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的用處在哪里?非常不服的小西行長使勁的想,想著想著問題就變成了我對經略公究竟還有什么用?
最后小西行長猛然抬起頭,開口道:“經略公至少可以游說在下細作,回漢城為經略公打聽守軍的情報!在下也不是不能考慮答應!”
只要思路足夠開闊,他小西行長怎么可能沒有任何價值?
這些話都需要沈惟敬翻譯的,但沈惟敬已經目瞪口呆!小西君你說這話,是認真的?
經略公都說了要放你,你怎么還上趕著一定要做點事,連當考慮細作這種話都說出來了。
沈惟敬曾經以為自己很了解倭人,現在發現自己也只是了解一些皮毛。
小西行長看著沈惟敬,催促道:“沈君怎么還不翻譯過去?”
無論如何也要證明自己,不能被當成沒用的垃圾一樣扔掉!
被視為完全無用的人,平白放了也無足輕重,這就是恥辱!
沈惟敬不知該說什么好了,此時他終于隱隱感覺到,林天帥那種極盡貶低嫌棄別人的言行,仿佛也是一種套路。
而且是比起自己習慣的坑蒙拐騙忽悠大法,是一種更高級的套路,而且使用門檻也更高。
使用這種貶低嫌棄別人的套路,首先要保證自己擁有不被報復的實力。
而林天帥從個人武力到手中權勢,顯然不會被報復,或者說絕大多數人根本沒能力報復林天帥。
既然被套路的人報復不了天帥,那就只能想方設法的證明自己,便如小西行長現在的狀態。
沈惟敬想的有點多,稍稍發了會呆。
林泰來不滿的拍案,斥責道:“你為何走神?難道連翻譯都做不好?”
沈惟敬回過神來,連忙答道:“小人我對經略公的敬仰,宛如大海,故而一時震撼失神。”
林泰來最近聽到的馬屁話過于密集,以至于現在有點膩味了,便不耐煩的說:“先做好本職工作!”
沈惟敬將小西行長的意思,盡可能用漢語還原給林泰來。
然后建議說:“這可能是小西行長一時憤激之下的負氣話,但足以證明他內心破防了。
如果經略公加以利用,未嘗不能真讓小西行長去當細作。”
林泰來先瞥了眼沈惟敬,而后對小西行長不屑一顧的說:“關于漢城守軍情報,我心里一清二楚,哪里需要你去當細作?”
小西行長明顯不信,反駁道:“經略公為何以狂言戲弄在下?”
林泰來就喜歡打擊這種不服氣的人,立刻答道:“漢城倭軍總人數大約在四五萬左右。
你們的總大將宇喜多秀家就在漢城,直屬于他的有七兵團萬把人。
小西行長你年輕時救過宇喜多秀家的父親,然后才被從商人提拔為武士,對吧?
另有三兵團萬把人,是從黃海道撤回去的。
三兵團主將黑田長政,是豐臣家總軍師黑田如水的好大兒,最年輕的兵團主將,今年才二十四五吧,他這次來朝鮮就是為了鍍金刷資歷。
你們關白怕黑田長政年輕鎮不住場子,派了大友義統為黑田長政的輔助,可惜大友是個懦弱無能的廢物。
先前你守平壤時,黑田長政曾派了大友義統從黃海道去支援平壤,可是他遠遠的聽到我天兵的嚇人炮聲后,完全不管被困在平壤的你,掉頭就回去了。
漢城中還有五兵團,主將福島正則,賤岳七本槍之首,第二就是已經死掉的加藤清正。
六兵團的大部分兵力也在漢城,主將小早川隆景是你們戰國老將,手下部將很能打,在先前的碧蹄館之戰發揮出了最主要作用”
林天帥侃侃而談,對倭軍狀況了如指掌,甚至連一些隱秘人際關系都能娓娓道來。
小西行長:“.”
高天原的八百萬神明都滾出來啊!誰能告訴他這是怎么回事啊?
沈惟敬頗為同情的看著小西行長,還好這種沖擊他早見識過了,已經有了很大免疫力。
突然小西行長抱住了腦袋,紅著眼叫道:“在下進了漢城,還可以為內應獻城門,怎能是無用?”
