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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4章 人·墨畫

熊貓書庫    陣問長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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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們下去吧。”這華袍真人淡淡道,語氣冰冷,透著威嚴。

  “是。”一群金丹境的看守退下去了。

  監牢之內,空空蕩蕩,便只剩這羽化境的真人,還有躺在牢床上的墨畫。

  華袍真人看了眼墨畫,淡淡道:“把眼睜開吧,我知道你醒了。”

  墨畫的眼皮,仍舊重若千鈞,費了半天勁,這才緩緩睜開。

  一間嚴密至極的監牢,映入眼簾。

  處處是陣法,滿眼是鎖鏈,他渾身也都被一種古怪的符箓封著,甚至身邊還刻有絕妙的劍陣,一旦他稍有異動,便會遭萬劍穿心之刑。

  墨畫第一反應是,太隆重了。

  他好像這輩子,還沒被這么“鄭重”地對待過。

  仿佛他不是一個筑基,而是一個惡貫滿盈的羽化魔頭。

  墨畫又艱澀地轉頭,看向另一邊,看到了那位一身華袍的羽化真人。

  這真人面容白皙,宛如玉雕,衣著也華貴精致,一塵不染。

  一看就是出身好,天賦高,修為強,行止也極尊貴的大世家真人。

  此人也正是那日,趁著他突破失敗,用金針刺入他識海,將他“逮捕歸案”的羽化。

  而且,是華家的羽化。

  墨畫就這樣默默看著這羽化真人,沒有說話。

  華袍真人先開口道:“你叫什么名字?”

  墨畫皺著眉頭,仍舊沒有說話。

  不是他不想說,而是當他回想起,自己的名字時,腦袋里竟真的一片空白,什么都沒想起來。

  他記不起,自己叫什么了。

  突破失敗,神識的崩潰,讓他的記憶又變得淡漠了。

  華袍真人有些不悅,可隨后他也意識到,這個小子可能是真不記得,他自己叫什么了。

  真的不記得,和假裝不記得,表現是完全不同的。

  這點事,還瞞不過他這個羽化。

  再加上,他的確以一些強行的手段,對墨畫的識海,進行了一定程度的“摧殘”。

  華袍真人又問道:“你為什么會成為神祝?誰傳你的神道?誰指使你的?”

  墨畫搖了搖頭,“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華袍真人淡然道:“你否認也沒用。”

  墨畫白凈的臉,跟白紙一樣茫然。

  華袍真人皺了皺眉,他不愿自降身份,與這等小子逞口舌之辯,但若動刑…

  華袍真人看了看“半死不活”,身嬌體弱的墨畫,又有點擔心一動刑,就將這小子弄死了。

  華袍真人目光微閃,道了一聲:“你好好休養。”

  墨畫反問他:“你是誰?我現在在哪里?”

  可華袍真人根本不答,身形漸漸暗淡,離開了監牢,再出現時,已經身處一間幽雅的茶室內。

  華袍真人,取出一枚玉簡。

  玉簡之上,有一行簡單的字,記錄了時間,地點,除此以外什么都沒有。

  但這寥寥一行字,卻極為“昂貴”。

  因為這是從已經退休,不問外事的天樞閣閣老那里“求”來的。

  是閣老算出了蠻荒神祝的位置,并將這位置,泄露給了華家,他這才能下手,將蠻荒這神秘的神祝,給活捉了過來。

  “老夫辭任,不問外事,更不宜泄露天機,但蠻荒之事,終究關乎道廷社稷,尤其是一些叛逆賊子,大逆不道之輩,也不可放任不管,否則必然遺禍無窮…”

  “你去抓了,斷了蠻荒叛亂的根,滅了那個逆子…”

  “但此事機密,對外絕不可提我的名字。”

  這是閣老的原話。

  “叛逆賊子,大逆不道之人”,指的自然就是掀起風雨,大搞造反的蠻荒神祝。

  閣老畢竟是閣老,雖然辭任了,但仍舊有兼濟天下之心,不會坐視某些“壞種”,禍亂道廷。

  華家的老祖,當年與閣老有些爭執,但這是私人恩怨。

  在大是大非面前,閣老從不含糊。

  而他也遵從閣老泄露的天機,在一群老怪物的“圍獵”中,將這個神祝給活捉了回來。

  可現實的狀況,卻讓他心中又有些疑惑。

  閣老給的時間和位置,應該不會錯。

  可眼前這個小子,當真會是蠻荒的巫祝么?

