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良成又在喝酒。
這里是他的臨時辦公室,面積很大,占了整整一層樓,其中有一個大套間是裝修好的,通水通電也通了網。
至于外賣也是可以叫的,送到園區正門的傳達室,放窗臺上就行。
從他的“辦公樓”出去,離傳達室也就幾步遠。照說傳達室才是他如今的工作崗位,他要看好這個園區的大門,別讓閑雜人等尤其是收廢品的進來。
但大門是關著的,這里的圍墻看著破舊斑駁,其實連那些喜歡搞探險的博主也爬不進來,平日也沒什么事情可傳達,他還是愿意呆在舒服的臨時辦公室里。
雖然只裝修了大半層,但整棟樓都是空的,他想在哪兒呆著就在哪兒呆著,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他在樓上搞了個大廳當廚房兼餐廳,擺了張橢圓形會議桌當餐桌,旁邊砌了個灶臺,用煤氣罐可以炒菜做飯,并排擺了幾個大冰箱…誰家廚房有這么豪闊?
他今天懶得自己做,點外賣叫了四菜一湯,就在辦公室里擺在桌上,看上去好像在加班時抽空吃點飯,順手又開了一瓶五糧液。
他就愛喝這款酒,濃香甘美不上頭,旁邊的屋子里還囤了好多箱呢。
這時有一條大狼狗推門進來了,這狗很聰明,居然學會了站起身用爪子搭把手開門,它跑到桌邊,伸著舌頭搖尾巴。
葉良成笑道:“老二啊,還沒到你的飯點呢,先出去看好大門!”
他養了五條狼狗,名字分別叫老二、老三、老四、老五、老六,至于老大…那當然就是他自己了。
這五條狼狗就是他為這創業園區聘用的巡邏保安,有正式聘書的,他親手蓋的公章,每個月也有工資,由他這個老大負責代領。
這種行為在他人看來或許很荒誕,但生活總要有點儀式感。
他所在的這棟辦公樓,當然是棟爛尾樓,而周圍這一整片CBD商務中心,都是一個爛尾項目。
他為什么獨自一人守在這里,身邊只有五條狗,事情還要從十幾年前講起。
離這兒不遠有一片山包,在舊社會是南花市北邊遠郊的亂葬崗兼柴山,山上已被取柴的鄉民砍得光禿禿的,只有一些雜草和灌木。
那片山自古無名,后來才被命名為亂花山,據說是取“亂花漸欲迷人眼”的詩意。
從幾十年前開始,亂花山不再是亂葬崗,開始搞植樹造林。當時種的很多樹,如今已經枝葉參天,主要還是因為這一帶的氣候溫暖、降水充足。
大約從十幾年前開始,亂花山又被改造成了森林公園,修建了步道和景觀休閑設施,投資者是南花的一家大型地產集團,資產規模在全國都能排在前列。
亂花山森林公園附近面積很大的地塊,也被該地產集團同時拿下,開發的地產項目叫“錦繡天恒”,當時正趕上全國房地產行業的又一輪熱潮。
錦繡天恒住宅項目開發的速度很快,總共分了五期。這種滾動開發的方式,主要是為了提高資金使用效率,五期工程都已完工交房。
其實在第五期住宅交付前夕,開發商的資金鏈就出現了很大問題,好在工程已接近完工,最后還是完成了交付。
按照開發商最早的規劃,這里不僅有面積很大的住宅區,還有消費與休閑娛樂區,并建有一個配套的CBD商務中心,吸引企業入駐。
這個CBD商務中心,名為錦繡創業園。
屆時錦繡天恒項目將集居住、就業、消費、娛樂于一體,打造成南花市遠郊的一座衛星城。
假如一切順利的話,這個項目說不定還真能搞成,但需要幾個前提條件——龐大的投資、持續不斷的新增人口、穩定的經濟增長以及行業環境。
可惜幾年后地產業的大環境、開發商的小環境都出了問題,錦繡創業園建設到尾聲時,突然就被放棄了。
其實就錦繡天恒這個獨立的項目來看,五期住宅工程都已經完工交付,回款也能將CBD中心建成,但相關款項都被開放商挪到外地別的項目去補窟窿了。
而且就算將CBD項目建成,也無法按原計劃吸引創業公司及商戶入駐,投入越多虧損越大。
葉良成的這個臨時辦公室,已經使用五年了,他父親當時帶著自家公司的工程團隊入駐工地,將一棟配套的服務樓作為臨時辦公場所…干著干著項目就黃了。
葉良成就是在那時接手了父親的公司,他家公司干的是裝修工程,并非普通人熟悉的室內裝潢,而是強電和弱電項目。
工程進行到這一步,就說明建筑主體都已經完工了。
整個創業園區大大小小十幾個區塊的子項目,包括最中央的錦繡創業大廈都已經封頂,有一小半樓宇甚至連窗戶都裝了,父親也沒想到它居然能廢棄啊!