林泰來仍然不以為然的說:“先前你已經全軍覆沒,身邊也沒什么可靠親兵了吧?到時也不會讓你守城門,你拿什么去偷取城門啊?
再說如果讓你獻了城門,那本帥的先登之功怎么刷?漢城乃朝鮮王京,這先登的榮譽非同小可,豈能讓你壞事?”
小西行長愕然片刻后又繼續叫道:“在下可以在天帥與太閣之間充當使節,天帥若想與太閣交流,在下就是最合適的中間人,這不是用處么!”
林泰來輕蔑的說:“本帥跟一只狂妄到失心瘋的老猴子有什么可交流的?
我中原有個成語叫沐猴而冠,簡直就是為你們秀吉關白,啊不,現在應該叫太閣了,量身定做的。”
小西行長徹底沉默了,神情恍惚仿佛被抽走了靈魂,成為了一具行尸走肉。
“他不會自殺吧?”林泰來有點擔心的對沈惟敬問道。
沈惟敬越發同情小西行長了,這次經略公對人的打擊實在有點狠了。
林泰來又開口道:“曾經有天神托夢說,德川家康才是真正的倭國之主,對德川家康本帥倒是有幾分興趣。”
小西行長木然的說:“在下跟德川不熟。”
“算了算了,看來是真沒用了。”林泰來揮了揮手說:“我也不趕你走了,什么時候想開了就自己走吧,本帥就不留人了。”
然后又吩咐沈惟敬:“你仔細看好小西行長,別讓他在我幕府大營里自殺,讓后世史書說本帥殺戰俘。”
如此林天帥結束了今天的工作,回到內院與順嬪休息。
第二天林天帥剛來到臨時公堂,就見崔五魁已經在等待了,應該是有朝鮮方面的最新情報。
果然剛坐下就聽到崔五魁稟報說:“朝鮮大將權栗率義兵一萬余人,為收復王京漢城,已經進駐漢城附近的幸州山城。”
聽到權栗這個名字,林天帥便從上輩子記憶里搜刮出一點信息來。
雖然林天帥對朝鮮國歷史一竅不通,但得益于抗倭戰爭,也聽說過權栗。
此人與李舜臣一樣,是朝鮮國代表性的“名將”,抗倭后期算是朝鮮軍“總司令”角色,在后世也是被韓流吹捧的角色。
至于再多的信息,林天帥也不清楚了,誰踏馬的能有興趣去研究什么朝鮮國名將啊?
他想了想后問道:“權栗哪來的一萬多兵?”
崔五魁答道:“權栗在南方全羅道募集了一兩萬義兵,然后號稱擊退小早川隆景兵團,隨即打出了收復漢城旗號一路北上,現在抵達附近的幸州山城。”
林泰來:“.”
以林天帥的寬大心胸,血壓都差點穩不住了。
說不好聽的,小早川隆景兵團就是在碧蹄館把李如松打得狼狽突圍的主力!
你權栗有多大臉,靠著一萬多臨時拼湊的垃圾義兵,就能在全羅道擊退小早川隆景兵團兩萬多人?
還不是因為天兵逼近漢城,倭軍守城兵力嚴重不足,小早川隆景兵團才從全羅道方向轉移到漢城,結果就成了你權栗擊退的?
還打出漢城的旗號,就憑你那一萬多垃圾義兵?
如果天兵打下漢城,是不是還要說成是在你權栗的領導和指揮之下,才有此戰果?
林天帥穩住血壓后,對崔五魁說:“你為何沒有吐槽?平時你不是最愛吐槽他們么?”
崔五魁答道:“因為后面還有更毒的內容,前面就不算什么了。”
林天帥無奈的說:“我可以選擇不聽嗎?”
崔五魁又答道:“作為經略公,你不能不聽。”
林天帥深吸了一口氣,提前做好心理建設,“現在你可以繼續說了。”
崔五魁便繼續稟報:“權栗以都元帥身份,向我軍下達軍令,要求我軍從開城方向配合朝鮮兵進攻漢城,時間暫定五日后。”
林天帥的血壓又不穩了,上次這么鬧心,還是聽到朝鮮國一年只能提供幾萬石糧草的時候。
“我明明已經如此強大,為什么總能被半島上的奇人成功惡心到?”林天帥對崔五魁問道。
崔五魁也沒轍,無力吐槽。
要是一個兩個人當面冒犯天帥神威,說殺也就殺了,殺完就清凈了。
但權栗那邊可是有一萬多義兵,總不能為了殺權栗,就放著漢城不打,先去進攻名義上是盟軍的義兵吧?
