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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2章 稍稍過火

熊貓書庫    臨安不夜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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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沅沖過去,只一拳就把張宓打翻在地,然后騎到了他的身上。

  楊沅其實收著力呢,得打的恰到好處才行,可不能真把這只長腿螳螂給打死了。

  因此一拳把他撂倒以后,楊沅就改拳為掌了。

  “啪啪啪啪”,楊沅左右開弓,一頓大嘴巴抽得宣旨院長昏天黑地,只是唉唉慘叫。

  “豈有此理,豈有此理,成何體統,快拉開他!”

  秦熺氣急敗壞地大叫著。

  秦熺今天到承旨院來,是因為由林一飛負責編撰的幾套宋史籍資料已經順利完成了。

  其中但凡涉及秦檜的事情,全都做了篡改或者矯飾。

  而南宋自建立以來,一共才二十七年,秦檜居相就有十九年,其中獨相有十八年。

  所以幾乎所有的大事,都繞不開秦檜這個人。

  這種情況下要把這套東西編撰的嚴絲合縫、經得起推敲,著實不容易。可歷時數年,他們終究還是完成了。

  只要傳之后世的是由他們這些編撰的東西,那秦檜便再沒有污點了。

  時下還有許多人在暗中唾罵秦檜,可是千百年后,還有誰會記得他當年做過什么?

  還不是要靠史書的記載來評價他?

  而這史書,就是秦檜的人寫出來的。

  秦熺來此,是想親口叮囑張宓關于后續刻印頒發儲藏等事宜。

  結果他還沒說幾句話,就突然跑出一個人來,對著張宓大打出手,倉促之間,秦熺竟沒看出來者是何人。

  幾名官員聽了樞密使的怒喝,連忙上前想把楊沅拉開。

  楊沅手搪腳踹,鯉魚打挺,好一通折騰,這才“放水”,被那幾個官員硬生生地把他從張宓身上拉了起來。

  “你們不要攔著我!我要打死他這個人面獸心的畜生!”

  楊沅大叫著,胡亂把手一揮。

  秦熺的官帽帽翅實在是太長,正好被楊沅的手指勾到。

  于是,秦熺頭上的官帽“嗖”地一下就飛了起來,在空中旋轉了幾圈,穩穩地落在了一叢花木之上!

  秦熺被他氣得臉色發青,大聲怒喝道:“大膽,你是何人,竟敢如此…嗯?楊沅!”

  秦熺愣了一愣,這才認出楊沅來。

  林一飛臉上頂著一個清晰的鞋腳印,氣急敗壞地道:“你大膽、膽大、膽大包天!竟敢以下犯上,毆打上官!”

  “他算什么上官?呸!他是個衣冠禽獸!”

  楊沅指著倒在地上,猶自眼冒金星的張宓,大聲地向人控訴起來:

  “這個斯文敗類,竟然覬覦我的女人,先是言語挑逗,繼而動手動腳,他還摸我女人屁股,是可忍,孰不可忍!”

  這句話一下子把秦熺等人都給鎮住了,嘶這般刺激的嗎?

  四下里沖上來,正準備拯救張宓的胥吏差役們,也都齊刷刷地站住,紛紛豎起了耳朵。

  秦熺的臉色已經變得十分難看了。

  他知道張宓這人一向管不住胯下之物,只是此人除了好色,其他方面還是讓秦熺很滿意的。

  對他但凡有什么交代,張宓都能辦的利利索索,些許小毛病,他也就不在意了。

  可是…他調戲人家的家眷,這就有點過份了啊,難不成張宓竟有曹賊之風?

  秦熺的簽押房里,現在就有一套新出的《曲氏三國演義》,他看過,知道“曹賊”這個梗兒。

  秦熺往四下看了一眼,見許多胥吏差役都圍過來,不禁皺了皺眉頭,沉聲道:“你們跟我來,到里邊說話!”

  說完,他便拂袖轉身,往宣旨院長的簽押房里走去。

  幾個冠歪袍亂的官員手忙腳亂地把仍然暈頭轉向的張宓扶了起來,這時張宓兩頰赤腫,已經像如豬頭一般。

  林一飛臉上頂著一個大腳印卻渾然不知,他沒好氣地揮手道:“散了散了,都散了,你們沒事做了嗎?全都散開!”

