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一切都在它的計劃之中。
沈家也是,申屠傲也是,四象青龍陣圖也是,都在算計之內,最終這所有人,都會死在夢魘之中,成為神主胚胎的“口糧”。
一點都不浪費。
一切都在算計之中。
可為什么算來算去,竟會把神主給算沒了 “屠先生”生出莫大的恐懼,渾身都在顫抖,死死盯著墨畫,厲聲道:
“快說!到底發生了什么”
墨畫能怎么說。
你的神主又被我弄死一次殘留的神髓,馬上就是我的口腹之物了 他要真敢這么說,屠先生肯定會把他生吞活剝,撕成碎片,連骨頭也嚼碎。
墨畫緊張害怕,一臉茫然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你的主是什么東西”
見墨畫一臉茫然,“屠先生”眉頭緊鎖,心思急轉。
這小子不過筑基,境界太低,修行尚淺,夢魘的事,的確未必知道內情....
可到底發生了什么...
我到底疏漏了什么 屠先生額頭一跳,心中一寒。
莫非是....荀子悠!
太虛門的,那個劍修長老!
“我在算計太虛門,太虛門也在算計我”
“他們將計就計,將一個劍修長老,送進了孤山,送到了這神殿深處,然后又被我,親手送進了夢魘。”
“他們一開始的目的,就是神主的神胎”
“而太虛門的劍修長老.....他修的莫非是....太虛神念化劍真訣!”
屠先生神色驚恐,蒼白的軀體微微扭曲,骨頭都在打顫,“我親手把太虛門的這把斬神之‘劍’,送到了神主面前”
“是我,引狼入室!
神罰的烙印又在隱隱作痛。
煉獄刑罰的景象歷歷在目。
屠先生慘然失色,而后又道:“不對,不可能….”
“那個劍道長老,不過區區金丹后期的境界,怎么可能學會神念化劍....”
“即便他學會了,以他的境界,又怎么可能傷得了神主”
“不對,不對.....”
屠先生一時心亂如麻,他環顧四周,很快就找到了躺在地上,尚未蘇醒的荀子悠,眼眸中路過一絲殺意。
無論如何,先斬草除根。
滅了他的肉身,任他神魂有多強,修沒修神念化劍,最終都必死無疑。
屠先生一步步向荀子悠走去。
“他想殺荀長老!”
墨畫看出了屠先生的意圖,當即心中焦急。
但他才筑基,正面的實力,根本不是屠先生這具蒼白人魔的對手。
與邪胎一戰極其艱難,也將他的神念,損耗殆盡。他也沒辦法用驚神瞳術,來干擾屠先生。
便在此時,大殿之中,忽然有一道身影蘇醒,緩緩站了起來。
墨畫轉頭一看,心中一驚。
沈守行!
他沒死他也被攝入了邪神的夢魘現在夢魘破碎,他的神識也醒過來了 “可是......為什么我在夢魘中沒見到他......”
墨畫一時疑慮重重。
但現在情況緊急,顧不得考慮這么多了。
眼看著,被屠先生邪念控制的蒼白人魔,握著鮮血淋漓的祭祀刀,一步步走向荀長老,墨畫靈光一閃,連忙指著屠先生,一臉震驚道:
“是你!你殺了沈慶生!”
屠先生一怔。
原本還有些神志不清的沈守行,雙眼陡然一紅,緩緩看向了“屠先生”。
“屠先生”外表,是一具面容畸形,皮膚死白的人魔,一手捏著人皮,一手握著祭祀刀,滿手都是鮮血。
一副“殺人兇手”的模樣。
沈守行被這幅血腥的景象所激,一時心底顫動,聲音嘶啞,“你.....殺了慶兒”
“你....殺了,我唯一的兒子”
沈守行雙眼遍布血絲。
屠先生沉默,沒有反駁。
某種意義上,沈慶生的確算是死在他的手里。
他開啟了夢魘,將所有人的神念,都送給了邪胎,沈慶生若死在夢魘中,那他的確是“兇手”。
當然,他并不知道,沈慶生其實是被墨畫養成豬,而后當成風箏放在天上,喂給了那些冤魂厲鬼了。
但他的沉默,就相當于默認。
沈守行整個人如遭雷擊,而后仇恨宛如火種,瞬間蔓延,點燃了他心底的憤怒。
沈守行左臂抽劍,目光猙獰,沖向了屠先生,劍光兇狠。
“我要你...…為我兒償命!”
沈守行怒極,這一劍也不遺余力。
屠先生不敢懈怠,不得不丟下荀子悠,與沈守行廝殺在一起。
沈守行劍招狠辣,屠先生出手陰毒,一時間劍氣與血光絞殺,在神殿內人影交錯,打得難解難分。
成功禍水東引,驅虎吞狼的墨畫,這才松了口氣。
他趁屠先生與沈守行兩人交戰之際,偷偷靠近荀子悠,小聲喊道:
“荀長老,你醒醒......”
