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震面前的景象再次變成了鐵匠鋪。
柘樹的樹梢參差成遠山的輪廓,灰蒙蒙的布設四周,仿佛是某種帶著煙氣的柵欄。
廣闊的院子里,熔爐的氣息熾烈彌散,殘存的暖意還在一點點沁入冬日的寒涼。
叮叮叮…打鐵的余音裊裊傳開,像漣漪般慢慢止息。
剛剛跟他說話的“四維烏托邦”等人,已經消失不見。
周震低頭看了眼自己此刻的身體,在他的視野里,他現在已經恢復了2127年的身體,這是一具健康的成年人的身體,營養正常,力氣充足。
只不過,身上仍舊穿著伯玀的衣服。
由于土布裋褐太小太破,也沒有什么彈性,此刻被變大的身體擠得更加襤褸,多處破損,破破爛爛間,只能勉強遮住身上的重要部分。
這個時候,老鐵匠大步走上前來,在他身后,腳步聲踢踢踏踏,眾多村民從院子外面涌進來,手里拿著各種各樣的農具,殺氣騰騰的圍向周震。
老鐵匠目光深沉,盯著周震,冷然說道:“上!”
所有村民立時開始奔跑,倒轉農具的鋒刃,朝著周震沖鋒。
這一幕,跟之前的情況,無比相似。
周震沒有遲疑,當即也不管自己是不是還被困在“環”里,直接抬手,十幾個黑紅交錯的立方,瞬間在他面前浮現。
轟轟轟轟轟…
震耳欲聾的巨響聲里,戰斗結束的非常快。
周震很快就把全部普通村民清理干凈。
他接著使用平面遷躍,出現在老鐵匠的面前,伸出手掌,按住了老鐵匠的手臂,與此同時,發動了零距離恐懼。
頓時,一股磅礴的恐懼感,猶如驚濤駭浪般卷向老鐵匠,將他的心神盡數吞沒。
老鐵匠僵立當場,瞳孔微微擴散,四肢發軟,濃烈的驚怖攫住了他的意識,一時間生不出任何反抗的心思。
周震望著他,平靜的問道:“這個村子,是不是所有人都得了那個‘瘟疫’?”
“村長家的小兒子季貍,是第一個得‘瘟疫’的?”
老鐵匠張開嘴,聲音非常虛弱的回道:“是,是…”
聞言,周震眉頭微皺,果然是這樣!
想到這里,他正要繼續問話,老鐵匠的腦袋,猛地爆開!
紅白血雨飄灑漫天,腥甜氣息剎那濃郁。
望著這熟悉的一幕,周震以為自己又要回到“環”的原點。
但就在這個時候,老鐵匠腦袋炸開之后的血水與腦漿,立刻化作了密密麻麻的數字、圖形、符號、公式…猶如細密的雨絲一樣,悄無聲息的融入了四周的環境。
下一刻,周圍的一切,頓時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整個院子,連帶著里面的所有物事,都被紅白灰黑四種顏色充斥。
周震腳下出現了一個灰色的色塊,他看到自己的身體,也在剎那之際,被染成了純粹的灰色!
在他前面隔著三個色塊的地方,是一片紅色,紅色色塊中浮現出一道老邁的身影,正是老鐵匠。
老鐵匠此刻整個人完好無損,他的身體,也被染成了紅色!
周震快速掃了眼四周,此刻整個鐵匠鋪的院子,其他色彩盡數褪去,只留下了紅白灰黑四色,它們相錯著分割了整個場面,色彩與色彩的界線,仿佛是無數不規則的拼圖碎塊之間的縫隙,就好像把這里化作了一座3D的拼圖玩具。
拼圖碎塊的數目一時間難以計數,但不管它們如何皸裂,每一個色塊周圍,都是其他的顏色,沒有任何同色相鄰。
這是…四色定理?
