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成為真正的隱蛾,黃小胖并沒有說太多,因為他自己也講不清楚。
按黃小胖的說法,好像沒什么特別的講究,就是一個自然的過程,知道了隱蛾空間的門戶在那里、擁有自己選定的隱蛾之物,便似種下了一顆種子。
你不可能不惦記,只要心有所念,仿佛總能感覺在某個地方、有那樣一道門戶,通過隨身佩戴的隱蛾之物,產生無法言訴的聯系、發出某種神秘的召喚。
小胖還有一條個人經驗,就是沒事便在門戶位置來回穿行,總感覺自己好像一不小心就會進入另一個空間…
然后某一天,你突然就真的“看見”它了!
不是用平常的眼睛看見,但真真切切能察覺其存在,像世上其他存在的事物一般存在著——
它就在那里,真的就在那里!不再是存在的概念,而是切切實實的存在者。
黃小胖自以為說不清,需要何考自己慢慢去體會。卻不知他一說出來,何考就有體會,甚至感覺似曾相識。
這就是他修煉觀法入境后的狀態,只不過定境中呈現的是周邊諸物,而非那樣一道本不存在的門戶。
所以何考想試試自己的方法,就是修煉觀法的狀態下,看那道門戶是否也會自然呈現?但是今晚,他的狀態受到了某種干擾,這干擾來自高雪娥。
高雪娥不敢回自己家,仿佛借宿在何考的家中、睡在昨夜獲救后的那張床上,潛意識中才有安全感,但是躺下后她仍舊無法入睡。
白天的時候,她看似已恢復正常,卻需要不停地做各種事情,才能讓自己盡量不再去回憶昨夜,從而保持平靜,所以她搜集整理了二百個“有關部門”的收信地址。
等時間再度回到夜里,她卻怎么樣都睡不著,只要一閉上眼睛,就會有奇異的耳鳴,仿佛是破碎的槍聲從遠近各處傳來。
那種頭發被扯起、渾身濕漉漉、手腳都被束縛的感覺莫名又回來了,她渾身發冷,蜷縮著忍不住戰栗…不敢閉上眼睛,也不敢關燈。
何考在另一間臥室中定坐,他在修煉隱蛾觀。
他已經體會到這套觀法之妙,周邊諸物莫名呈現,仿佛就是那么存在著,卻又不知“誰”在感知。
當他能夠在定坐中進入這種狀態,進而在平常時“喚醒”這一狀態,仿佛就擁有了那種超常的感知能力。
若非如此,昨夜他也不可能配合小胖反擊綁匪。假如沒有何考的突然反擊,小胖就危險了,而何考自己與高雪娥也不可能逃脫。
經歷了這一切,他某名有了一種升華般的自信,就似大喜大悲之后的大徹大悟,就像經受了云夢大澤風浪洗禮的麻雀。
在那種情況下,何考尚且能保持冷靜,“喚醒”超常的感知能力,那么回歸平常后,面對很多事情就變得從容沉穩多了,都是小場面而已。
所以今天休息之后,他就在臥室中開始修煉觀法,入境的過程起初很順利,身化虛無、心無所蹤、諸物呈現…然而到了這一步,定境卻不能保持。
因為高雪娥也在感知中呈現出來,她的狀態很不對勁…何考一旦開始思考,意識回歸就無法做到心無所蹤,從修煉狀態退入感知狀態。
他的感知就鎖定在高雪娥身上。
不同的人經歷同樣的事情,造成的后果不盡相同,比如何考變成了云夢澤上的麻雀,而高雪娥卻成了驚弓之鳥…她這分明就是創傷后遺癥。
對高雪娥,何考抱著很深的愧疚感,她真是無端被卷進來的,受盡驚嚇還差點丟了性命。
盡管在另一間臥室里,中間還隔著堂屋,但何考仍能非常清晰地“看見”她,甚至還能感覺到她蜷這身體、夾緊雙腿在戰栗。
這個樣子,令人忍不住想把她抱在懷里好好安撫,何考并沒有什么趁人之危的壞心思,也只是想想而已…他想了想,干脆下床去了廚房。
高雪娥聽見動靜,也下床走了出來,看見何考仿佛便松了一口氣,瞬間心里就踏實了不少,站在廚房門口問道:“怎么了,你也睡不著嗎?”
何考笑道:“我感覺你好像睡不著,所以給你泡杯茶飲,就是今天哪位林前輩給我的,叫沖和飲,對你應該有點幫助…來,把它喝了。”
高雪娥接過杯子:“怎么只有一杯,伱呢?”
何考:“早晚各一杯,我晚上已經喝過了,這一杯是給你泡的。”
沖和飲不是茶,初入口微感辛辣,似有一股暖流蔓延全身,繼續小口啜飲漸漸又感覺微甜,最后唇齒間竟有淡淡的清香。
何考在林青霜那里喝的時候,心里正想著別的事,當時兩口喝完沒什么體會,基本等于牛嚼牡丹。
高雪娥此時喝得就很慢,小口仔細品,感覺果然舒緩了不少。可是再慢也有喝完的時候,何考把杯子收走了,她還站在門邊沒有要走的意思。
能多待一會兒是一會兒,反正高雪娥現在不想去睡覺,至少是不想一個人回去睡覺。
“感覺好些了嗎?那我們就回去睡吧!”何考走到門邊,伸手要去關燈,卻冷不丁被高雪娥伸手抱住了,然后她就鉆進了他懷里。
何考猝不及防往后退了半步,身后發出門與墻的碰撞聲,他就像被按在了廚房的的門上。
何考的大腦有點宕機,她的雙手抱的很緊,但身子卻好溫軟,氣息也很好聞,他幾乎是下意識地也把她摟住了,拍著后背道:“怎么了?沒事的,不用怕!”
