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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她樂意,我樂意

熊貓書庫    劍道余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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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面,就是道門。”

  微風吹過,煙塵散盡,遠方高山巍峨顯形,無數符箓與落葉一同翻飛,發出簌簌之聲。

  鄧白漪抬起頭來,仰望著面前那座與天齊高的雄壯山門,心神一陣搖曳。

  當年在北郡玉珠鎮一年也難得窺見一回的馭劍飛仙,如今在道門山門上空,隨意一瞥,便有數十道疾影掠過。

  雨過天晴,地面上殘留著淺淺水坑,飛劍流光,劃過穹頂,在水坑中留下絢爛余暉。

  怔怔出神之際,鄧白漪攏了攏衣衫,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這幾日有雨…你修為淺薄,天涼記得加衣。”

  唐鳳書若有所指道:“不過,也許是有人念著你了。”

  一聲念想二聲罵。

  這個俗語,玉珠鎮也有。

  鄧白漪無奈道:“齋主,您別拿我打趣了。白漪一介無名之輩,這一路修行,也未行幾件善事,誰會平白無故記念著我?”

  這些日子,兩人一路南下,在大褚王朝尋山逢水,沿途修行。

  道門入世弟子眾多,所行之事,也不全是斬妖除魔。

  唐鳳書身為天下齋齋主,以她的身份地位,宗門內部,幾乎無人可以強迫她行事…道門大大小小瑣事,全憑她自己心意處置。

  若不愿。

  天大擔子,撂不到她肩頭。

  于是乎。

  這位天下齋主,就帶著鄧白漪這位便宜弟子,一路游山玩水,搜羅奇聞軼事,順帶修行符術。

  妖,誅了一些,但是不多。

  魔,殺了幾個,全憑順手。

  山水終有盡時,兜兜轉轉,終于到了回宗之日。

  “以往未必有,以后必定多。”

  唐鳳書輕笑一聲,淡淡道:“今日帶你回道門,你便是天下齋弟子,你可還記得我路上叮囑的道理?”

  “白漪謹記。”

  鄧白漪神色鄭重起來,攥了攥衣袖,緊張問道:“只是齋主,道門之中那些規矩,當真不用去背?”

  “條條框框,有甚可背?”

  唐鳳書平靜道:“三思后行,問心無愧即可。”

  二人緩步來到山門之前。

  無數符紙隨風飄搖,凝落于鄧白漪面前,化為一片高大巍峨的無形之墻。

  “嘩啦啦!”

  在鄧白漪眼中。

  這一片片符紙,并非死物,一飄一搖,一舞一動,盡皆有跡可循。

  這座道門山門大陣,唐鳳書曾教過她如何布置。

  “告訴他們,我回來了。”

  唐鳳書背負雙手,輕聲開口。

  她靜靜站在了弟子身后,準備“審視”鄧白漪這段時日的符術修行成果。

  “…好!”

  鄧白漪雙手按在符紙之上,按照唐鳳書所教授的拆符之法,將自己僅有筑基之境的微薄元氣,注入這座大陣之中。

  頃刻之間。

  狂風大作。

  無數符紙被元氣點燃。

  唐鳳書輕輕笑了一聲。

  對她而言,先前那趟青州之行,最大收獲,不是殺了游海王,而是順手撿了這位稀奇罕見的“便宜徒弟”,鄧白漪的修行天賦只能算是中規中矩,但符箓之道的造詣相當不俗,如今道門內部人心浮躁,大家都想爭當大真人。

  雖說道無高低。

  可是又有幾人,愿意俯下身段,投身符道之中,付出十二分努力,去爭當大陣紋師?

  “轟隆隆。”

  這座大陣在數息之間逆開!

  鄧白漪以筑基元氣,成功復刻陣圖,逆拆道門山門大陣!

  頃刻之間,山門上空,馭氣之聲,懸布天頂。

  “齋主!”

  “齋主!”

