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隔兩百年,終于又回到大蒼修仙界了。”
數日后,甫從昭冥死海秘境出來,衛圖的腦海里,就響起了赤龍老祖的聲音。
赤龍老祖的聲音難抑激動,畢竟衛圖回到大蒼修界之后,距離放他自由的時間,也為之不遠了。
這可是他苦苦等待近五百年的結果。
“離開歸墟海修界后,祝老魔,你的話又變多了。看來,這段時間內,神魂力量恢復的不錯。”
聽此,衛圖笑了笑,說道。
他突破化神的這近三十年,赤龍老祖都沒有怎么出來說話,這不是赤龍老祖突然變得孤僻了,而是其神魂在跟隨他多年后,變得極其孱弱了,遠不如當年了。
畢竟,赤龍老祖從桑神官手底下逃生時,一身修為盡喪,甚至被迫舍棄了元嬰。
近五百年過去后,其還能在龍璃珠內茍延殘喘,已經算是“生前”實力驚人了。
也正是因為這一原因,他拜師赤龍老祖后,從未逼迫過赤龍老祖說出,萬陰門所藏“天鬼魂種”的下落。
因為,“天鬼魂種”大概率將是赤龍老祖延續道途的最后手段了。
“在極山派的時候,本老祖就已經借你的‘固魂丹’恢復的差不多了。只是,礙于寒岳尊者在側,不敢多言罷了。”
赤龍老祖語氣略顯輕松的回道。
——固魂丹,是衛圖在元嬰后期時,曾給他煉制的穩固神魂的四階靈丹。
“待圣崖山事畢,我就尋機幫你奪舍轉生。省得師母一直問我,你的蹤跡。”
沉吟片刻,衛圖給了赤龍老祖一個放其自由的準話。
“師母?”聽到此言,赤龍老祖也不禁暗道衛圖是個厚道人,晉級化神后,還沒忘記他們二人的師徒身份。
只是,對衛圖這“寄主”的徒弟身份…和金夫人不同,他是不敢認的。
最初之時,他是擔心觸怒衛圖,有卸磨殺驢的風險。
現在,則是對強者的敬畏之心。
“你現在怎么打算?是先去圣崖山,還是應鼎部?”赤龍老祖詢問起了衛圖計劃。
魔道修士不僅在主修功法上和正道修士有很大的區別,在看待問題的方面上,亦比正道修士要冷靜、理智許多。
按照他的猜測,如今兩百多年過去,應鼎部在圣崖山的“重壓”下,三大神師要么已經投降,要么已經分崩瓦解、族滅人散了。
換位思考,換做他是丁樂正,也必然會以手段控制、監視應鼎部,從而遏制“游離在外”的衛圖報復。
所以,現在衛圖在先后策略上,最好是先去圣崖山,救衛修文父子,待一切結束后,再回頭去看應鼎部。
只是,如此一來,倘若應鼎部三大神師還對衛圖存有舊情——衛圖營救衛修文父子的過程中,應鼎部的三大神師就可能因此而有所折損了。
容易致使衛圖陷入不義之地。
但反過來,若是先應鼎部,那么圣崖山就必然會對囚牢里的衛修文父子、以及一些衛氏族人,加大監管力度了。
這樣,衛圖想要營救衛修文父子成功,難免會增加一定的難度。
但對此選擇,衛圖回答的很果斷,沒有半點猶豫。
“先去應鼎部。”
他道。
“什么?先去應鼎部?”
