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樂梅仰臉看了一眼武道場的招牌,又有些茫然地看了進出的人群。
“哦,是了,他今天還沒下工。”
女孩安靜地坐在了石梯上,閉上雙眼,用內景的功夫感受著周圍陌生人的心電,一坐就是兩個小時。直到感受到一股熟悉的心電站在自己面前,她終于睜開雙眼,臉上浮出一絲微笑。
“你今天怎么來這么早?”
谷劍秋依舊穿著那件夾克外套,里面套襯衫,還帶了一個挎包。
“我今天比較有空,劍秋,我拿到Ⅰ級天官初試的免試資格了!”
“那恭喜你。”
谷劍秋臉上也多了一絲笑意。
傅樂梅的底子本來就很好,又經他手操練了一段時間,眼力和實戰經驗已經突飛猛進,武館街的館主們,除了邱勝濤,恐怕沒人是她的對手,拿到免試資格倒也沒有什么意外的。
“我還打贏了程英師傅,就是用你那招…”
傅樂梅有些興奮地和谷劍秋分享起今天的比武選拔,包括她一連打敗了四位武館街館主,又如何與高出自己十幾點心電的邱勝濤周旋,館主們的應對打法和谷劍秋教她的招式相互印證…諸如此類。
谷劍秋不時點頭應和兩句,內心思索著一會兒如何開口。
“我想,不如今天我們休息一天,放松一下,我請你看藝劇怎么樣?就當是感謝這段時間你幫忙。”
“這個恐怕不行。”
谷劍秋搖搖頭。
傅樂梅看上去有點失望:“你忙么,還是不喜歡看藝劇?”
“倒也算不上忙。”
他沉吟了一會兒。
谷劍秋的生活一直非常規律,早晚各兩個小時練習《新國標》的練打,熱兵店上工,回家和谷照雪輪流操持家務,晚上和平時放假,就在桌上研究各式各樣的地圖,或者做一些筆記和圖紙。
除了讀《女青》的那段時間,他平時的精神狀態都十分飽滿,做任何事都是不急不緩的樣子。不過,他確實沒有做過任何多余的娛樂活動,哪怕親如谷照雪和谷天宇,也很少看到他閑下來。
但是谷劍秋拒絕傅樂梅的原因是,并不是因為他忙,而是這段日子相處下來,谷劍秋慢慢發覺到,傅樂梅對自己的情感似乎超過了良師益友的界限。
這并不能怪谷劍秋遲鈍,他兩世為人,可長相不算出眾,性格也不好,所以一直沒什么女人緣。前世能娶到楊英凰這樣的老婆,實在是因緣際會,何況也是谷劍秋主動的。
像傅樂梅這樣相貌出眾,性格端莊的女孩,居然對自己萌動情愫,這確實是谷劍秋沒想到的。
發覺這一點以后,他認為兩人的關系必須要急剎車了。
“欸,你什么時候動身?”
他故意轉移話題。
“要下個月吧。”
傅樂梅回憶著斗母宮的章程。
那一來一回至少要四個月,我可能已經離開江寧了。
“天官的復試和最終試,大多是考研心電和武力。這些都是武術家的長項,你能通過的可能很大,我等你的好消息。”
“那借你吉言了!”
傅樂梅的情緒被谷劍秋鼓舞。
二十二歲的正牌天官,在江寧不大不小也算個轟動新聞。
如果傅樂梅真能拿到天官執照,就算傅南枝收徒再嚴格,也能吸引到一些品性和天資都非常優異的好苗子上門,加上豐厚的津貼和廣告收入,說不定就是五行門中興的開始。
“其實,我已經沒什么好教你的了。我今天來,本來就是想和你說,這幾天店里要忙,我得加班,以后沒辦法每天來道場…”
今天是八月二號,距離那場改變谷劍秋人生的火災,只剩下不到十天。
谷劍秋不會等那么久,他已經摸透了木島美雄每日的作息,今天晚上就準備動手,而明天就是他和炎武合約定的日子,他要在火災之前,掃除一切對家人的威脅。
“誒,樂梅師侄!這么巧?”