  道門弟子,盡皆趕來相應。

  唐鳳書素白衣衫隨風飄搖,兩縷龍須鬢發也在勁風之中肆意翻飛。

  她瞇眼仰首,看到了一道道熟悉身影。

  七齋齋主,但凡身居道門之中,不在閉關靜修,便均來山門迎接。

  唐鳳書此次返回道門,未曾通知任何一人,十分突兀。

  即便如此,道門眾人,還是臨時操辦了一場相當隆重的宴席,準備為其接風洗塵。

  只不過這場宴席被天下齋主強行叫停。

  唐鳳書向來討厭繁文縟節。

  于是這場接風洗塵之宴,就此作罷。

  返回道門之后,唐鳳書簡單與幾位齋主打了招呼,便帶著鄧白漪徑直去了玉清齋,去拜訪當今玉清齋主舒寧。

  之所以拜訪舒寧。

  只是因為這一路上,鄧白漪修行符術游刃有余,日日夜夜念叨著想要修行劍法。

  天下齋的術法,主要是攻殺之術。

  符術,陣術,雷法,乃至十八般兵器,唐鳳書樣樣都會,但唯獨“劍術”,她幾乎從不沾染。

  原因很簡單。

  那一世,年輕一輩唯一能壓她一頭的修士,就是一位劍修。

  如她這般的天才,心比天高。

  見過謝玄衣之后。

  又怎會再提劍修行?

  唐鳳書答應過鄧白漪,要教她修行劍術,能不能成為天上劍仙,并不好說,但這位未來大陣紋師任性要堅持一試,她身為天下齋主,總不好輕易食言…于是所能想到的最好辦法,就是將鄧白漪丟入玉清齋。

  玉清齋只收女子劍修,劍法犀利,殺力超絕。

  如此。

  倒也算是還了一樁承諾。

  只可惜,來不逢時。

  舒寧齋主正在閬苑樓閣內閉關靜修,唐鳳書索性直接帶著鄧白漪在玉清齋山頭住下。

  鄧白漪好幾次提出,要不修劍之術往后順延,先回天下齋,若是舒寧齋主實在無暇,等上一年半載,她也不會介意。

  但這些提議,都被唐鳳書一一拒絕。

  玉清齋弟子倒是熱情,教了她簡單劍式,還有一些基礎劍招。

  鄧白漪覺得眼熟。

  關于劍術的這些“道理”,先前謝真也教過自己一些。

  鄧白漪隱隱約約感覺,玉清齋所教授的劍法,與謝真傳授的劍法,似乎頗有淵源,兩者之間,仿佛有千絲萬縷聯系,至少有好幾處思路都是極像極像的…得益于此,她修行起來,也算是得心應手。

  過去半年,鄧白漪雖然與齋主在外游玩,可唐鳳書與道門之間的飛鶴傳信,卻是未曾斷過。

  北海陵破碎,大世氣運倒灌。

  這半年發生了許多事情,波瀾壯闊。

  鄧白漪一邊在大褚群山之中游歷,一邊從飛鶴斷斷續續的傳信之中,聽完了“謝真”一步一步,登上大穗劍宮蓮花峰頂的精彩故事。

  這也是她主動要求修行劍術的原因。

  她還記得。

  昔日青州分別,謝真對自己說,再次見面,說不定自己已經成為一位馭氣劍仙了呢?

  鄧白漪不知,要何年才能與謝真再次相見。

  至于馭氣之境,更是遙遙無期。

  可至少,如今她已修起了元氣,也拎起了劍。

  “師妹。我若一直不見,你就要一直等下去?”

  “有何不可?”

  “這畢竟是玉清齋,我是主,伱是客。”

  “七齋不分主次。”

  整整七日,空蕩冷清的玉清山,迎接了一場又一場大雨。

  閬苑樓閣,靜室之中,終于響起一聲長嘆。

  舒寧敞開樓閣,邀請唐鳳書入內一談,七齋之中,天下齋位居榜首,七位齋主也是唐鳳書實力最強,地位最高。但要論宗內位次,唐鳳書卻要算是舒寧的師妹,她們一同長大,一同修行,相識已有三十年之久。

  “師妹,你是聰明人。既然敲響山門大陣,玉清齋無人現身,你便應當知曉…”

  舒寧幽幽開口:“今朝今夕,我不愿見你。”

  “師姐還在記念著當年之怨。”

  唐鳳書笑了笑,道:“齋主之位,拳腳說話。若有不滿,隨時可以打回來。”

  “當年勝負,今朝已無意義。”

  舒寧搖了搖頭,輕聲道:“我敗給你,心甘情愿。不愿見你,不是因為那些細小間隙。”

  唐鳳書挑了挑眉,故作不懂:“哦?”

  “你非要我挑明?”