赤龍老祖詫異不已,他一直認為衛圖行事頗具魔道風格,什么時候感情用事了。
“圣崖山不敢動手殺修文和長壽的。我在海外修界的時候,他們不敢。現在,我已經證就化神境界,他們就更不敢。”
“營救難度增高,但總比…坐視應鼎部三大神師身死更好。”
衛圖很冷靜的解釋道。
應鼎部對他有恩,而且恩情還不小。
當年,他得罪六欲道人的時候,三大神師雖對他有所責怪,認為他為應鼎部惹了禍事,但該幫他的時候,卻也一點沒有馬虎。
他不是童尊者,不能報恩報到…應鼎部族滅人亡。
有些事,他可以如赤龍老祖那般,冷靜理智的去選擇,但有些事,卻不能。
當年,他讓衛長壽這右賢王留下,除了族難當頭,需要有人站在明面上,遮掩他們的行跡外,亦是不愿使他“衛家罪孽”,被圣崖山發泄到了應鼎部的身上。
現今,他若是為了一己之私,先去營救衛修文父子,與當年的初衷,也就背道相馳了。
“最壞的結果,也不過是各退一步,放下仇恨罷了。”
衛圖再道。
化神境界,就是他此次重返大蒼修界,對付圣崖山的最大籌碼。
進,可以屠滅圣崖山,斬殺丁樂正。
退,可以借此與圣崖山談判,雙方互相安好。
面對元嬰境的他,圣崖山可以霸道,可以囚禁他的一子一孫。
但面對化神境的他,圣崖山基本上,就只有退讓這一步路可選了。
畢竟,他留在大蒼修界的衛氏子孫,最多也不過數十人,但圣崖山上下的修士,卻足有萬人、數萬人之多。
魚死網破,他一點也不吃虧。
當年,丁樂正未進化神之前,都可與他定下“君子之約”,如今他們二人互為化神境界,再續此約自是一點難度也無。
昭冥死海距離康國并不遠。
不多時,衛圖、傅志舟二人就感到了康國應鼎部,并進入了他們所熟悉的“呼揭仙城”之中。
和兩百年前差不多,此時的呼揭仙城仍是一副繁華景象,未有半分殘破。
很快,他們二人就從仙城內打聽到了,有關于“衛神師”消失后的一些情報。
在應鼎部眾修流傳的版本中,“衛神師”消失是因為誤入了一處秘境之中,不幸中了秘境內的詛咒身死。
而右賢王衛長壽,及其血脈子孫,作為衛神師的直系血脈,也因此受到了詛咒牽連,不治而亡,一一慘死。
這一傳聞,經不起有心人的細致推敲,但用來誆騙應鼎部的絕大多數人,卻還是足夠的了。
至于應鼎部是否被圣崖山控制、監視…
就非簡單打聽,就能打聽到的。
畢竟,圣崖山控制、監視應鼎部,是為了防范他這個高手報復,豈會明晃晃的亮出自己的后手。
而所謂的監視、控制,也大概率是在三大神師那一層次,不會下放到金丹境,引起應鼎部的動亂。
“直接去見都隆神師,問問就行。”
衛圖微皺眉宇,忖道。
和其他兩大神師不同,都隆神師作為應鼎部年齡最大的神師,在他離開應鼎部時,就已經大限將至了。
其后,哪怕使用延壽秘術,延長了一部分壽元,也不會過多。
就如當年的余家老祖一樣,最多延長兩三百年的壽元,就會再次瀕臨坐化。
將死之人,是沒有什么顧忌的。
哪怕圣崖山奴役了都隆神師,在生死大限之下,這一點也無用。
一想到此處,衛圖也不猶豫,他一揮袖袍,龐大的神識當即透體而出,向都隆神師的神師府延伸而去。
很快,他的神識就滲透了都隆神師的洞府陣法,來到了都隆神師的閉關室內。
“都隆道友,可曾安好?”
此神識之音傳到閉關室內,正在閉目盤坐的都隆神師瞬間驚醒,他蒼老的容顏上浮現震驚之色,向門外望了過去。
然而,哪怕他將神識擴散到了呼揭仙城全域,也未曾發現,適才所聽神識之音主人的半點氣息。
“衛道友?是你嗎?”
都隆神師恢復鎮定,問道。
三百多年前,衛圖就已經突破了元嬰中期境界,領先他們三大神師了。
如今,衛圖離開兩百年,再次突破到“元嬰后期”境界,也非不可想象之事。
也唯有元嬰后期這等元嬰大修,才能避開他的神識,以及呼揭仙城的陣法搜檢。
“是我,都隆道友。”
衛圖的聲音,再次透過洞府陣法,傳到了都隆神師的耳中。
而聽到此話的都隆神師,臉上并未露出驚喜之色,他皺了皺眉,駢指一點身旁的一張符箓,然后封閉了自己的七竅。
下一刻,一道話語憑空而出。
“衛道友,快走!我體內被丁樂正種下了魂蠱,你現在過來,必會被丁樂正感應到。快逃!”
話音落下,都隆神師再次打開七竅,不過他此刻的臉上,卻多了一些茫然之色,像是在剛剛,抹除了自己的記憶。
看到這一幕。
在街上的衛圖,心里也不禁多了些許感動。
盡管他也知道,此舉更多是都隆神師的“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倘若其壽元還悠久,有可能不會去做此等冒險之舉。
但…論跡不論心。
有不少修士將死的時候,可非是“其言也善”,而是“其言更惡”。
人皆有嫉妒之心。
倘若都隆神師心中奸惡一些,恐怕會想:憑什么他天資好,潛力高,能得道長生,而自己就要忍受衰老,被迫坐化?
“都隆道友不必擔心,有衛某在,不必懼怕丁樂正。”
衛圖一拂袖袍,瞬身出現在了都隆神師面前,他拱手一禮,鄭重道。
而望見此幕,剛剛抹除記憶的都隆神師神色頓時一怔,他準備開口讓衛圖立刻逃走,但隨著眼光一掃,看到室內已經靈氣消散的“留音符”后,臉上立刻浮現出了愕然之色。
以他此前安排,自不難看出,衛圖是已經知道他被丁樂正種下“魂蠱”后,仍選擇到他面前,見他一面。
“不必懼怕丁樂正…衛道友,你知道現在丁樂正是什么境界嗎?”
