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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故地重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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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最近朝廷對方伯們的態度好了許多。

  邵勛以自己或他人名義報上去的區劃建置、宗王改封、官員任命,全部核準同意了。

  首先是任城王改封濮陽王、罷任城國、高平國之事,最快得到批準。

  五千七百府兵的安置工作也順利展開,一部分人甚至開始春耕了。

  如此一來,高平國將成為兗州第二大郡,僅次于泰山。

  庾敳上任太守后,首要工作是將已經有點癱瘓的郡縣官府運轉起來,然后加以深入控制。

  “賢婿擔心朝廷,朝廷也擔心你啊。”許昌城外,準備前往梁國上任的庾琛說道:“梁芬都督沔北數郡,與朝廷之間隔著洛南數縣,與人方便,就是與己方便。”

  “哈哈!”邵勛忍不住笑了起來。

  老丈人說話,也是有意思。

  荊州整體上而言,仍然是朝廷的地盤,純度比較高的那種。

  王如身死之后,梁芬收編了宛城、襄陽間的廣大關西流民,已成一方勢力。

  山簡(都督荊、寧、益三州諸軍事)、王澄也從夏口返回了襄陽,收拾殘局。

  朝廷若想經營南方,不可能與邵勛把關系搞得太僵。

  尤其是正月里這場高規格的婚禮弄得遠近皆知,這會怕是連匈奴人都知道邵勛與潁川士族合流了。而潁川士族一貫與汝南士人并稱,在豫州西半部這一片,朝廷真的沒太多影響力了。

  “另者,朝廷可能還想打一打弘農,把王彌向西推。新安離洛陽近在咫尺,著實危險。”庾琛又道。

  “朝廷有糧么?”邵勛說道:“禁軍雖有多番整補,亦不過二萬多人,怎么打?”

  “老夫亦不知。”庾琛嘆息道。

  洛陽朝廷能直接利用的人力是越來越少了,基本就河南、滎陽、上洛三郡。

  他們現在都從流落河南的各地流民中擇精壯補入禁軍了。

  這個選兵標準,若放在十年前,估計要讓人震驚半天。

  但邵勛懶得管了,朝廷愛咋樣折騰就折騰吧,別被人滅了就行。他現在還需要和大家一起,假裝團結在大晉旗幟下。

  “今年還有漕糧入京么?”邵勛問道。

  “應該有。”庾琛道:“聽子據說,朝廷默許瑯琊王插手江州政事,換取錢糧入京。”

  錢糧真的是重中之重。

  雖說洛陽人口在一年年減少,對糧食的消耗沒以前那么大了,但匈奴的破壞也日漸激烈,洛陽周邊的自持能力在一天天下降。

  沒有外部錢糧輸入,洛陽連半年都堅持不了。

  就在年前,王玄甚至私下里問他,這幾年截留了多少漕糧。

  邵勛告訴他實話,大約六十萬斛。另外借了約四十萬斛,總計“坑”了朝廷一百萬。

  王玄詢問能不能先還一點,邵勛拒絕了,因為他也很缺糧。

  去年的戰爭畢竟是在河南打的,即便軍事上贏了,經濟和政治上也虧得慌。

  他的銀槍、義從二軍,全靠洛南、襄城、潁川、汝南三十余縣,每年提供百余萬斛糧食、三四萬匹絹維持著,而且還得自己放牧牲畜、養魚種菜、采摘果子解決一部分缺口——至于器械消耗,一半自產,一半靠他從朝廷那里胡攪蠻纏討要。

  豫州財政也很困難,也很吃緊,真的沒有余力。到最后,只能答應王玄如果今年陳郡、南頓、新蔡三地還能順利收獲的話,就在秋收后還二三十萬斛糧食。

  而說起瑯琊王司馬睿,若說他沒有野心,邵勛敢把自己名字倒過來寫。

  作為司馬越余孽之一,司馬睿的幕府政治上靠的是南渡士人,經濟和軍事上靠的是江東豪族。

  雖說他本人也在想方設法建立獨立于江東豪族之外的軍事體系,但目前看來還遠遠不夠。

  打壽春、入彭城,靠的就是東吳舊族、新貴的部曲。

  這個割據勢力真的很奇怪。邵勛覺得,若無司馬睿及南渡士人一力堅持,那些江東豪族們到底有沒有興趣擴張?