  林一飛驅散了一眾胥吏差役,幾個官員便攙扶著張宓往簽押房里走去。

  楊沅往一處花木叢深處盯了一眼,便撣了撣衣衫,扶了扶帽子,邁著八字步,泰然向簽押房里走去。

  這一遭穩了!

  只是,沒想到秦熺也在,當著他的面打人,力度好像有點大了。

  機速房“蟬字房”里,小駱紅光滿面地站在眾人中間,繪聲繪色、手舞足蹈地說著書:

  “當時,樞相大人也在場,樞密院的幾位高官都在場,可楊承旨愣是不管不顧,沖上去一把拎住張宓的衣襟,抬手便是噼嚦啪啦一頓抽,抽的那個狠吶!”

  “嘩!”眾人大聲驚嘆起來,毆打上官就已經很厲害了,還是當著樞密使和一眾高官的面打的,小楊承旨竟然這么猛嗎?

  樊舉人忍不住問道:“那后來呢?楊承旨當著這么多高官的面毆打宣旨院長,樞密使不生氣嗎?”

  駱聽夏道:“當然生氣啦,兩個樞密院的官員,竟然為了女人當眾斗毆。

  這事若是張揚出去,我樞密院可要成為朝廷各部司的大笑話了,秦樞相不嫌丟人吶?

  他見院子里的人太多,便讓楊承旨和張院長跟他去簽押房處置了。”

  眾人一聽沒了下文,不禁大感掃興。

  駱聽夏得意地一笑,道:“難道你們就不想知道后來怎樣了么?”

  王大少奇道:“他們不是去了簽押房么?難道后來的事伱也知道?”

  駱聽夏得意洋洋地道:“旁人可以不知道,我包打聽怎么可能不知道呢?后來,秦樞相便問明了經過。楊承旨說…”

  小駱往薛冰欣的簽押房看了看,壓低了聲音道:“楊承旨說,他和薛副承旨早就私訂了終身。

  薛副承旨現在已經除去宮籍了,轉過年來就要辭官,成為他楊家的女人了…”

  眾人聽了又是一番嘩然,他們還真不知道薛冰欣竟然和楊沅搞到了一起。

  他們更不曉得薛冰欣剛剛升為副承旨,竟然就要嫁作人婦,離開樞密院了。

  文天聽了卻是兩眼一亮,薛副承旨一走,說不定大家就都有機會順位升遷一步了。

  那我這個知客是不是也有機會往書令的位置挪一挪了呢?

  果然,跟著楊承旨好做官吶!

  小駱道:“秦樞使原來也早就知道薛副承旨已經除了宮籍,很快就要辭官的事。

  只是他卻不知道薛副承旨是楊承旨的女人。

  如今這般情形,張院長戲辱楊承旨女人在先,可楊承旨本可以舉告張院長,請上官主持公道。

  他卻悍然動手,當眾毆打上官,影響實在惡劣,這可把秦樞相氣的不輕,結果…”

  小駱拖著長音兒四下一掃,眾人惱了。

  王大少挽起袖子,急道:“結果如何,你他娘的倒是快說啊,不要再賣關子。”

  眾人也都紛紛催促。

  小駱一看犯了眾怒,便也不敢再吊大家胃口,便攤手道:“最后,秦樞相只能各打五十大板嘍。

  張院長和楊承旨都受到了貶責。宣旨院長張宓被貶為‘準備差使’,調去‘激賞庫’當‘監官’了。

  楊承旨被貶為‘準備聽候使喚’,現在去管東西廚了。”

  眾人聽了不禁面面相覷,簽押房里一時鴉雀無聲。

  樞密院有三種官職是專門給預備官員用的。分別叫“準備差使”、“準備使喚”和“準備聽候使喚”。

  “準備差使”主要用于文官序列,樞密院里受到貶責的文官和暫時沒有合適差遣的文官,就會暫時列入“準備差使”的行列之中。

  “準備使喚”和“準備聽候使喚”則用于武官序列。

  其中“準備使喚”和“準備差使”一樣,也是包含了被貶責的官員,但不一定都是貶官,還可以是待選官。

  而“準備聽候使喚”,那就一定是犯了過錯、受到貶責的武官了。

  從張宓和楊沅這兩人所受的處分來看,秦熺顯然偏袒了張宓。

  張宓現在去“激賞庫”當監官了,這就大致相當于做了后勤處副處長。

  而楊沅…現在是食堂主任了!

