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畫沉思了一下,問道:“我能帶別人么”
他還想救荀長老他們。
黃山君淡淡道:“我只有你這一個因果,只能救你一人。”
他是神明,神明本性是冷漠的,其他人是死是活,與他無關。
更何況,以他現在的狀況,也沒有余力去救其他人了。
墨畫搖了搖頭,“那算了。”
荀長老他們,肯定是要救的。
他們是來救自己的,總不可能自己逃命,而讓他們送死。
而且這個夢魘,一旦離開,恐怕就再也回不來了。
這個邪胎,就會永遠留在這孤山深處,成為一個天大的隱患,哪天突然重新復蘇,讓整個孤山城淪為地獄,都不是沒可能。
更何況,墨畫也不甘心。
他辛辛苦苦跑這一趟,費盡周折,還損失了大量神髓,青龍陣圖還沒到手,神髓也吃不到,二十紋突破不了,就這么回去,實在是虧死了。
實在打不過便罷了,可現在黃山君還有意識殘留,墨畫心里漸漸有了思路,不想善罷甘休。
墨畫心里有氣,“這只邪胎,揍了自己這么久,此仇不報非君子。只要有一丁點機會,我都不會放過它,怎么也要咬上一口肉下來.....”
黃山君看著墨畫,輕嘆道:“你不走,那便算了,若死在這里,可別怪我。
墨畫點頭,尋思片刻后忽而道:“山君,我或許有辦法,能夠救你。”
“你.....救我”黃山君目光一凝。
“嗯,”墨畫點頭道,“但要等邪胎之力,再弱一點,或者等你再強一點.....”
只要救下黃山君,那自己跟他聯手,就有可能殺了邪胎。
黃山君卻搖頭,“你救不了我的...”
“不試試怎么知道”
“你.….”
黃山君還沒說完,臉上的血光又開始鮮紅,黑血像是觸手,爬向他的面容,邪念開始旺盛。
“邪胎又醒了,你.....自求多福。”
而后他面容陡然猙獰,眼中兇戾一閃,右手化出一柄長戟,直接向墨畫殺來。
墨畫咬著牙,化出離火劍,又與邪胎殺了起來。
之后又經歷一段漫長的廝殺,邪胎之力又弱了些,山君的意識,又漸漸蘇醒。
墨畫見狀,立馬喊道:“山君,我在外面強攻,你在里面內耗,只要邪胎變弱,我就有辦法救你出來!”
黃山君目光微顫。
墨畫不再猶豫,當即又顯化神念之劍,向邪胎殺去。
只不過這次,他只殺向黃山君的另一側,以神念之劍,一點一滴地絞殺著寄生在黃山君身上的黑血和腐肉。
“神念化劍…..”
黃山君神情有些錯愕。
適才他神識沒蘇醒,沒看清楚,現在才看出來這小娃子,竟是太虛門的傳人。
而且小小年紀,就開始學神念化劍了 想到當年,將自己斬了的那個太虛門大能,黃山君心情有些復雜。
“山君!”墨畫又喊道,“內耗!”
黃山君回過神來,將這些前塵往事,因果宿怨都壓在心底,開始催動神念之力,一點點去搶奪邪胎的控制權。
這樣一來,邪胎果然就變弱了一些。
雖然魔念之鎧,還是一樣堅硬,殺伐還是一樣可怕,但它的動作,變慢了許多,偶爾還會自相矛盾,手腳不一。
像是一只血肉傀儡,既受本能驅使,又被黃山君干擾,處在不停的自我矛盾中,破綻也變得很多了。
墨畫壓力驟減,眼眸大亮,當即不再客氣,轉守為攻,將在后山禁地里,獨孤老祖教他的所有劍招,全部都用上了,一時間五行劍陣流轉,神念之劍被墨畫揮舞得密不透風。
密密麻麻的劍光,切割著邪胎的血肉。
“砍死你,砍死你....”
一報還一報,墨畫將自己適才挨揍的的氣,全都撒在了邪胎身上。
邪胎的傷勢在一點點加劇。
盡管單一的劍意,造成的傷害不大,但滴水穿石,一點點累積下來,邪胎的氣息,卻在一點點變弱。
它的魔鎧,也在一點點暗淡。
再加上,黃山君從內部,瓦解它的本源,鎮壓它的意志。
邪胎在兩相夾擊之下,邪氣衰退,金光復蘇,終于正邪的神念相抗,達到了一個臨界值。
邪胎半邊身子黑紅,半邊身子金色。
墨畫抓到了這個機會,他雙手高舉,想蓄力出劍。
洶涌的劍意,開始澎湃。
黃山君一驚。
而邪胎似乎也察覺到了危機,當即發瘋了一般,拼命嘶吼。
它的嘶吼聲,宛如死者的咆哮,充斥著詭異,而且越來越刺耳,越來越尖銳,甚至帶著一絲,來自邪神的呼喚。
神殿上方,瞬間烏云密布。
虛空之中,有祭壇虛影浮現。
白骨鑄成的邪神權座君臨上空。
神權之樹一點點綻開,樹上的因果鎖鏈蔓延,數不盡妖魔厲鬼,沿著因果鎖鏈,從虛空之處爬出,向著邪胎拱伏,對著邪胎的敵人,露出獠牙。
它們供養著邪胎,護衛著邪胎。
龐大的邪念,重新灌進邪胎的軀體。
邪胎的氣息,又開始一點點攀升。
無數妖魔,從神權之樹爬下,掉落在神殿之中,對著墨畫虎視眈眈。
黃山君見狀,面帶苦澀,喃喃道:
“神權之樹,因果傳送,邪神有麾下無盡妖魔供養,根本殺不掉的.....”
