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聲線并不單一，仔細辨別，其中有離人的哭泣、有戰士的嘶吼、有開心豪邁的大笑、有振聾發聵的吶喊，還有濃情蜜意的夜半私語。
那萬意千聲合為一體，自極遠處傳來，竟成湟湟之音，從至情變作了無情。
賀靈川嘴角卻綻開一絲冷笑。
想讓九幽大帝下跪？憑你也配！
感應到賀靈川的處境，鏘龍戰甲不召自來，瞬間覆蓋主人全身。
戰場上殺氣騰騰的九幽大帝又出現了，邊上的鹿家人大駭后退，只有黑甲衛們前沖。
他不跪，因而身體承受的重壓再次暴增，換作別人怕是已被壓成肉醬。但有戰甲支撐，賀靈川的對抗之力也比原來更強。
他還聽到血魔低呼一聲：“咦，這是什么東西？”
眾目睽睽，都見他手腕上金光縈繞，像有什么東西正在緩慢生成。
賀靈川后方后面兩個黑甲衛，急急上前扶道：“大帝！”
他們護主心切，抬刀想將這東西從九幽大帝手腕上扒拉下來。
血魔連忙出聲：“住手！”
賀靈川腕上的金光，讓它感受到極度的危險。就像賀靈川方才所言，這是大兇之物，碰者必死！
然而遲了，這兩個護衛還沒砍到金光，只是伸手接觸了鏘龍戰甲，忽然就臉色大變，撲通一聲當場下跪！
眾人就聽見一連串爆裂聲，清脆得像鞭炮——
他們渾身的骨節都碎了。
也就三兩息的工夫，兩個黑甲衛士頭垂下去，鮮血從鼻子里流淌出來。
他們是跪著死的。
鹿慶浜小心伸指，在他們鼻下一探：
“沒氣了。”
眾人驚呆。兩個衛兵碰到大帝，立刻就被跪死，黃銅碎片的力量到底有多大？盡數承其力道的大帝本身，此刻又有多么煎熬？
萬俟豐眼中殺氣閃動，指著鹿振聲道：“拿下他！”
武都統觀看這出鬧劇，一直默不吱聲，現在終于有發揮的空間。他把腰間長刀拔出一半，也是瞪目相向：“誰敢！”
鹿振聲父子躲去牟軍北后，黑甲軍和牟軍當場對峙，劍拔弩張。
通常情況下，黑甲軍不會貿然動武，對面可是牟軍。一旦雙方發生流血沖突，甚至出了人命，那都會升格為外交事件，給大帝添亂。
但現在么，大帝被鹿家父子暗算，處境危險，黑甲軍哪里顧得了這許多？
萬俟良就要沖出去，羅燮一把攔住他：
“別急，相信主上！”
他一伸手，折撩刀刷地下延展一丈長，攔住了十幾個都想往上沖的黑甲衛。
大帝敢去碰那塊黃銅碎片，必有憑恃。他可是顛倒海之戰的唯一贏家，妙湛天和千幻真人都沒搞死他，這小小一塊碎片能夠辦到么？
正因為羅燮真正了解千幻真人和妙湛天有多強大，他對九幽大帝就比別人更有信心。
萬俟豐緊盯著鹿振聲厲聲道：“你敢暗算大帝！我必將你碾作肉泥！”
鹿振聲站在武都統身后辯解：“我怎知道，他會鬧出那么大動靜！從前測試氣運之子，都是靜悄悄、好端端地。現在測試還未結束，你們…”
不待鹿振聲再說，黃都統偏頭喝了他一句：“閉嘴！”
沒看這些黑甲衛都快瘋了嗎？再火上澆油，這場面他們可控不住。
但鹿振聲卻笑了，笑容當中有幾分瘋狂。
他就希望他們當場火拼。黑甲軍和牟軍之間、蒼晏和牟國之間，事態如果進一步升級，或許牟國就非出手不可了。
他鹿振聲可以死，但賀驍休想拿走家主之位！
只要賀驍被天魔遺寶所殺，剛剛建起的蒼晏國也會轟然解體，牟帝必然大悅，百列家主就還能是他的慶安或者慶林！
“父親，快看遺寶！”鹿飛煙卻扯了扯父親的袖子，自己直勾勾盯著九幽大帝手腕上的金光。
部分光芒已經凝固下來，慢慢成型。
像是個半圓環，布滿細鱗狀的紋飾。
那不就是…鹿鳴鼎中的黃銅碎片嗎？
但現在看來，它的形狀比在鼎中更加完整，仿佛被接上去了一段。
鹿振先也很驚奇：“呀，原是個手鐲嗎？”
確實像個黃銅鐲子，目前還缺失了一半，并且金光灌注其中，竟似在自行修補！
就在這時，賀靈川身上爆出了濃郁的光，黑紅兩色。
黑色的是九幽大帝的招牌業力，紅色的卻是元力。
這兩色濃光在場地當中打了個旋，飛快向外擴散，幾乎把所有人都囊括在內。
業力是鏘龍戰甲自動激發的，元力卻是賀靈川自行啟動的。
他并不明確黃銅碎片的金光到底是什么東西，連真力都無法檢測和應對，因此就把元力激發出來。
果然業力和元力一出，賀靈川立刻便覺得肩頸上的壓力減弱了一半有余，暫時沒有折斷的風險了。
而在兩色光芒的進攻下，從賀靈川掌心里冒出來的金絲，就被加速擠壓到手腕去了。
那只黃銅手鐲，成型的速度就越來越快。
此情此景，看得眾人目不轉睛。
羅燮和鹿飛煙等人，更是兩手捏出了冷汗。
他們也看明白了，如果鐲子順利成型，則大帝壓制這莫名的仙家遺寶成功。
如果不能成型…
九幽大帝會不會步那兩個黑甲衛的后塵？
元力可以抵御這莫名的力量，在賀靈川的預期之內，畢竟元力的性質比真力還要復雜得多。
但業力竟然也起作用，這真是出乎意料。
業力是果報之力、是糾葛之力，和元力一樣不歸在“修為”之內，賀靈川原以為它既傷敵又傷己，乃是有名的“惡力”之一。
正因被它纏上就無止無休、害身害命，修行者避之惟恐不及。
可究竟是什么樣的力量，能跟業力對抵呢？
他沒空細想，因為來自金絲的壓力依舊極其驚人，耳邊那個聲音一下子轉成了諄諄善誘：
跪下吧，跪下就輕松了。
向我低頭，沒那么難吧？
只你跪下，就不用再承受非人之苦！
但是一旦跪下會有什么后果，邊上的黑甲衛就是前車之鑒。賀靈川耳聽八方，信不了它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