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青將軍,卑職這就帶人押送他回天庭。”
先前還不愿離開的游云山,此刻卻是主動請纓,將那被五花大綁的史永給拽了起來。
姓史的和青鸞仙將同出一脈,這是件得罪人的事情,他并沒有交給手下人去做的習慣。
“去吧。”
青花輕點下頜,隨即騰空而起,來到了沈儀身后。
相較于史永的事情,主仆兩人好不容易再次重逢,她更想多看看主人。
從青州開始,她就一直陪伴著身前的青年,親眼見證著對方是如何走來的。
哪怕眼前的勁敵已經比那時兇惡了無數倍,但在主人面前,卻仍舊沒有任何分別。
“辛苦了。”
沈儀沒有回頭,僅是用神念安慰了一句。
“為我主護道,萬死不辭。”
青花竭力壓制著試圖揚起的嘴角,這些日子的搏殺似乎突然就有了意義。
她思忖片刻,又有些擔憂,同樣以神念回應道:“但那青鸞…”
聞言,沈儀沉默抬眸,看向了天幕。
也是在剛才,他突然發現自己一直走入了一個誤區。
那就是錯估了葉嵐贈予的這個“虛名”的價值。
若是一直按照之前的行事作風,那這個虛名很快就會被自己給糟蹋掉。
道理也很簡單。
沒有哪位峰主會如此謹慎,他們任何一個都在立于這方天地上層的存在,根本不需要顧忌那么多東西。
太過低調,反而會引起人的懷疑,是不是心里有鬼。
不如大大方方的站出來。
就算青鸞仙將懷疑,也只會把目光投向神虛山,而非自己本身,足夠拉扯出一段供自己成長的日子了。
“呼。”
沈儀慵懶的舒展了一下雙臂,外有神虛山之名,內有嚴瀾庭將軍幫忙抗壓,一下子傍上兩顆大樹,倒是讓人輕松了不少。
但也不可太掉以輕心,畢竟這世上意外太多,需得用這段時日來準備足夠的底蘊去應對。
他收回目光,看向面板。
斬殺五品槐仙,總壽一百二十七劫,剩余壽元六十三劫,吸收完畢斬殺五品柳仙,總壽一百一十七劫,剩余壽元五十八劫,吸收完畢 不愧是植株成精,這赫然已經翻倍的壽元,不知道讓其余生靈有多羨慕。
此刻倒是便宜了沈儀。
剩余妖魔壽元:兩百九十四劫 如此豐厚的收獲,幾乎都讓沈儀想留在此地了,可惜也只是想想,青云五賢身為雞鳴山周遭最大的妖王,它們的隕落,必然讓其余妖魔聞風喪膽,短時間內再不敢冒頭。
至于孤身進入八極谷…
沈儀只是缺妖壽,還沒到找死的地步。
先前那位星宿神君,官居從三品,其實力或許都能比上當時那位七寶菩薩了,連對方都沒能徹底剿滅的八極谷,豈是一個五品修士能隨意晃悠的。
“留一頭云牛供你驅使,自己多加小心。”
沈儀將那尊菩提教羅漢鎮石留在了雞鳴山附近,以對方三百劫的果位修為,也算是個不錯的助力了。
青花斬殺五頭太乙妖仙,此等功績,必然是要得到獎賞的,若是能留在八極谷,那可就是一條源源不斷的妖壽供應路子。
正好這里離西山府也不遠,有什么事情,自己也能幫襯一二。
交代完事情,沈儀不再猶豫,徑直踏入太虛而去。
他現在還得把這些掙來的妖壽消化掉。
隨著灌入龍虎大經的妖魔壽元越多,沈儀便能愈發清晰的感受到其中變化。
當初的突發奇想之舉,以劫力之鎖,縛龍虎在身,攜兩獸游歷世間,共渡災劫,讓這龍虎果位中多出了幾分“普度”的味道。
沈儀很想知道,待到千劫大品果位圓滿,成功躋身四品,到時候會變成何等模樣。
青花夫人看著主人離去,站在原地沉思許久,終于是回身落到了雞鳴山眾多天兵天將當中。
“恭喜乾青將軍!”
道賀聲連綿不絕,青花臉上卻沒有絲毫驕縱,仍舊和先前一般平和。
這性格本不算什么,但也要看和誰比。
與那些同樣背景不凡,卻恨不得眼睛長在額頭上的諸多仙家比起來,這種諸事親力親為,又沒什么傲氣的頂頭上司,真是打著燈籠都難找。
至于史永…活該罷了!