墨畫卻眼睛一亮,“山君,幫我拖一下......”
黃山君一怔,不知墨畫要做什么,轉眼就看到,墨畫縱身一躍,直接沖破了妖魔潮水,向著正中間的神權之樹爬去。
普通的妖魔,根本不是墨畫的對手。
邪胎被黃山君耗住了。
墨畫劍氣一蕩,便掃開一條通路。
零落的妖魔,撲向墨畫,都被墨畫一拳一腳,全部打爆。
就這樣,墨畫沖進妖魔之海,一人一劍,一直向上爬,一直爬到了神權之樹的頂端,然后當著黃山君,以及一眾妖魔的面,一屁股坐在了邪神的權座之上。
大殿瞬時安靜了一會。
而后群妖嘶吼,邪念又如海嘯般沸騰。
黃山君目光震驚。
“這小子......竟坐上了邪神的權座......當真,好大的膽子!”
而邪胎更是震怒。
墨畫當著它的面,搶了它的權座,這是何等的羞辱與褻瀆!
邪胎氣得直接裂開,黑血四濺,血肉膨脹,化作了一個畸形的魔物,想沖上前去,將墨畫生吞活剝。
黃山君察覺到不妙,當即用盡全力,操控了一只邪胎的手臂,顯化一柄金色長戟,一狠心,刺向了自己的右腿。
長戟洞穿血肉,將邪胎整個釘在了原地。
邪胎前沖之勢戛然而止,連帶著神軀都被撕扯,兀自沖著墨畫憤怒狂叫。
邪胎的怒吼,墨畫充耳不聞。
他坐在邪神王座上,試圖溝通神權之樹,掌控邪神的權柄。
但還沒等他溝通完畢,掌控權柄,無數冤魂厲鬼便撲面而來。
這些冤魂厲鬼,大多都是慘死在孤山的礦修。
它們受邪胎支配,身不由己。
遠處還有更多妖魔撲來,要阻止墨畫。
墨畫散發出神念道化的氣勢,震懾住了這些厲鬼,而后看了他們一眼,問道:
“你們…..不想解脫么”
冥冥之中,因果流轉。
其中一部分,吃了沈慶生神魂的厲鬼,消去了怨念,神智清明了一些。
它們半是畏懼,半是感激,轉過頭來,護衛在墨畫身前,抵擋住其他妖魔的攻擊。
而后有一只,就有第二只。
越來越多的孤山厲鬼,開始反戈,站在了墨畫這邊。
它們也不想淪為鬼物,它們也想,從這無止境的,被壓迫和奴役的噩夢中解脫。
孤山厲鬼,成了一堵“鬼墻”,將墨畫圍在中間。
而在外面,越來越多的,奇形怪狀的妖魔,順著神權之樹,向墨畫爬了過來。
這些妖魔,是乾學州界,各處邪神道場養的邪祟。
或牛首,或馬面,或魚頭,或狼身,夾雜著人的殘肢,畸形而丑陋,密密麻麻,宛如潮水一般,沖擊著孤山厲鬼組成的城墻...
大多數妖魔,都被攔住了。
少數突破了鬼墻,沖到了墨畫身前,也被他的陣法,直接焚殺。
墨畫終于有了機會。
他開始閉目打坐,全身心溝通神權之樹。
因為不是第一次,墨畫又身負龍王廟邪胎的因果,神權之樹并未排斥他,而是真的將他,也當成了一只“邪胎”。
神權之樹,賜予了他邪神的權柄。
墨畫的意念,便成了邪神的意念。
一股古老而邪惡的意志,降臨在墨畫周身,那一瞬間,墨畫坐在白骨權座之上,背靠神權之樹,面前無數厲鬼拱衛,恍若成了一只,掌控邪惡權柄的,真正的幼年“邪神”。
萬千厲鬼臣服。
無數妖魔逡巡不前。
邪胎憤怒嘶吼。
那一瞬間,墨畫擁有了強大的支配感,仿佛面前,如烏云壓頂,數之不盡的妖魔大軍,全是自己的奴隸。
自己只要一聲令下。
這些妖魔,就會為自己攻城掠地,在神念世界中,絞殺一切強敵,吞噬一切修士的神念,使整個乾學州界,淪為邪念的戰場,殺孽的淵藪。
屆時,乾學州界,生靈涂炭。
而自己,就是君臨此間天地,執掌萬千邪靈的唯一“真神”。
這股感覺,太過強烈,以至于墨畫生出一股,毀滅一切,殺戮一切的沖動。
任何“人”,都抵抗不了這種誘惑。
好在,他不完全是“人”,他的神念,一部分是人,一部分是神,還有一部分融合了天魔的無情道。
關鍵時刻,他冷漠的神性,和無情的魔性,克制了他身為人對于權力,力量和殺戮的渴望。
墨畫的殺欲,漸漸冷卻,道心漸漸清明。
他端坐白骨權座,執掌神權之樹,開始號令妖魔大軍,原路折返,命令殘存的妖魔,自我了斷。
此后他心念一動,徹底切斷了,孤山神殿與神權之樹的聯系,斷絕了孤山神殿的供給。
因果鎖鏈斷裂。
妖魔的潮水,被斷崖式地遏止,冤魂厲鬼散去。
神殿的邪氣消停。
邪胎也被徹底斷了供給。
神權之樹的虛影,在漸漸消失,做完這一切的墨畫,從白骨權座上起身,居高臨下看向神殿正中的邪胎,目露殺意。
“這下,你死定了!”
