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何璟硬生生拖到了現在。
符良一把接過,往陣盤嵌入玄晶,又喃喃念咒,獻祭三年壽命。
其他人吸引闕獸之王注意力,給他爭取時間。
終于,銅符上的陣法亮起,而符良的神情又萎頓不少,捧著銅符的手已經發抖。
“好了!”
這種臨時耗用的傳送陣法,代價是很大的。
其余兩名侍從也松了口氣,終于可以走了!
他們悍不畏死不代表他們想死,尤其看同伴被拖進獸口、肝腦涂地,誰不是心有戚戚?
哪知何璟接過來就對他們喝了一聲“后退”,然后將銅符拋向前方地面!
符陣啟動,以它為中心,方圓兩丈內的地面飛速鋪滿繁復的紋路。
踏入其中的闕獸,咻一下就消失了。
它們沒死,而是被傳送到了三里之外的廢墟當中,小搬山陣的另一塊符板就設置在那里。
并且這是個單向傳送的陣法,持續時間不超過二十息。
天宮特制的小搬山陣銅符,最遠傳送距離超過三里。在靈氣衰弱的今天,對于非固定型的傳送陣來說,這已經是很離譜的里程了。
螺螄殼里做道場。光這個陣法,就是眾多天宮符師的心血結晶。
伏山越在寶樹藩妖國使用的小搬山陣是臨時畫出來的,有效傳送距離還不到一百二十丈。
沖向天宮隊伍的闕獸之王也沒收住腳,在撞上敵人之前被傳送走了。
賀靈川望見小搬山陣的光芒頻閃,戰場上的闕獸一頭接一頭消失,都忍不住想拍墻叫絕。
這個陣法通常是用來自己逃命的,何璟卻反向使用,把強敵瞬間傳遠。
十萬火急時還有心思這般設計,腦袋真是靈光。
取走大方壺,秘境很可能消失,他就給自己和剩下三人賺到一線生機。
倘若挖不出大方壺,他們就連唯一的退路都沒有了!
原本他們若是利用小搬山陣逃走的話,至少可以茍到其他隊伍都被闕獸殺光以后。
生命多么寶貴,能多活一刻是一刻。
活下來才能徐徐圖之嘛。
但何璟置之死地而后生,選擇了孤注一擲。
對自己都這么狠辣的人,對敵人還能手軟?
何璟真不愧為天宮四大都云使之一,與白子蘄各有千秋。
想到這里,賀靈川殺意高漲。
一定不能讓這廝逃離盤龍秘境!
數十丈外,潛伏在廢墟里的裘虎,終于接到眼球蜘蛛傳遞的指令。
“動手!”賀靈川的指示清晰明了,“不奪壺,只殺人!”
裘虎立刻戴好面具,一矮身躥了出去。
紅將軍冢一片亂戰,誰也沒留意到,遠處的彌天神廟前發生了一點小小變故:
沖天的紅色光柱本來已經消失,神廟前方既無人類也無闕獸,一片冷清。
就在這時,池井中忽然又冒出一點綠光!
濃重明艷,像螢火蟲。
它飛出來后在池井上方盤旋半圈,像是辨認方位,而后就悄悄朝著紅將軍冢飛了過去。
賀靈川如果看到這一幕,必定會毛骨悚然。
可惜,他看不見。
獸群數量瞬間減掉一半,闕獸之王也被傳走了。
少了它的全力驅使,余下的闕獸進攻強度立刻減弱,不像先前那么賣力。
何璟指著身邊的堅冰:“挖出來,快!”
敵人只是暫時被支離現場。對于闕獸之王來說,三里距離還不是抬腿就到?
小搬山陣給他們爭取到的時間,十分有限哪。
噬童鬾獸只剩下那只螳螂模樣的還活著,此刻正替他們對付周圍的闕獸。但它體型偏小,靈敏有余、力量不足,屢屢被闕獸噴出的寒冰掛住,身體越來越沉重,速度越來越不靈活。
最終它被兩頭闕獸一口叼住,用力往兩個方向拉扯。
啪唧,身首分離。
但它也給天宮四人爭取了時間。他們顧不上別的,全力鑿冰,進度果然加快。
鏖戰多時,他們手里的神通法器都用光了,只剩最后這點兒力氣。
現在不用,以后也沒機會用了。
何璟幾次去拔大方壺,還是拔不出來。
符良叫道:“連手甲帶壺一起挖出來!”
