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如此!苦茶子顧江能騙人,卻不可欺天。
假如葉良成突破了四階修為,冥冥中就會有所感應,在天地間受到入微門觀書洞天的召喚,所以他傳授的三階心法并不完整。
這個疑惑解開了,何考卻有了另一個更大的疑惑。
這種現象是怎么回事?聽衛洛的意思,就連七階大算師江道禎都解釋不了,而他老人家已是當今術門最頂尖的高人了!
記得當初第一次和武巖駿見面時,小武曾神秘兮兮地問何考——有沒有感覺這個世界很奇怪,有點不真實?
何考還真有過這樣的感覺,有那么一段時間,何考每天早上醒來,感覺自己都像是穿越了…
怎么形容呢,就像不記得穿越前的事情,只知道自己穿越成了一個叫何考的人,繼承了何考的記憶與身份。
這是本能地關于“存在”與“自我”的思考,卻帶著一種荒誕感。
何考反省,這可能與當時剛接觸的工作有關。那時他成天都忙著打造虛擬城市,甚至還帶上vr眼鏡,親手構建與測試虛擬空間,搞得人都有些恍惚了。
如今的何考還在干這樣的工作,但幾乎不會再產生認知錯位,因為他已掌握了神識,哪怕戴著vr眼鏡,也能分辨虛擬場景與現實中的東西。
小武感覺這個世界不真實,仿佛是虛擬的,很多事情就像設定好的程序。他如今只是一位二階墨客,假如有一天能成為四階工匠,會不會更加這樣認為呢?
但小武的觀點卻說服不了何考,因為在何考看來,不論所接觸到的現象有多么玄奇,但都沒有破壞世界的真實性。
這個世界仍具備真實性所要求的客觀性、合理性與一致性。
所謂一致性,可以勉強形容為:以同樣的條件、同樣的方法,就能觀察到同樣的現象。小武可能書讀得少,但何考各種閑書看得很多啊,尤其是大學到研究生的那幾年。
而且何考就是構建虛擬世界的專業人士,他很清楚,哪怕虛擬世界也不是虛幻世界,仍然具備其邏輯定義基礎上的真實性。
如果程序出錯,虛擬世界就會出bug,其實這恰恰就是虛擬世界真實性的體現。因為程序運行出了什么錯,就會導致虛擬世界出現相應的bug。
回到現實世界,各種自然規律,就是這個世界最底層的運行邏輯,也可以把它當成設計好的程序…這就是歷史上很多思想家的世界觀。
所以小武說的那些話,何考并不感覺很稀奇,不過是將早已有人思考并總結過的問題,又重新提出了一遍。
哪怕有術法的存在,哪怕有高階術士奇特的感應,哪怕還有《譚仙拄杖圖》那樣不可思議的神器,從哲學意義上來講,并沒有破壞這個世界的真實性,挑戰的只是認知能力。
那么何考在困惑什么呢?上述問題本身就是一個巨大的困惑啊!難道無法否定世界的真實性,人們就沒有疑問了嗎?
某種意義上疑問恐怕會更多,別忘了何考本人就是能穿行時空的隱蛾!
七大術門分別擁有一座洞天,卻沒人聽說過隱蛾門也擁有洞天秘境,隱蛾一脈已絕傳,想問都找不到人問。
何考是千年來的第一位真蛾,待到他突破四階修為后,是否也會感受到那種冥冥中的召喚,找到那座屬于隱蛾門的洞天呢?
衛洛這頓飯吃得很滿意,盡管何考攔了好幾次酒,但總不可能摁著她吧,所以她還是有點喝多了。其實她也就喝了二兩,但人已經有點站不穩,走路都打晃。
“哎呀,你家這個地板怎么是軟的呢?”
“這不是地板,是地磚,怎么會是軟的,是你喝多了。”
“不用你扶,我自己能走。”
“你都走不了直線了,可別摔著!”
吃完飯起身時,衛洛腳下有些踉蹌,卻揮手謝絕了何考的摻扶,然后摸著額頭道:“我有點暈,想睡一會兒,你家有睡覺的地方嗎?”
何考:“誰家沒有睡覺的地方?旁邊這兩間屋都可以…這邊是帶獨立衛生間的大臥室,那邊是我以前住的小臥室。”
衛洛搖搖晃晃走進了大臥室,這里是大床,她一屁股坐在床上卻沒躺下,醉熏熏地摸著枕頭,動作就像在擼貓。
摸著摸著,她突然臉更紅了…臉本來就挺紅的,斜著腦袋像是在偷看門口的何考:“啊,你太能干了!是不是修煉過觀身門的渾天術?”