提前賀完乾青將軍,天兵重新回到原本的位置鎮守此地。
青云五賢的隕落,以及交手時所溢散出的恐怖氣息,讓雞鳴山附近總算是安靜了幾日。
別說妖魔,就連個會喘氣兒的都看不見。
至少在下一頭大妖趕來接手這里之前,雞鳴山這道關卡,很難再出現什么意外了。
眾人沒等來妖魔,卻是等來了那位星宿神君。
岐風神將如墜星而落,剛剛顯出身形,便是眸光森寒的朝著附近逡巡了一圈。
在看到滿地的狼藉,以及感受到妖魔身隕后久久不散的氣息后,他這才松開了眉尖,扭頭看向旁邊恭敬行禮的青花。
隨即也是看見了對方取出來的五根靈枝,分別取自于松竹槐楊柳。
岐風沉默片刻,雖仍舊臉色嚴肅,但話音中卻是罕見多出幾分笑意:“手段也不錯。”
也不錯的意思就是,這位從天庭被發配而來的仙將,終于用實際行動補上了他的最后一塊短板。
受了排擠而不怒,依然認真當差,未必是心性上佳,也有可能只是害怕。
但在擁有了不錯的能力以后,還能做到這點,那就只能證明此人確實是顆好苗子。
“多謝神君夸贊。”青花不卑不亢回應。
“本君可沒那閑工夫夸人。”
岐風挑了挑眉,嗤笑道:“我只是想說,剛剛下來便掙了那么大一筆功績,未必能升官,但肯定足夠填平你腦袋上那些罪名了,怎么,是不是已經打算好了被調回天庭了?”
讓這位神君有些意外的是,青花輕輕搖頭:“卑職身上并無罪名,至于身處何地當差,全聽仙庭安排。”
聞言,岐風雙眸微瞇,上下打量了一番這身高十余丈的金身法相。
過了許久,他才緩聲道:“我不管你們之間有何等隔閡,又是什么狗屁倒灶的閑事,你只需記得,仙庭之中,正神執掌天地輪轉,其余人等,無論三仙還是菩提教出身,皆是輔佐而已。”
“而我等所求,便是陰陽分明,天地穩固。”
“我勸你收起你的那些客套話,思索清楚再講。”
仙庭皆知正神們的性格,在他們面前搞這些虛招子,沒有任何意義。
“卑職所言皆是實話。”青花抬起眼眸,神情平靜。
“好。”岐風不再廢話,大手一揮:“既然如此,那你現在可回不去了,本君打算向青鸞借調你一些時日,繼續鎮守八極谷,你且派人去知會他一聲。”
說罷,他又掃向一眾天兵:“當然,人留在此地,功績卻還是要算上的,你們告訴他,既然這小將現在替本君辦事,那功勞若是少算了半分,休怪本君親臨他的行宮問話。”
此言落下,哪怕是最不通世故的天兵,在短暫的呆滯后,也是面露驚色。
乾青將軍竟是得到了正神教的青睞,還是一位實力堪比菩薩和大羅仙尊的從三品神君?!
當然,以正神的性格,肯定不會給什么好處。
但只要被他們看上,至少乾青將軍在仙庭當中,再也不會受到任何針對,也無人敢為難他。
“卑職…遵…遵命!”
有反應快的仙將趕忙俯身領旨,再看向青花時,眸光已經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在仙庭里面當差,最重要的就是要融入那千絲萬縷的脈絡中去,找到能容下自己的一席之地,而如今,自家將軍終于是有了立場。
那就是站在了仙庭中至高至正的一邊!
雖然想要站穩這位置,還需要看接下來的表現如何,但這已經是旁人夢寐以求的開局了。
“多謝神君。”
青花輕輕吐出一口氣來,自己現在…好像能幫上主人更多的忙了。
仙庭,一座巍峨冷清的行宮當中。
青鸞高坐仙臺之上,旁邊是虹荊作陪,行宮當中卻是有幾位仙官俯身而立,腰間掛著“斬妖”的牌子。
盡管虹荊已經和青鸞相處了多日,但此刻臉色還是有些尷尬起來。
仙庭有斬妖臺,通常斬的都是從下界捉拿歸案的大妖,但偶爾也會押上幾個犯了重罪,淪為妖邪之流的仙家。
只需一刀下去,便是頭顱落地,道消身隕,魂飛魄散,連個轉世重修的機會都沒有。
這種事情雖不常見,但也不至于令人震驚。
虹荊尷尬的點在于,青鸞的手底下還是首次出現這般罪仙,更是在其風頭正盛之時,頗為影響名譽。
幾個斬妖臺仙官強撐著宣讀完了史永的罪名,然后便是沉默不語。
整個行宮內如死域一般寂靜。
青鸞閉眼假寐,神情間看不出喜怒。
而在距離行宮的遙遙之地,高聳的玉柱上拴著厚重的鎖鏈,微微搖曳間所發出的叮當聲,宛如催眠的魂鈴,整個斬妖臺間都彌漫著肅殺的味道。
其中一方玉臺上,史永身上的捆仙繩已經替換成了與玉臺相連的鎖鏈。
他披頭散發的狂嚎道:“我乃是奉命而為,是那弼馬溫借故生事,不滿青鸞師伯安排,想要除去我泄憤!”
“你們殺不得我!”
“青鸞仙將乃是我的至親師伯,你們若是不信,快去問他啊,快去啊!”
