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意你的言辭,夏轍民!不要在公共場合下,發表你那些不正確的言論。”
焦亞強在周圍所有人的詫異目光之中,緩緩的站了起來,跟夏轍民面對面的對峙。
他的個頭不高,比身材高大的夏轍民矮了大半個頭,但是堅決的氣場,卻隱隱壓過了正處于憤怒狀態的夏轍民。
“不正確的言論?呵,真是可笑!”
憤怒的夏轍民冷笑一聲,對著焦亞強譏諷的質問道:“我說的哪一句話不正確了?
你以為你這個加大的微電子高材生,回到內地之后能干什么?去研究電視機?收音機?洗衣機?你不會以為會讓你去研究人造衛星吧?”
“不,你錯了,你想錯了焦亞強,就是收音機也輪不到伱來研究。”
夏轍民的語氣變得凌厲起來:“你回國之后,會被安排到某個研究所里,懇求那些完全不懂技術的人,給你一個鞍前馬后的機會,
這已經不是五幾年了,你現在回國之后只能給人當一個副手,把自己的青春耗費在無休無止的扯皮之中”
李野的手,被文樂渝的手握住了,握的很緊。
但李野沒有立刻站起來,因為周圍的人,這會兒都被夏轍民的話挑起了情緒,李野沒有合適的理由,去駁斥雖然被刻意夸大,但是卻事實存在的客觀環境。
就像倪大神,他從海外回到國內之后,把聯想成功的做了起來,也被柳聯想以“我們先要活下去”的理由,奪取了技術研發的主導權利,
那么李野又要怎么讓焦亞強等人相信,內地的企業會給他們足夠的權利,沿著他們的思想發展呢?
不過焦亞強也并沒有被夏轍民完全壓倒,他昂著頭,聲音低沉的說道:“轍民,你說的只是個別現象,不是全部,而且你忘了我們曾經的誓言了嗎?
我們來到燈塔,不是為了留在這里掙美元的。”
周圍的所有人,都沉默了。
因為他們在離開內地來燈塔之前,基本上都說過類似的誓言。
這個誓言在某些人心里,可能是一根刺,但在某些人心里,可能就是一張擦屁屁的紙。
“呵呵.呵呵”
夏轍民好笑的看著焦亞強,好似聽到了天底下最好的笑話。
“曾經的誓言?你說的是哪一個?”
夏轍民好笑的道:“我從77年開始,連續兩年沒考上大學,全村的老少爺們都逼著我放棄高考,逼著我下地干活,因為村里少了一個勞力,破壞了生產,
我當時跪在地上對著他們發下誓言,我不耽誤地里的活計,而且等我考上大學之后,每人給他們兩塊錢.”
“我沒日沒夜的干活,沒日沒夜的讀書,我比所有同齡人干的活兒都多,但他們還是笑話我,說我是癡心妄想.”
“后來,我考上了清大,又到了燈塔留學,村里的老少爺們給我來了一封信,你們猜他們在信里寫了什么?”
“他們問我,那每個人兩塊錢的承諾,是不是定的太少了,現在村里人還都沒有電視機呢.”
夏轍民好似發癲似的笑了笑,道:“我到了清大之后,考試年年第一,但是選拔留學資格的時候,我總是落選.我又發下了血誓.然后才來到了燈塔”
“不,你是第二,姜敏芝是第一。”
焦亞強重復道:“你從來沒有超過姜敏芝,你是第二,她是第一。”
夏轍民抿著嘴看了焦亞強一會兒,擺擺手笑了,好似不愿意跟焦亞強一般見識。
“那么我問你老焦,現在我回到內地之后,要怎么樣才能兌現我的承諾呢?”
夏轍民嘲笑的道:“人的貪念是會瘋漲的,我當初答應他們每人兩塊,現在每人問我要電視機,我發誓要奮斗終生 可我要怎么奮斗?我是不是還要拿著幾百塊的工資,沒日沒夜的干活,才能讓那些人得償所愿?”
“憑什么?”
“憑什么都是技術人才,卻同人不同命?我現在在波音,每周只需要工作五天,每年有一個月的年假,卻可以拿到上百倍的報酬,這是為什么?”
“這是因為只有燈塔這個文明的世界,才尊重我們的人格,才能實現我們的人生價值.”
