙子,趙純陽,也沒見你服過誰。”

  “把書樓氣運借我,我一劍就送妙真回西天。”

  鈞山忍不住冷笑一聲:“這梵音寺使團在大褚皇城不斷挑釁,借走氣運,你堂堂大褚國師…難道就這么一直眼睜睜看著,你就忍心看到大褚好不容易興盛起來的國運,被隔壁借走?”

  這句話說出。

  少年真人忽然意識到了什么。

  他沉默了片刻,緩緩說道:“好吧…即便梵音寺接連大勝,能夠借走的,終究只是一小部分。身為國師,高瞻遠矚,縱觀大局,想必你也有自己的考慮。”

  北海陵的氣運極其龐大。

  一個小小使團,開壇講道七日,借走的不過是滄海一粟。

  不過…從語氣便能聽出,這明顯是找補之語。

  “不必擔心,這座鯉閣是我閉關清修的安魂鄉。”

  言辛輕輕說道:“這世上的絕大多數來客,若我不愿見,我便可以不見。”

  鈞山怔了一下。

  “換而言之。”

  老國師微笑說道:“能踏入鯉閣的,都是我言辛發自內心認可的朋友。你大可暢所欲言,不必擔心被其他人聽見。”

  “…呵。”

  鈞山很快恢復過來,他嗤笑一聲,道:“老狐貍,誰信得過你?”

  雖這么說,但少年真人的神色明顯輕松了許多。

  先前眉宇間凝聚的那抹焦慮,以及拘謹,要消散了不少。

  “其實今日之戰,若是與妙真全力廝殺,我都不會那么擔心,甚至可能會考慮親身上陣。”

  鈞山凝望遠天,猶豫開口:“真要比斗生死,我鈞山從未怕過…況且那姓謝的小子身上底牌應該比我還多,他要在洞天境打生死戰,絕對不怵妙真。”

  可偏偏是三招攻守。

  謝真攻,妙真守。

  這才鈞山所擔心的地方。

  “佛門煉體者的防御術法,舉世無雙。”

  “劍宮修士的進攻手段,天下第一。”

  言辛悠悠說道:“洞天境最堅固的盾,與最鋒銳的矛,撞擊在一起…這才是你所擔心的事情。”

  三招,太短。

  如他們這般境界的修行者,想要分出勝負,三招哪里足夠?

  “你應該知道,我精通玉清齋劍術…由于淵源之故,大穗劍宮的劍術,我也略知一二。”

  鈞山苦笑道:“我只能說,我所了解的大穗劍宮劍術,很難在三招之內,攻破妙真的金身。”

  “哦,是么?”

  言辛笑著開口:“若我記得沒錯,你這一世蘇醒之前,應該沉睡了一個甲子…”

  “轉世之術,哪有那么快生效的。”

  鈞山挑了挑眉:“我如此,妙真也一樣。”

  “這一甲子,你錯過了許多有趣的事情。”

  言辛緩緩說道:“大穗劍宮出了個不得了的劍道天才…”

  “謝玄衣是吧?我聽過他的名字。”鈞山冷笑道:“老言,以前你可不是這樣的人吶。很少會聽見你用天才形容一個晚輩后生。”

  “因為謝玄衣真的是天才…”

  言辛垂下眼簾:“如果你見過他的劍術,你也會和我有一樣的想法。如果沒有北海的意外,他一定會振興大穗劍宮的氣運傳承,成為大褚王朝未來最顯眼的劍道豐碑。”

  “如此盛贊,令人好奇。”

  鈞山瞇起眼來:“只可惜這個娃死得忒早。你說他這般天才,有多天才?”

  “道門天下齋的當今齋主唐鳳書,當年就敗在了他的手上。”

  言辛忽而一笑,這笑里帶著些許自得:“如果你要問謝玄衣有多么天才…我只能說,他和我徒弟一樣,是千年一遇的人物。”

  “呸。”

  鈞山聽到這一句,忍不住瞪大雙眼,罵道:“你老小子在這等著我呢?”

  言辛哈哈大笑。

  “好了,你來我這,無非是打聽打聽這一戰的情況,看看能不能提前問出結局…”

  “我能說的,該說的,都已經說了。”

  片刻之后,老國師收斂笑意,他伸手撈出了一條最肥美的大魚,誠懇說道:“現在時候也不早了,你是不是該打道回府了?這條魚送給你,我養了一甲子,回去燉著吃了,補補身子,說不定能長高點。”

  說著,言辛默默看了眼鈞山的頭頂。

  嗯,雖然轉世了…但這身高體型,倒是和前世差不多。

  一如既往的瘦瘦小小。

  “老東西,你時候不多了,留著自己吃吧。”

  鈞山撇了撇嘴,沒接這條大魚,略微拂袖,便以劍氣將其重新兜住,丟回鯉池之中。

  他雙手負后,轉過身子,沒走兩步,忽然回頭,沒好氣問道:“對了,隨口問一句,一甲子沒出來走動了,離國那邊的風景還好嗎?”

