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候不早了,快拉出來…”
這時的村子北邊,二爺焦急的轉著圈子,見等了許久,都不見有人扯動草繩,終于還是忍不住,一步竄了過來。
周圍人還在猶豫,畢竟提前約好了里面有人扯動繩子,外面才會拉,二爺卻著急道:“這絕戶村子一共才多大,便是橫穿過去也到時候了,定是出了事情吧?”
說著便用力去扯,卻沒想到越扯越松,只是拉出了一根繩頭。
不論是老羊皮,還是族長,或是跟在身后的周大同以及鄉鄰等人,都懵住了。
“我的老娘嘞…”
二爺一聲呻吟,身子都顫了,猛得撕開外套,大叫著就往絕戶村里沖。
“我找他去!”
“你消停著,老二…”
老羊皮慌忙攔住了二爺,叫道:“你這點子本事,怎么敢闖絕戶村子的?”
“陳年老爐子也給你吹滅了啊…”
“滅了我也得找啊…”
二爺急的眼都濕了,高聲叫道:“小胡麻若是出了事,我哪還有臉再跟人家婆婆交待?”
“別管我了,死了都不用把我埋老火塘子里了…”
說著竟真是大步就往村子里面闖,任是兩個寨子的人都拉不住。
但也就在此時,一個聲音道:“什么死的活的?”
眾人慌忙一轉頭,卻見胡麻好端端的,從旁邊小路上繞了回來,頓時又驚又喜,忙忙的迎了上去,左右看看,見果真是他,紛紛又驚又喜:“伱從這進去的,怎么從那里回來了?”
“迷路了。”
胡麻道:“繞了個遠回來的。”
旁邊的人一聽都懵住了:“這闖鬼村子,還帶迷路的?”
但見胡麻好端端的回來,也都松了一口氣,老族長也趁機趕緊把棉襖給二爺披上了。
只有老羊皮大爺,見多了這絕戶村里的邪祟,心里仍警惕著,悄悄捏了捏胡麻的手掌,胡麻知道他在想什么,故意把自己手上的生氣褪了,這一捏之下,只覺冰涼刺骨,不像是活人的。
“啊喲…”
老羊皮大爺嚇的臉都綠了,踉蹌著后退,胡麻卻伸手拉住了他,笑道:“小心些。”
這時活氣又回來,手掌溫潤,老羊皮大爺呆了一下。
這才忽地明白,是這小子耍自己,心里倒是稍稍寬慰:“沒事了沒事了…”
“陰祟哪有這么皮的?”
“出了點小小的狀況,但好歹順利出來了。”
胡麻這才向眾人解釋道:“現在我的本事還沒學成,想要解決這里的問題,那是說大話了,不過,好歹也明白了是怎么個情況,回頭多做做準備,看能不能找到法子。”
“那是那是…”
二爺忙道:“早先婆婆說了,先封了村子,消上十年的怨氣,這才七八年光景。”
“還早呢,若不是這羊倌心急,哪需要冒這個險?”
剛剛還擔心兩邊寨子打起來,一口一個老羊皮大哥,但因著這虛驚一場,二爺都不講究了,上來就揭老羊皮的老底。
而老羊皮不是正路子,羊倌做了神漢,又沒個師承,本來特別不喜歡別人這么說,可現在心里愧疚的很,軟聲道:“娃子,老二說的對,是俺們小心眼了。”
“早該知道,走鬼婆婆的孫子,差不了事…”
這一句話,算是為這次的事情定了性。
蟒村的頭臉人物跟一個小娃娃賠不是,以后蟒村的人見了胡麻都得敬著。
老族長笑彎了眼,便道:“別在這里扯皮了,天都快黑了。”
“小胡麻的干娘香火還沒吃上,沒見過祭了一半,先跑出來做別的事的。”
“對對對…”
老羊皮大爺也忙道:“你干娘收了你這么個干兒子,不是哪一家的事,是咱鄰里們的大事。”
“走走走,都跟著磕個頭去。”
“成了…”
這話趕話的如此絲滑,就連二爺跟老族長都意外了,看著這個披了羊皮的老人精,暗暗想著,這就順著桿爬上來啦?
這倒小瞧了這羊倌,一開始就存了這個心吧?