最后崔五魁只能說:“惡人自有天收,權栗在漢城邊上,倭寇自然會去拔掉這根刺。”
林泰來說:“暫時也只能如此了,以后再有這種消息,你直接傳給李如松去!”
三日后又傳來了最新消息,百來里外的幸州山城遭遇了倭兵攻擊,權元帥請求支援。
別人不敢做主,只能又來請示林天帥。
但林天帥終日與順嬪飲酒作樂,荒廢軍務,充分發揮了“友軍有難,不動如山”的精神。
最終權元帥帶著一萬多義兵頑強抵抗,英勇無畏的擊退了倭軍對幸州山城的進攻!
然后為了保存實力,權元帥帶著四千多勇士離開已經不具備防守價值的幸州山城,向北方開城方向轉進。
而倭軍畏懼權元帥大軍的戰斗力,沒有敢追擊。
以上就是林天帥收到的戰報內容。
“所以說,這權栗和四千多殘余義兵,已經撤到開城附近了?”林天帥問道,“那他為什么不來拜見我?”
崔五魁答道:“他說他身為都元帥,與天帥在禮節上不好處理,故而不必相見,免得自尋煩惱。”
林泰來不爽的說:“這不就是用四千多義兵來當盾牌和人質么?是不是還要稱他一聲聰明?”
沒想到這權元帥還有點滾刀肉屬性,知道怎么做最為安全。
天帥殺一個兩個乃至于幾個李朝官員,那不會有什么實質性的影響,但圍剿屠殺幾千義兵這種事,明面上不能做,后果太惡劣。
然后林天帥對崔五魁吩咐說:“你和尹卓然去義兵營地拜訪那權栗,看他還想干什么。”
崔五魁領命而去,當晚就和尹卓然一起回來,向林泰來復命。
崔五魁說:“權栗表明,他這支義兵目前士氣低迷,暫時沒有能力進行高強度作戰,請求繼續向北方后撤。
又因為黃海道到開城一帶大軍云集,軍糧寶貴,故而向北面后方撤退,獲得救濟更方便,也減輕開城前線壓力。”
聽起來確實算是很合理的請求,這幾千除了“政治正確”一無是處的義兵留在這里,不但擠占前線官軍糧草份額,還沒有多大用處。
而且把權栗扔到大后方去,好歹也能眼不見心不煩,免得再出現權元帥向天兵下令的段子。
崔五魁還有點懷疑,先前各種操作都是權栗故意為之,就是為了能以一個裝逼的姿態回到大后方。
到時候,在別人眼里,權元帥就是面對天兵不卑不亢、面對倭兵不屈不撓的半島英雄,說不定還有天兵不聽號令按兵不動,權元帥收復漢城功敗垂成的段子。
林泰來好奇的詢問說:“那權栗現在是個什么態度?”
崔五魁回答說:“這會兒他不敢嘴硬了,表現的極為恭順,只求回到后方。”
這時候,一直在沉思的尹卓然突然插話說:“有問題,應該有問題!
那權栗與李朝兵曹判書乃是翁婿關系,我對此人非常了解。
他的性格極為殘暴驕橫,正常情況下完全就不是能恭順的人。
今天并未受到實質性的威脅,卻在我等面前表現的極度恭順,明顯是刻意而為,這就非常反常!”
崔五魁疑惑的問道:“那他還能做什么?總不能憑借四千多義兵,就想對抗幾萬天兵吧?”
尹卓然搖了搖頭,“我暫時想不出他做什么,但我敢肯定,他必定有問題。”
崔五魁不滿的說:“說來說去。不知道他想做什么,又該如何防范?”
林天帥這時候突然開口道:“當然也能防范了,誰規定了要先等他做什么?
莫須有這三個字,從來不看他做沒做什么,或者想做什么!
我已經有主意,你們不用再議論了,下面我自行處理就好!
希望那小西行長還沒有走,本部院忽然發現他還是有點用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