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考審問馮梓龍的第一個問題,就是他叫什么名字?馮梓龍當時回答自己叫高晨樹,企圖蒙混過關。
但他也不是隨便亂說的,高晨樹確有其人,也是苦茶手下的一名清潔工,代號紅杉,常住山閩省閩州市,如今是二階修為。
馮梓龍交待的那一起偽裝成火災事故的滅門慘案,就是他和高晨樹的一起干的。
馮梓龍這種人,就別指望他能老實聽話。盡管苦茶不允許手下私下聯絡,但馮梓龍還是利用一起執行任務機會,暗中查出了高晨樹的身份。
他的想法也很樸素,就是想伙同或者利用高晨樹,去干一些有利可圖的私活…方才交待往事的時候,馮梓龍也將高晨樹的情況一并交待了。
馮梓龍私下查過一起執行任務的高晨樹,那么高晨樹有沒有干過同樣的事情呢?順著這條線索查下去,說不定還能找到苦茶更多的“弟子”。
去找高晨樹是主動的方法,葉良成還有一個被動的法子,就是在這個秘密基地等著。肯定有人跟馮梓龍一樣,會忍不住再回這里…
聽了葉良成的計劃,何考又問道:“想法不錯,可你有沒有具體的方案?”
葉良成:“前輩,您還有什么話要交待?”
何考:“也不能說是交待,只是提醒。
假如我今天沒來,你恐怕就會栽在馮梓龍手里。你在明,他在暗,哪怕你沒喝下毒酒,他也會用別的辦法暗算你。
你再想想,苦茶的其他手下又是什么人、他們又會怎么做呢?
伱雖然裝了觸發報警裝置,但那并非萬能。而且你也不可能每天二十四小時都守在這里等他們,總有離開辦公室的時候。
而且就算你能每天都守在這里,反而會將自己置于險地。”
葉良成:“那么我該怎么做呢?”
何考:“我只是提醒你其中的兇險,不要事事都問我,自己好好想想可以怎么辦?”
葉良成眨了半天眼睛,似是將這件事當成了火青前輩出的一道考題,思忖著說出了好幾條方案。
鑒于演武場和地下道場都非常隱秘,普通人根本找不到,他完全可以像以前那樣再雇幾個保安,平日負責巡邏、喂狗啥的,也不能總是一個人守在這里。
這片廢棄的園區建筑面積很大,各種空間結構相當復雜,如今恐怕沒人能搞清楚所有的情況,他會再打造一處,不,兩處秘密據點。
第一處據點是他自己的秘密藏身處,他本人沒必要始終都在明處,只在有必要的情況下才會露面,并保持足夠的警惕。
看上去他會經常外出,有時是真的出門,有時則是躲在藏身處。
第二處秘密據點是個庫房,將苦茶留下的、所有的價值或者有用的東西,都存放到那里,并在地下道場中留下一封信。
信的大致內容,可以與他對馮梓龍介紹的情況差不多,但需要補充一些細節、改換口吻,并強調某些事情。
比如苦茶師父已于半年前意外身亡,如今由來了一位火青前輩,火青前輩暫命葉良成為這一系勢力的聯絡人。
苦茶曾經的弟子,若想恢復在師門中的身份、繼續得到秘法傳授以及各種資源支持,首先就要交待自己的身份以及過往行止,以確保值得信任。
信中還要留個聯系方式,假如有人看到了信,可以與葉良成聯系,若有必要見面的話,則由葉良成通知時間地點…
對葉良成給出的方案,何考還算滿意。這小子原本有些缺根筋,但也沒關系,經歷的這么多事情,便是成長的契機。
至少在這一刻,他已經開始獨立地、主動地思考了。
何考點頭道:“既然想到了,那就去做吧。總之有馮梓龍這個例子,苦茶培養的那些清潔工,恐怕還不少陰狠之徒,你千萬不能掉以輕心,也不能心慈手軟。”
葉良成卻注意道這句話中一個奇怪的詞匯:“清潔工?前輩,您說的清潔工是什么意思?”