  眾人沉默半晌,書令張方旬不禁嘆息道:“楊承旨年輕有為,前途無量,實在不該如此沖動的。

  他若實在氣不過,去將此事稟報鄭都承,請鄭都承主持公道也就是了,何必動人呢。

  還是當著樞密使的面,哎,大好前程啊,何苦來哉。”

  書辦郭泊川贊同地道:“就是,我家開了個飯館兒,我家娘子做掌柜。

  有個醉酒客人發酒瘋,也捏了她的屁股,我當時什么話都沒說。

  等他離開時我才跟上去,套了他的麻袋,把他拖進小巷子里打的,楊承旨他還是太年輕啊…”

  郭泊川還沒說完,薛冰欣簽押房的門忽然拉開了。

  薛冰欣從房中走出來,一臉鎮定地向外便走,只是她的眼睛紅紅的,似乎還有了隱隱的淚痕。

  樊江、王燁然等人連忙施禮道:“薛副承旨。”

  薛冰欣點點頭,卻沒有說話,徑直走了過去。

  眾人望向她的背影,雖然穿的是一身男式官袍改裝的女式官袍,不如尋常女子服飾一般修身顯形,但…

  哎,也難怪張院長,就那個屁股,誰看了不想掐一把?

  我要是院長,我也捏。

  張方旬搖搖頭道:“楊承旨打了張院長,本來也沒什么。

  可他是當著秦樞相的面打的,這就是打秦樞相的臉了。

  從此以后,怕是再也沒有他的出頭之日嘍。”

  “盡扯淡!”

  樊舉人不屑地冷笑:“楊承旨明年春闈是一旦會高中的,那他就要由武轉文了。

  秦樞相又如何,到時還能壓得住他嗎?

  咱們武職衙門的甲歷,不管是功勛也好,罪過也罷,你覺得那些眼睛長在頭頂上的文官們,會當一回事兒?”

  此時,鄭遠東找到了秦熺的簽押房。

  秦熺是樞密使,下邊還有樞密副使、同知樞密院事、簽書樞密院事等一系列官員。

  再往下才是樞密院下一級機構:承旨司、宣旨院、檢詳所、編修司、皮剝所等等。

  其中的承旨司下設有二十五房,這是針對全國軍隊事務的下設機構。

  機速房只是這樞密院二十五房之一。

  但,機速房卻也是“樞密二十五房”中唯一的全國性諜報機構。

  而且機速房是直接面向天子的,有事可越過樞密院各官佐直接上報,地位超然。

  因此鄭遠東在秦熺面前,是能說得上話的。

  鄭遠東道:“秦樞使,我機速房一房承旨被貶責,秦樞使都不和下官先打一聲招呼,這讓下官很難做啊!”

  秦熺冷笑道:“鄭都承,你的部下闖進宣旨院,當眾毆打宣旨院長,本樞使和一眾官員就在那里,他卻視若無睹,這讓本樞使,也很難做啊!”

  鄭遠東道:“楊沅掌管著‘蟬字房’,而‘蟬字房’管理著我大宋對外的所有諜探,這個位子如何重要,相信秦樞使也清楚。

  如今楊沅被貶責去了東西廚,如果我機速房外事諜探方面出了什么紕漏,下官該如何向官家交代?”

  秦熺不屑地道:“自從楊沅進了我樞密院,他有幾天在坐衙當值?‘蟬字房’還不是一直好好的。

  如今少了他楊沅又怎樣?鄭都承,你未免夸張其辭了吧?”

  鄭遠東道:“楊沅自進了機速房,坐衙當值的時間確實不多,但他知人善用啊。

  蟬字房上下沒有一個庸碌之輩,尤其是副承旨薛冰欣,把‘蟬字房’事務打理的井井有條,上下有序,這才不出差錯。”

  秦熺笑了:“鄭都承,你此來的,本就不是為了保楊沅,而是為了保薛冰欣吧?”