邱勝濤的表情有些僵硬,但還是湊了上來。
“木島小姐,這段時間你在賭場贏的錢,還有和龍皮會的合同報酬一共四十五萬八千,都在這兒了。按您的吩咐,超過一萬的部分用宇宙優結算。您點一點。”
眼前的美人嬌艷如花,西裝革履的青皮卻不敢多看她一眼。
這段時間他一直負責和木島美雄接洽,心里知道這個貌若天仙的金菊女人是個不折不扣的殺人鬼,她來江寧一個月不到,就被江寧僅有的三個像姑堂子列為黑名單,不許她上門,因為進她房間的像姑沒幾個全須全尾的出來。
雄闊海給她安排了高級公寓,木島美雄便出沒在江寧的各大酒吧歡場,勾引到色迷心竅的男客就帶回自己的公寓,龍皮會光是去她的公寓收尸就有四次!這種事多了,龍皮會的青皮看到她都如同見到惡鬼,哪還有什么旖旎心思。
木島美雄的手掌拂過桌上兩摞造型精美的紅色錢幣,也不見她如何動作,四十五枚宇宙優就消失不見了,她嫵媚地舔了舔舌頭,故作天真地問:“四十五萬八千,是這個數么?這段日子我可幫雄會長殺了不少人。”
“絕對不會錯。這是名單和數目,您過目。”
對方急忙奉上一張報價名單。
“讓我看看,正氣學會的吳湯谷,四萬二,鴉片公司的田中敬二,六萬,鳳塘礦場的谷西樓…”
木島美雄一張張照片往下看。
她忽然一頓。
“有問題么?木島小姐。”
對面的龍皮會弟子咽了口唾沫,生怕一句話不對惹怒對方,
“西樓西樓”
她放下照片:“西樓劍秋”
“什么?”
對方沒聽懂。
“這位就是劍秋吧,幸會幸會。”邱勝濤攥住谷劍秋的手掌用力搖晃:“上次狗場的事兒我還沒謝謝你。”
“舉手之勞。”
谷劍秋活動著自己的手指,對方實在有點過于熱情了。
“邱師叔,你也在啊。”
傅樂梅點頭打了個招呼。
“啊!八發門重新開館,我不是才在本地收了幾個記名弟子,所以出來購置一些兵器和護具,額,你們這是…約會么?”
谷劍秋忍不住笑了,這位從長安來的韋陀真傳,顯然城府也不算深。
“沒,沒有。”傅樂梅畢竟是女孩,臉皮有點薄:“我和劍秋只是朋友,這段時間多虧他的指點,我的棍術才進步的這么快。”
“談不上指點,切磋。”
谷劍秋補充道。
傅樂梅的稱呼有點刺激到邱勝濤,對方的聲調都高了一點:“哦?以武會友?原來劍秋也是武術界中人,我早就聽人說,你曾經兩招打敗樂梅師侄,還得到過甘虎大師的稱贊。我向來嗜武,不如請劍秋兄指點一二。”
“還是算了吧。”
谷劍秋現在已經遭遇心障,和舊教中人交手沒有好處,他也不打算去教導別家高門的真傳弟子,更不想節外生枝。
“劍秋兄,你肯和樂梅師侄切磋,卻不肯和我切磋。難道你只和女人比武?”