邪胎憤怒,發出畸形的怒吼,但于事無補。
墨畫手掌虛握,化出斷金劍,又向邪胎殺來。
黃山君催動神念,支配著邪胎的軀體。
對邪胎來說,這是真正的“外憂內患”。
而神權之樹被墨畫占據,妖魔的權柄被切斷,邪胎陷入了“孤立無援”的境地。
看似強大的邪胎,成了一個外強中干的空殼。
此后仍是一番艱苦的廝殺,墨畫盡管傷痕累累,卻越戰越勇,黃山君身上的金光,也越來越盛。
終于,邪胎身上的正邪之力,又達到了臨界值。
邪胎的血光,與黃山君的金光,一左一右,幾乎各占了一半。
黃山君想脫離,但與邪胎血肉黏連,根本分不開,也無法更進一步,支配整個邪軀。
兩者僵持不下。
便在此時,墨畫呵道:“山君,我來助你!”
他并指一點,金色陣法顯現,重重迭迭,將黃山君連同邪胎,一同鎖住。
而后墨畫雙手虛握,舉在頭頂,目光一凝,整個人氣勢一變,磅礴的,蒼茫的劍意,在他手間匯聚。
黃山君瞳孔一顫。
一股熟悉的,來自神魂的記憶,漸漸復蘇。
“這是....”
太虛斬神劍!
太虛神念化劍真訣的....最終劍式!
這不是太虛門里,那些悟了幾百年劍道的老修士才能參悟的劍訣么 他這么點年紀,就學會了!
黃山君一時有些難以置信。
而他也很快發現,墨畫的這招劍訣,與當年劈他的那招,還有所不同。
當年那一劍,蘊含的是古老而純粹的太虛劍意,兩儀流轉,渺若星河。
而墨畫這一劍,太復雜了。
這劍里,不知糅雜了多少亂七八糟的東西。
有陣法,有劍道,有五行,有太虛劍意,甚至還有一絲無情無我,令黃山君這尊神明,也覺得詭異而玄妙的道之法則......
“怎么會是....天魔!”
黃山君震然失語。
而邪胎正邪割據,身不由心,又被陣法暫時控住,無盡妖魔散去,此時神殿之中,沒有任何人,能阻擋墨畫蓄這一劍。
斷金,癸水,開山,離火劍陣熔鑄一體。
古老的太虛劍意,浩浩蕩蕩。
斬情斬我,斬盡一切的天魔道,磨礪著劍鋒。
無邊殺機,在墨畫手間凝聚。
即便是已經死去的邪胎,都感到驚恐不安。
“斬!”
待法則流轉,太虛斬神劍徹底凝聚,劍芒璀璨,墨畫目光堅毅,低聲喝道,而后用力一斬。
五行流轉,陣劍合一的太虛斬神巨劍,光芒暴漲,如天河倒懸,轟然劈下。
一時間,刺目至極的劍芒傾瀉而下,斬在了邪胎正中央。
在如此驚人的神念劍道之下,三品巔峰境界的邪胎也承受不住,它的邪神之軀,開始一點點碎裂。
堅如鎧甲的皮肉,被劍氣一遍又一遍撕咬,絞殺。
太虛劍意,浩浩蕩蕩。
一道劍氣砍不開,那就十道,百道,乃至千道。
除了劍氣,還有斷金,癸水,離火等五行陣法之力,流轉不息。
一旦切開一道裂口,天魔道便會趁虛而入,徹底泯滅起生機....
最終,萬道劍芒綻放,驚人的劍意席卷而出,宛如海嘯般肆虐,令整座神殿,都搖搖欲墜。
而當這驚天劍意的波動傳出的時候,神殿外的顧師傅幾人,不由臉色駭然。
最震驚的,是荀子悠。
尤其是,那股熟悉但又陌生,強大到令人心悸的劍意,令他臉色大變,難以置信。
“這難道是.....…太虛神念化劍真訣!”
“是太虛門里,那道封印了數百年,已經被列為禁術的神念劍訣”
“不可能..….”
“這門劍訣,不是已經失傳了么”
“究竟是誰在用”
“總不可能......是墨畫吧”
荀子悠吸了一口涼氣,一時渾身顫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