手甲上的冰快被清理干凈了。
何璟咬牙不吭聲。
這副鎧甲攥大方壺攥得那么緊,真是好生詭異。
闕獸之王到底為什么要死守大方壺?他腦海里無端又跳出這個疑問。
此時符良歡呼一聲:“松了松了…”
紅將軍的鎧甲松了,頭盔忽然無緣無故掉下來,蓋在手甲上。
符良眼明手快,抄起頭盔,身后卻響起破空之聲。
嗖嗖,幾支暗箭來襲,被四人避過。
附近廢墟躥出十余身影,大步流星朝紅將軍冢奔來。
來者都戴著面具,一聲不吭,提起武器就砍。
何璟何等修為,平時哪將這些雜魚放在眼里?可惜他此時已經內傷外困,每次抬手,胸膛都是椎心疼痛。
為首兩人專心牽制他,其余人去搶大方壺。
何璟見勢不妙,低喝道:“撤…”
他眼觀六路,見對面矮丘影影綽綽,居然還有不少人往這里趕。也不知是鮑冠杰的手下,還是另一支隊伍。
群狼環伺,己方守不住了。
不遠處傳來一聲獸吼,乘著晚風送到這里。
那是闕獸之王的怒吼聲。這也預示著被傳送到三里開外的獸群,很快就會趕回紅將軍冢。
己方最多只有二十息時間,連挖寶都不夠。
何璟當機立斷決定撤退,要將壓力扔給敵人去承受。
可是符良等三名侍衛被打得心頭火起,方才己方單挑闕獸群何等壯烈,這些孬種縮在邊上看戲,楞是不敢過來。
等到闕獸離開,他們就想來揀便宜?
何璟下令的同時,符良也破口大罵:“鮑冠杰,想搶就大大方方來搶,別以為蒙上臉就沒人認得你!”
對方一怔。
何璟眼前一黑。
符良罵得好利索,何璟想捂他嘴都來不及,氣得頓足:“蠢貨!”
逞什么口舌之能?一語道破對方身份,是逼著他們滅口嗎?
果然對方首領低喝一聲:
“殺,一個不留!”
敵人招數瞬間就惡毒了,招招不離他們要害。
他們全員佩戴面具,就是不想被天宮隊伍認出。一旦他們奪寶成功又被何璟認臉,身后的祖國要倒大霉。
靈虛之威,天下懼之。
現在天宮隊伍既然喊破鮑冠杰的身份,他們一不做二不休,必須滅口!
這也因天宮侍徒向來驕縱,從未想過蕞爾小國真敢害命。
這時又有六七人趕來加入戰場。
他們沒有面具,不如鮑冠杰準備充分,但也抓過泥灰抹在臉上,一個個跟灶王爺似地,黑夜里也辨不清誰是誰。
圍繞紅將軍鎧甲,乒里乓啷一片亂戰。
這幾人都奔著大方壺而來,分走了拔陵人的攻擊,何璟的壓力反而小了。
鮑冠杰眼珠子一轉,大喝道:“樂正清,你奪不走大方壺!”
對面的正是樂正清,聽見鮑冠杰叫破自己名字,頓時大怒,一刀朝他劈去。方才陶然往他們藏身之處射去爆裂箭,引闕獸群進攻。但樂正清反應極快,帶隊抬腿就跑,趕在闕獸大潮到來之前溜走,只損失了幾個人。
鮑冠杰閃過,接著鼓動:“天宮的記住你了,東浩明的手下。”
大家一起掉馬甲,就沒有回頭路可走了,干脆一起做掉天宮隊伍!
何璟哪能讓他得逞,喘了口氣也喝道:“樂正清,你替我除去這些人,貝迦就替東浩明出兵!鳶國唾手可得!”
樂正清目光一下子就飄忽了。
他奉東浩明之命,前來盤龍沙漠奪寶,說到底還是輔助戰場之用。如果貝迦真愿意出兵幫助大司馬,那屬于一步到位,鳶國絕無幸理。
這壺子讓給人家又何嘗不可?
何璟的話,可謂一下就打中靶心,動搖了他的戰意。
在這關鍵時刻,樂正清要是幫助何璟,后頭必須收獲天宮的善意——這是多少錢也買不來的。
那廂符良抵開一個拔陵人的斧子,正要回頭,突然聽到“樸”一聲輕響,心口同時一涼。
他低頭一看,胸膛上多出一截刀尖,血淋淋地。
符良欲言又止,手卻松了,武器當啷一聲落地。
他又抬頭看著何璟,眼神充滿了驚恐和眷戀,然后緩緩倒地。
“誰,是誰!”何璟大怒,見符良身后有個戴貓面具的漢子飛快后退,手中長刀還在滴血。何璟抓出一截枯松塔,迅速朝他抖了兩下:“殺了他!”
這并不是真正的松塔,只是海底木雕出來的形狀。一抖之下,里頭冒出四五頭妖物,有熊妖有狼妖,都是干尸狀,一落地就直撲殺害符良的兇手。
它們個頭很大、形狀猙獰,動作卻快得驚人。有個拔陵人擋了熊妖的路,被它隨手扇了兩巴掌,胸腔都被撕開。
旁人都以為何璟油盡燈枯,才想上來揀個軟柿子,卻見他還能施展手段,不禁駭然。
但他們不知,何璟這點后手其實是留給別人的——
剛才對戰闕獸群再艱險,他也沒忘掉暗處還有一個大敵潛伏,那就是擾亂墟山的盜寶人!
那廝一手布局,最后總要出來的吧?
然而計劃趕不上變化,這一點后手再不用,何璟自己也要沒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