周震頓時一怔,四色定理,又名四色問題、四色猜想,是世界三大數學猜想之一。
這個問題由英國學生弗朗西斯·古德里在1852年提出,歷史上,有包括阿爾弗雷德·凱利、彼得·G·泰特等著名數學家嘗試解決這個問題。
最終在1976年,美國數學家科尼思·阿佩爾與瓦爾特·漢克利用電子計算機,證明了四色定理。
這也是首個主要依靠計算機輔助證明的數學定理。
它的內容為在平面地圖上,可以通過使用四種顏色來標記那些具有共同邊界的國家,以確保每兩個相鄰的國家涂上的顏色不同,而不引起混淆。換句話說,對于任何一個平面地圖,只要不超過四種顏色,就可以找到一種顏色的分配方式,使得任意兩個相鄰區域的配色是不同的。
這里所指的相鄰區域是指有一整段邊界是公共的,如果兩個區域只相遇于一點或有限多點就不叫相鄰的。
現在,“環”好像確定消失了,但這個四色定理…
這是一座“數字森林”!
光線晦暗、陰冷潮濕的棺材鋪,瞬間變成了阡陌交通、土屋參差的村子。
此刻,房門大開,腳步雜亂,村民們潮水般涌出茅草屋,抓著扁擔、鋤頭、釘耙…朝觀察者等人圍來。
“四維烏托邦”的“冕雕”伸出兩根手指,對著前方的空氣,輕輕一捏,似乎抓住了一條看不見的絲線。
緊接著,他以柔和的力道,將這根看不見的絲線,朝左邊撥去。
踏、踏、踏…
沖上來的那些村民,全部都目不斜視的從五人左側穿過,直奔空蕩蕩的目標而去,原本砸向五人的農具,也紛紛落在了他們的左側,乒乒乓乓…空地上被打砸的煙塵四起,所有攻擊,都無法觸碰到五人分毫。
沖過頭的村民,頓時發現了問題,馬上轉了回來,撿起地上的石頭、土塊,奮力朝五人砸去。
石頭、土塊呼嘯著貫穿長空,即將碰到五人的剎那,軌跡忽然違背物理的強行彎曲,再次落在了五人的左側。
望著這一幕,觀察者立刻看向“冕雕”,嗓音低沉的問道:“這是‘維度線’,你也是實驗體?”
“冕雕”沒有回答這個問題,直接朝著來時的方向走去。
其他兩名“四維烏托邦”的成員立刻跟上。
薩米·德拉克斯勒看了眼“冕雕”三人離開的方向,又看了眼觀察者,優雅的朝觀察者鞠了一躬,然后朝著剛才周震的方向走去。
觀察者一個人站在原地,正當他思索著去哪里尋找“阿瑞斯”的時候,這片區域的維度,已經恢復如常,那些喊打喊殺的村民,立刻朝他撲來。
觀察者沒有遲疑,身形從原地直接消失。
村長家院子。
四色交錯,分割萬物。
現實的景象在這一刻如同全息拼圖。
站在紅色色塊里、渾身赤紅的“阿瑞斯”一聲怒吼:“殺!”
話音落下,站在灰色色塊里的季貍,所有生命跡象,瞬間煙消云散。
他整個人頓時化作一團純灰的液體,沒入了腳下的灰色土地之中。
“阿瑞斯”立刻爆發出一陣狂笑,跟剛才的路行寬四人一樣,面前的敵人,被他的“神國”吸收了!
他不管面前的敵人是誰,反正剛才季貍膽敢褻瀆祂,季貍的全家,都必須死!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看似已經被戰爭神國吞噬的信春,身體忽然一陣劇烈的抽搐,緊接著,他的面容、軀體、衣著都開始飛快的變化,轉眼變成了季貍的模樣!
季貍剛剛重新出現,面前的半空中,剎那浮現出密密麻麻的黑紅立方。
這些立方似乎蘊含著磅礴的能量,化作一道道威能強大的沖擊波,朝“阿瑞斯”轟去。
“阿瑞斯”頓時轉頭,朝季貍看去。
下一刻,紅黑交錯的沖擊波全部化作了漆黑的顏色,然后被季貍腳下的黑色色塊吸收一空。
季貍整個人也瞬間干瘦下去,就好像在一瞬間,饑餓了很久很久一樣。
很快,季貍原本正常的軀體,變成了骨骼根根分明、觸目驚心的皮包骨頭,他的氣息也快速衰弱下去,殘存的力量根本無法支撐站立,整個人如同溺水一樣,朝腳下的黑色色塊之中沉沒。
這是“饑荒”!