青鸞行宮中,眾人聽著這嘶吼之言,皆是輕咳一聲,移開了目光。
青鸞緩緩睜開眼眸,平靜注視著行宮外面。
他輕輕掀掌:“有勞諸位仙官了。”
“那就…”仙官們抬起頭來,試探問道。
那只手掌重新落下,行宮中只剩下青鸞毫無波瀾的嗓音。
“斬。”
伴隨著話音,遙遠的斬妖臺上。
天兵臉色漠然,手中大刀熟稔的落下,血漿濺起,讓耳畔的嘶吼聲戛然而止。
史永一顆眼眸圓瞪的頭顱,定格著難以置信的神情,就這樣啪嗒一聲滾落在地,再無半點生息。
他死死盯著前方,好似能透過白云仙山,看見那座青鸞行宮中的眾人。
“我等告辭。”
仙官們行禮告退,有序的離開了宮殿。
待到場間只剩下兩人,虹荊猶豫許久才道:“這就斬了?他可是你的同門師侄,又在你手底下辦事多年,更是奉手諭而為,傳出去可有些讓人心寒,門中會不會對你有什么意見。”
要是換做往常也就罷了。
畢竟青鸞鐵面無私的公正之名眾所周知,手底下出了這種事情,干脆利落的辦了,反而能證明其清譽。
但現在不一樣了,許多人都知道青鸞在追查坐騎的事情。
對一頭坐騎如此護短,卻對手下師侄這般態度…有些說不過去啊。
“我令他觀察乾青,可沒有令他臨陣脫逃,蠱惑軍心。”
青鸞臉色依舊沉寂,似乎毫不在意這些事情,取來紙筆,工工整整的記下了乾青的功績,然后遣人送去了仙庭。
虹荊咬了咬牙,他現在與青鸞走的太近,哪怕心里有點兒懊惱,卻也沒有了反悔的余地。
沉思片刻,這才開口勸道:“要不就算了吧,你折了一頭天仙境的紫髯白龍,我折的那頭可是曾經菩提教的羅漢,我不是也忍了,再這樣下去,實在有些不妥。”
他最開始覺得青鸞完全就是在胡來,現在卻發現對方的猜測也并無道理。
不過…即便真猜對了,這也不值當啊!
聽那游云山的回稟,那弼馬溫的背后,是真的站著神虛山。
“我按律查探,有何不妥。”
青鸞連眼皮都沒抬一下,重新取來紙筆,不知道在寫些什么。
“你!”虹荊愣了一下,滿臉的無奈。
說的不錯,青鸞確實沒有壞規矩,但對方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別人不知道,他自己還不清楚?
如果真是尋常查探,那弼馬溫憑什么從御馬監出來,什么都沒做,便當上了從六品的仙將?
在神虛山手中吃個悶虧,傳出去也不丟人。
這口氣就這么難忍嗎。
“這封信是給誰的?”虹荊在心里嘆口氣,對方畢竟官大兩級,他也只能說到這里了。
“神虛山。”青鸞認真封好信紙,蓋上了大印。
虹荊已經徹底失望起來。
人家堂堂大仙門,老祖正值全盛時期,又不是什么人人可欺的破落戶,理你才有鬼了。
想歸這樣想,他還是站起身,接過那封信:“我去送吧。”
只希望這是最后一次吧。
劫數將起,虹荊本以為自己眼光不錯,挑到了一座能于劫數中崛起的未來靠山,可要是再為了那頭白龍糾纏下去,對方是真的要廢了。
他接過信封,轉身化作流光朝凡間掠去。
而就在神虛山周遭八峰之上。
沐陽道人站在崖邊,負手而立。
徹底失去了心氣的劉瑞風,則是神情頹然的跟在父親身后。
從沈儀煉制出了那枚十劫無暇的虛元寶丹以后,他的價值便是一落千丈,徹底失去往日風光,淪為普通的三代弟子,在同門面前,也端不起峰主的架子。
“好好修行,莫要在機緣來時,卻無力把握。”
沐陽道人安靜注視著天幕。
“哪里還有什么機緣…”劉瑞風慘然一笑,那座小院里,又重新擺上了塑像。
雖不是那該死的前任峰主,卻也并非自己,而是變成了一位更加面目可憎的年輕人,讓他每每想起,便是輾轉難眠,恨不得生吞其血肉!
“嗯?”
就在這時,父子兩人突然察覺到異動,齊齊抬眸看去。
只見天幕中有金光掠來,攜著仙庭的氣息,就這般直直的落在了神虛八峰之間。
“上將虹荊,來訪神虛!”
伴隨著一道中正渾厚之音,八峰間皆是傳出了神魂波動,顯露了善意,卻沒有迎接真正仙將進來的意思。
仙官威嚴甚濃,但三仙教神虛山也不是小門小戶,相反,因為教中的各種明爭暗斗,相互之間有所忌憚乃是很正常的事情。
“虹荊乃是攜青鸞宣威大將軍手諭,乃是與貴宗丹峰峰主一見如故,欲要結交,并沒有別的差事在身。”
金光中再次響起了虹荊的聲音。
可其余七峰仍是婉拒。
天庭來人,除非亮出真正的仙旨,否則都是能推則推,這也是為何虹荊壓根不看好此事的原因。
就在這時,第六峰間忽然有身影掠起。
沐陽道人噙著溫和笑容,淡淡道:“請仙將入峰一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