高雪娥的鼻尖埋在他的頸側,綿綿的聲音道:“陪我一起。”
有點像沒有好好溫習功課,就已經坐在考場上的感覺,何考有些慌亂道:“娥總…”他只說了半句話,然后就不知道該說什么了。
高雪娥也許不是故意的,她方才好似大腦也斷電了,作出了最本能的反應,仿佛某種情緒壓抑到了極限,突然有短暫的失控。
她是真的想,就想和他做…乃至是更刺激甚至更瘋狂的事,仿佛這樣才能不受另一種感覺的折磨。
見何考遲遲不出聲,高雪娥又弱弱道:“我沒別意思,就是想和你…你是怕我,還是看不上我?”
這叫人怎么回答?
但凡說一句看不上,那至少也是不夠善良,對何考而言,還要加一句不夠誠實。
假如她愿意,難道他不想嗎?記得好幾次看過島國動作片之后,在半夢半醒之間,他也曾把自己帶入影片中的男主角,而女主角曾似高雪娥…
畢竟是血氣方剛的棒小伙,可以理解。
他在現實中卻一度有點害怕進娥總的辦公室,因為高雪娥是一位脾氣不太好的領導,偏偏在同事們眼中又那么看好他、重用他,不吝鍛煉栽培、給他派給各種任務。
但是這種害怕,在昨夜之后已蕩然無存。
就似泡在溫泉中忽然摸到了什么,何考終于低下頭道:“剛才忘了告訴你,服用沖和飲的當天和次日,都要求禁欲。
還有,我前天服用了一枚養精丹…也是術門特制的靈藥…要求七天內必須禁欲。”
他說得結結巴巴,高雪娥沒聽太明白,但好歹清楚了大致的意思,聲音含糊不清地問道:“前天嗎?”
呼吸有點困難的何考終于緩過一口氣:“嗯,就是前天。”
高雪娥已恢復些許清醒,她沒想到自己剛才竟會突然失控,此刻已不好意思抬頭。她不認為何考剛才是找借口拒絕的意思,因為她就貼著他的身體,能感覺到他也有反應。
高雪娥小聲道:“可我還是睡不著…不敢閉眼睡覺。”
何考:“那你昨天是怎么睡著的?”
高雪娥:“昨天?昨天不一樣。”
何考:“那就像昨天那樣?”
高雪娥終于松開了手,卻紅著臉仍然沒敢抬頭:“嗯,謝謝你!我是不是太…”
何考:“沒有,別多想。”
在那間小臥室里,何考坐在床邊,看著高雪娥終于睡去,仿佛昨日場景重現,但她的氣色卻比昨天好多了…他輕輕將她一直抓著自己的手放回被子,起身走了出去。
隨著高雪娥的呼吸漸漸平穩,最終入睡,何考的心境也恢復了平靜,但身體上自然而然的反應卻顯得更強烈。
直到這個時候,他才真正體會到養精丹的功效。
其實他并不完全清楚,無論修習任何一門術法,都需要經歷一個過程,就是對生命本能的喚醒,體會生命之所以成為生命的感覺、以及來自本源的能力。
在這個過程中,感官所受的刺激會被放大,隨之而來的是各種欲念此起彼伏。人在平常情況下是必須要控制欲念的,那么導致的結果就是各種情緒的放大。
那么如何在日常中保持冷靜、在修煉時不受干擾,就很重要,要求既能穩住心境,又能清晰地去體會欲念,進入自然的狀態。
這個階段也被某些人稱為色欲劫,所謂色欲不僅是男女之欲,它包括對這世上一切事物的本能欲望,通常而言,與性有關的欲則表現得最為明顯。
這未必是壞事,只是一種考驗,術法入門的前置條件。
色欲劫是內在的考驗,卻往往因外在的經歷觸發,成為現實中遭遇的某些事件。它最好在不刻意地狀態下自然度過,那樣修煉的效果最佳。
所以林青霜雖有所提點,但也沒有完全明說,只是托人給何考送來養精丹,并告訴了他服用的講究。
其實何考的色欲劫,最標志性的經歷不是今晚,而是昨夜。昨夜他激發了前所未有的求生欲望,但保持了冷靜沉穩,對一個普通打工人而言,已堪稱完美。
常有人說“我是修行之人,無欲無求”。這一開口就露了破綻,沒有欲望還修行什么,難道修行的欲望就不是欲望了嗎?包括克制欲望的欲望,本身也是一種欲望。
所區別的,只是人如何去運用,能把握怎樣的身心狀態。
回到自己的臥室之后,何考是挺槍入坐的,隱蛾觀倒很適合在這樣情況下消除雜念。觀想中身體漸漸化為虛無,自我的存在似消失了,卻又變得無所不在,仿佛就是世界本身。
周邊諸物自然呈現,那道門便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