夏轍民再次憤怒的道:“所以你告訴我老焦,我憑什么還要回到那個落后、愚昧,而且蠻不講理的世界里去,我為什么要”
“啪”
一個大碗,摔在了夏轍民的腳下,里面的湯湯水水,沾滿了他的褲腳和鞋子,也把他憤慨的聲音憋回到了肚子里去。
李野站了起來,把焦亞強往后拉了拉,自己站到了夏轍民的對面。
“你要放屁,先去找個廁所,別在這里熏人。”
“噢,他怎么那么說話呀”
“是呀!不太文明呢”
李野話音落后,周圍的人先是安靜了幾秒,然后就喧嘩了起來,好多人都覺得李野的言語太過粗魯。
夏轍民正在氣頭上,立刻憤然喝道:“你在說什么?我哪一句話說的不對了?難道燈塔不是每周工作五天嗎?難道燈塔不是給我們年薪幾萬美元嗎?”
夏轍民說的是事實,1926年,美國富有傳奇色彩的汽車制造商亨利·福特規定員工周六和周日為休息日,并實行每周40小時工作時間。
后來在宗教團體和工會組織的推動下,從1930年代開始,每天八小時每周五天的工作制成型,在美、英等西方國家實施。
而五天工作制在中國的普及要比西方國家晚了幾十年,這會兒的內地確實沒有大禮拜。
但是李野卻冷冷的道:“燈塔確實是每周工作五天,但這個福利可不是生來就有的,是人家燈塔人的祖輩用每天十六個小時的工作,給子孫后代打下來的.”
夏轍民愣了一下,一時之間有些接不上話,他現在是享受了“前人栽樹后人乘涼”的福利,總不能說自己也是燈塔祖輩的孫子輩兒吧?
可李野卻笑著道:“你是不是不相信?那你可以問問周圍的燈塔朋友,在七十年前,燈塔的工廠里面是幾小時工作制,里面有沒有童工?”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夏轍民下意識的就開始否認,畢竟“童工”可是絕對的黑料,跟文明世界絕不相容。
但是周圍的一些燈塔人,在聽了周圍的人翻譯之后,卻沒有一個反駁李野的。
李野平靜的道:“大家都是文化人,可以自己去查一查,在一百年前,這個星球上最發達的國家可不是燈塔,而是日不落帝國。”
“而在兩百年前,日不落帝國也不是全球第一,第一是特么的大清帝國。”
“噢”
周圍的人再次喧嘩開來,只是這次,卻沒人嫌棄李野粗野了。
李野吐了口氣,沉聲說道:“在一百五十年前,倫敦郊外那些冒著黑煙的工廠里面,是十四個小時工作制,”
“而當時的大清,是春耕秋收,每年兩季,日落而息,”
“日不落帝國就是用十四小時工作制,超過了舒舒服服的大清,成為了世界第一,”
“而一百年前,燈塔又用十六小時工作制加上童工,超過日不落成為GDP世界第一”
“現在你只看到燈塔的富足了,你只看到他的文明了,但他們的祖輩在咬著牙拼命的時候,你看見了嗎?”
“再看看近些年崛起的日韓,哪一個不是付出了超過別人的努力,才給子孫后代創造更好的生存機會的?”
“你今天看到的所有文明,都建立在祖輩的苦難之上,你不愿意承受這份苦難,那就永遠跟不上先行者的腳步。”
其實“卷”這種現象,早就有了,日不落卷死了大清,阿美莉卡又卷死了日不落,后面的另一個卷王……即將成年。
李野拔高了嗓音,對著夏轍民嚴厲的道:“你想背棄誓言留在燈塔工作,那是你自己選的道路,你想貪圖富貴賺美元,我也不能把你怎么樣,
但是兒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貧,你別阻止那些有良心的人,跟你一樣忘了誓言”
李野忽然伸出了手掌,輕輕的拍打在了夏轍民的臉上,發出了“啪啪啪”的聲音。
“祖國耗費珍貴的外匯給了你深造的機會,你卻像瘋狗一樣辱罵她、唾棄她、鄙視她那就不行!”
夏轍民被李野的“大鍋貼”給打蒙了。
雖然李野用力很輕,沒有在他臉上留下任何痕跡,但在百十號人的注視之下,這就是難以忍受的奇恥大辱。
但是當他憤怒的想要跟李野玩命的時候,卻被李野那刀子一般的眼神給嚇退了。
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夏轍民感覺現在的李野,就是一個光著腳丫子,拿著大砍刀,隨時都要給自己來上一下的匪兵。
于是,夏轍民強硬的抬出了自己的靠山:“我警告你,這里不是內地,這里是燈塔,我會控訴你的。”
李野笑了笑,隨手就從兜里掏出了一張名片,上面印著伊蓮娜的名字和電話。
“打給我的律師吧!我非常樂意幫你深刻的了解一下這個文明世界的階級規則,讓你明白明白,你到底屬于哪個階層。”
夏轍民懵了。
他不是“光腳的兵痞子嗎?”
到底誰才是穿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