  華家此前,倒的確有畫像傳出來,畫像中的人,與眼前的少年,眉眼是相似的,氣質卻截然不同。

  而且很多時候,“畫像”這個東西,很難作為憑證。

  大家都是修士,“改頭換臉”的法門,實在太多了,光靠一張臉,很難給人下定論。

  別說換臉了,就是換皮囊,換血肉,都不是稀奇事。

  墨畫的臉,的確有點像“神祝”的臉。

  但問題是,墨畫這個人,真的是神祝那個“人”么?

  如果是…神明到底為什么會眷顧他?

  他的識海,究竟有什么不一樣?

  他一個筑基,到底是怎么才能,擁有神明的眷顧,在大荒造出這么大的動蕩來的?

  他身上到底還有沒有,其他更深層的秘密?

  一個筑基,必然不是憑借自己,能做出這番大事的,他幕后必有黑手。

  這個“黑手”,又究竟是誰?

  他將“神祝”這個棋子落在大荒,又究竟有何圖謀?

  而這個少年,他自己到底又知道多少?

  他是純粹的傀儡,一無所知。

  還是有一定主動性的傀儡,知道一些秘密。

  華袍真人摩挲著手中的玉簡,目光之中,閃爍著冰冷的光芒。

  “此子大概率是神眷者…無論是否知情,知道多少,都有大用。”

  “待其傷勢好了點,便一點點“切片”,從血肉,骨骼,到識海,一點點進行研究…”

  “將他的神道秘密,完全挖出來…”

  監牢之中。

  墨畫只覺得渾身冰冷,不知是監牢太陰森了,還是因果之上,有十分緊迫的兇險。

  他想動一下神識。

  可識海之中,一片漿糊,根本什么都記不起來。

  墨畫感覺整個人,都跟“呆子”一樣。

  他心里清楚,這應該是金丹突破失敗的“后遺癥”。

  他突破時,金丹剛凝結,就遭遇因果大殺劫,直接碎掉了,連帶著金丹之中融合的一些神識,靈力和本源,全都損耗一空。

  神識崩潰,連帶著記憶受損,腦海中的一些往事,就又更模糊了。

  墨畫摒氣凝神,忍不住自我問道:

  “我叫什么名字來著?”

  “我叫…”

  他冥想了很久很久,終于又從破碎了許久的記憶中,找出了一個名字:

  “墨畫。”

  這是一個帶著溫暖,還有很多快樂和愁緒名字。

  但如今這個名字,又變得十分沉重。

  重得讓他有些,喘不過氣來。

  與這個名字關聯的,也還有很多很多記憶,有好的,有壞的,有酸甜苦辣,還有一些陰險腹黑的。

  一個個因果相關的人,一張張面容,也重新浮在了墨畫腦海中…

  墨畫就這樣,躺在監牢中,在頹然失敗的邊緣,思考了很久很久,終于將自己的過往,漸漸都回想起了起來。

  一股久違的,酸澀的懷念感,也彌漫在心頭。

  這是對親人,師長,師兄師姐的思念。

  這是鮮明而強烈的“人”的情感。

  是墨畫成為神祝之后,很久很久,都不曾浮現在心頭的情緒。

  這些情緒,十分陌生,又十分熟悉,積蓄在胸口,讓墨畫心中酸痛與溫馨交織,一時復雜難言。

  墨畫沉默了許久,緩緩明白了過來。

  他的神性,連同他的金丹,一同碎掉了。

  而且,似乎還被華家,用什么手段壓制住了。

  神性一滅,心性必然空虛,為了填補空缺,曾經一度被神性壓制的人性,便緩緩復蘇了。

  換句話說,他現在不再是“神·墨畫”,而又變成“人·墨畫”了。

  他不再是,那個冷漠威嚴,高高在上的大荒神祝了。

  而真的,就只是“墨畫”了。

  墨畫一時有些失落,又有些慶幸。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也是好事。

  一旦以神性結丹,以“神祝”的因果結丹,墨畫也不知,自己將來會變成什么樣。

  現在這一切,都破碎掉了,那他也就可以,舍棄神性,重新再做“人”了。

  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

  果真還是很有道理的…

  真正強大的修士,都是心性堅忍,百折不撓之人。

  但話是這么說,一想到自己辛辛苦苦結的丹,還沒成形就碎掉了,墨畫的心還是無比地痛。

  他緩了半天,才緩過來。

  墨畫回想了一下,將那日在芻狗之上,所見的種種因果氣機,全都記在了心底。

  有蒼龍,有七星,有龍雀,有吞蟒,有錦虎,有金鱗,有青銅鼎,有白玉璽…

  “這些都是壞我結丹之人…這筆賬我記下了。”