“喂..”
“荀長老,你快醒醒.....…你可千萬別死。”
荀子悠還是一點反應沒有。
墨畫沒辦法,又是掐他人中,又是揪他耳朵,“你再不醒,我們都要死在這了......”
不知是聽到墨畫要死在這,還是被揪耳朵揪得疼了,荀子悠眉頭皺起,緩緩睜開了雙眼。
墨畫大喜,“荀長老,你醒了”
荀長老仍覺得識海昏沉,頭痛欲裂,想說什么,但張不開嘴。
墨畫連忙道:“別說話,快點調息...”
荀長老點了點頭,而后按照墨畫說的,內視經脈,調息靈力,同時壓抑識海的痛楚。
墨畫松了口氣。
醒了就好….
而荀長老醒了,自己的安危,也就有了保障。
不然那個化為人魔的屠先生,真的有可能殺了自己。
“還有顧師傅和樊典司,也要把他們喊醒...
墨畫環顧四周,又找到了顧師傅和樊進二人,開始故技重施,揪他們耳朵,喊了半天,總算是將他們喚醒了。
“小墨公子...”
顧師傅的識海,同樣有一陣陣刺痛。
夢魘的種種兇險,還是損耗了他們的神識。
“噓.....…”墨畫示意他們小聲,轉過頭,見沈守行和屠先生仍在拼命廝殺,便低聲道,“先溜。”
于是荀子悠三人匯合,連同墨畫,一起悄悄離開了神殿。
屠先生看到了這一幕,他想將幾人留下,但沈守行太強了,且復仇心切,一心要殺他,他必須全力以赴,根本騰不開手。
更何況,荀子悠也醒了。
他已經錯失了最好的,毀尸殺人的機會。
萬一這荀子悠,真的修了神念化劍真訣,那他根本不是這位深不可測的,太虛門劍道長老的對手。
屠先生只能眼睜睜看著墨畫幾人離開。
墨畫幾人也順利地離開了神殿。
“我們,就這么走了”荀子悠問道。
墨畫也有些躊躇。
申屠傲身上的四象青龍陣,他只抄到一半,就被突然出現的人魔打斷了。
這個人魔,就是屠先生。
而現在,申屠傲的皮,都被化作人魔的屠先生剝了。
完整的四象青龍陣,已經落入了屠先生手里。
這肯定也是這屠先生早早就計劃好的,如今他也終于得償所愿。
自己若想要這副陣圖,那就要從屠先生手里搶回來。
但他又不太想回過頭,再去蹚這趟渾水。
這個屠先生,太詭異了。
沈守行,也發瘋了。
再跟他們糾纏下去,誰也不知會發生什么事…
這個孤山墓葬里,已經死很多人了,能活著走出去,就已經是勝利了。
“當斷不斷,必受其亂......”
墨畫咬牙道,“走!”
經歷了夢魘中的那些事后,荀子悠心底,已經不將墨畫當成一個筑基弟子看待了。
尤其是,在這種詭譎的局面下,他更相信墨畫的判斷。
荀子悠也點頭:“好。”
眾人便撤離了大殿,沿途返回,途徑大殿外圍。
大殿外圍,是一排排金光璀璨,華麗至極的,黃山君的雕像。
靈光一現間,墨畫突然停下了腳步,心頭一跳。
神像!
“黃山君讓自己帶著,離開這孤山墓葬,邪神老巢的,不會是....他的本命神像吧!”
墨畫不由皺眉思索。
本命神像,是神明的立命之本。
每個神明的本命神像,都是獨一無二,絕無僅有的。
一旦神明的本命神像受損,重則神滅道消,大道盡毀,輕則本源受損,元氣大傷....
這種東西,極為重要,不能告訴任何人。
對神明而言,如果有什么東西,比神髓更重要,那只可能是本命神像!
黃山君為什么不明說,可能也是因為,害怕泄露了天機,被其他人,或者是其他神明類的存在,窺測到因果,竊奪他的根本。
墨畫心頭微震。
“可是,山君的本命神像,會藏在哪里”
墨畫抬起頭,看向神殿四周。
四周是密密麻麻,形形色色,姿態和妝容各異的山神雕像。
或站,或立,或坐,或臥,或戴金甲,或穿華袍,或著文服,或披大氅..
