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風吹過廢墟,掀起陣陣薄霧般的灰塵。
周震站在大柿子樹的不遠處,靜靜的等待著,“九尾狐”緊隨在側,神態恭敬。
“冕雕”、觀察者、廖永弘以及邵郁芝,大家都沉默的等候著什么。
時間緩緩流逝,廢墟之中,沒有半點人聲,所有人都一言不發。
過了不知道多久,遠處的殘垣斷壁里,傳來一點不同的景象。
七團未知數蠕動著靠近,它們仿佛某種活物一樣,靈巧而迅速的從各個方向,越過殘存的地基、土墻、樹籬、草垛…朝周震的方向趕來。
所有它們經過的地方,都化作了浩浩蕩蕩的數字、公式、定理…如同新生的河流。
周震立刻拿出那塊蒼白的頭骨,頭骨在瞬間變成了草莓飯盒。
他打開飯盒的蓋子,里面已經裝著一盒子濃油赤醬的紅燒肉,精瘦相間,色澤誘人。在紅燒肉的旁邊,擠著一團蠕動的未知數,當飯盒的蓋子完全打開的時候,那七團剛剛出現的未知數,也瞬間回到了飯盒里面。
周震重新合上蓋子,微微沉吟。
之前放出去的九團未知數,現在還剩下最后一團…
這個時候,四周環境忽然開始變化。
那些未知數經過的地方,河流般涌動的數字、公式、定理、圖形…忽然動蕩重組,化作一座座簡陋的茅草屋,被樹籬或者土墻圍繞著,形成阡陌交通的村子。
他們腳下的這片廢墟,奇跡般的被清理一空,稍遠處那一字三間的茅草屋舊址,重新現出了屋舍的輪廓。
大柿子樹的色澤加深,仿佛有另一株跟它一模一樣的柿子樹,正在與它重合。
樹下的空地上,出現了兩道若有若無的身影,那是一名瘦弱的孩童,他手里牽著一根繩子,繩索末端系在一條田園犬身上。
一人一狗靜靜的站著,仿佛也在等待著什么。
這一幕,好像是兩個極為相似的世界,彼此重疊一樣。
距離柿子樹最近的“冕雕”,看到那一人一狗之后,沒有半點遲疑,立刻快速后退。
很快,兩個世界的重合完成,廢墟消失得無影無蹤,完好無損的村子,又一次出現在眾人面前。
村長家的茅草屋、樹籬、池塘、草垛、土墻…全部完整的呈現,就好像從來沒有受到損壞一樣。
大家站在空蕩蕩的院子里,結著薄冰的池塘畔,大柿子樹安安穩穩的矗立著,樹冠上掛滿了橙紅色的果實,仿佛點燃了滿樹的燭火,將寒冷的冬日,照出些許暖和。
季貍的身影徹底穩固下來,孩童瘦弱、矮小,稚嫩的面孔上,眼眶空空蕩蕩,沒有眼珠。他身后牽著的田園犬也露出了完整的面貌,那是一條上黑下白的土狗,從毛色來看,雖然體型偏瘦,但受到的飼養還算用心。
所有人的目光,此刻都落在了季貍身上。
短暫的沉默了一瞬之后,“冕雕”率先開口:“季貍,我是你的從兄。”
“村子里的人都不好了,以后只有我們兄弟相依為命。”
“告訴我,這個村子的出口…”
話還沒有說完,季貍手里牽著的那條狗,立刻爬站起來,朝著“冕雕”發出一陣激烈的吠叫。
汪汪汪!
汪汪汪汪汪!!
季貍轉動沒有眼珠的腦袋,“望”向“冕雕。”
他一個字都沒有說,只是馬上舉步,朝著“冕雕”走去。
季貍一邊往前走,一邊伸出雙手,在半空中胡亂的摸索著,就好像看不見一樣。
望著這一幕,周震馬上想到了“摸瞎子”的那個游戲。
與此同時,“冕雕”眉頭微皺,頓時發現,自己的雙腿,仿佛被一股強大的力量禁錮住,只能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一點也無法邁開腳步,進行閃躲!
嗒、嗒、嗒…
孩童落足時細微的腳步聲在寬敞的院子里回蕩。
眼見季貍越來越近,“冕雕”立刻伸出兩根手指,在面前的半空中輕輕一撥,就好像波動了一根其他人看不見的絲線。
下一刻,季貍抬在半空摸索的手臂,已經伸到了“冕雕”面前,卻忽然放棄了近在咫尺的“冕雕”,轉向他的身側探查,然后從“冕雕”身邊走過,直直的朝著觀察者走過去。
觀察者眉頭緊皺,他剛要進行躲閃,忽然發現,自己的眼睛,什么都看不到了!
