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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二十二章 幽靈燈塔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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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窗外是漆黑虛空,偶爾能看到一些遙遠的星點。

  早已不見故鄉的蹤影。

  探索船依靠安裝的連驛站和后方聯絡的,但現在已經遠遠超出了其連接范圍。

  換而言之,它是一艘漂流的孤舟。

  風母中傳來聯絡員賓的聲音。

  “一切正常,兄弟們。連驛站的怪響是下面的底座松動,在亂流里發出的聲音,有些像是敲門聲,不是什么虛空怪物拜訪。”

  “謝爾比老兄,你得修一修這玩意兒。”

  維修員謝爾比的嗓門很大:“我還在檢查元素魔井,你在那邊可以找到一些軟木片,用木片墊進去就能穩住它。”

  “木片?”

  “當然,哪怕我過去也是這樣干。這艘船上可沒有那么多的物資可用,有什么就得用什么…魔井基座邊沿的塑片出現了變形,我得先忙這頭。”

  賓問:“木片都可以嗎?”

  “對。”

  風母里,兩位同事還在交談著。

  駕駛座上的弗朗西斯看向水晶窗戶,晶面倒影出他笨拙厚重的工作服。

  這是弗朗西斯從白骨墳丘里蘇醒時就有的胎記。

  他活動了一下頸椎,發出咔咔輕響。

  長期保持坐姿,也會對骨骼造成損傷。

  作為一名白骨先民,必須學會保護自己的骨頭,健康的骨骼,才是一切的基礎。

  很早以前,弗朗西斯想當一名優秀魔導士。

  作為堯族炙手可熱的新職業,魔導士們通過編寫魔符,就能打造出各種各樣的法術,坐在屋子里就能改變世界,魔符被認為是這個時代最接近神威的力量。

  真正接觸后,弗朗西斯才知道,魔符開發非常困難。那些復雜而意義晦澀的符文,還有日復一日的失敗嘗試都讓他備受挫折。

  他能熟練使用基本的玫瑰魔符,但要開發新的魔符就不行了。

  玫瑰魔符是大師瓦西里所創的簡易魔符,但即使基于此,要開發出一種新的功能魔符也很不容易。

  大多魔導士的日常,就是使用既有的魔符段和魔符句進行二次加工——就是一種高級熟練工。

  殘酷的現實讓弗朗西斯夢想破滅。

  從魔導修道院畢業后,弗朗西斯在專職黯裔和遠航士間選擇了后者。前者需要去黯裔文明進一步進修,后者則是可以去探索未知的虛空。

  遠航飛舟與魔符密切相關,飛舟上許多功能與連接,都是依靠魔符和塑片完成。

  由于這項工作極其危險,目前只招募亡靈類和特殊元素類生命。

  弗朗西斯掌握了魔符、惡魔學、神學、工程學等技術,又是白骨先民,他通過考核后得以上船。

  按流程,新晉遠航士將有幾年時間的實習,在探索船、巡邏船和載炮艦這三類遠航飛舟上輪崗。

  如今這艘飛舟上的四名遠航士,主駕駛員索克是一名有12年工作經驗的載炮艦駕駛員,副駕駛員弗朗西斯當了4年巡邏船駕駛員,聯絡員賓是連驛站方面的專家,維修員謝爾比則是一名飛舟工程師。

  他們被編入探索船幽靈燈塔號,與其他53艘探索船一起,開始了這歷史性的第一次對外遠航。

  這是堯族第一次以文明的力量離開世界,進入虛空深處。他們這次不再躲在神明的羽翼保護下,而是乘坐自己的載具,開啟對未知虛宙的探索之旅。

  每一艘探索船都以一種堯族奇觀命名,代表了堯族文明對外邁出的腳步。

  前方有什么在命運等待,沒人知道。

  但這54艘飛舟的遠航士每一個人都知道,他們啟程之后,可能永遠無法返回堯族。前方的困難和挑戰都需要靠自己卻解決,他們依舊勇敢地接受這一挑戰。

  就像法海神神諭中所說。

  “我們當然也可以慢下腳步,從周圍最基礎的那些零散礫世界開始,去上面尋找一些可能存在的痕跡…那些是基礎,始終有人在做。但遠航這條路,我們必須往外走,任何新嘗試的開頭都最為困難。”