邱勝濤話才出口,自己也意識到失了分寸。
傅樂梅目光一沉,睫毛耷拉下來。
谷劍秋也不惱,只是道:“我只是十四個心電,邱兄的心電是我的兩倍不止,這勝負一目了然,根本沒有比的必要。”
邱勝濤也覺得有理,知道剛才說話不討人喜歡,只能勉強找補回來:“我今日與樂梅師侄交手,也要二十個回合才能拿下,我想劍秋兄一定是有過人之處,并非要恃強凌弱。”
“我當時只是討巧,用了幾個套招的把戲,這些日子我和傅師姐切磋,上百個回合也占不到便宜。更不可能是邱兄的對手了。”
谷劍秋沒有再給邱勝濤說話的時間:“那傅師姐,我們改天再約,祝你順利通過天官考試。”
“嗯,再見,劍秋。”
“邱兄留步,留步。”
谷劍秋轉身便走。
“額,師侄剛才我是有口無心,你千萬別見怪。”
傅樂梅搖搖頭:“邱師叔,我也還有事,就不打擾你了。”
“哦,好。”
邱勝濤只覺語塞,一時不知道說什么好。
谷劍秋等到一班電車,向霞飛路去了,木島美雄每日要下午才會出門,一直到深夜滿身酒氣地回來,隔三差五就會領回一個男人,而且少有重復。他預備在傍晚之前潛入木島美雄的房間,在房中安置觸發式彩虹鹽炸彈。
谷劍秋至今不能確定天人坊的火到底是不是佛皮放的,如果可以的話,他想知道更多谷西樓被害的細節…
深夜,畫龍單兵。
湯姆陳正費力地查閱一本花旗神機軍隊的修繕目錄和指標,他雖然號稱江寧第一焊,但是焊接大型宇宙神機,這還是第一次,情況比他想象地還要復雜。
“壞了,好像溫度錯了。”
湯姆陳擰著眉頭。
神機在復雜環境的超高速飛行中,容易和宇宙中各類氣體物質發生摩擦產生高溫,表面被燒蝕的材料和氣體分子發生電離作用,所以心焊工匠必須對結構進行多層焊接,保證機殼的強度指標,一旦焊層的間隔時間過長或者過短,溫度不對,都會導致神機的心電運轉不暢,嚴重時會導致機體短路,失去操控。
如果結構焊接出現問題,天官必須當機立斷,拋棄出了問題的部分,否則就有墜毀的可能。
“不至于找上門吧。而且也不一定出問題啊。”
湯姆陳眼珠亂轉,錢他已經收了,讓他吐出去是不可能,主動聯系他們告訴對方心焊的溫度出了問題?
別說湯姆陳早就找不到那幾個走私犯,就算能找到,他怎么會砸自己招牌?
門被推開了,湯姆陳一哆嗦,居然是木島美雄。
“怎么?引擎有問題?”
湯姆陳鎮靜地問,他對自己交給木島美雄的“座頭鯨”引擎還是很有信心的。
木島美雄的身邊縈繞著若有若無的涼氣。
“我想知道,白天在你店里工作的劍秋君,他姓什么?”
“姓谷啊,怎么了?”
木島美雄冷哼了一聲,轉身就走。
“怨氣沖天。劍秋得手啦?始亂終棄啦?”
湯姆陳腦補出一段狗血的三角戀,不禁聳了聳肩膀,罵了一句“癡男怨女”,心里也沒太當回事。
冷清的長街上,木島美雄在街上越走越快,羽織被空氣摩擦出烈烈的聲音。
金菊最初只是個島國,地處邊遠,人數稀少,在蠻夷時代,文化上受到了大帝國海棠的深遠影響,甚至最早的金菊文字也源自海棠。
時至今日,金菊人無論老幼,即便是三歲小孩多多少少也都能寫幾個海棠方塊字。
木島美雄的師傅是香神流武術大師野川照之,此人除了武術業藝驚人,尤其酷愛海棠詩詞,木島美雄耳濡目染,即便不會寫,對字形和音韻也非常敏感。
“西樓著意吟賞,何必問更籌。”
“喚起一天明月,照我滿懷冰雪,浩蕩百川流。”
“鯨飲未吞海,劍氣已橫秋。”
谷西樓,谷劍秋,他們是兄弟,難怪長得這么像。
佛皮才和自己見過面,在回去的路上就被殺掉了,那天白天,自己才和劍秋說過自己的公寓地址。
雄桑被炸彈炸成重傷,江寧什么地方最容易藏匿炸彈?
那次在逸園狗場,劍秋的出現也不是巧合!他是在跟蹤我,改造手術讓我的靈覺下降了,居然沒有發現…
木島美雄的嘴角勾起一個誘人的弧度。
劍秋君,我抓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