“阿瑞斯”冷笑一聲,轉頭看向剩下的三道人影。
丁婦身體一陣抽搐,很快再次變成季貍的樣子。
季貍這次是站在了白色的色塊里,他剛要出手,整個人瞬間浮現出一股濃烈的病氣,就好像有無數疾病,剎那纏身,以至于他完全站不住腳,直接倒進了白色的色塊里。
就在他倒下的這短暫過程中,季貍形銷骨立,病容濃重,轉眼被白色的色塊吞沒不見。
這是“瘟疫”!
緊接著,站在黑色色塊中的隨柏的身體,又是一陣劇烈抽搐,又一次變成了季貍。
只不過,這一次的季貍,雙眼之中空空蕩蕩,沒有眼珠。
他伸出手臂,探向面前的空氣,一點點的朝前摸去,就好像是被蒙住了眼睛在進行“摸瞎子”的游戲一樣。
與此同時,他身上剛剛染上的黑色,猶如退潮般散去,轉眼恢復正常。
季貍一步步摸索著前進,朝著“阿瑞斯”靠近。
嗒、嗒、嗒…他很快走出了黑色色塊,進入了相鄰的灰色色塊。
他的身體還是呈現出正常的顏色,同樣沒有被染成灰色。
季貍繼續前進,戰爭神國的規則,似乎對其忽然失去了作用。
雙方距離漸漸接近,“阿瑞斯”冷漠的望著這一幕,眉宇間的傲慢,絲毫沒有變化。
這個時候,季貍走出了一片白色的色塊,進入了紅色色塊之中。
就在他踏入紅色色塊的剎那,院子消失,池塘不見,樹籬無蹤…四周所有景象煙消云散。
季貍似乎忽然被轉移到了一片紅色的世界,在他腳下的地面上,布滿了蛛網般的界限,將偌大地面分割成各種大大小小的、不規則的部分,仿佛是一張還沒有涂色的巨大地圖。
此刻,季貍就站在其中一塊地圖板塊上,這塊地圖版塊正在漸漸變成白色。
季貍沒有眼珠,他繼續“摸瞎子”一樣的前進,當他走出腳下這塊地圖的范圍,進入相鄰的另一塊地圖時,相鄰的這塊地圖,同樣被染成了白色。
同一種顏色,出現在了相鄰的兩塊地圖上,季貍瞬間回到原點。
與此同時,所有地圖版塊,剎那被涂上了紅白灰黑四種顏色,每一種顏色,都彼此交錯,沒有任何同色相鄰。
季貍腳下的色塊,再次被涂成灰色,他的身體轉眼被染成了純灰!
越氏鐵匠鋪。
周震與老鐵匠隔著色塊相對,老鐵匠語聲冰冷:“殺!”
話音落下,周震身上的所有生命跡象,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直接一頭栽倒在地,生機斷絕,思維也開始停頓。
迷迷糊糊之中,他好像來到了一座五彩繽紛、無比歡快的游樂園中…
就在這最后一絲理智即將消失的剎那,周震條件反射般的把所有注意力,全部集中到了腦海中的一組公式里。
下一刻,他整個人從灰色的色塊中消失不見,出現在了距離剛才位置相隔了五六個色塊的一塊黑色色塊中。
就在進入這個黑色色塊的剎那,周震的生命力瞬間全部恢復,但伴隨著老鐵匠的目光掃來,他的身體立刻快速枯瘦下去。
饑腸轆轆的痛苦,漸漸充斥了他整個意識,似乎每一個細胞,都在叫囂著它的饑餓!
周震沒有遲疑,再次使用平面遷躍,瞬移到了一塊白色的色塊里面。
那種腸胃猶如火燒的饑餓感瞬間消失,但他的身體似乎一下子沉重起來,疾病的感覺蜂擁而至,五臟六腑都充滿了痛楚,似乎連一秒鐘都活不下去!
“灰色是‘死亡’;黑色是‘饑餓’;白色是‘疾病’…”
“不!”
“正確的說法,應該是‘死亡’、‘饑荒’與‘瘟疫’!”
“這是《圣經·啟示錄》里的四騎士…”
“最后的紅色,對應的應該是‘戰爭’!”
“‘死亡’、‘饑荒’、‘瘟疫’與‘戰爭’!”
“‘戰爭’…”
“這不是這個村子的‘數字森林’!”
“這是‘黃昏審判’的實驗體,戰爭之神‘阿瑞斯’的‘數字森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