  “征服虛空絕不是一朝一夕能做到的事,但總會有人去踏出第一步,就像我們第一次在云中寺外拼裝第一條軌道,第一次將飛舟駛入環形界群一樣。”

  “你們可以拒絕,這并不可恥。”

  “參與者將會得到堯族文明最大的支持,我們將會給你解決一切經濟負擔,給你最好的訓練環境,并且我將會持續關注你們。只要祈禱,我就會聽到你們的聲音——但我還是得強調,這是一項極度危險的任務,哪怕是神明,也未必來得及將你們從危險中救下。”

  “虛宙變幻莫測,祈禱在某些區域會失效,飛舟也可能失靈,甚至有可能事發突然,以至于你們根本來不及祈禱和反應…”

  神明的話語平實而真摯。

  “如果你們準備好迎接這一切挑戰,那么就對我祈禱吧。我會聽到你們的聲音,你們的名字將會記錄于堯族的史冊,你們的壯舉將會永世流傳。”

  弗朗西斯登船的原因,是他想要做點不一樣的事來。

  雖然知道自己是一個沒有什么特別才能的白骨先民,但他還是想要留下點什么。

  虛宙中空曠而寂寥,飛舟總是從一個長夜進入另一個長夜。

  黑暗中那些閃亮光點仿佛就在不遠的前方,可不論怎么飛,探索船和它們的距離卻從未拉近。

  后方是回不去的家鄉,前面是到不了的遠方。

  飛舟在虛宙中是如此渺小。

  幽靈燈塔號的任務是通過特定軌道起飛,沿這一方前進,尋找沿途存在的碎片世界。

  虛宙中,沒有生命存在的礫世界是最多的,而碎片世界數量也不算少。

  這一類世界是見習神明的降臨地,有著豐富的生命物種和較為適宜生存的環境,也是相對安全的世界,不像眾神的神國那么危險。

  探索船的遠航既要避開神國,又得搜尋碎片世界的蹤跡。

  好在魔符為飛舟提供了諸多便利,像是舟體外殼是以塑片和魔符打造安裝而成,擁有偽裝能力。

  加上整艘探索船屬于中型船的雀級,雖然速度算不上快,但勝在靈巧和隱蔽。

  真正的遠航和傳言中那跌宕起伏、驚心動魄的故事完全不同。

  這航行的十二年來,弗朗西斯絕大多數時間都是一成不變的工作流程。

  檢查、維護、記錄、確認自身狀況…

  某種程度上來說,枯燥也代表了安全和穩定。

  今天輪班時間到。

  弗朗西斯將駕駛任務交給了索克,離開駕駛室,進入后面的休息間。

  他取下頭盔,將頭骨從脊椎上取下,檢查了一下上面裂痕,然后又在全身關節處涂了一些油脂,以確保不會干裂。

  接著弗朗西斯拆卸雙臂,逐個檢查,以確保十指足夠靈活,使用工具無礙。

  白骨先民不需要攝食,但需要更頻繁地維護相對脆弱的軀體。

  旁邊,賓在用繃帶纏繞手臂骨。

  他說:“我一直在想,我們是骨頭組成的對吧?但為什么頭骨沒壞就能活,但不是其他地方,為什么是頭?我是說,為什么不多準備幾個頭,這樣壞掉一個,也有備用的,就不會死,對吧?”