  “倘若有一日,我羽化了,或是洞虛了,定一一找你們討債。”

  “假如我成不了洞虛…”

  墨畫沉默片刻,心里默默道:

  “那就當沒這回事…我大人不記小人過,放過你們了…”

  之后墨畫又調動起微弱的神識,進行內視,查看自己肉身的狀況。

  狀況并不樂觀,但也沒嚴重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至少木白金玉骨,本命靈骸,和乙木回春陣是完好的。

  這也多虧他準備充分,反應迅速,在結丹失敗的瞬間,就嗑丹藥自救了。

  同時,更大的原因,估計還是“乙木回春陣”。

  在結丹失敗,肉身紊亂的時候,乙木之氣幫他“續命”了,后續也在不斷滋養他的經脈,修復他體內的傷勢。

  否則現在的情況,只會更加惡劣。

  之后他又左右看了看,發現他的儲物袋,并不在自己身上。

  不知是毀掉了,還是被華家的那個羽化真人拿走了。

  墨畫回想了一下。

  儲物袋里,確實有一些珍貴的陣圖,還有一些手札,以及不少的靈石。

  但真正核心的東西,保險起見,在結丹之前,就全收到師父給他的納子戒中了。

  納子戒與他血脈相連,別人看不到。

  這是師父給他的寶物。

  也多虧有這個寶物,否則這次結丹失敗,被強敵抓了現形,他這么多年珍藏的各種秘密和陣法,全都要被搶走。

  墨畫松了口氣,心中感激師父。

  但是…納子戒在手里,各種珍藏和寶物,也全都保住了。

  可…結丹怎么辦呢?

  失敗了一次,下次什么時候,還能再嘗試結丹呢?

  這次結丹,被一群臭大佬搞失敗了,下次呢?

  萬一下次,這些不知來歷,修為通天的天機大能,又來搞自己,那怎么辦?

  自己只是筑基,哪里經得住這個陣仗…

  修界的歷史上,也不知還有沒有哪個筑基,能在結丹的時候,被這么多大佬用因果圍殺…

  墨畫深深嘆了口氣。

  “多扎幾只芻狗,也不知道有沒有用…”

  可現在也根本不是什么芻狗不芻狗,結丹不結丹的問題了。

  他現在落在了華家的手里,是華家的“階下囚”了。

  華家肯定不會放過自己。

  這點墨畫心里最清楚。

  在蠻荒的時候,他做“神祝”,到底害死了華家多少人,搶了華家多少物資和傳承,壞了華家多大的買賣…

  這些事,沒人比他更清楚。

  華家肯定恨不得,砍了神祝的頭,剝了神祝的皮,再吃神祝的肉,喝神祝的血。

  “先想辦法,在華家手里活下來吧…”

  墨畫輕輕嘆了口氣。

  之后的日子里,墨畫過得竟然還不錯。

  華家也不曾苛待他,還給他補血治傷。

  甚至漸漸地,還給了他一定的空間。

  一開始,墨畫是被各種符箓,陣法,刑具鎖鏈,牢牢禁錮在鐵床上。

  后來,他的傷勢好了點,便撤了鐵床,只將他關在監牢里。

  華家那個羽化真人,也時不時來看看他,說上幾句話,問點東西,但又并不強求墨畫回答。

  甚至到了后面,竟然問也都不問了,仿佛完全忘記了這回事,也完全沒把他當成是“階下囚”。

  但墨畫心里,卻越發警惕。

  他在因果上,總有一種自己正在被“養肥了殺”的直覺。

  有朝一日,定然會有屠刀,降臨在他頭上。

  因此,墨畫越發小心謹慎。

  他也不知道,華家到底確不確定,他就是神祝。

  但至少明面上,他必須想盡辦法,與蠻荒撇清關系。

  他的神性碎了,但仍舊有一些神祝的“惡習”,殘留了下來,譬如喜歡冷眼看人,有點高高在上,冷冰冰地不愛說話,對什么都無動于衷…這些壞習慣都必須盡早地改掉。

  他必須與“神祝”這個身份切割。

  神祝是神祝,墨畫是墨畫。

  大荒的神祝,跟我墨畫有什么關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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