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誒?”
“誒誒誒!”
那道熟悉人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黑紗戴上,而后顫顫巍巍從石凳上起身,將手中甘蔗藏于黑裙之后。
“宋....宋公子!”
“喲!宋鈺!”
“你回來辣!”
卻是靈芝丫頭坐在石凳上,拿著啃到一半的甘蔗揮舞。
小丫頭神情恬適,毫不慌張,絲毫沒有身為外人,卻唐突出現在主人屋里的尷尬之感。
“蘇姑娘,你們這是?”
“啊....啊,對不起!”
“我們只是看到這院門沒關,所以....”
蘇晴越說越是慌亂,美眸撲閃,手足無措地蹲下身子,收拾起滿地的甘蔗皮,憤憤地擰了靈芝小腿一記。
“唉喲....夫人,你干嘛?”靈芝吃痛,委屈地嘟起小嘴。
“走,走....”蘇晴幾乎是呢喃地說道。
而宋鈺瞧出了她的窘迫,反而向著院里四處張望起來:“沒事,既然都這個點了,不如在這吃過晚飯再走。”
“你....你還會做飯?”蘇晴蹲在地上,有些詫異地轉過頭。
“嗯。”
“噢!那你等等!”靈芝一拍腦袋,急忙跳下石凳,跑到屋外。
半晌,
待宋鈺開始在灶房忙活起來時,她才氣喘吁吁地拽著一只大鵝,跑回了灶房門前。
那只白鵝,就算被拽住脖子,猶自扇著翅膀,似是不服氣。
“宋鈺!把它燉辣!”
約莫一個時辰之后。
宋鈺點燃六盞燭臺,將一盞琉璃花燈吊在院墻一角,三人就著葳蕤燈火,在新建成的外院石桌前,圍作一團。
玉石桌上,
蒜香排骨、油爆山筍、炒靈素、燒鵝燉酸菜,熱氣蒸騰。
菜剛上齊,甚至宋鈺圍兜還沒解下,靈芝便滿嘴哈喇子,將筷子伸向那只燒鵝。
“好次噠,”靈芝一邊鼓著腮幫咀嚼著,一邊評價道:“比夫人做的好次嘟了。”
“靈芝!”
蘇晴又羞又氣,卻不好當場發作,只得低頭默默扒飯。
‘怎么連吃飯的時候,都要帶著面紗?’
宋鈺心中狐疑,臉上卻不動聲色試探道:“哦?蘇晴姑娘做菜要是不好吃,只怕早就被夫婿趕出來了吧?”
“我....我沒有夫婿。”蘇晴鬼使神差辯解道。
只是,說完這話之后,她才像是忽然反應了過來,腦袋幾乎要埋到胸口,捧著碗筷的手不住顫抖。
然而,宋鈺腦海像是有閃電劃過,心中猛得一驚。
黑袍黑紗,沒有夫婿,夜晚還能留在陌生男子家吃飯....蘇晴姑娘,莫非是未亡人!!
好耶!
“夫人,這燒鵝真好次,你不次嗎?”
靈芝見蘇晴不動筷,象征性得給她夾了一小塊鵝肉,這才大快朵頤起來。
“快吃快吃,涼了就不好吃了。”
宋鈺一時心情大好,連忙給靈芝夾起菜來。
只是那些蔬菜剛夾進她碗里,卻被她挑走,丟在桌上。
“這個不行,有筍的味道....這個也不行,有野菜的味道!”
“靈芝不吃噠!”
“隨你隨你。”
見宋鈺并未察覺到異狀,蘇晴這才暗松口氣,小口吃起菜來。
只是那對秋水般明媚的眸子,偶爾悄悄抬起,打量那人,心底卻不住喃喃自語著。
“他以前....好像不長這樣啊。”
晚飯過后,卻是宋鈺忽然開口。
“靈芝,你先到外面玩一會兒去,我有話要跟你蘇晴姐姐說。”
“嗯?”
靈芝眼睛瞪大,剛要義正言辭拒絕,口水卻突然從嘴角流下,一把抓過面前那兩串糖葫蘆。
“我吃完再進來!”
丸子頭丫頭能屈能伸,很識趣地告辭。
然而,銅門關上后,院內又倏地陷入了沉默。
燈火昏暗,照亮了蘇晴的半邊臉。
雖然帶著黑紗,但還是能隱約看出面紗下姣好的輪廓。
“蘇晴姑娘。”
“啊?”
