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震立刻回過神來,他小心翼翼的轉身,再次通過門縫朝外看去,門外月光浩浩蕩蕩,照出空曠的院子,所有門縫全部無遮無擋,什么都沒有。
咚咚咚…咚咚咚…
敲門聲還在繼續。
周震眉頭緊皺,這情況,跟上次一樣!
村長家的那個季貍,敲別人門的時候,他能夠看到。
但敲他家的門的時候,他看不到!
另外,剛才回來的時候,也有點奇怪。
他一路上無論怎么躲藏、繞路、翻墻…那個季貍,始終能夠找到他,濃郁的大霧、各種樹籬矮墻,堆砌在路邊的草垛,合抱大樹,這些可以遮擋視線的物體,就好像全是擺設一樣。
想到這里,周震快速回到床邊,拿起那塊沉甸甸的磚頭,然后躡手躡腳走到門后,無比警覺的盯著大門。
只要門被撞開,他就會立刻一磚頭過去!
咚咚咚…咚咚咚…敲門聲又響了一陣,然后很快,聲音漸漸輕了下去。
又過了片刻,敲門聲完全消失,對方似乎已經完全放棄。
周震立刻來到另一面墻上的窗邊,他把磚頭墊在腳下,然后踮起腳尖朝窗外看去,觀察外面的景象。
根據他上次的經驗,那個季貍敲完他家的門之后,就會去敲旁邊幾家鄰居的門。
他要趁著對方敲別人家門的時候,離開屋子,去村長家里!
果然,沒等多久,周震就看到一道似曾相識的瘦小身影,飄飄忽忽的出現在他的視野之中。
對方雙手伸在面前的空氣里,摸索著前進,以一種怪異的走路姿勢,朝著池塘畔的一戶人家門口走去。
月光冷白的光芒灑落,照出他脖頸上的一顆黑痣。
看到這顆黑痣的剎那,周震頓時一怔,這不是季貍!
而是路行寬!
周震眉頭一皺,但是卻一點沒有要出去跟對方碰面的意思,而是跟剛剛想好的計劃一樣,見對方已經靠近下一間茅草屋,便立刻走到門后,小心翼翼的拉動門閂,走了出去。
他飛快的朝樹籬圍成的院墻缺口走去。
然而,沒走幾步,周震驀然站住。
他看到,一道熟悉的瘦小身影,正在他前面不遠處摸索著前進。
對方的脖頸上,赫然有一顆醒目的黑痣。
正是剛剛敲他家門的路行寬!
周震的臉色頓時變得無比嚴肅,但在原地停了幾秒鐘,卻發現路行寬雙手在半空摸索,一直往前走著,一點沒有回頭的意思。
仔細觀察下來,發現對方的確不是偽裝,周震稍微放下一點心,然后改變方向,準備從左側繞開路行寬。
只不過,往左側的菜畦里走了沒幾步,周震就察覺到,路行寬仍舊在他的正前方!
他接著又往右邊走,走了沒多遠,路行寬還是在他的正前方!
周震連續換了七八次方向,但不管他怎么走,哪怕是從樹籬里鉆過去,路行寬也始終在他的正前方。
又嘗試了幾次,發現根本無法繞開路行寬,周震面色漸漸沉了下來。
是維度!
他剛才看上去換了很多次方向,但實際上,他一直都在朝著同一個方向前進!
之前的季貍,之所以能夠一直找到他,一直跟在他的后面,也是這個情況!
是的,他現在的身體狀態,是一維的!
在沒有外界干擾的情況下,他永遠只能沿著一條線,朝一個方向前進!