回過神后,都隆神師不禁苦笑一聲。
他不得不承認,衛圖的實力現在是遙遙領先于他了,但區區兩百年過去,衛圖的實力再能成長,又能成長到什么地步?
元嬰層次,哪怕是元嬰后期,也不過是丁樂正這化神尊者的一招之敵。
這一境之差,宛如天塹。
元嬰修士,只是一方老祖,而化神修士,已然是下界之神,代天牧民了。
“化神而已。”
聞言,衛圖點了點頭,淡淡道。
語罷,他也不再賣關子,直接一揮袖袍,釋放出了自己的化神威壓。
“什么?”
“衛道友,伱也化神了?難怪,難怪衛道友不怕丁樂正…”
在衛圖化神威壓的劇烈沖擊之下,都隆神師臉色發白、背生冷汗,有一種衛圖隨意揮手,自己就會一招而隕的感覺。
不過,雖然身心不適,但他此刻的心里,卻極為興奮,樂開了花。
化神境界,這是他可望不可及的存在。
衛圖到達此境,只要日后稍微照拂一下應鼎部,那應鼎部就足可蛻變為一個元嬰大族,媲美圣崖山這些大派。
“都隆見過衛尊者。”
過了片刻,待衛圖收起化神威壓,都隆神師從蒲團上起身,他整飭了一下身旁的袍服,躬身向衛圖施了一禮。
世俗,論資排輩。
修仙界,強者為尊。
倘若衛圖只是元嬰大修,他倚老賣老,也敢稱呼衛圖一句“衛道友”,但現在,衛圖的境界是化神…他距離衛圖的差距,委實太大了。
足足差了一個大境界!
他知道,以衛圖的性格,絕不是在乎這些虛名之人,但該有的態度,他必須表。
“都隆道友。”
對此,衛圖也沒有抗拒,接下了這一禮。
不過,他亦鄭重的回了都隆神師一禮,并對都隆神師的稱呼,保持不變。
無規矩不成方圓。
尊者,該有尊者的威嚴。
但同樣的,面對慈善長者,亦應表示尊重。
“多謝衛尊者。”
聽到這熟悉稱呼,都隆神師心中一暖,捋了一下胡須,坦然接受了衛圖這一禮。
接下來。
衛圖也不耽誤時間,他不再與都隆神師寒暄,而是開始施法,從都隆神師神魂之內,取出丁樂正所下的魂蠱。
此魂蠱盡管棘手,但也只是對元嬰修士而言,對于化神尊者來說,這魂蠱不過是元嬰手段,不難解除。
少傾,隨著衛圖手中青光一攝,都隆神師的眉心處,就飛出了一只纖細如毫毛、難以被神識、眼目所觀的透明小蟲。
他向其內打入數道法訣后,這透明小蟲瞬間哀鳴一聲,自爆而亡了。
待其自爆過后,一縷縷神魂也從這透明小蟲體內而出,重新回到了都隆神師體內。
見魂蠱已解,衛圖起身,開始向門外走去,打算趁丁樂正反應過來之前,順便拔除掉鶴地神師、東萊神師二人體內的“魂蠱”。
但不料…
就在衛圖準備離開之際,都隆神師卻攔在了他面前,并俯身下拜。
“老夫有一個不情之請,還望衛尊者能夠答應。”
都隆神師恭聲道。
見此,衛圖不由挑眉,連忙詢問都隆神師有何不情之請。
“鶴地、東萊二人…受丁樂正化神之尊所迫,難免會誤入歧途,若二人對衛尊者有冒犯之處,還請衛尊者寬恕。”
都隆神師嘆道。
一聽這話,衛圖頓時恍然,知道這是都隆神師在提前給他心里做鋪墊,防止他看到鶴地神師、東萊神師二人背叛他,心生怒火直接殺了這二人。
“鶴地道友、東萊道友二人非是衛某的附屬品,為了自保,選擇生路沒有錯。”
衛圖語氣自然的回道。
他此次之所以先找都隆神師,打聽近況,就是因為對鶴地神師、東萊神師二人不怎么信任。
早就對此,有了心理準備了。
現今,哪怕都隆神師沒對這二人求情,他也不會過多怪罪。
說到底,他當年“棄”應鼎部而離開,也不見得比鶴地神師、東萊神師二人多么高尚。
甚至,他不憚冷血猜測。
都隆神師、鶴地神師、東萊神師三人,在被圣崖山控制、監視后,說不定早就暗地商量過了,由老弱的都隆神師站隊他,年輕的鶴地神師、東萊神師站隊圣崖山…
分批押注,這才是勢力的生存之道。
“那就好…”
都隆神師不知衛圖想法,在看到衛圖答應此事后,如釋重負,松了一口氣。
他不過老朽,鶴地、東萊二人,才是應鼎部真正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