蘇晴雙手交疊放在腿上,手指微微顫抖。
她眸光瑩瑩,悄悄抬起盯向對面,生怕宋鈺忽然說出什么不合時宜的話來。
宋鈺深吸口氣:“多謝蘇姑娘讓靈芝來我府上幫忙打理靈植。”
“誒?”蘇晴眸子倏地睜大,手也不抖了,反而是萬分不解地問道:“這件事....不是過去很久了嗎?”
‘我也知道過去很久了,這不是在努力找話題嗎?!’
宋鈺摸摸鼻子,面不改色道:“這三畝地是我來靈溪鎮四年的心血,而今年冬季這批種子,更關系到我明年開春后的計劃。”
“所以,雖然事情過去那么久了,但我一定要當面向姑娘道個謝。”
“蘇晴姑娘,真是幫上大忙了。”
說著,宋鈺竟是鄭重地朝著蘇晴一鞠躬。
蘇晴有些莫名其妙地眨眨眼,但看宋鈺這番誠懇模樣,也就淡淡回道:“不礙事,反正靈芝平日里精力旺盛....”
“我看她,倒也挺樂意來這里幫忙的...”
沉吟片刻,蘇晴忽然認真問道:“對了,我一直想問你,為何要以那種方式催化靈蠶呢?”
“靈蠶生命本就短暫,化作赤紋蝶后,更是只能活過一個晚上。”
她眸光略顯黯淡,微微低下頭去。
“為何要讓它在本不屬于自己的季節,早早地逝去呢?”
“哦...”宋鈺連忙解釋道:“那是因為,我來年開春要以這些靈蝶催化青靈株,使它結出赤血株的果實,待春季播種后,明年夏天,就能收獲第一批紅玉髓了。”
青靈株,赤血株...紅玉髓!
蘇晴聽著這些陌生詞匯疑惑不解,可當她聽到紅玉髓時,卻倏地睜大了眼。
“你是說,那些靈蝶能讓青玉稻結出紅玉髓?!”
“這...”
“怎么可能”四字被咽回了肚子里,蘇晴雙瞳剪水的眸子不停審視著宋鈺,卻未從后者眼神中看到一絲躲閃。
‘是真的!’
蘇晴忽然來了一絲興趣,在認真思索一陣之后,卻是抬眸冷聲道:“不對!就算你說的方法是真的,你院前這三畝地上,也定然長不出紅玉髓!”
她身上忽然騰起的學術氣息,使得宋鈺虎軀一震。
“嗯?為何?”
“我糖葫蘆吃完咯。”這時,靈芝笑嘻嘻地推門進來。
“出去!”卻是宋鈺蘇晴兩人異口同聲道。
“嗷!干嘛這么兇嘛!”
....見蘇晴又低頭沉默無聲,宋鈺再次誠懇問道:“蘇晴姑娘,為何你如此斷定....”
倏忽,宋鈺腦中有靈光閃過。
而下一刻,蘇晴卻平靜開口:“紅玉髓乃陽屬性靈物,只能產出于山南日照充足之地...你若是精通靈植之道,理應知曉才是啊。”
“你這座院子坐落山北,申時之后就受不到日照了,根本不足以培育紅玉髓。”
“蘇姑娘說的是....”聞言,宋鈺略感汗顏。
傳承終究比不上親自躬耕得出的經驗來的牢靠,雖然其中寫到了“赤血株喜陽”五個字,但宋鈺對此卻是看過算過,毫無感覺,經蘇晴提點后才想起。
“不過,我有辦法。”
蘇晴忽然起身,眸中閃亮,有著濃濃自信:“我會抽空來幫你的。”
“對了,這封信應該是林無涯留在這的...給你。”
蘇晴從腰間口袋中取出信件,遞向宋鈺。
只是。
恰逢秋風吹拂,那襲黑裙被吹得緊貼在蘇晴身上,蘇晴下意識雙手護住身前,卻不由擠出了一道深深的溝壑。
宋鈺被眼前這幕一激,靈識無意識外放,已然是將面前之人身影看了個明明白白。
下一刻,他摸向自己臉上,卻發現一抹溫熱沿著指尖流下。
是血!
剛想掩飾,抬眼,卻察覺到蘇晴臉上幾欲溢出的羞赧!
那雙水汪汪的杏眼中,寫滿了委屈!
“登徒子!”
宋鈺臉上結結實實地挨上了一巴掌,
蘇晴奪門而逃。
秋風里,宋鈺神色呆滯站在院內,默背字母表。
‘應該是第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