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鹿溪和丹娘的統計結果,在二哥的未來仕途規劃中,機速院是一定要離開的。
在大宋的歷史中,從來沒有哪個特務頭子能成為一國宰執。
哪怕是最有權力的諜探頭子,那也是先天就與天下為敵的角色,是見不得光的。
況且,諜探頭子完全沒有治國理政的經驗和履歷,誰敢讓他擔任宰執?
不要說宰執了,重臣角色也是一個都與他不沾邊。
然而諜探組織又是一把很好用的刀,雖然它是一把遭人忌憚的刀。
既然狀元哥不可能繼續在諜探路上走,那就自己建一個好啦!
反正“有求司”先天就具備成為諜探組織的條件。
因此,在楊沅赴日期間,鹿溪和丹娘這對小姊妹就對“有求司”重新進行了規劃和改組。
“有求司”如今已經脫胎換骨,奔著諜探組織的不歸路一去不復返了。
按照鹿溪和丹娘歸納總結出來的宰執表格法,大宋宰執的選拔,最初是內職官為主。
那是延續了五代以來的傳統,翰林學士,樞密直學士、諸司使等官職最容易成為執政。
但那只是大宋立國之初,延續了前朝傳統,之后一直就是以六部尚書入執政為主流了。
六部尚書中,成為執政的比率排序,依次是吏、禮、兵、刑、戶、工。
于是,按照鹿溪和丹娘這對臥龍鳳雛的想法,她們的狀元公從一開始做文官,就要努力往吏部系統上靠攏,
哪怕一開始不能入職吏部,也要奔著這個方向去努力。
將來的楊家,可是要奔著宰相人家去的呢。
不過,這個打算鹿溪現在并沒有告訴楊沅,雖然她堅信她的男人只要愿意,就算狀元也是唾手可得,但…
還是等二哥考中狀元再說吧。
善解人意的女孩子,才不會給自己男人增加不必要的困擾,二哥現在還是專心于考試就好。
這種瑣事,自有她們分擔,這才是賢內助嘛。
晚上,楊沅把青棠打發回“水云間”去了,因為他發現這孩子現在有“駱化”的跡象,開始像駱聽夏一樣,喜歡聽墻根兒了。
別以為中午時青棠悄悄站在門口偷窺他不知道。
青棠悶悶不樂地被打發回了“水云間”,宋老爹又在山上調教徒弟,“風味樓”里便只剩下了楊沅和鹿溪。
于是,“風味樓”里,鹿溪又嘗到了那久別的風味,還是夢里熟悉的味道…
翌日早起,鹿溪像個溫婉的新嫁娘一樣,侍候楊沅穿衣打扮,回機速房銷假上值。
昨晚,鹿溪已經告訴他,春闈科考已經開始報名,叫他別忘了去禮部報到。
后續禮部是要依據考生信息逐一進行核查的,繁瑣的事情很多。
早點報上名,如果核檢有什么問題,也好來得及處理。
楊沅便想,自己自從到了樞密院,便沒有好好坐過幾天衙。
此番休了整整一個月,如果剛剛銷假又因故請假,縱然別人不說,他自己都有點不好意思了。
既然如此,還不如趁著尚未銷假,先去把名報了。
再者說,此番省試,是要去禮部報名的。
日本的使團縱然還沒到,也會先派快船來大宋,與朝廷接洽外交事宜。
而負責與各國使團打交道的就是禮部。
因此,他此去還可以順道打探一下,日本使團將下榻何處。
畢竟,班荊館、都亭驛、來遠驛、懷遠驛這四大外交館驛,都是接待外賓的地方。
除了金國使節每次來必住班荊館,其他各國使節都是不固定的。
因此,楊沅先去了禮部,好在樞密院與六部都在一條街,距離不遠。
一到禮部,楊沅便發現禮部門前已經排起了長龍。
還有考生背著鋪蓋卷兒,想來是為了搶個報名位置,昨夜就在門口打的地鋪。
楊沅一見,不禁大皺眉頭,這得排到什么時候?
楊沅便想,“發解試”時官員及官員子弟,都是單獨參加“別頭試”,入考場時也有單獨的檢查通道。
這回“禮部試”報名,應該也有“頭等艙專用通道”的吧?
楊沅看了一下長長的報名隊伍,就想先去前邊打聽一下,這也耽誤不了多少時間,反正隊伍已經排得這么長了。
于是他就離開隊伍,向前邊走去。
“干什么,干什么,回去排隊!”
一個禮部小吏沒好氣地指著楊沅,喝令他回去。
楊沅走到他面前,笑吟吟地拱了拱手,道:“楊某初試時參加的是‘別頭試’。
不曉得如今禮部報名,可有單獨的報名之處,怕排錯了隊伍,故而過來打聽一下。”
那小吏一聽楊沅之前參加的是“別頭試”,那他不是官也是官宦子弟了,囂張氣焰登時為之一改。
小吏臉上露出笑容道:“原來是位大官人,大官人參加‘禮部試’,也是要另舉‘別頭試’考場的,因而報名也有單獨通道,請跟小的來。”
楊沅點點頭,便跟著那小吏走進禮部大門。
楊沅隨口攀談道:“足下貴姓,在禮部現任何職啊。”
那小吏笑道:“大官人說話太客氣了,在下只是主客司的一個小小押司,名叫劉瓊。
如今借調過來協助舉子報名事宜的。不知大官人尊姓大名,現在何處任職,亦或是一位衙內?”