小姑娘家就不能喝酒,說的凈是什么虎狼之詞!啥叫太能干了?
她說的渾天術,何考也知道,是觀身門的一種應用術法,據說有調和陰陽之妙,可以兩個人一起練,有很正經的修煉方法,也有很不正經的修煉方法。
這話何考都沒法接,只能一本正經道:“伱要是覺得這里不好,可以換間屋。”
衛洛又搖搖晃晃地起身,從何考身邊走過時,還拍了他的肩膀一下,似是表示佩服或表贊揚,帶著一陣酒香和體香,然后去了對面的小臥室。
她仍然是在床邊坐下,手拍著枕頭和床板,兩只腳懸空顛著鞋玩。
陽歷八月初,正是棲原天氣最熱的時候,脫了輕薄的防曬衣,里面只穿了一件貼身的短袖套衫,很顯身材,一雙胳臂也也是又白又嫩。
何考站在門口道:“你不是要睡覺嗎,這是在干嘛呢?假如這張床也不滿意,二樓還有一個木匠工作臺,反正天氣不冷,鋪張席子也可以睡。”
衛洛:“木匠工作臺?你居然還在那上面…好會玩啊!”
何考板著臉道:“胡說什么呢。”
衛洛居然笑出了聲:“心虛了吧?我也沒說什么…咦,這張床也有故事,卻是不一樣的故事。我就睡這兒吧,你應該不會趁機欺負我。”
何考不想理她了,直接把門給掩上了。
衛洛是五階問路人,已經開始修煉天機術了。何考可是在譚仙人那里領教過天機術的厲害,只要有線索,啥故事看不出來啊?
這個小房間確實有故事。去年十一黃金周期間,高雪娥起初就住這兒,受了驚嚇心神不寧,何考坐在床邊她才能安然睡著,那時何考規規矩矩的什么都沒做。
至于后來嘛,高雪娥就和何考一起在大臥室睡了,那就是另一段風格迥異的故事了。
也不知這丫頭的天機術修煉得怎樣,但肯定沒有譚仙人那么高明吧,而且這門術法并不能輕易動用…但是摸摸枕頭拍拍床,感應一下信息,好像也沒多大難度。
這等本事其實很不招人喜歡啊,好在靈犀門自有門規,平日是不能輕易動用天機術的,而且就算沒有門規,擅用天機術也容易招至反噬。
小姑娘家說話挺生猛啊,搞得何考都有點不適應,沒想到她還有這種風格,但轉念一想倒也能理解。
衛洛也不是什么古人,信息時代的年輕學生,更有五階修為,什么沒見過?喝了點小酒,指不定誰調戲誰呢…何考竟有種被人調戲了的感覺。
算了,也犯不著計較。
吃飽喝足后暫時不適合做別的運動,何考就坐在院子里的樹蔭下喝茶養神。后院有一棵棗樹,修這棟小樓之前就長在這里了,枝繁葉茂掛了不少果實。
爺爺當年還沿著前后院的內墻根種了一圈竹子,不僅是景觀點綴還可以遮擋周圍的視線,只是每年春夏季都要清理院子中央冒出來的竹筍。
地下的竹鞭可能會破壞墻根,但小樓和院墻的基礎都很深很結實。
何考喝著茶聽著遠近的夏日蟬鳴,心境一片悠遠空靈,就在這時,他居然聽見了衛洛在打呼嚕。她的呼嚕聲并不大,還挺好聽的,就像個嚶嚶怪。
衛洛睡了兩個小時才起床,伸了個懶腰去衛生間洗了把臉,感覺神清氣爽,出來時已沒有絲毫酒意與酒氣。
她穿好防曬服走進院子,感覺又是一個文靜的女生。
何考:“喝杯茶醒醒神吧。”
衛洛沒坐下,拿過茶杯喝了一大口,抬頭看著樹冠道:“棗子快熟了呀,什么時候摘呀?”
何考:“已經有熟的了,你想摘就摘吧。”
衛洛雙手將兩個衣兜扯開,朝著樹上叫道:“棗子,棗子,你下來呀!”