只是硬趕著上來磕頭臉上掛不住,順便也瞧瞧婆婆家的小孫子是不是個認舊賬的人…
卻說柳兒娘,本來就是趕鴨子上架,什么情況都沒搞明白,見這些人走了,還以為自己這一難過去了。
冷不丁的,又看到烏怏怏的人回來了,而且比晌午時候還多,一過來就磕頭的磕頭,燒香的燒香,它哪見過這么大的陣仗,哆哆嗦嗦,幾根可憐的枝條瑟瑟的顫著。
好歹這群人祭完了,便約著去大羊寨子喝酒,沒管他。
但二爺卻是趁人不備,走時又悄悄的過來,撿了根紅繩在它身上,上一次拴的,還只是紅線,這一次卻有指頭粗了。
這是怕柳兒娘給嚇到,悄悄的跑了。
她可不能跑,這一次,只是開了個頭而已,回頭孩子們出息了,正兒八經祭林子,祭太歲,甚至祭老陰山的時候,她都得在哩…
夜里寨子里又擺起了流水席,招待蟒村的鄉鄰。
對寨子里的窮苦人家來講,這可真是太奢侈了,一年到頭,也不過那么幾場有數的席面,過年時,或是有什么婚喪嫁娶時,但今年宴席一場又是一場,連族長兒媳婦都心疼了。
這些吃的喝的,年后讓大同他們帶城里去多好,都填了你們這幾個窟窿。
“你們蟒村嫁過來的女子,就是小家子氣。”
老族長見兒媳婦拉了臉,便笑呵呵的訓著:“寅吃卯糧,那是不好的。”
“但也得看這卯年有什么奔頭。”
“你知道個啥,現在吃的,瞧著吧,不到一年就回來了…”
“石匣子里留了東西,是什么意思?”
而胡麻,其實對這種席面,也有些膩了。
如今應付著這場熱鬧,但心里卻在想著村頭遇著的那截樹樁,還有他說的話。
那截樹樁,是被婆婆稱為“熟人”,而且第一次見了時,要規規矩矩行禮的存在,他特意找著自己,說的那幾句順話,是何深意?
自己是婆婆的孫子,卻還不算是胡家后人…
…難不成,這胡家后人看的是本事,而不是血脈?
倒隱隱覺得,婆婆的面對的事情,遠比自己想的復雜,留的布置,也比自己想象中多。
便如這絕戶村的事,在周圍村寨看來,婆婆是忽然去世了,所以留下了這么個事,來不及解決,心里也就害怕了起來。
但胡麻剛剛聽說,便意識到沒這么簡單。
因為婆婆根本就不是突然去世的啊,她只是回了祖祠,時間還是她自己拿捏的,以她心善的性格,如果這絕戶村子真的隱患那么大,她一定會提前解決了的,起碼也會留下方法。
本不該留下,又偏偏留下,只能說是,留給自己的。
再想到婆婆回祖祠時說了,要去幫自己阻止孟家的那些玩意兒,她自己都不知道能擋得幾時,只盼著能多爭取點時間給自己,等自己學成一身本事…
…現在的自己,還是慢了,太慢了。
心里默默想著,壓力倒大了起來。但總歸,此間事了,自己也該早點回莊子里去。
先拿到那批血食再說,畢竟那是一切的根本啊…
一場宴席完了,蟒村里來的人倒不少在大羊寨子有親戚,自去找親戚住,便沒親戚的,也找了幾間空屋子讓他們睡下,胡麻也把醉醺醺的二爺,扶回了自己家里,燒茶給他喝。
婆婆留下來的東西,有些是很深的,自己察覺不到。
但虧了有二爺在身邊,他也不知道婆婆留的事情,但會指點著自己朝正確的方向走。
胡麻對他,一直滿懷感激,而且,知道他的心病是什么。
“哎喲…”
可是二爺,一聽到胡麻口中的“守歲人”這幾個字,卻是直接嚇的酒都醒了。
慌忙的盯著胡麻,嚴厲道:“胡小子,你可別亂說,二爺我啥也沒聽見…不是,你小子警醒著些吧,我又不是不知道你學了本事,為啥我一直不問?”
“學了師傅傳的藝,那是恩情,不得師傅允許往外傳,可是要命的罪過。”
“你張口就說,不想好了?”
“沒事。”
見著二爺緊張的樣子,胡麻笑道:“咱身上的藝,就是咱們的。”
“師傅那里,我已經還過了,不欠誰的。”
二爺見他說的確定,倒是有些遲疑,知道胡麻經的事,想來比他們回來說的多。
況且,這守歲人的本事,確實是他一輩子的心病。
“二爺,說白了就是一個字的關竅。”
胡麻笑著,附身在二爺耳邊,低聲的說了一句話,二爺眼睛便忽地圓了。
只是這么一句話的事,于二爺,竟仿佛遭了雷擊。
他臉上一時恍然,一時疑惑,一時仿佛明白了,一時又更糊涂,到了最后,竟是慢慢的,一雙老眼都有些濕潤了。
背過身去,不讓胡麻看見自己哭,但聲音里卻帶了無盡的感慨:“琢磨了一輩子,整整的一輩子啊…”
“但誰也沒想到,竟是這個路子啊…”
胡麻見著二爺這模樣,心里也感慨,便要將法門一概傳授,但二爺卻擺了擺手。
“晚啦…”
“胡小子,你想多了,早二十年,我還能煉,現在,這身子已經扛不住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