  言辛一下子就知道鈞山真正想問的東西。

  “該出去走走,就出去走走。”

  老國師和顏悅色說道:“難得重活一世,離國那邊風景如何,我說了不算,你總要自己看過一遍才有答案。”

  “行了行了,真啰嗦…”

  得到了這么一個回復,鈞山不耐煩地擺了擺手,沒有回頭。

  看著鈞山離去的背影。

  言辛眼神之中的欣喜,逐漸變得落寞。

  他望著鯉池之中倒映的蒼老面孔,神情不免有些唏噓,他與鈞山相識與百年之前,曾一同經歷過生死,戰爭。

  這世上最無情的便是歲月。

  鈞山轉世重修,迎來了第二次新生。

  可他卻已經老去。

  監天者逆天而行,窺伺命數,看似無所不知,無所不能,但其實處處受限,處處掣肘。

  言辛知道,老天留給他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鈞山可以去看離國的風景,看數百個四季枯榮。

  而他,應該也只能留在這,看看池子里的魚。

  或許他剩下的歲月…還不如這池里的魚。

  “怪不得,人人都想得到長生。”

  言辛緩緩抬頭,他望著仁壽宮所在的方向,鯉閣有一縷細長金線掠過,四四方方,映照出仁壽宮所在的畫面,數百萬張銀白符箓懸浮于仁壽宮四面八方,鑄成一座巍峨森嚴的壁壘。

  今日皇城天陰,梵音寺在金身塔凝聚的氣運,形成了一抹顯眼的璀璨熾光。

  可與仁壽宮匯聚的氣運相比。

  這縷熾光,便如燭火。

  一道雷鳴,忽然響起。

  陰沉天幕被雷霆撕開,沉重的敲鐘震鼓之聲,從紅山山頂,向著四面八方鼓蕩滾落。

  金身塔沒有鐘鼓。

  之所以有如此聲響。

  只是因為此刻恰好有人登塔,每踏出一步,金身塔的梵文陣紋,便會被劍氣撞擊一次,因而迸發出了這沉悶嘶啞的重響…世人都知曉大穗劍宮最出名的觀想陣圖,名為“劍氣敲鐘”,此時此刻,恰好對應劍氣敲鐘四字蘊含的意景!

  這重響擴散,甚至連大普渡寺外的眾人都能夠聽見。

  “諸位…”

  “開壇講道的時限到了。”

  這鐘鼓響起,負責駐守金光陣的法嚴,連忙抬起頭來。

  他回望金身塔散發出的熾芒,神色凝重,連忙宣布了大普渡寺自此刻起,開始閉門謝客。

  金光陣被刺出的八個罩門,緩緩平復。

  今日時辰已到,該入寺的“有緣人”,都已經踏入寺中。

  梵音林那邊。

  雙目被劍氣刺瞎的法厲,神色平和,即便他此刻眼眶之中依舊有鮮血流出,但整個人卻無比慈悲,雙手合十,施展神通,將那幾位尚在登山的修行者,直接移出林中,以“客人”的身份,強行請到了紅山山頂。

  最后的牽緣海,則是金光覆蓋。

  小沙彌密云神色糾結,他在考慮,要不要動用佛國特權,將這一眾闖關者逐回…按理來說,牽緣海不該有這么多人,但謝真拆了銅人墻,致使第三關修士,全都有了“辯經”的機會。

  這次辯題,乃是緣法。

  有些時候,就是因為這些意外,使得無緣變成了有緣。

  正當密云舉棋不定之時,金海之外忽然傳來了一道溫和有力的教誨之聲。

  “來者是客。”

  小沙彌仰起頭來,回望金身塔方向。

  站在塔頂的高大僧人,持握金杵,平靜說道:“…今日入寺之人,都與我佛有緣。謝施主登塔的這一戰,總該讓外面人看看。”

  此言一出。

  密云頓時了然,他伸出雙手,以牽緣海金線,勾勒復刻出了此刻金身塔頂的畫面。

  紅山那邊亦然,金簡場景變換,從銅人墻,變成了金身塔頂。

  風雨飄搖,不入紅山金塔。

  劍氣敲鐘,盡徹天頂佛國。

  高大僧人站在這至高處已經許久,他持握著鳴沙寶杖,這七日開壇講道,氣運疊加,致使佛子整個人的氣勢都拔高了一層,那懸浮于寶杖四周的真言數量…已經從三十一枚,提升到了七十枚。

  七十枚佛門真言,猶如七十片鮮活金鱗,將金身塔四面八方都籠罩起來。

  “噠。”

  “噠。”

  “噠。”

  妙真轉過身子,平靜注視著身前的金光長階,腳步聲音逐漸近了,場面并沒有想象中的劍拔弩張,黑衣少年斬破云海之后,收斂了所有劍意,以緩慢且均勻的步調,登上了金身塔的塔頂。

  “…你來了。”

  年輕佛子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他苦等七日。

  終于等來了自己的“敵人”,其實這個人是誰都無所謂,鈞山也好,謝真也罷。

  只要有人能夠登山今日的金身塔頂。

  那么這七日的等待,便沒有白費。

  “我來了。”

  謝玄衣環視四周,他看到了懸浮在天的七十枚梵文真言,也看到了那堆疊在妙真頭頂,渾厚如山的滾燙氣運。

  謝玄衣輕笑一聲:“你先前所說的…”

  “都算數。”

  妙真微笑說道:“貧僧不動,不退,不攻。倘若謝施主能在三招之內,擊破貧僧的金身,便算是謝施主勝。貧僧若是輸了,便會為最后一日的狂語道歉。”

  短暫的寂靜之后,謝玄衣搖了搖頭。

  “我要說的不是這個。”

  謝玄衣幽幽說道:“我想說…三招,太長了。”

  “哦?”

  佛子挑了挑眉。

  謝玄衣緩緩伸出一根手指。

  “一招。”

  謝玄衣緩緩說道:“我只需一劍,便可擊破你的金身。若我做到了,你不僅要道歉,還要答應我做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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