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現在還很直，沒有遍地飄零。
在城北有一座體育館，以前是露天體育場，前幾年才改成了體育館，舉辦的各種活動是許多老成都人的童年記憶，費翔也在這里演出過。
而目前，體育館將迎來迄今為止最隆重的一場活動：金雞百花頒獎禮。
照例是23號舉辦，今兒是22號。
場館內已經布置完畢，最顯眼的是主席臺，主席臺背后是“第五屆金雞獎、第八屆百花獎授獎大會”的字樣，兩側卻拉著條幅，寫著某某公司、某某產品…
本應嚴禁閑雜人等進入，可大門卻忽然開了一條縫，走進來幾個人。打頭的一個30歲出頭，面相很厲害，很厲害的意思是一看這人就特有主意，有自己的一套做派。
他領著幾人溜進來，指著館內笑道：“你們看看怎么樣？把你們放在最好的位置，觀眾都能看見，記者拍照也能拍到。到時候報刊一登，就是個很好的效果。”
“要得要得！”
“這個布置不錯！”
幾人穿著長袖襯衫，人手一個黑色的皮包，黑皮鞋，一瞧就是改開之后第一批起家的廠長、總經理之類。
“老韓，沒看出來你辦活動也有一手嘛！”
“我們成都舉辦大型活動不容易，等大會開完，你要一夜成名嘍！”
“我連四川都沒沖出去，還差得遠呢。要說成名，做到東方公司那樣才算成名。既然都滿意，我們一會回去就把合同簽了？”
“可以可以！”
一聽對方應了，此人臉上露出笑容，總算談成了。
他叫韓三坪。
峨眉電影制片廠的副廠長，也是受領導指派，本屆金雞百花獎的主要操辦人。
父母都是老革命，父親當過自貢副市長——就是出恐龍化石的自貢，省林業廳的廳長、省科委主任等。
國內特異功能熱，前幾年重慶出了一個能用耳朵認字的少年唐雨，鬧的沸沸揚揚。剛好他父親管這方面，見了唐雨，但見過之后要求醫院好好查一查，他覺得“耳朵認字”這事太不靠譜了。
而韓三坪1977年進入峨嵋廠，從照明工、場記干起，短短五年干到了副廠長，主抓生產。
此人有關系，也有能力，帶領峨眉廠實現了不小的提升。
比如全國制片廠改革，都在過苦日子，韓三坪卻可以利用各種人脈找來錢，以填補廠里的資金不足。
當錄像帶在國內流行后，他還膽大包天的成立一個組，弄一群導演專門拍非膠片的錄像帶電影，五六萬拍一部，一個星期拍完。
片名都是《鬼影魔蹤》《黑煞星》這種，主打一個擦邊，但市場很好，僅這項收入每年就有400萬——其實就是陳奇現在做的。
后來韓三坪被調去北影廠，上頭看中的就是這份經營能力。
當時北影廠都快垮了，他也沒法拯救，但好歹為其續命數年，挺到了并入中影。
因為他能壓住各種矛盾，比如北影廠鬧分房的時候，有個職工沖進辦公室，說你給不給我分房，不給我就砍你！韓三坪刷的拉開抽屜，拎出一把刀來…
是這種性格。
而此時，他只是偏安西南的一個地方廠副廠長，正是操辦了金雞百花，才在主流電影界有了點名氣。
到了第二天，金雞百花授獎大會。
這活動每年換一個地方，可以直接印證城市的實力，誰也不想丟人。韓三坪花小錢辦大事，在平平穩穩的基礎上搞了些許新意，讓大部分人比較滿意。
張藝某哥幾個還在籌備《神鞭》，陳奇也沒拍國內片，龔雪憑借《街上流行紅裙子》拿到了提名，她又懷孕。今年東廠一個人都沒來。
《高山下的花環》拿了金雞獎的最佳編劇、男主、男配、剪輯四座大獎。
最佳導演給了凌子風的《邊城》。
最佳故事片卻給了峨眉廠的《紅衣少女》。
陳楷歌憑借《黃土地》出道，拿了一個最佳攝影的提名，攝影師本來是張藝某嘛，歷史上拿了金雞獎。現如今張藝某沒工夫給陳楷歌幫忙，《黃土地》換了個攝影師，也拿了提名，但是沒拿獎。
老謀子拍色彩和大場面有一手，不是誰都能碰瓷的。
珠影廠的《雅馬哈魚檔》拿了最佳美術獎，實至名歸。這片講待業青年做個體戶賣魚的故事，劇組搭建了一條街，布置出魚檔、燒臘檔、發型屋、魚腩粉檔、服裝檔等等。
搞的群眾信以為真，都有老太太來買魚，買不到還生氣。
這些作品給頒獎禮增添了大量光彩和話題，但加一塊都比不上群眾對一個獎項的關注。當宣讀：“獲得本屆百花獎最受歡迎女演員的是——”
全場鴉雀無聲。
意料之外也是意料之中的，聽著臺上公布：“龔雪，《街上流行紅裙子》！”
導演上臺代領，并且念了龔雪的感謝信。
“…我現在一切都好，滿懷喜悅的期待著一個新的身份…外面總說我息影了，我并沒有息影，只是暫時休息一下。希望再與觀眾們見面，希望你們還能像這樣的我、喜歡我…”
在一一看無一錯版本！
“嘩嘩嘩！”
“嘩嘩嘩！”
全體掌聲中似乎還透著一股松了口氣般的解脫，從主辦方到領導，從同行到記者都是一個心情：總算到此為止了！
籠罩在國內女演員頭上的烏云終于散去，她們心思復雜，這是人家主動不要的，人家生孩子去了。
歷史上，獲得百花獎最多的是馮曉剛，包括三次最佳導演、五次最佳影片。
然后是張藝某，拿了六次最佳影片、一次最佳導演。
再是劉小慶，一次女配角、女主角三連冠和一個終身成就獎。她1990年就下海經商了，告別電影界，以電視劇為主，所以1992年的百花獎給了她一個終身成就獎。
如果龔雪沒有作品，說不定百花會給個特別獎。但人家有作品參賽，《街上流行紅裙子》是投票投出來的，不能不給。
百花獎五連冠，前無古人，也注定是后無來者。
大家都不相信以后還能出現這樣的情況。
當天晚上。
韓三坪參加完招待宴會，很晚才回到宿舍。
他本來心情不錯，與幾個廠長簽署合同，拿到了費，下半年的拍攝資金有了。但旋即又頭疼，因為明年的還沒有呢。
“唉，這叫什么日子？饔飧不繼。”
“能少貸款就少貸款吧，不然負擔太重…還是東方公司有錢啊！”
韓三坪坐在椅子上，從酒氣中發出了一聲感慨，很羨慕東方公司的自由經營權，也挺想見一見那個傳說中的家伙，可惜對方沒來金雞百花，連人家老婆都沒來。
當然他不確定二人是否有共同語言，是否聊得來。
韓三坪忽然抬頭，看了眼宿舍墻上貼著的教員畫像。
他以前當過兵，無論是當兵還是做電影，教員畫像都是必備的一件物品。而他最大的心愿，就是拍一部教員的電影——確實拍了，就是1992年的《教員的故事》，光劇本就改了一年。
他還與姜聞密謀，想拍一部教員誕辰120周年的獻禮片，姜聞演教員，沒拍成。
韓三坪覺得東方公司很牛逼，卻也太洋化了，鬧不準陳奇是個什么思想的人。
（晚上還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