他心中非常疑惑,下意識的想要揉一揉眼睛。
但手指剛剛觸及到眼眶,頓時發現,自己的眼珠,已經消失不見!
眼眶里面,是空著的!
他變成了一名瞎子!
觀察者不由一驚,一段不久之前的記憶,跟著浮現在他腦海…
當時,他跟黑衣使者躲避官方人員的追殺時,路上遇到過四名“瞎子”,闖過去的時候,他被其中一個人碰到了一下!
“啊!!!”
觀察者頓時發出一聲充滿了痛苦與不甘的吼叫,同一時刻,他的身體不受控制的邁步,朝著廖永弘以及邵郁芝走去。
他走路的姿勢,與季貍此刻的行進方式非常相似,雙手抬在半空,到處摸索著,小心翼翼的前進,就好像在玩“摸瞎子”的游戲一樣。
與此同時,季貍牽著的那條田園犬,又開始對著周震以及“九尾狐”狂吠。
汪汪汪!
汪汪汪汪汪!!
激烈的犬吠聲,在寂靜的村子里久久回蕩。
季貍立刻轉過身,朝著周震和“九尾狐”走來。
周震平靜的望著這一幕,臉上的神情沒有半點變化。
根據他從鐵匠鋪得到的線索,這個村子里,只有兩個人從瘟疫里活了下來。
一個是老鐵匠;還有一個,就是面前的季貍。
不過,老鐵匠之所以能夠活下來,是因為時空隧道的緣故!
對方得到了兼容者的部分記憶!
而季貍能活,也是因為“數字病毒”!
所以,這個時空,是受到“數字病毒”感染后的時空,并不是正常的時空!
如果沒有兼容者的記憶,沒有“數字病毒”,這個村子里的所有人,包括老鐵匠在內,包括季貍在內,應該全部都死在了那場瘟疫之中。
他們現在,想要回到2127年、回到正確的時空里去…首先要做的,就是還原這個村子最開始的結局。
清除掉這個村子里,所有的“感染者”!
想到這里,周震馬上對著身側的“九尾狐”說道:“你去干掉這個季貍。”
“我來對付那條狗。”
“注意,不能被季貍碰到。”
“九尾狐”馬上點頭:“是!”
話音未落,九尾狐頭上立刻冒出一對毛茸茸的狐耳,身后也雀屏般展開九條蓬松的長尾,跟之前不同,這一次,她獸化的癥狀,又增加了一項,她原本大而明媚的眼睛,忽然眼裂加長,眼角上勾,化作一雙嫵媚的狐眼。
一種罕見于少年女性的強烈魅惑風情,悄然浮現。
“九尾狐”掃了眼季貍,輕描淡寫的一揮手,身前的半空中,瞬間浮現出上百團深紫色的火焰。
這一百多團火焰,色澤是純粹的深紫,看起來非常夢幻,集中注意力望去,似乎可以看到各種美輪美奐、夢寐以求的東西,那如夢如幻的極致美好里,充斥著強烈的毀滅感。
火焰在半空僅僅懸停了一秒鐘,然后立刻呼嘯而落,仿佛隕星般砸向季貍。
轟轟轟轟轟!!!
震耳欲聾的響聲,在整個村子里反復回蕩。
轉眼之際,偌大的村子,連同村周一圈區域,全部化作了一灘廢墟,深紫色的火光沖霄而起,熊熊燃燒,殘存的屋舍骨架在烈焰中轟然坍塌,大地不斷的顫抖著,蛛網般的皸裂大大小小,朝著四面八方蔓延。
煙塵飛騰,久久之后才開始轉淡,剛剛恢復完整的村子,再次被轟成一片廢墟,到處都是吞吐的火舌,柿子樹下的池塘,整個被蒸發成一個大坑,里面的水跟藻類直接汽化,池底的淤泥呈現出高溫灼燒的焦炭質地。
火焰里不時傳出噼啪聲,爆出一蓬蓬火星。
季貍之前在的位置,只剩下一灘灰燼,他手里牽著的那條狗,被遠遠轟飛出去,殘缺的軀體倒在地上,一動不動。
“九尾狐”的這一擊,比剛才第九賢者爆發出來的能量,還要恐怖!
然而,就在周震以為戰斗已經結束的時候,失去雙眼的觀察者,忽然發出一個凄厲無比的慘叫,他渾身浮現出密密麻麻的數字、公式、符號、圖形…在它們的環繞下,原本高大的成年人軀體,強制性的縮小,當所有的數字、公式、符號、圖形…散去,出現在原地的,是一個瘦小的兒童身影,正是季貍!