彤福市,清泉谷。
大型力場猶如從天空垂落的瀑布,無聲的浩大水流穿梭間,將整個清泉谷圈住。
山谷深處,平整的場地上,彌散著新鮮的泥土氣息。
長生村遺址,到處拉滿警戒線、支著大大小小的帳篷,四周棲息著數量眾多的機甲、特種車輛,密密麻麻的火力點,縱橫交錯,以立體的方式,封鎖著整個空間。
指揮部所在的帳篷里,一幅巨大的全息地圖懸浮半空,是整個清泉谷現在的俯瞰圖,從圖上可以看出,此刻的清泉谷,戒備森嚴,里里外外,都被圍的水泄不通。
每一秒鐘,都會有無數探測器,向著四周寸寸掃過,不放過任何可疑的蛛絲馬跡。
一名名專業人員坐在儀器后,嚴肅且緊張的注視著不斷刷落的數據流,時刻準備上報。
帳篷門口,廖永弘叼著一支煙,一邊抬頭望向半空的巨大旋渦,一邊向身側的邵郁芝說道:“根據005號前輩的調查,這個時空隧道,應該已經有好幾批人進入。”
“其中高位兼容者,就有四個。”
“等下到了時空隧道的另一邊,必須小心行事。”
邵郁芝笑了笑,平靜的回道:“這個時空隧道,只能傳送精神意識。”
“‘數字能量’,傳不過去。”
“我們人多,到了時空隧道的另一頭,應該小心的,是那些非法組織。”
廖永弘深吸一口煙,轉向旁邊吐掉,神情嚴肅的搖了搖頭,說道:“根據目前掌握的信息,這個時空隧道,確實只能傳送精神意識。”
“不過,我們還是要做好萬全的準備。”
“就算‘數字能量’傳不過去,時空的另一頭,可能也有其他能量,可以被兼容者吸收。”
邵郁芝微微點頭,說道:“確實。”
“現在我們雖然還沒有進入時空隧道,但有幾種情況,其實是可以預測的。”
“第一種,時空無法干預。”
“如果是這種情況,那么我們進入時空隧道后,大概率就是降臨在某個人的意識中,但控制不了那個人的身體。”
“所有在時空隧道中發生的一切,就好像是在觀看一場電影。”
“直到我們的意識回歸!”
“第二種,時空只能修正。”
“這種情況下,我們進入時空隧道后,應該能夠以某個人的身份,參與那段時間線的一些事件。”
“由于種種原因,我們最后做的事情,剛好跟真正的歷史吻合。”
“第三種,就是時空可以更改!”
“這是最糟糕的情況!”
“這意味著,‘數字病毒’不止可以感染三維世界,還能感染時間這個維度!”
“這對于時空隧道兩邊的時空,都是一場災難。”
說到這里,邵郁芝停頓了一下,接著又道,“而且,我剛才說的,都是比較常規的情況。”
“我們沒有進過時空隧道,所以還得小心兩種情況…”
“第一,我們抵抗不了時空隧道的撕扯,導致‘方程式’崩潰,僅僅只是把記憶和知識傳送到了時空隧道的另一邊。”
“但自己完整的意識,卻沒有跟過去。”
“第二,我們抵抗住了時空隧道的撕扯,但運氣不好,意識沒有降臨到人的身上,而是降臨到了動物、植物,或者其他什么東西身上。”
“我聽說,彤福市這里靈安隔離點之前的首領路行寬,進入過這個時空隧道,而且成功從里面出來了。”
“所以,‘第四階梯’以上,應該就不會出現‘方程式’崩潰的情況。”
“但第二種情況,就不太好說…”
兩人正聊著,身側帳篷里,一臺儀器發出冰冷的呼叫音。
滴滴滴!
廖永弘與邵郁芝立刻停止交談,前者看了眼身后迅速集結過來的下屬,立刻說道:“時空隧道打開了,出發!”
陽光暖融融的灑落,寬敞的院子里,叔陶心事重重的蹲在池塘邊的駁岸上,浣洗著衣物。
啪啪啪…
棒槌敲打浸透了水的織物的聲音,在四周靜靜回蕩。
忽然,院門處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村長,村長在么?”
叔陶轉頭望去,只見一男一女兩名村民站在院子入口的地方。
兩個人看起來都比較年輕,男性村民個子較高,雖然是村子里普遍的瘦,但袖口露出的一截胳膊,依稀可以看到點肌肉起伏的輪廓,此刻手里拎著個菜籃,里面露出一些菜葉;妻子則是格外矮小,幾乎比半人高的土墻高不了多少,看背影就好像還沒成年的大孩子一樣,膚色蠟黃,嘴唇也微微發白,顯得有些孱弱。
叔陶認出是村里很少來往的一對夫妻,心中思索著他們的來意,動作卻絲毫不慢,立刻把棒槌和衣物扔下,在冰冷的池塘里隨便洗了洗手,一邊撩起裙擺擦拭,一邊迎了上去,問道:“隨柏,丁婦,你們怎么過來了?”