  對于這個問題,弗朗西斯想了想:“會吵架。”

  “如果是兩個或三個腦袋。”

  弗朗西斯發表自己的觀點:“那么幾個腦袋爭奪一副身體就會吵架,誰控制身體,誰是備用?誰肯定都不服氣。”

  “說的有道理。”賓嘎嘎大笑:“就像那些生者的結婚一樣,兩個人每隔一陣都會吵架,然后可能換下一個人,繼續吵架。”

  “這么說起來,我們才是真正的生物鏈頂端,我們才是生物的終極形態。你看,我們不用吃東西,不用喝水,不用需要那么多的東西,我們一個人就能生活,我們可以把自己埋起來睡覺,幾百年幾千年,只要沒有狗或者老鼠之類的啃掉腦袋,我們就能一直活著。”

  賓伸出手:“謝謝你,哥們,這個疑惑困擾了我很多年。”

  弗朗西斯和他擊掌,發出啪嗒一聲。

  就在這時,船內忽然響起了尖銳的警報聲。

  弗朗西斯和賓立即條件反射,火速戴上頭盔,鎖上工作服,將自己固定在旁邊的保護桿上。

  整艘船開始劇烈翻轉和震蕩,兩名遠航士在里面被摔得撞來撞去。某種巨大壓力將弗朗西斯一下子壓得貼在地上,頭骨里失去了意識。

  不知過了多久。

  弗朗西斯從渾噩中醒來,發現自己身處一片碎石堆里,準確說,是自己的頭骨在這里。四周是遺落的各種晶體和金屬殘片,前方不遠處是墜毀的飛舟。

  應該是撞擊將自己的頭骨拋飛——好在頭盔強度夠高,否則自己應該已經腦袋碎裂而亡。

  弗朗西斯滾動顱骨,讓自己一路滾向飛舟殘骸處。它找到了備用的特制厚禁石箱,崩掉兩顆牙后咬開了外面卡扣,打開了箱子,在里面找到了備用軀殼。

  他找到自己型號的脊椎、胸腔和手腳,很快慢慢站起來。只是它的身體有些搖搖晃晃,平衡和靈巧不足,還需要時間去適應這一副新身體。

  接著弗朗西斯先從碎石里翻出一副破損的工作服,不管那么多,先穿上,然后開始搜尋其他遠航士的蹤跡。

  他找到了賓的頭骨,這家伙雖然頭骨被震得從脖子上掉落,卡在了一個角落里,但只是頭身分離,軀體基本完好。

  但主駕駛員索克、維修員謝爾比都只找到了零散的顱骨碎片,確認在事故中死亡。

  弗朗西斯和賓埋葬了兩名同伴,一邊收攏飛舟殘余的材料和物資,一邊開始查看這個世界。

  這是一個非常普通的荒涼礫世界,遍地碎石和黃沙,沒什么風,只有一個黯淡的太陽還會升起和落下。

  太陽升起時,周圍能見度會高一些,空中有著厚厚云層。太陽落下時整個世界就會開始起霧,變得霧靄彌漫,能見度極低。

  弗朗西斯和賓各自背上一把黑魔術,以提防可能出現的敵人。

  他們花費了兩天時間,用飛舟殘骸搭建起一個基礎營地。

  同時,他們也正式確定,飛舟的魔井、連驛站以及駕駛室都已損毀,唯有底部小型倉庫里還有一部分物資和工具可用。

  弗朗西斯和賓開始自救。他們先堆砌了堯神和法海神的神像,對著這兩尊神像祈禱,但神像上似乎并無任何回應。

  然后他們用石頭堆起了一圈矮墻,用作營地的外圍防御工事。

  他們來到這個世界的第四天,一位陌生的訪客到來。

  “你們好,外鄉人,能理解我的話嗎?”來者揮動雙手,說著怪異的音節。

  好在醒腦薄荷還在,溝通方面不是問題。

  “我沒有惡意,只是看到你們似乎墜落在我們國家的疆域內,所以我一路過來查看。”

  弗朗西斯和賓面面相覷。

  來者態度和善,是一名面容和善的年輕人。

  他身高比兩名遠航士略高,穿著華麗的繁復長衣,頭戴一頂孔雀羽冠,看起來像是某個國家的貴族或歌舞者。

  只是有一個問題。

  他是一張直立行走的紙。

  是一個紙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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