“黃山君的本命神像,就藏在這些神像里面”
他鑄造這么多雕像,本意并非為了奢靡,而是預感到危機將至,所以“藏木于林”,借這茫茫多的“假神像”,來藏他的“本命神像”,避免被別人發現 墨畫越想越覺得可能。
“墨畫,怎么了”荀子悠見墨畫突然站著不動,一臉若有所思的樣子,便出聲問道。
墨畫尋思片刻,道:“荀長老,幫我找一個神像。”
“神像”
“嗯。”墨畫點頭。
屠先生跟沈守行在死戰,現在還有些時間,他要把黃山君的本命神像找到,帶出孤山墓葬。
這是黃山君死前的托付。
在夢魘之中,黃山君幫了自己,也救了自己。
若非他與邪胎同歸于盡,自己這些人,都未必能從夢魘中逃生。
而孤山之事,各方算計,關系重大,變數太多。
假如現在不找,一旦離開神殿,此后都未必有機會再回來。
黃山君的本命神像,也就會與這神殿,一同埋葬在這孤山萬人坑底,永不見天日。
更何況,他還送了自己一份“大禮”。
于情于理,這個本命神像都必須要找到。
荀子悠見墨畫神情堅決,也不多過問,點了點頭,便問道:
“找一個什么樣的神像”
墨畫皺眉,他也不太確定,只能道:“找一個,奇怪的,或者是,一看就與眾不同,獨一無二的…..”
荀子悠轉過頭,看著眼前,造型各異,幾乎全都“與眾不同”的神像,默然道:
“找找看吧…..”
于是,墨畫就帶著有些不明所以的荀長老,顧師傅還有樊典司,在形形色色的山神像中,去找那唯一一尊本命神像。
此時,神殿中。
沈守行和屠先生附身的人魔,仍在你來我往,死戰不休。
尤其是沈守行,跟失了智一般,不顧生死,下的也全都是死手。
他是金丹巔峰,發起瘋來,惡犬一般,屠先生招架起來,也很吃力。
打著打著,隨著傷勢的加劇,沈守行的目光漸漸暗淡,蒙上了一層陰翳。
與此同時,他的視野卻清晰了許多。
隱隱約約間,他看到了,眼前這只人魔怪物頭頂上的另一張臉。
這張臉,儒雅而斯文,但卻透著一股冷漠和殘忍。
而這張臉,沈守行認得。
他當即瞳孔一縮,“你竟是......申長老”
人魔扭曲的面容一滯,皺眉道:“你怎么,認出我的”
他是神主的仆人,邪念超出一般修士,是另一維度的存在。
尋常修士,所見到的,只是一具身為“傀儡”的人魔,根本看不到他寄生在人魔上的血影,也看不到他的真容。
但現在,他竟被這沈守行認出來了....
沈守行有些難以置信,尋思片刻,便將一切都聯系了起來,恨聲道:“是你......一切都是你!”
沈守行面色蒼白,咬牙道:
“孤山的事,是你給我出的主意;墓葬封尸之法,也是你給我的;是你說,能讓我飛黃騰達,道途無量....”
屠先生也不裝了,神情冷漠道:
“我可曾說錯了這些年,你不是飛黃騰達了么坐在沈家實權長老的位置上,你何嘗不是呼風喚雨,意氣風發”
“不,不對...…”沈守行目光顫動,“這一切,都是你在算計我,我只是.....你的棋子......”
沈守行深深地看著,寄宿在人魔身上的屠先生,寒聲道:
“你根本不是,什么家學淵源的乾道宗長老,你究竟是.....什么東西”
屠先生陰笑不語。
沈守行只覺一股寒意,涌上心頭。
他一直以為,他沈家占了孤山的礦,屠了礙事的散修,是最大的獲利者。
但現在一看,全都錯了。
最大的獲利者,并不是他們沈家。
背地里,有更邪異的東西,一直在盯著他們..…
世家趨利,忙于藏污納垢,因此根本沒察覺到。
沈守行悔恨不已。
屠先生笑了笑,笑聲尖銳而陰沉:
“你我各取所需,說什么算計沒我幫忙,沈家如何崛起,你又怎么當的長老”
“這一切,都是你自己想要的。”
“你的榮華富貴,可都是我給的。’
這一句話,似乎觸動了沈守行的心弦。
“榮華富貴”沈守行眼角滴血,自嘲笑了笑,“榮華富貴有什么用”
“我的兒子死了,我唯一的兒子死了。”
“我斷子絕孫了。”
“家族利益,權勢地位,我拼了一輩子掙來的東西,到頭來無人承繼,全都是夢幻泡影,他人嫁衣。”
“一輩子的努力,全都付諸東流了....”
“這就是…報應....”
沈守行的心中,生出一絲荒謬,幾縷悲涼,進而轉為濃濃的絕望。
兒子死了,斷子絕孫,徹底絕望。
就像是一把鑰匙,打開了心鎖。
心中的種子,終于發芽。
沈守行的眼底,漸漸變為灰黑色,意志徹底泯滅,心性徹底癲狂。
“一起死吧......”