“良人現在忙著,怕是暫時無法招待。”
夫妻里的丈夫“隨柏”立刻回道:“聽說孩子病了,我們過來看看。”
說話間,他揚了揚手里的菜籃,翠綠的菜葉在冷風中招展。
與此同時,妻子“丁婦”則不動聲色的觀察著四周。
叔陶立刻說道:“多謝你們了,只是你們也不容易,東西卻不必了。”
“而且季貍還病著,良人在里面陪他,不讓打擾呢。”
眼見面前這位村長妻子直接拒絕,隨柏和丁婦對望一眼,然后點了點頭,說道:“既然這樣,那等季貍好了,我們再來祝賀。”
說著,隨柏直接把菜籃放在了地上,“一點心意,就不要推辭了。”
然后轉身就走,丁婦連忙跟上。
叔陶想追,但提起菜籃的功夫,夫妻倆已經腳下生風,走出院子,聽著腳步聲快速遠去了。
她不由喊道:“哎…哎…”
見夫妻倆不理不睬,反而走的更快了,有心追到他們家里送回這一籃子蘿卜,但轉頭看了眼池塘畔還沒有洗完的衣服,想想家里那些家務事,嘆了口氣,提起菜籃,回到池塘邊,掛到柿子樹的枝干上,免得被家禽糟蹋了。
卻是決定先把家務事做完了,等良人出來,請示過良人的意思,再作行動。
…隨柏和丁婦出了村長家,繞了一個大圈子,躡手躡腳的回到了村長家院子后面。
站在矮墻外,兩人快速觀察了一下四周,確定沒人,隨柏頓時低聲說道:“這個村長家里,肯定有著什么秘密。”
“那個女的拒絕我們探望孩子,那我們就潛入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這件事情,一個人來就行了,留一個人在這里望風。”
丁婦微微點頭,說道:“我這具身體的條件不行,太過矮小,柔韌度和力量都很差,短時間難以改變。”
“你進去,我在這里守著。”
“動作謹慎點,別被發現了。”
“到目前為止,還不知道激怒了這些土著的后果。”
“盡量不要讓他們察覺。”
“如果外面有什么情況,我會學三聲雞叫。”
隨柏小幅度的活動著手腳,神色顯得非常輕松,雖然現在這具身體沒有“數字能量”,但他也是鯨鄉大區精挑細選的精銳部隊出身。
這種針對普通平民的潛伏任務,對他來說,沒有任何難度。
想到這里,他迅速說道:“放心!”
“我很快出來。”
說著,他伸手按住到他肩膀的土墻,輕輕一躍,就翻了過去,落地幾個前滾翻,很快消失在屋墻側。
月色凄迷,薄霧如紗。
逼仄的巷弄里,路行寬大口大口的喘息著,不停的朝前奔跑,他神情驚懼,面容扭曲,就好像身后有什么非常可怕的東西,正在追他一樣。
他感到自己的眼睛就好像被一層黑暗蒙住了一樣,不管怎么努力的睜大眼睛,都一點看不到前面的路。
路行寬心臟劇烈的跳動著,他想到那個“摸瞎子”的游戲,被抓到的人,就要在下一場游戲里當“瞎子”…
正想著,一只瘦小冰冷的手掌,忽然從后方的薄霧里探出,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路行寬頓時一驚,正要奮力掙脫,卻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耳畔響起:“路爺,是我,張習。”
張習?
路行寬立刻停下奔跑,扭頭看向身后,壓抑著怒火問道:“白天的時候,為什么不用‘數字域’?”
聞言,周震剛要解釋,頓時看到,路行寬意識所在的這名小男孩的面龐上,原本是眼睛的位置,只剩下兩個黑黝黝的窟窿,眼眶之中,空空蕩蕩,一對眼珠不知道被什么時候整個剜掉。
周震眉頭一皺,迅速問道:“路爺,你的‘數字’,被誰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