  舒寧嘆息道:“崇龕大真人乃是我的授業恩師,他老人家對我恩情極重,極深。未來若真迎來‘坐化’,玉清齋是要奉命下山,去尋轉世靈童的。他對我的教誨之恩,我要終其一生,來進行償還。”

  唐鳳書陷入沉默。

  道門很大,有七齋那么大。

  但站在道門高山之巔的,就那么兩位。

  一位,是她的師父,當今道門掌教。

  另外一位,便是舒寧師父,崇龕大真人。

  這兩位關系,類似于大穗劍宮的純陽與通天,而且兩位掌教,都因為不可言的原因,常年閉關,幾乎不問世事,宗門內大小瑣事,都交付給師弟打理。當年道門掌教匆匆露面,裁定七齋比斗結果,將“天下齋主”交給最終勝者唐鳳書手中,便重新閉關。

  自此之后。

  道門便由崇龕大真人,一手主掌。

  七齋上下,對這位大真人,都是發自內心的“恭敬”,以及“服帖”。

  崇龕大真人的修為境界,比大穗劍宮的通天掌律更高!

  試問陽神之巔。

  整座天下,加上妖國,又有幾人,能抵達此等境界?

  只不過。

  有一人是例外…那便是唐鳳書。

  唐鳳書向來桀驁,自是不會聽從崇龕大真人的調令。

  天下齋主的確有這般任性的資格和權力。

  只不過時間一長,二人之間的矛盾便不可避免的愈發加重。

  七齋齋主,都試過勸解。

  但很可惜。

  唐鳳書不管不問,我行我素。

  這位天下齋主,和道門臨時掌教的“矛盾”,讓七齋領袖,心思憂慮,其實大大小小的事情,都可以調解。

  唯獨一件事。

  唐鳳書死活不愿低頭。

  舒寧痛心疾首呵斥道:“師妹…你可知,外面那些流言蜚語,都已經傳到了道宗?”

  閬苑樓閣昏暗之中亮起一抹燈光。

  油燈下。

  一本泛黃紙質繪本被就此丟出。

  唐鳳書接過繪本,瞥了眼書上封面,輕輕笑了笑,道:“不過是外人編撰的故事罷了,有何值得在意?”

  “他不要名聲,你也不要名聲。”

  舒寧怒道:“難道道門也不要名聲?師父早就怒不可遏,你在玉清齋躲得了七日,還能躲一輩子?”

  “拜入道門之時,我曾聽說,道門修士,需要出世。”

  唐鳳書感慨道:“聲名如浮云,錢財如浮云,因果如浮云。行善事,積善德,做善人。我如今所做的哪一件事…不符合道門規矩?”

  “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舒寧語氣之中,憤怒加重了不少:“青州卷宗,早就傳到七齋了,外人不知,難道我們還能不知,你與那姓陳的私自去了北海?”

  微微停頓。

  舒寧苦口婆心勸道:“聽師姐的,趁早與他斷了往來,妥協一些,師父怒火也會消散許多,想來你們二人之間的關系,也會緩和許多。”

  “師姐在乎的是道門聲名,他在乎的未必只有這些。我退了一步,便有第二步。難道我欠了他的,要處處都聽他的?”

  唐鳳書舉了舉手中繪本,輕聲道:“積世之名難銷。就算道門能夠封我手腳,難不成還堵住天下蒼生口舌?”

  “那是后話。”

  舒寧嘆息道:“天下之口,并不難堵,若是你點頭,師父自然堵得住。這些時日道門瑣事眾多,他老人家在后山枯修,狀態并不太好…好不容易回宗一趟,你不妨主動低頭一回,至少前去看望一眼吧。”

  “倒也不是不行。”

  唐鳳書道:“師姐答應我一件事。”

  “何事?”舒寧警惕起來。

  “此事倒也簡單,絕對不會讓師姐為難。”

  唐鳳書開門見山道:“我在外面收了一位弟子,是個修行符箓之道的好苗子。我希望師姐可以幫我教她劍術。”

  這一番話出口,舒寧有些茫然。

  她有些困惑地看著唐鳳書,不太明白這句話的意思。

  沒聽錯吧?

  一個修行符術的好苗子,讓自己教導劍術?

  “沒錯。就是你聽到的那樣。”

  唐鳳書輕輕道:“天下殺伐之術,我大多都會一些。唯獨劍術,我不愿學,也無從去教。”

  舒寧皺眉問道:“這是何理,我不明白。若按你所言,你收下的這位弟子,天賦異稟,擅長修行符術,那她便該踏踏實實修行符術,你若將她送去長生齋,或者送去香火齋暫修,都是一個好去處,可偏偏送到我這,修行劍術對她有何裨益?”

  “或許并無裨益。”

  唐鳳書淡然一笑:“只是天下之事,并非全都看利弊。”

  “你是她的老師。”

  舒寧依舊不解:“不看利弊,看什么?”

  “看她樂意,也看我樂意。”

  唐鳳書笑道:“師姐,這世上總有些事,是要不計后果去做的。不管結局,總要試試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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