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貼?”
這個名稱,倒是讓胡麻都迷糊了一下子:“這是什么鬼?”
“嘿嘿,人家鐵門嚴家,可不是好相與的。”
老算盤聞言,便不由得笑了起來,道:“你當時走鬼大捉刀送去了買命錢,是件小事?”
“如今瞧著,嚴家可是一點也沒打算給你面子,已經廣邀江湖同道,前往瓜州府城去,要好好跟你們走鬼胡家說道說道。”
“既是廣邀天下英雄,那這貼子自然便是英雄貼了,當然請過去的人究竟是什么樣的且不說,愿意幫襯著鐵門嚴家就好,老實說,連我老人家,都是都可以去混頓飯的。”
胡麻倒有些驚訝:“這么多不給胡家面子的?”
“沒人敢不給胡家面子。”
老算盤道:“但可不是人人都知道這個鎮祟胡家的名頭。”
“十姓向來都是不肯拋頭露面,藏得極深,但也因為十姓藏的太好了,別說百姓與江湖草莽,就連普通門道里的人都有很多不知道十姓的存在。”
“再說了,便是知道胡家名頭的,也多半知道胡家如今的窘迫,若說主動過來招惹,少,但你們去招惹了別人的話…”
“…人家也怕是不情愿給你面子。”
“而鐵門嚴家,底子厚,名聲大,門道高手,山野精怪,世家貴人,多少奔著他們臉面的呢?”
“別人不知道,那鐵門嚴家自是知道的,連贖身錢都送過來了。”
胡麻聞言,卻是笑了一聲,道:“非但敢護著,還要搞這等事勢,有些膽量啊!”
“那可不僅僅是膽量小…”
老算盤眼睛瞇了一下,嚴肅道:“七世官身,豪門世族,皇帝在時,那是鐵打的世家,來上任的府官都要先到嚴家拜會,放眼江湖,哪個敢正眼瞧他?”
“皇帝沒了,人家卻比之前更厲害了,瓜州新近出了位草莽,號稱鐵檻王,手底下兵馬四五萬,那就是人家瓜州三大家暗中扶起來的。”
“瓜州有府君供奉,那也是人家嚴家燒的香火。”
“再退一步講,就連那府衙里的官吏衙差,都是人家發糧養著。”
“你真當那是瓜州呢?那是一個小朝廷!”
“老實說,這也就是那鐵檻王如今還只是一個草頭王,沒有膽子登基稱皇帝,如果到了那一步,一道圣旨下來,瓜州那邊的鬼神都可以不奉鎮祟胡家的令,視鎮祟府于無物了!”
胡麻皺了皺眉頭,初時覺得奇怪,但很快又明白了。
如今的鎮祟府獨一無二,聲勢終天,不受皇命挾制,但若真有新皇帝出來,一道圣旨下來,破山伐廟,百姓歸心,到時候,鎮祟府也確實就會失了根基。
這老算盤如今看似在說瓜州,似乎也是在借這機會,給自己提上一個醒呢。
“這還只是官面。”
老算盤見胡麻像是聽進去了,便得意洋洋,端起了烏雅給胡麻奉上來的茶盞,喝了一口,道:“再說江湖上,人家鐵門嚴家可也不是好欺負的。”
“不說那瓜州府城當地的門道高人,都多與嚴家有往來,欠著人臉情面,就只說那一命館的大掌柜,也是人家嚴家的女婿啊…”
“這一命館,你可別小瞧,與北邊的草心堂齊名,乃是司命門道里的兩大傳承。”
“天下郎中,多與其有牽扯,早先一命館與草心堂曾奪這司命門道說理大堂官的位子,草心堂可是敗在人家里手里的。”
“也是因為草心堂做不了大堂官,便不肯在人手底下做小堂官,這才成了如今這副不()
擔門道官身的模樣,由此,你也可以瞧出這一命館的本事了吧?”
胡麻并沒有太聽出來,略略皺起了眉頭。
而老算盤卻忙道:“每一個門道都莫小瞧,司命門道里的人,或許害人的法子少點…但你也別真的以為少…可重要的是,人家哪一個不是交游廣闊,各門道里的朋友都有?”
“如今正是那位嚴家好女婿,一命館大掌柜出面,才請去了那么多江湖高人呢!”
“如今的瓜州,可以說是最熱鬧的時候,你就這么孤伶伶的,過去殺人?”
“唉…”
他邊說,邊搖了搖頭,道:“無論門道,還是江湖,其實說破了都是一個道理,花花轎子眾人抬才是好事,咱也不知道你們胡…胡家那位貴人,怎么想的。”
“鎮祟府出世,多大的風光,正是該借這個機會與各世家豪門交好的時候嘛,怎么偏就一下子搞得這么僵了?”
“你看看其他九姓,平時有幾個到江湖上行走的?為啥還能到處都是耳目?”