枝葉間落下不少已經熟了的棗子,金紅相間的皮色個個都很飽滿,紛紛飛進了她腰部兩側的衣兜里,裝得鼓鼓囊囊的。
她掏出一枚邊吃邊笑道:“看,你家的棗子聽我的話耶。”
何考也被她逗樂了:“因為是我請你吃的呀。”
衛洛:“師父果然說話算數。”
何考納悶道:“怎么突然說這個?”
衛洛:“他老人家當初說的,到棲原找到你,就能管吃管住…我發現你做的飯挺好吃,這里住著也不錯。”
何考:“這不是他老人家說話算數吧?”
衛洛的語言風格就跟她本人一樣有點神出鬼沒,突然又道:“就是有點美中不足。”
何考:“衛大執事,您還有什么改進意見嗎?”
衛洛:“吃得挺好,就是住的地方小點,二樓和三樓為啥沒裝修呢?”
何考:“當初樓蓋好的時候錢不夠了…我打算過陣子就裝。”
衛洛:“錢不夠了?你知不知道你家一樓這些實木家具,能值多少錢?”
何考:“那都是我爺爺攢的銀絲木老料打的,現在幾乎絕跡了。值多少錢都沒有意義,我也不打算賣。”
衛洛:“你居然還認識銀絲木,現在的木匠恐怕都沒聽說過了。”
何考:“我家祖傳七代都是木匠,包括我,七代往上可能也是木匠,只是已經說不清了。真正不簡單的是你,居然也能認出銀絲木。”
衛洛:“驚花洞天的祖師殿里,祭祖儀式用的那張香案就是銀絲木的,我見過。那里不僅是靈犀門的祭禮所在,也是七大術門合祭祖師的地方。”
這不是巧了嗎?何考家原先也有一張香案,就放在他的屋里當寫作業的桌子,前不久搬到固山密府里去了,成了祭拜譚仙人的香案。
衛洛又伸展雙臂道:“謝謝你請我來玩,我得回去了。”
何考也起身道:“我開車送你吧。”
衛洛:“不用,我自己能走。”
何考:“路還挺遠的。”
衛洛:“正好可以修煉。”
何考:“我就是怕你迷路了。”
衛洛轉過身,以教導的口吻道:“你這話就不對了,我經常會迷路,只因在修煉天機術。你的意思,就是讓我別修煉了唄?”
何考趕緊擺手:“可不敢耽誤你修行,要不,我拿個保溫杯給你泡杯茶拎著?”
衛洛雙手拍了拍兩邊口袋,姿勢就像要起飛:“又不是干部下鄉,拎什么保溫杯?這里不是有辟谷靈果嘛,渴了餓了都能對付。”
說完全話她很瀟灑地一揮手,揣著兩兜棗子就走了。
說實話何考倒不是擔心她迷路,而是擔心她迷路了跑得太遠,不好趕回來上班。上次聽說她跑到了恒州,說不定都溜進岐黃靈苑了吧,那可有一百多公里啊。
這次從浦港鎮出發,會不會跑出省啊?
但再一轉念何考又笑了,衛洛有五階修為,還真不用擔心什么,至于時不時迷個路,這也是修煉的樂趣吧。
人家這么小年紀就是五階問路人了,何考比衛洛大了六歲,如今才是三階探險家。
這好像也不能說明什么,他接觸秘法到現在還不到一年呢!聽說任仲清修煉了十年,葉良成修煉了五年,也仍然是三階術士。
可是何考也沒什么好得意的,他從小打基礎可是用了二十三年,除了長年佩戴那枚獸爪掛墜,指不定江老頭還做了什么別的,比如悄悄給他投喂點靈藥啥的。
仔細回憶,自從記事以來,他好像就沒生過什么病…
再說那葉良成,其實資質也是很不錯的,只是讓顧江給耽誤了。何考感覺自己也不能懈怠,就算不能盡快突破四階,也得修到三階圓滿,否則在葉良成面前就不好再扮高人前輩了。
想到葉良成,他便轉身上樓,下一瞬間出現在南花市郊的廢棄園區。他想看看葉良成得到完整的心法之后,最近修煉得怎么樣了?
他戴著隱娥紗剛剛靠近那棟“辦公樓”,就感覺自己被神識鎖定了,然后只見葉良成從二樓窗戶一躍而下,快步跑過來道:“前輩,您終于來了,我一直在盼著您呢!”
何考沉聲問道:“最近出了什么事,有人來找過你嗎?”