  鄭遠東道:“下官不存在保誰不保誰,一切都是為了機速房的正常運作。”

  秦熺斷然道:“薛冰欣作為蟬字房副承旨,居然做了承旨官楊沅的女人,他們這是要干什么?開夫妻店嗎?

  他們就在你鄭都承的眼皮子底下,居然犯下這樣的大忌,你還想保她?不可能!

  她既然已經被除去了宮籍,又和楊沅有所茍且,那就必須盡快離開機速房。除非…”

  鄭遠東問道:“除非怎樣?”

  秦熺道:“除非,她愿意簽下‘切結書’,從此和楊沅一刀兩斷,此生再無干系,并且由你鄭都承作保人。

  那么,鑒于機速房正在用人之際,本樞使也不妨特事特辦,便許她留任,并且官升一級,升為承旨,這總可以了吧?”

  鄭遠東沉默片刻,道:“這樣的話,下官可以試著去說服她。不過,即便如此,機速房如今也是急缺干吏。

  走了一個楊沅后,下官這里更是捉襟見肘,急需補充人手。不然,一旦出事,有負官家所托,下官也是難辭其咎。”

  秦熺冷冷地道:“你機速房調人任人,一貫是由你鄭都承作主的,何須向本樞使請示?”

  鄭遠東道:“下官這一次想任命的人,不是我機速房的下屬官吏,沒有樞密院的調令,下官可調不動他們。”

  秦熺眉頭一皺,問道:“鄭都承是想從哪兒調選官吏?”

  “皇城司。”

  秦熺想了一想,皇城司同樣不在他的控制之中,同樣是屬于天子耳目。

  他們之間調來調去的,不過就是拆東墻補西墻,對自己來說,沒好處,卻也沒壞處。

  眼下,楊沅雖然有錯,但情有可原,畢竟是他的女人受辱了。

  一個男人若是連自己的女人受人侮辱都要忍氣吞聲的話,那才是受天下人鄙視的事。

  自古以來,殺父之仇、奪妻之恨、亡國之奴、滅門之怨,謂之“四大不共戴天”。

  《禮記》中孔圣人都說,若有不共戴天之仇,不管是在市井間還是朝堂上碰到了,能動手你就別吵吵,你要是不當場出手,而是先回家去取刀子,那都是你丫太孫子了。

  所以,人心民意是站在楊沅一邊的。

  我如今重懲楊沅,輕罰張宓,已經有失公道,而鄭遠東卻忍下來了,我也不好再過分了。

  不然,他若去官家面前告我一狀,終究不妥。

  想到這里,秦熺便取過一份調令的制式公函,提筆問道:“你要調皇城司中何人?”

  鄭遠東沉聲道:“皇城司都頭寇黑衣,節級郭緒之和袁成舉!”

  秦熺眼皮一垂,刷刷刷地便將這幾人的名字寫了下來。

  鄭遠東看著,唇角攸然閃過一絲隱晦的笑意。

  楊沅眼看著這要棄武從文,奔著“考公”去了。

  人家是解元公啊,紹興二十五年的進士,十有八九有他一個。

  用一個半年之內必然調走的楊沅,換來秦熺的配合,調入三員干將,不虧。

  只是…還有一個薛冰欣。

  這些時日來,“蟬字房”實際上就是薛冰欣在主持。

  她的能力,鄭遠東都是看在眼里的。對于這個人,鄭遠東愛才,是真不舍得放手啊。

  待秦熺寫罷調令,加蓋了印鑒,鄭遠東接過調令出了簽押房,便往“蟬字房”趕去。

  上次楊沅腿傷,鄭遠東前去探望,記得當時是有個小家碧玉在他身邊的,好像就是他的未婚妻。

  所以,他是定了親的?楊沅已經有了妻子,那薛冰欣就沒有機會了。

  一個掌房承旨的七品正印,一個身份卑向的如夫人,這還需要選么?

  我應該能說服她留在“蟬字房”,和楊沅做一個徹底切割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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