“說白了,附庸的附庸,可不是你的附庸,十姓離江湖太遠,小事靠了堂官調停,根子卻是靠了這些豪門世家的支持,才能立足呢!”
望著他似有深意的臉,胡麻也是微微頓了一下,才笑了一聲,道:“貴人怎么想的,咱可不知道,也不打聽,只知道跟在這位貴人身邊,有肉吃!”
“如今既是做了捉刀,那便老老實實殺人,別的一概不理。”
老算盤本有些勸他回頭的道理,聽了他這話,便知道自己剛剛白說了,嘆了一聲,道:“真就只顧著眼前這點子事啊?”
“有肉吃自然是好的,但也得看這肉里是不是有刀子呢…”
“鎮祟胡家,那是沒人敢惹,但鎮祟胡家的四大堂官,如今卻是已經傳開了,聽著跟個笑話也似。”
“我只提醒你,到了瓜州之后,不見得有人會賣你這走鬼大捉刀的面子,甚至說,萬一真的發生了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事,你這走鬼大捉刀,死在了瓜州,也不是沒可能…”
胡麻默默想了一會,點了點頭,倒是想到了什么,向著老算盤道:“其實我這趟回來,本是有件別的事想要請教老哥,沒想到聊到了這個。”
“但話趕話說到了這里,老哥你走南闖北,江湖經驗多,規矩也懂,瓜州這番公干,不如勞你大駕,陪著我過去走一遭兒,如何?”
“啊?”
老算盤聽了頓時一驚:“我正勸你出了這趟渾水,你倒要拉我下來?”
“不去!”
胡麻也不說別的什么,只是笑嘻嘻的道:“咱也說了,跟著咱家貴人,有肉吃!”
“你若愿意去,我給你這個數!”
說著比了一個“二”字。
老算盤嗤之以鼻:“二十顆血食丸,算個啥?”
胡麻笑而不語,老算盤臉色便有點變化了:“難道是二十斤血食?”
“二百斤!”
差一點就要說兩千斤了,但見老算盤格局也不大,胡麻便又減了個零,笑瞇瞇的看著他。
“我天…”
老算盤臉色復雜,嘴唇囁嚅著,似乎想要拉扯一番,但硬是說不出拉扯的話來,末了只是忽然表情一狠,道:“先說好,我老人家可不動手殺人。”
“有資格動手的起碼也是咱鎮祟府小捉刀,你哪有資格?”
胡麻看了他一眼,笑道:()
“只是見你明白事理,所以想問問你的建議而已。”
老算盤道:“問我怎么才能殺他?”
“不。”
胡麻搖了搖頭,道:“那行子是一定會死的,從它拒絕受招的那一刻,就定下了。”
“我只是要問你,該如何,才能讓他死的合適。”
這樣一句意外的話,倒讓老算盤沉默了一下,深深看了胡麻一眼,放下了手里的茶碗。
道:“你倒確實開始上道了。”
“老實說,剛才我雖然在勸你,但其實也知道勸不住,買命錢你已經給了,雖然只是一枚銅錢,但那也等于是立了規矩,而既然立了規矩,那你也只能照了這江湖規矩來。”
胡麻皺了皺眉頭:“江湖規矩?”
之前他給那枚銅錢,也只是聽說過江湖上有類似的說法,出出氣,并不了解。
“是。”
老算盤道:“在此之前,你需得明白一個道理。”
“不管是你捉刀大堂官也好,說理大堂官也好,稱呼里雖然有個官字,但并不是真正的官,說起來,十姓門下的四大堂官,都只是江湖人,只是鎮祟胡家有鎮祟府在,顯得有些不同而已。”
“但歸根結底,行事仍要按江湖的規矩來,否則就算你殺了人,也不能服眾。”
“到了鎮祟胡家這層面,若是不能服眾,起到震懾四方,立下規矩的作用,那殺人根本毫無用處。”
“在理!”
聽了老算盤這番話,胡麻倒是一下子抖擻了精神,只覺這話說到了自己心坎里。也是聽到了這句話,才確定老算盤是真的在替自己考慮呢!
認認真真的起身,向老算盤揖了半禮,笑道:“那就要請老哥好好教我了。”
“咱這走鬼門道大捉刀,如今還是頭一回領了本家的令去外地殺人,怎么才能殺得漂亮?”
“好說,好說…”
老算盤聽著,喜的眼睛都瞇了起來:“其實咱本來就打著要幫你的,畢竟是自家兄弟,你還非要給咱這二百斤血食,你看…”
“…反正不管怎樣,這個血食肯定算數的對吧?”
胡麻也笑著道:“那是當然,你就放心吧!”
心里相當坦蕩:一口唾沫一個釘,答應給你的血食當然要算數了,給你的血食不算數的話,那你欠我的血食又怎么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