主客司的?那正對口啊!
楊沅心中一喜,便答道:“本官現任樞密院機速房承旨,姓楊名沅。”
劉瓊腳步一滑,霍然轉過身來,震驚地道:“大官人就是楊沅楊承旨。”
楊沅一愣,我很有名么?
他點了點頭,道:“不錯,正是楊某。”
劉瓊滿面驚喜,態度馬上又恭敬了幾分,作揖道:“原來是解元公當面,失敬失敬。”
楊沅頓時恍然,原來是這個緣故。
楊沅中了解元后,便籍口腿傷,跑去“鄉下養傷”去了。
他自然不知道他這個解元公,可是著實地被臨安官民在嘴上掛了好幾天。
不知多少父母用他來激勵自己的孩子要好好讀書。
禮部最重要的一個職能,就是教化和科考。
對這等尖子考生,自然也是格外注意,豈有不知道他名字的道理。
在劉瓊看來,楊沅能在“發解試”時考中解元,這進士是一定跑不了啦,說不定一甲都有機會。
劉瓊本就是個吏員,哪怕他是禮部衙門的,如今對著楊沅也自覺矮了一頭,
劉瓊下意識地彎了彎腰,陪笑道:“解元公,您這邊請,能參加‘別頭試’的都是有身份的考生,極難冒充,核檢便也簡單。
所以參加‘別頭試’的考生,很少有這么早就來報名的。
解元公您解試第一,禮部試報名還是第一,來日大考,必然還是第一。”
“哈哈哈,那就借你吉言了。”
楊沅笑著向他拱了拱手,隨口問道:“本官前些日子腿傷,去鄉下歇養了一陣。
回來時在碼頭上見到幾個倭國人,那氣度看著不像尋常商賈,難不成倭國今年有使節來嗎?”
劉瓊笑道:“解元公慧眼,今年正是有倭國使團來。
解元公您看到的,想必是倭國派出的先行,向朝廷遞交申請求取‘公憑勘驗”的。”
楊沅若無其事地道:“哦,倭國官方使團可不常來。朝廷把他們安置在哪兒啊,‘來遠驛’還是‘懷遠驛’啊。”
劉瓊笑道:“解元公您是個明白人,朝廷本來是要把他們安置在懷遠驛的。
不過,倭人的正使是個和尚,喜歡安靜。他嫌棄城里紅塵氣太重,所以向朝廷請求入住班荊館。
朝廷允了,這倒也好,去班荊館,自有國信所招待。我禮部正忙著舉子報名的大事,哪有空去招呼他們。”
楊沅笑道:“說的是,朝廷開科取士,為國求賢,這是綸才大典。自然不能因為倭國來使耽誤了。”
楊沅說著,心中便想,他們住在班荊館?
這是接待外使的四大館驛中唯一一座設置在城外的館驛。
靜海和尚選擇此處是為了方便他行事吧?
倒也好,住的偏僻,你方便,我也方便了。
我去日本時,你送了我一份大禮。如今你來了大宋,我自當投桃報李,還你一刀!
由于參加禮部”別頭試“的官員和官宦子弟還沒有來報名兒的,負責“別頭試”的小官無所事事,正坐在簽押房中支著下巴打瞌睡。
對比起禮部大門口長長的隊伍,當真是忙的忙死,閑的閑死,一如某些場合的vip窗口。
劉瓊把楊沅領進報名處,扯開嗓子喊了一聲:“解元公報名來啦。”
那小官下巴一下子滑下了手掌,迷迷瞪瞪睜開眼睛,聽說是解元公楊沅來報名,倒是沒有因為被人擾了清夢而發怒。
他客客氣氣地請楊沅坐了,便遞過一張“報名表”。
楊沅接過一看,不禁啞然失笑,“表格式”的,正是他的“發明”。
楊沅依照上邊需要填寫的要素,寫明了家狀、年齡、籍貫,已經參加科舉的次數,便拿到了一份“憑證”。
這份憑證不是“準考證”,而是來日用來換取準考證的憑證。
等所有人報名完畢,禮部是要張貼公布所有投考人名單的。
各個地方的舉人之間,少有不知根知底的。
如果其中有人有問題,其他舉人就可以舉報,這就相當于一個“公示期”了。
同時,禮部還要對考生們進行調查,確保報名者沒有行止逾違、沒有戶籍造假。
等“公示期”結束,禮部就會張貼“都榜”。
“都榜”也叫“混榜”,就是排好座次,告知合格舉子何時考試、考場在哪里的通知。
那時考生就要憑這“憑證”去領取正式的準考證——浮票了。
楊沅是解元,那負責報名的小官對他很是客氣。
一路綠燈地辦好手續,那小官還殷勤地把他送到門口,熱情地招手道:“歡迎解元公再來啊!”
楊沅回頭看了他一眼,那小官自知失言,急忙補救,尬笑道:“歡迎再來時…解元公便是下官的上官了,啊哈哈…”
楊沅聽了也不禁失笑,向他瀟灑地拱了拱手,扭過頭來,心中便是一苦。
我這名,算是已經報上了。鵝王殿下,你可得給力啊!
要是伱弄不來考題,我這解試第一,到時考成了省試倒數第一,那臉可就丟大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