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充偉、陳崗山、鄭志龍我給你們解釋一下哈！
因為你們的檔案不在我們一分廠，所以不管你們是四級工、五級工還是工人、干部，我們沒有辦法給你們區分處理，
而且我們給你們發放的也只是生活補貼，不是工資，所以統一按照每天八塊五的正常標準發放，請你們理解一下.
另外你們一共來了二十六天，我們廠長特別強調，給你們按照一個月計算，那就是每人二百五十五，如果沒有異議的話請在這里簽字”
一分廠財務科的小姑娘年齡不大，但是辦事兒利索，伶牙俐齒解釋了祁老四等人不管年齡大小級別高低，統統都是每天八塊五的標準，
然后就以不容置疑的姿態和麻溜溜的速度，讓祁老四等人趕緊領錢走人。
祁老四等人當然沒有異議，他們雖然知道一分廠的工人工資高，但那跟自己有什么關系？人家小姑娘都說了，自己的檔案還在紅星廠呢！
再說這二百五十五塊也不低啊！比在紅星廠高了七八十塊。
而且更重要的是，這二百五十五塊錢，對于祁老四等人來說是“純利潤。”
從他們進入一分廠考察實習的那一刻起，人家一分廠把他們的吃喝拉撒睡全包了。
工作服、勞保鞋、洗漱用品，甚至連衛生紙都給配發齊了，每人還發了一個就餐證，到食堂一天三頓不要錢隨便吃。
一分廠的食堂，那是有口皆碑的，不說色香味俱全，但是頓頓都有葷腥，營養搭配油水管夠。
祁老四等人這兩年的日子本來就緊巴，好多人把煙酒都給戒了，將近一個月愣是沒花一分錢。
所以這會兒拿到手的二百五十五塊，是可以實打實的拿回家里去的。
男人是家里的頂梁柱，是建立在往家拿錢的前提上，如果不往家里拿錢唉，說起來全是淚哇！
祁老四等人把錢領完，管后勤的老聶也到了。
“大家先別走哈！我們廠長說了，感謝大家這一個月來在一分廠的辛苦工作，所以給大家準備了一點小禮物，不成敬意，千萬不要嫌棄哈.”
小禮物是什么呢？
油、米、肉、面全都是過日子的實惠東西，兩只手都有些拿不過來。
這讓祁老四等人更難受了。
你說這要是直接在一分廠干下去該多好啊！干嘛還要回紅星廠呢？
一群工人拿著禮物揣著鈔票，心里卻都很失落，很氣憤。
而當他們從后勤倉庫走出來之后，就更氣憤了。
因為韓廠長等人已經不見了。
這下連管后勤的老聶和王主任都愣了。
“欸，老祁，你們韓廠長呢？我看他不是帶了輛大客車來接你們的嗎？大客車呢？”
祁老四也愣了，然后忽然喜上眉梢：“王主任，現在我們是不是不用回去了？”
“什么不用回去啊？你們檔案不在我們這兒啊！咱們都是國家的人.”
王主任趕忙找了個辦公室給門衛打電話，然后就獲得了確切的消息，紅星廠的大客車真的已經走了。
“這怎么辦啊？廠長交代我安排好你們，這我往哪里安排？”
王主任也凌亂了，只能給李野打電話。
李野又找了陸知章，陸知章打通了韓津渠的大哥大。
“他們兜里有錢，坐公交車回來吧！告訴他們，明天早上八點到廠部報到，遲到者開除處理。”
當王主任把消息告訴祁老四等人之后，所有人都氣的罵娘。
“開除，開除，動不動就拿開除嚇唬人，你倒是開除我們啊？早開除了早痛快.”