這可是個大工程,父親是通過關系才拿到手的。當時他家的工程隊,已經全面接管了工地,首先開始裝修東南角的一棟寫字樓。
按照開發商的意思,為了提高資金周轉率,所有建筑并不是同時裝修,而是完工交付一棟樓,再去裝修另一棟樓,反正整個工程都是葉家公司的。
可是第一棟樓的強弱電線路剛弄完,開始裝第二棟樓,并需要結上一棟樓的款項時,與他們對接的開發商工作人員就沒了,就連工程款結算都成了一筆糊涂賬。
開發商可不止欠了葉良成一家的債,這個創業園區的債權情況極為復雜,不僅拖欠了大量銀行貸款,還有很多單位的工程款,債權人中有不少可都是國有大單位。
葉家公司,只是其中不起眼的小蝦米。
復雜的糾紛且不提,總之這個廢棄的在建工地,就讓葉良成順勢占下來了。因為他家的公司正好在工地上,錢還沒拿到呢,人當然不能走。
這一占就是五年,結果居然沒人來趕他,當然也沒人來跟他結賬。
假如哥創業園完工后能賣出去或租出去,估計也有人愿意接手續建,但這顯然不大可能了,況且還有復雜的債權與產權糾紛。
所以大家都想著向開發商要賬,卻沒人愿意接這個在建工程。聽說有幾家銀行曾試圖聯合組織拍賣,但沒有成功。
這片在建工地就等于被葉良成占據,但占下來也沒什么用,產權也不是他的,而且如今也說不清該是誰的了,他則成了一個免費看大門的。
原先那批干強、弱電的技術工人,沒活干早就離開了,葉良成只雇傭了幾名巡邏保安看工地。
這里還有很多東西能拆下來賣廢品,主要就是防止有人來“進貨”。
前幾年趁著疫情,葉良成還重修并加固了圍墻、在墻頭加裝了刺網,外人幾乎不可能翻進來。
但他也不能坐吃山空啊,私下將東南角兩棟樓租出去給人當倉庫了。收到的租金足夠他雇幾名保安、交水電費并喝點小酒…
但這種悠閑的日子在半年前起了點變化,他發現自己雇的幾名保安監守自盜,拆東西出去賣廢品,就把人都給開了。
有兩個家伙好像還不太樂意,拎著鋼筋似乎是想跟他亮肌肉,結果葉良成讓對方認識到什么才叫武德充沛!
所以這半年來,葉良成身邊就剩下了五條大狼狗,看守著這一片廢棄建筑,附近一帶還有傳聞說這里鬧鬼。
葉良成知道傳聞是假的,因為消息就是他放出去的,這個鬼地方——鬼都不來!