何考嘆了口氣:“給我留個郵箱吧,我發份資料給你,你看完就明白了,還能解答你的更多疑惑…
等你做好剛才的說布置,我會再來見你,到那時再傳授你其他的法訣吧。”
離開此地后,何考給葉良成發了份資料,內容主要分兩部分。前一部分是關于術法、術門、術士的介紹,也不能讓葉良成始終都蒙在鼓里。
另一部分內容,就是對惠明石家的介紹,以及宗法堂處置惠明石家的通報結果,包括哪些人做了哪些事、受到了什么處罰。
其中也當然提到了胡叔略與顧江的身份,在宗法堂介入調查時,這兩人已先后身亡。
資料中挑明,顧江就是苦茶,他秘密培養了一批術士、私下傳授秘法,專門派出去干一些石家明面上不方便干的活。
石家家主稱之為保潔部,顧江則稱這些人為清潔工。
看完資料之后,葉良成才明白自己也是顧江口中的一名清潔工,而他的仇人胡叔略與顧江居然是一伙的…
外人很難體會葉良成的心情,總之他買了很多紙錢元寶,找了個路口默默地燒了很久,第二天便開始做各種應對布置。
何考背后也是有人的,雖然江長老讓他自己看著辦,卻沒有讓他藏著掖著的意思,所以他將此事經過詳細“匯報”給了江道禎。
他還問江道禎什么時候能回棲原,有些問題不太方便打電話或者發郵件,最好能當面請教。江道禎沒等來,一周后他卻等來了谷地師。
谷椿長老名義上不是來找何考的,他老人家經常行游天下,前段時間從宗法堂借出了飛天神器一朵云,更是四處飛得飄飄然。
這天他飄到了恒州,拜訪岐黃靈苑。
林青霜平日在城中的藥鋪里坐堂,蒙芽在身邊打下手,周末通常會回到岐黃靈苑,這時小胖也會從棲原過來向師父請教修行中的各種問題。
有自己人就好辦事,何考給高雪蛾打了招呼。雖然項目組周末經常要加班,但小胖每次請假都很順利,只要別耽誤工作進度就行。
這天又是何考陪著小胖一起來到岐黃靈苑,因為林青霜讓小胖帶了話,讓他有空去吃個飯…在這種時候,何考通常會下個廚親手做兩個菜。
他最近學會了不少新菜式,都是在岐黃靈苑中就地取材。
修煉了鑒毒術、鑒藥術,又開始接觸鑒物術,何考尚未成為鑒定大家,倒成了一名更出色的廚子和野外采集專家。
岐黃靈苑這么大一片山野,不僅有品種繁多的草木,還有不少放養的葷菜原料,他能找到很多食材,不論是普通的食材還是修行靈藥,都可以琢磨怎么做更好吃。
據說丹鼎門有不少術士擅長做菜,不論平日愿不愿意下廚,但手藝都是不錯的。這可能就是修行鑒藥術以及后續的煉丹術,附帶的一個收獲吧。
何考并非丹鼎門弟子,可廚藝也在不知不覺中進步著。
何考這邊做好了菜,正陪著林青霜及兩名弟子剛要吃飯。谷長老駕御著一朵云,晃晃悠悠就飄來了,人在半空便有神念傳來:“妹子,剛吃呢,我來得真巧啊!”
神念中不僅有這聲招呼,還有自報身份與來意的信息,谷長老自稱正在巡行各地,聽說林青霜已突破四境修為,還收了兩個得意弟子,順道上門祝賀。
林青霜趕緊領著三名晚輩起身迎接,谷椿笑呵呵地進門,正好坐下一起吃飯。他老人家胃口很好,吃到一半菜居然不夠了,何考又臨時下廚多做了兩道。
大中午的,林青霜不許小胖和蒙芽喝酒,因為下午還要考教課業,只讓何考陪著谷長老喝幾杯。
飯后喝了杯茶,谷長老當然還要參觀一番,他對林青霜道:“師妹,你還要教導弟子,就不用陪我了,讓小考引路介紹就好。”
谷椿讓何考陪著他去山里逛,林青霜在背后瞪了谷長老一眼。以谷椿的修為肯定能感應到,但他老人家只笑呵呵裝做不知。
何考對這里已經很熟了,但對靈藥特性于地氣環境的關系、各種陣法布置的玄妙尚不甚了解,正可趁機請教這方面的宗師谷椿。
何考給谷長老當導游,說話間感嘆道:“半點塵埃拈不到,一朵白云飛去來…您老人家可真瀟灑!”
谷椿笑道:“中午也沒喝多少,你怎么開始吟詩了?
我在宗法堂,負責監察天下術門弟子行止,當然得到處飄了。也得感謝你呀,鏟除了惠明石家,才使一朵云這件神器重見天日,我老人家便借來用用。
可有些人就是見不得我瀟灑,他們總拐彎抹角地勸我把這件神器放回去,說什么等下次要用的時候再去借…”
這件飛天神器一朵云,并非是谷長老的私物,而是由宗法堂收藏,有必要的時候才會拿出來用。
谷椿上次去境外收拾曾鴻業,將一朵云借出來了。但那件事早就搞定了,他卻一直沒還,有這件神器在手,干啥事都方便多了。
但也不好說他是公器私用,因為他老人家說了,去年十月的術門弟子大普查后,他還要行游各地核實情況。
何考附和道:“有此神器也不應該束之高閣,又像惠明石家那樣藏于秘庫,就應該緊您老先用著。”
谷椿笑了:“還是你這孩子懂事啊!回頭我就把這話轉告給其他幾位長老,別總是對我有意見。”
這話何考就不敢接了,趕緊低頭道:“我只是就事論事,并無針對哪位長老的意思。
只是您老監察天下術門弟子行止,實在太辛苦了!終日奔波忙碌,勞神費心不得安閑,當然應該更輕松些才好。”
谷椿停下腳步,扭頭看著何考,神情似笑非笑:“辛苦?請問你的哪只眼睛,看出我老人家辛苦了?”
此時他們已經走到山野深處,置身一片蔥翠之間。八月末的棲原、恒州一帶,天氣仍然很熱,可這里的感覺卻舒爽清涼。
山中有泉,便有澗流。剛才兩人路過的下方,泉流在山勢陡峭處形成一連串的疊瀑,而這里的低洼處,又匯聚成一個清澈的水潭。
水潭邊有一株兩人合抱粗的樸樹,濃密的樹蔭遮住了天上的烈日,樹下有一塊平坦的白石,谷椿正站在白石上。
一陣微風吹來,他老人家的身形仿佛就融入這山色風情,形容不出的瀟灑安適,哪里有半點操勞愁苦之相?
待山風稍歇,水面漸平,倒映四周峰巒,只望見綠水浮天、白云掃地,也分不清那潭水中的云朵,是否曾是那飛天神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