何考雖然沒有刻意施展潛行術,但隱娥紗本就有潛藏的妙用,而且他也習慣性地收斂了氣息,附近的老六都沒叫,但樓上的葉良成卻及時發現了。
這說明了兩件事。首先葉良成這段時間的修煉沒有懈怠,已熟練掌握了神識查探技巧;
其次是他保持了足夠的警覺,稍有感觸就會查探周圍。
葉良成:“原來前輩已經知道了嗎?”
何考:“果然有人來過?我不知道,只是覺得你的反應不太尋常。”
葉良成:“是大炮臺,他來過…”
苦茶培養的清潔工,有三人具備三階修為,代號分別是葉五娘、藍喜鵲、大炮臺。
藍喜鵲是一名戴著特殊面具的女子,葉良成一直不知其面目。
大炮臺葉良成見過,也知道他長什么樣子。這人個子挺高挺壯,人總是挺拽的,可能是自恃修為高深吧,很有些影視片中不良社會青年的氣質。
大炮臺這個代號,其實也是吹噓某個器官的意思。
大炮臺初次見到藍喜鵲時,還一度想去撩對方,可是藍喜鵲對他不感興趣,他好像因此還遭到了苦茶的訓斥,后來才有所收斂。
大炮臺是五天前找來的,可能是躲在暗處觀察了許久,然后再現身與葉良成相見。
大炮臺當初也是接到了苦茶的消息,讓他就此隱匿。他足足貓了大半年,也不知發生了什么事,終于忍不住還是跑回這個秘密道場打探情況。
葉良成告訴大炮臺,自己也是從去年末開始,就再沒有苦茶師父的音訊。可看守道場就是苦茶師父曾交給他的任務,所以他還一直在此守候。
直到一個多月前,苦茶師父的一位故交火青前輩找到了這里,告訴他苦茶已遭遇意外,并且指點他修行,傳授了苦茶師父未曾傳授的法訣。
大炮臺當然會追問詳情,重點是那位火青前輩的來歷。可是葉良成也不知究竟,只知火青前輩和苦茶師父一樣,都是來自術門的神秘高人。
何謂術門,葉良成也對大炮臺解釋了…他知道也有限,說的就是何考告訴的那些。
大炮臺又問,火青前輩教了他什么秘法?葉良成如實回答,苦茶師父先前所傳心法不全,而火青前輩傳了他完整的入微術三階心法。
大炮臺請求葉良成也教給他,葉良成卻沒有答應。因為火青前輩有交代,苦茶曾經的那些弟子情況不明,須確認身份與往日行止,而后再談其余。
葉良成要大炮臺留下聯系方式、現實中的身份信息,他再向火青前輩匯報。至于傳法之事,他并不能擅做主張,須由火青前輩決定。
大炮臺卻表現得很謹慎,似是將信將疑,沒說不愿意但也沒有當場交底,只是托葉良成向火青前輩引薦自己,至于自己的情況,待見到火青前輩時自會詳細交待。
大炮臺走的時候,甚至連個聯系方式都沒留,更別說告知現實中的身份了,只說過陣子還會再來。
大炮臺如此反應,令葉良成對他也不太信任,只是記住了這件事,打算見到火青前輩時說一聲。
可是兩天前,有人趁夜色悄然潛入了園區,首先摸進了演武廳,無意間觸發了警報,然后又打算去地下秘密道場,卻被葉良成給堵住了。
此人穿著深色的夜行服,帶著頭罩,見行藏敗露連一句話都沒說立刻就動手了。盡管對方做了偽裝,可是葉良成還是認出了他就是大炮臺,當場喝破其身份。
大炮臺發現自己居然不是葉良成的對手,于是立刻擺手并摘掉了頭套。
大炮臺向葉良成解釋,苦茶師父下落不明,據說已遇難,葉良成對此卻語焉不詳,他也不敢輕信,只想潛入道場查探更多情況。
方才蒙面交手,只是試探。
大炮臺還說,在苦茶師父的弟子中,以往一直是他的修為最高、身手最好,今日一番交手,他卻已經敵不過葉良成。
這證明了葉良成所言非虛,的確又得到了高人前輩的傳授,他此刻才敢相信葉良成。
這次大炮臺給葉良成留了一個聯系方式——加了社交賬號的好友,并再三請求葉良成,假如見到那位火青前輩,一定要向前輩引薦他。
只要火青前輩說什么時候能見他,請葉良成立刻通知,他一定隨叫隨到。
葉良成很不喜歡大炮臺這種行止,但總不能殺了他啊,只能讓大炮臺離去…然后又等了兩天,火青前輩終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