他與老二聊了幾句,老二雖然不情愿,但在他的勸說下還是主動跑出去巡邏了。葉良成坐在辦公桌前自斟自飲,不知不覺就喝了半斤左右。
這是標準的悶酒啊,葉良成端著杯子眼神似是很迷茫,他今年才二十八歲,感覺竟有幾分暮氣,好像真的成了一個打更老頭。
他帶著醉意又在胡思亂想,若是忽然末日來臨,比如喪尸爆發啥的,那么他看守的這片園區,會不會成為一個末日生存基地呢?
園區內有不少果樹,這幾年他閑來無事,也在規劃的綠化帶中開了好幾片菜地。到時候再搭救幾個美女,關起門來過上沒羞沒臊的日子。
生活總得有點理想,或者說有點念想嘛,不能總這么消沉頹廢…
就在這時,他突然聽見了微弱的滴滴聲,眼神中的酒意立刻消失了,有幾分疑惑也有幾分驚喜,立刻打開了辦公桌上的電腦。
這個廢棄的商務中心,外面有幾個位置是裝了監控的,但并沒有紅外功能,夜里黑乎乎的啥也看不清。
但是在兩個地方,卻有紅外報警裝置,只要有人進入那里,葉良成就能收到警報。
有人摸進了這個園區,而且進入了最隱秘的地下據點。
配套的紅外鏡頭只能拍到入口位置,此刻人已經進去了,他也看不到里面的情況,仍坐在電腦屏幕前等著,下意識地操起酒瓶灌了一大口,竟顯得有些緊張還有些期待。
整整半年了啊,終于有人回到了這個秘密基地!
過了一會兒,有一條人影從地下秘密據點出來了,從監控觀察范圍內消失,時間不大,那條人影又出現在錦繡創業大廈。
那人先上了三樓,然后從一條隱蔽的消防通道進入了一樓的大廳,還順手開了燈,顯得是輕車熟路。
應該是自己人,外人不會用這種方式進入大廳!葉良成離開辦公室,飛身趕往園區中央的錦繡創業大廈,沿同樣的路徑進入了一樓大廳。
這片區域是一、二層打通的挑空大廳,面積很大、天花板很高,周圍用空心磚砌死了,里面光線透不出去,內墻還貼了消音材料,聲音也很難傳出去。
其內部四周放著休息的桌椅,還有插著不少器械的架子,地上是厚厚一層夯實的三合土,像是個演武廳。
葉良成進入大廳時,恰好看見那人從架子上抽出一根四米長的大桿子,見他進來并沒絲毫意外的神色,反而點了點頭做了個手勢,要他過去比試比試。
燈光下,看那人的輪廓應該是個男的,臉上卻蒙著面巾…神識似乎受到了干擾,不僅無法查探那人的面目,就連其身形都仿佛有些朦朧。
葉良成卻沒有感到太意外,甚至有些激動,因為他見過一種面具,同樣能阻擋神識查探…這種面巾雖是第一次見到,但想必也有類似的作用吧。
葉良成并不擅長大槍,拿過一把自己最常練的長柄苗刀,走到大廳中央擺好了架子。
那人持長桿抖出槍花迎面直刺,葉良成舞刀撥擋,大廳中發出一連串密集的響聲…葉良成不斷變換方位,圍繞著那人揮舞苗刀,實際上卻是只守不攻。
那人站在原地不斷揮槍,鋒利的苗刀卻劈不斷木質長桿,桿尖有好幾次都點到了葉良成的身上,但都是一觸即收并沒有造成傷害,掌握得極為精妙。
這番短暫的交手只持續了兩分鐘左右,又一次刀桿相擊時,一股力量順著長桿傳來,透過刀身令葉良成手臂一麻,苗刀脫手被撥飛了。
那人終于開口道:“葉五娘,你這段時間很松懈啊,功夫明顯落下了。”
葉良成激動地問道:“苦茶師父,是你嗎?”
那人怔了怔,隨即搖頭道:“看來你并不知道發生了什么,苦茶已經不在了,你可以叫我火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