與此同時,那株大柿子樹上,又悄然長出了一顆橙紅色的果實,將原本空蕩蕩的一根細枝,壓得彎了彎,似乎是一抹詭譎的笑意。
季貍緩緩抬頭,看向“九尾狐”。
下一刻,他腳下立刻浮現出一片緋紅的顏色,他站在了一處不規則的紅色色塊里,在紅色色塊的四周,黑灰白環繞,紅黑灰白四色再現,它們如同水流一樣,交錯著蜂擁而出,轉眼間,覆蓋了整個村子。
色塊與色塊之間的分界線縱橫交錯,隨意的切割著原本完整的場景,仿佛將這片廢墟,化作了一片栩栩如生的拼圖游戲。
周震、“九尾狐”、廖永弘、邵郁芝以及“冕雕”的腳下,也快速出現各種各樣的顏色。
周震腳下是灰色、“九尾狐”是白色、廖永弘是紅色、邵郁芝是黑色、“冕雕”是灰色…所有這些顏色,剛剛出現,立刻順著他們的雙腿,朝他們身上蔓延。
這是“阿瑞斯”的“數字森林”!
周震平靜的望著這一幕,這是他之前就收集到的線索,季貍能夠“學習”村子里所有人的“數字域”,包括“數字森林”!
就在這個時候,廖永弘和邵郁芝猛地一躍,高高跳起,然后在他們的身體達到最高點、即將下來的剎那,整個人仿佛脫離重力影響一樣,懸浮在半空,與四色世界,直接隔開。
“冕雕”則伸出雙手,在身前的空中撥弄了一番,十指翻飛,似乎在彈奏著一小段樂曲,下一刻,他腳下重新冒出了一塊沒有涂色的色塊,硬生生將原本的灰色色塊擠開。
這塊沒有被涂色的色塊,一直保持著原本的樣子,仿佛是被四色世界遺忘了一樣,以原色的狀態,存在于這片四色世界里。
而周震又一次拿出草莓飯盒,飯盒剛剛出現,他渾身上下,馬上浮現出密密麻麻的血字。
我喜歡你!我喜歡你…
癲狂的字跡,伴隨著淋漓的鮮血,順著他的身體,一路朝腳下蔓延而去,所有顏色觸碰到血字,立刻快速淡化。
很快,以周震為中心,十米以內的區域,紅黑灰白這四種顏色,全部都被血字吞噬一空。
眼見血字無法繼續向更遠的區域擴散,周震頓時明白,死在這個村子里的兼容者太多,季貍現在的能量強度,已經遠遠不是一開始的時候能比!
正想著,廖永弘忽然伸出四根手指,并攏如刀,對著季貍,隔空一斬!
一道巨大的光刃憑空出現,就好像傳說中的飛劍一樣,直接斬下。
季貍根本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光刃吞吐間,已經從他的身上一劃而過。
轟!!!
季貍整個人從當中被一切成二,就在他被切開的剎那,整個四色世界,同樣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剖成兩半。
但緊接著,被破壞殆盡的村子,快速恢復。
剛剛被夷為平地的茅草屋、樹籬、土墻…又一次完好無損。
四色世界同樣恢復,將那道巨大的斬痕彌合不見,被斬成兩段的季貍,化作一灘赤紅色,融入了腳下的紅色色塊。
緊接著,他在另一片紅色色塊里悄然浮現。
就在這個時候,“冕雕”伸在半空的雙手,似乎又撥動了什么。
季貍此刻站著的紅色色塊,中間忽然多出了一條色塊跟色塊之間的分界線。
下一刻,那片紅色色塊的一半,仍舊是赤紅色,另一半卻瞬間變成了黑色色塊!
這個變化剛剛發生,整個四色世界的顏色排列,剎那之際跟著變化。
季貍本來站在紅色色塊的中間,在這個時候,馬上變成了一只腳站在紅色色塊里,另外一只腳則站在了黑色色塊之中。
電光石火間,黑色色塊里的顏色,立刻順著他的腳朝上蔓延,瞬間把季貍這一半身體,染成了純粹的黑色!
季貍仍舊處于紅色色塊里的那一半身體平安無事,還保持著正常的模樣。
但他那黑色的半邊身體,飛快的干癟下去,呈現出饑荒造成的結果。
趁著這個時候,周震心念微動,面前頓時浮現出密密麻麻的黑紅立方體。
恐怖的能量波仿佛狂風驟雨般飆射而出!
廖永弘再次抬手,又斬出了一道光刃!
就在兩人的攻擊橫掠長空,即將落在季貍身上的時候,季貍的身體周圍,立刻浮現出一百多團深紫色的狐火。
火焰燃燒躍動間,似乎充斥著各種引人入勝、美輪美奐的場面,那種美好已經到了無法提升的極致,似乎下一刻就是鋪天蓋地的寂滅。
這是“九尾狐”剛才用過的“數字域”!
下一刻,這一百多團狐火,浩浩蕩蕩的轟向所有人。
轟轟轟轟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