他棄掉長劍,宛如瘋狗一般,撲向屠先生,手腳并用,去撕屠先生的身軀,甚至張開口齒,去咬屠先生的血肉。
“瘋了”
屠先生冷笑一聲。
“趨名附利之輩,道心不堅,終究是玩物罷了。”
屠先生操縱人魔,開始與瘋癲的沈守行殺了起來。
修士一旦道心泯滅,僅殘存本能,沒了精妙的道法,反倒會弱上不少。
因此,沈守行盡管模樣駭人,但失了神智,殺伐之力反倒不強,僅僅只是在撕咬之時,在屠先生身上,留下了一道道血肉啃噬的傷口。
這些傷口的傷勢并不嚴重,尤其是對血肉本就畸形渾濁的“人魔”來說。
屠先生也并不在意。
但他沒注意到的是,被沈守行撕咬后,一縷縷詭異的灰色,正緩緩滲進他的血肉,而后再也沒了蹤跡...
正在查找本命神像的墨畫,頭皮沒來由地一顫。
寒意涌上心頭。
但這寒意,來得快,去得也快,等墨畫細細察覺的時候,已經什么都感覺不到了。
“怎么回事…..”
墨畫眉頭緊皺,想悉心衍算一下,但又不知該算什么,更何況時間緊急,找本命神像要緊,他只能先將這疑惑暫時壓下。
但找本命神像,也沒一點進展。
神殿外圍,偌大的墻壁邊,擺放的神像實在是太多了,真的像是一片“神像林”,而且姿態各異,都很特別,根本辨認不出,究竟哪個神像才是山君的本命。
想來也是,要真這么好找,他的本命神像,早就落在屠先生,和邪神的手里了。
可別人找不到便罷了,不能讓自己也這么難找啊…..
找不到神像,還怎么完成山君的托付 墨畫靜下心來,又將山君最后的那句話,重新回想了一遍:
“假如我們真是朋友....帶著我的.....離開孤山。”
假如是朋友,那就帶著他的“本命神像”,離開孤山。
墨畫琢磨了一下,覺得這句話,應該還有另一層意思......
假如真的是朋友,那就應該能認出,他的本命神像是什么為什么自己跟落魄山君是朋友,那這源頭,要從枯山的黃山君那里找 落魄山君…
腦海中,與黃山君交集的點點滴滴,如走馬觀花一般,—一掠過......
猛然間,墨畫記起了什么。
很早之前,有一日,他同情山君日子凄苦,就帶了些雞鴨魚肉的供品去喂他。
吃飽喝足之后,黃山君帶著自己,到了破廟之后的一個懸崖。
懸崖邊老藤叢生,遮掩了一個陡峭的石階。
石階往下,有一個山洞。
洞里藏著一尊神像。
墨畫漸漸回憶起了那神像的模樣:
高大端莊,面容狹長,眼眸威嚴,與黃山君有幾分相像,且全身,由精銅鑄成,一些地方還鍍了一層金。
比起破廟中的那個泥塑,不知強了多少..這尊神像,黃山君視若珍寶,藏得很深,
若非自己與他交情匪淺,他也不會告訴自己。
也就是說,這是只有“朋友”才能看到的東西。
懸崖下的神像,應該不是黃山君的本命神像,但一定是與他本命神像,最為“近似”的東西。
他真的本命神像藏在孤山,他不敢來找,憑他現在落魄的樣子,也根本不可能找回去。
因此,他只能弄了個假的,當個念想。
雖然是假的,但既然是念想,模樣應該大差不差。
這就是因果,也就是黃山君給的線索!
墨畫眼眸一亮。
他在腦海中,回憶著懸崖山洞里,那副神像的模樣,而后放開神識,掃視大殿,將腦海中的山神像,與這大殿中,琳瑯滿目的神像,——比對。
墨畫神思如飛,感知敏銳。
一尊又一尊,形態各異的神像,浮光掠影般,從他腦海中一一掠過.....
終于,墨畫心頭一震,猛然睜開雙眼。
“荀長老,跟我來!”
荀長老不明所以,點了點頭。
墨畫帶著眾人,來到了神殿一個不起眼的角落里。
角落里,正擺著一尊神像。
出乎墨畫意料的是,這尊神像并不大,只有半人高,而且看起來,也沒有那么精致華貴。
神像的面容,介于孤山的威武黃山君,和枯山的落魄黃山君之間,甚至更偏向落魄山君一點。
丟在角落里,與周遭的神像比起來,顯得很樸素。
甚至有點像是“贗品”。
“這就是.....…山君的本命神像”
墨畫一時有些拿不準。
機會只有一次,一旦拿錯了,那就完蛋了。
墨畫眉頭緊皺,十分糾結。
就在這時,荀子悠忽而皺眉,低聲問道:“墨畫,你.....在看什么”
看什么 墨畫一愣,轉過頭看向荀子悠,“荀長老,你看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