“你說姓韓的是不是因為這米、油、肉、面沒有他的份兒，所以才氣跑了啊？他是跟咱們攀比嗎？”
“攀比他姥姥，他有兩萬多塊錢的大哥大，咱們有嗎？他下飯店吃飯能報銷，咱們能報銷嗎？他兒子整天開著小轎車去舞廳，你會跳舞嗎？”
一群工人在那邊罵娘，王陸陽和老聶卻不能跟著罵，他們要趕緊把這些人送回去，要不然兩個單位之間扯起皮來，可讓李野難做。
老聶趕緊去車隊填單子調車，廠里有現成的依維柯，前后腳走的話，說不定比紅星廠的大客車還早一點到家呢！
趁著老聶去找車的功夫，祁老四找上了王陸陽。
“王主任，我回去之后打算辭職了，您能不能給我句準話，我要是來你們單位找工作，您能收留我嗎？”
“你說什么收留啊！”
王陸陽看了看周圍，然后悄悄的告訴祁老四：“你和陳崗山，還有老鄭幾個，我可以打包票，別人不好說.
上面要是整體讓你們合并進來，那當然高的矮的胖的瘦的囫圇著全收，但你自個兒過來，我也沒那么大的面子”
“我懂，我懂”
王陸陽也不是傻子。
就一分廠現在的條件，招工肯定是掐尖挑選，自己本事過硬沒問題，但有些普通工人，人家就不怎么稀罕了。
不過祁老四這人仗義，又多嘴問了一句：“王主任，那老徐他們必須得等著上面允許合并嗎？”
王陸陽搖了搖頭：“不好辦了，你知道你們韓廠長為什么來要人嗎？是人家第八機械廠搶了頭籌，已經在走合并的程序了。”
“什么？”
祁老四震驚的道：“第八機械廠？那不是個大窟窿嗎？”
王陸陽攤了攤手道：“可人家姿態低呀？你看看你們韓廠長，那架勢，那排場，那脾氣.
他比我們單位的廠長還牛氣，那我們把你們合并過來，不是給自己找不自在嗎？”
祁老四愣了好半天，直接氣的蹦了起來。
“窩草他姥姥，他這是為了自個兒舒坦，卻斷了我們所有人的好日子呀！”
“別嚷嚷，要是嚷嚷出事兒來，可就節外生枝了.”
“我這是個什么世道.”
依維柯客車載著祁老四等人走了，臨走的時候，還打開窗戶跟王陸陽等人使勁揮手。
一直等到雙方都看不見了，王陸陽才發出一聲長長的嘆息。
“老聶，你說紅星廠這是搞的什么東西？別人都是求著跟咱們合并，那個米云的鑄造廠也三天兩頭的派人來跟咱們交好，他怎么就那么倔呢？
明明跟那破落戶一樣，已經家門敗落風光不再，卻還要端著個架子裝大戶人家呢？”
“他那可不是倔，更不是裝”
老聶嘲諷的道：“我那天跟陸廠長和李廠長一起招待客人，李廠長說了一句話，讓我非常震驚.”
“他說資本家最重要的財富并不是金錢，而是窮人只要這世界上還有足夠多的窮人，他就可以利用窮人賺取到無窮無盡的財富.
而對于那位韓廠長來說，祁老四等人就是他手里的窮人，只要他手里還握著那近三千人的職工，哪怕廠子再破，他也是風光無限的一廠之長，而且他這種人還在深信國家不會不管他們 可要是現在就跟咱們合并.你看看祁老四他們對待韓廠長的態度，那擺明了讓他分分鐘靠邊站呀！換做是你，你甘心靠邊站嗎？”
“我”
王陸陽張嘴結舌，好半天之后才道：“我是不甘心靠邊站，但我也絕不會昧著良心，擋了那么多工人的活路。”
“欸，你這句話說的好，如果以后你競選廠長，我投你王陸陽一票.”
“我競選什么廠子啊？我就一車間主任”
“那你就說錯了，咱們單位照這個勁兒發展下去，七八十幾個分廠都不是不可能的，到時候.我還想試試呢！”
“好，到時候我投你一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