  許昌城內駛出一支車隊,滿載各色物事。

  庾琛看了看,都是他在許昌城內采買的日用品、農具,于是作揖道:“賢婿無需遠送,某這便去了。”

  說完,看向另外一邊。

  毌丘氏、庾文君母女倆亦在告別,哭哭啼啼。

  此番上任梁國內史,算是豫州腹地,沒什么危險性,于是他把家人都帶上了。

  依依惜別之后,兩撥人分別上路:邵勛向西經潁陰去陽翟,庾琛向東經陳郡去梁國。

83最新地址  廣成澤屯丁的數量漲漲跌跌,最近維持在六個營、三萬人上下(含遠在陽城縣的一個屯營)。

  這三萬人里,除了幾千倒霉鬼外,絕大部分都換了一個遍了。

  表現好的從奴隸屯丁變成了屯田軍或戶籍上的自由百姓。

  表現不好的就只能繼續在這里干活,等待下一次撞大運的良機——比如遷出去給府兵當部曲。

  恤田、祿田、軍田、材官莊…

  從廣成澤延伸到梁縣,甚至向南拓展到魯陽境內,成千上萬頃良田在這些俘虜日復一日的耕作下,源源不斷地產出著糧食、牧草,飼養了大量牲畜。

  可以這么說,正是這些田地、俘虜的存在,邵勛才有底氣在潁川士族面前要價還價——即便你們不支持我,我也能依靠這一片的積蓄,短期支撐幕府、軍隊一年半載,然后把你們砸個稀巴爛。

  正月底,邵勛已來到了廣成澤內的材官莊南園。

  護衛他前來的銀槍軍十一至二十幢六千戰兵就地展開了訓練。

  銀槍軍現在有二十幢了,總計一萬二千人。

  按照邵勛的最新計劃,一到十幢編為左營,由王雀兒統帶,侯飛虎、孫和副之;十一到二十幢編為右營,由金正統率,張大牛、徐煜副之。

  陸黑狗在東武陽之戰時作戰過于勇猛,黑夜之中被流矢所傷,在床上躺了數月后,方才撿了一條命回來,但落下了病根,已不適合高強度的戰爭。因其曾在太學掛名,故調任南陽葉縣丞,名冊上喚作“陸榮”。

  右營六千眾,只有十一、十二兩幢參加過去年的挺進洛陽之戰,剩下的人沒有任何戰斗經驗。

  最后四幢人甚至連鐵鎧都湊不齊,除伍長以上軍官外,其他人都只分到了皮甲。

  這個只能慢慢籌集了,現階段還是訓練要緊。

  “材官莊南北二園都是家里的產業。”邵勛指著在陽光下半凍半化的湖面,道:“北園由五千屯丁耕種,荊氏兄弟帶著部曲莊客管理。南園現有近三千八百戶莊客,都是幾年前從洛陽三園撤下來的老人。”

  庾文君挽著他的手,小鳥依人一般,用好奇的目光看著冰封的湖面、廣闊的農田。

  她已經進入了妻子的角色。材官莊南北二園、綠柳園都是邵氏私人產業,需要她這個主母花心思打理。

  作為她的嫁妝,鄢陵、南頓等地還有不少土地、部曲,同樣需要她指派人理。

  十六歲的少女,就這樣接手了家庭重擔。

  邵勛替她緊了緊身上的皮裘,愛憐地摸了摸她的頭。

  庾文君嘻嘻一笑,仰起臉。

  邵勛親了她一口,然后摟著她向前走著。

  他感覺有點不妙,因為庾文君對他越好、越依戀,他就越不忍心、越內疚。

  這個小妮子,太黏人了,又很執著認真。

  晚上入睡前,總是問一句剛才有沒有舒服。邵勛看得出來她不是特別舒服,但卻總想著要把夫君服侍得舒服了。

  “那邊是什么地?”庾文君小手一指,看著那些宛如小島一般被湖泊、河流環繞著的土地,好奇地問道。

  邵勛不動聲色,道:“那是廣成宮的田地,曰‘垛田’,之前有三百余頃,現在多少我亦不知。看到那邊的房屋了么?耕作垛田的百姓多來自河南、河內二郡,在永嘉三年之前,這里一直種的是水稻。去年秋天種了冬小麥,五月收獲后,應該會繼續種稻谷。”

  所以是洛南這一片是他的重要根基呢。

  當濮陽、東平、濟北、滎陽等地沒法正常開展農業生產,陳留、高平、濟陰、泰山甚至陳郡、梁國等地只能春種秋收的時候,包括廣成澤在內的洛南地區卻開始了兩年三熟。

  從去年開始到今年年底,人家一畝地能收三茬糧食,陳郡、梁國、陳留等地只有兩茬,前線那些郡縣半茬都夠嗆,差別太大了。

  更何況,廣成澤的稻麥輪作畝收要遠遠高于兩季粟,這是一個非常穩定且高產的大后方。

  “垛田收的是不是廣成稻?”庾文君問道。

  “這你也知道?”

  “當然。”庾文君咯咯一笑,道:“廣成稻在潁川也很有名氣。夫君你過年發的賞賜中,就有廣成稻啊。大兄曾帶了一批回家中,我們全家都嘗過呢。”

  “哦,這樣啊。”邵勛松了一口氣,道:“廣成稻確實不錯。”

  “那座山就是崆峒山吧?”

  “是。”

  “聽聞崆峒山北有廣成湯。夫君,你帶我去玩玩嘛。”

  “別鬧,為夫來這有正事呢。”邵勛心中一突,道:“恤田、祿田去年都只種了一季春小麥,今年春種粟,沒幾天時間了,為夫要下地躬耕。”

  “哦。”庾文君知道自己任性了,于是說道:“那我就給夫君送水送飯吧。”

  “嗯。”邵勛心不在焉地應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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