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知眼前這些土地是何人所有?”
曹操思索一番后答道:“此地我記得乃是穎川鐘氏所在,想必縣中大半土地皆為鐘氏所有。”
“那不就得了!”漢子一拍大腿,繼續道:
“如今這穎川乃至汝南陳國一帶,郡內土地十之八九皆為世家所有。世家貪婪,得了土地后便驅逐其上百姓。尤其是災年,糧產減少,便打發佃戶滾蛋,好省一張嘴的飯食。
你看,百姓們也是要米吃飯,要屋睡覺的吧?如今世家大族侵占田壟,百姓無米無屋,活路就被斷了,只能加入黃巾乞活。
閣下胸懷大志,且領兵調度頗為得力,自然是屢屢挫敗黃巾,將那些黃巾士卒打散。但這些黃巾被打散后,能老實回家種田嗎?有田他們肯定愿意,可問題是沒田。
如此一來,無論閣下打散黃巾多少次,這些沒有活路的人都會重新變成黃巾。即便有不加入黃巾的百姓,對世家和朝廷怕也無甚歸心,與黃巾賊寇之間暗通款曲。這時候只要有個武藝統兵都還過得去的機靈之輩站出來,很容易就能把隊伍拉起。
閣下行兵蹤跡但凡遭鄉野之人看見,不消數個時辰便能被黃巾所知。黃巾借此先機,對閣下頻繁騷擾。即便有所損失,也能立馬得到補充。如此事態,敢問閣下打贏不打贏又有何區別?無非就是個快死或慢死的區別罷了。”
說完大漢又開始自顧自地喝酒,而一旁的曹操卻是大為震驚。至此,他方才將這一切想通透,明白了為何黃巾越打越多,且總能料敵先機對自己騷擾不止的原因。
同時他看向壯漢的目光也是不同。能如此條理清晰地看穿黃巾所倚仗之法,并點明自己,這壯漢絕對是世間奇才!于是曹操重新站起,端正姿態后行禮道:
“萬望先生教我曹操曹孟德破局之法!”
聽到曹操出言相求,壯漢這才哈哈大笑著起身,讓曹孟德遣散周遭親衛,并道接下來的話不可漏出去半分。
曹操心中一凜,命眾親衛散開,壯漢這才緩緩道:
“黃巾不散皆因無路可活。若要活路,那必須先讓世家拿出土地來分于百姓。這自然是不可能的,閣下也知曉世家尿性。所以要讓他們拿出田產還需手段。
逼迫世家拿出田產自然不能由閣下來做,所以還是得借助黃巾之威。黃巾賊眾指揮混亂不事生產,要想獲得糧草那就必須攻克那一個個世家塢堡。而閣下要做的,無非就是尋城駐扎,作壁上觀,任由黃巾與世家傾軋。
黃巾先被世家消耗一番,閣下再攻打起來卻也不難。同時世家大都被滅,田產紛亂難記,閣下便能趁勢安排被俘黃巾分田耕種。同時傳出承諾,剩下黃巾愿意歸鄉種田的皆分田地。如此一來,黃巾之難自解。”
曹操一聽心中猛地一震,這般方法卻是其從未想過的。屯兵城中修整觀望,讓黃巾去打殺世家,轉頭再用世家空出的田地安撫黃巾,這般計謀,卻是陰損又得力。但此事還有些許疑問,曹操當即問道:
“世家大族即便被攻破主宅,怕也會有子弟提前逃入城中躲過一劫。戰后若是討要財產我該如何?而且黃巾得了無數錢糧,足矣將四散黃巾聚攏,到時候又如何應對?”
漢子一時間哈哈大笑,拍腹道:
“曹孟德啊曹孟德,你怎地如此瞻前顧后?世家大族被攻破主宅,實力大損,剩下的那點人又何必太過在意?用他們祖地應付便是。而且那些逃難至城中的世家子弟要想報仇和討回祖地卻也得仰仗你,你趁機與他們商議此事,他們又哪來的底氣拒絕?更別說這些人中人才不少,你趁機招攬一番,并許諾日后成業謀出身,不僅可以安撫這些世家公子,更能壯大自身實力。
而黃巾奪了田地之后,若想重整秩序安心生產,也怕伱效仿他們出兵游擊騷擾。如此一來攻守易行,黃巾必容不得你在一旁虎視眈眈,勢必要來攻你。到時候你仗著堅城,身邊招募不少世家才子,更有麾下精兵,何愁不敵這周遭災民所聚的烏合之眾?
若是擊潰敵首并與眾分田,這潁川汝南數十萬黃巾皆將奉你為首。到時候再運作一二,賄賂朝臣以調任此處,那到時候無論是征兵還是屯田皆無礙矣。
潁川多文士,汝南多巨豪,這兩郡一有人才二有錢糧,但若最重要的人心被你曹孟德得了,那管他荀家還是袁家,又有哪個能阻你前路?若是能陰吞這天下首屈兩郡,那則霸業可成啊。”
曹操聽聞至此,眼神中止不住的震撼。他本只想謀個應付黃巾的法子,卻未曾想眼前這粗獷大漢卻只將黃巾視為注腳,更是做好了將黃巾收付以壯大自身的謀劃。
聽到壯漢所說的“霸業”,曹操的心臟砰砰直跳,一種激動而又糾結的情緒油然而生。思緒許久,曹孟德才艱難開口道:
“先生,我曹孟德只欲匡復漢室,做那平定七國的周亞夫,做那封狼居胥的冠軍侯。先生卻教我圖謀霸業之道,這豈不是陷我曹孟德于不義?”
壯漢聞言,倒也不惱,只是又掏出個破爛蒲扇······也不知道他那松垮文士袍里哪塞得下這么多東西。搖著蒲扇,壯漢似笑非笑道:
“匡扶漢室豈是如小兒豪言一般膚淺可笑?當下亂世將至,大廈將傾,你要做那周亞夫冠軍侯,朝堂之上卻無景帝武帝。朝廷會因為你的忠心而給你錢糧兵馬?僅憑一腔熱血,你又能掀起多大波浪?
你若是想真正地平定亂世,那就不可做那小兒美夢。若不能以梟雄之志壯大自身,那別說匡扶漢室,你便是想在這亂世中保有有用之身都做不到。待你有了席卷天下之力時,這漢室興否,豈不在你一念之間?”
看著壯漢搖著蒲扇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曹操先是低頭不語,隨后便大笑出聲,對壯漢恭敬道:
“那許子將曾言,我乃‘治世之能臣,亂世之奸雄’,我一向將之視作笑談。如今看來,先生卻是鼓動我先把這奸雄做了,再思量做不做那能臣。甚妙,甚妙啊!
不過要想成就霸業,那還缺了一塊。我若無先生相助,怕也難以贏到最后。不止先生是何名號,阿瞞期望能與先生一并同行,平定天下匡扶漢室。”
壯漢聽聞,終于正了正邋遢衣冠,開口道:
“某家,王猛,王景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