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十二月份,北方就到了天寒地凍的時節,而各個大學也到了考試沖刺的階段。
大學跟小學中學不同,考不及格可不是叫家長撅屁股的事兒。
所以甭管你平時是運動達人還是風流詩人,都要抱住書本好好啃上一啃,免得一不小心翻車,真的影響了命運。
圖書館里人滿為患,宿舍里的暖氣忽冷忽熱,所以孤軍文學社里就突然擠滿了人。
因為文學社有“小金庫”,上好的無煙煤毫無節制的燒,穿個毛衣都嫌熱,
而且那火爐子上常年燉著一口大號鋼精鍋,里面要么是稠糊糊的八寶粥,要么是養顏美容的豬腳蘿卜湯,誰來都能喝。
就這條件,大冬天的任誰進來就不想走了,一時間孤軍文學社里比圖書館還要受歡迎。
而李野這個能“拉來生意”的負責人,自然是越來越受大家喜愛,說一千道一萬,誰能給大家帶來好處,大家就擁護誰,古往今來皆是如此。
李野從爐子上的大鍋里舀出半飯盒的八寶粥,遞到了老四周知鶴的面前。
“老四,這本《長安十二時辰》還沒寫完呢!你不用急著學什么劇本,多復習復習功課,可別跟上個學期似的,差點兒就要不及格。”
因為《長安十二時辰》雖然不多,但很適合電視劇改編,所以李野一開始就定下了影視化的計劃。
所以周知鶴就搜羅了很多劇本過來,一邊觀摩一邊學習,都到這會兒了也不急著復習功課。
周知鶴接過飯盒,吸溜著喝了一口,發出一聲滿足的“啊”之后,才撅著臉道:“咱能不提這事兒了不?我上個學期就是一不小心大意了,
這次你看我最后突擊十天,不考個前十我把名字倒過來寫。”
“行行行,伱厲害,我這天資聰慧還不敢說考個前十呢!”
李野不再跟老四爭執,他知道這個家伙其實絕頂聰明,只要給他半月時間,不說考個前十,但及格肯定是沒問題的。
李野又走到文學社偏角落的一張桌子旁邊,
這是“主筆”的專用位置,有些清凈,有些孤單。
穆允寧看到李野過來,就把桌上的幾張稿紙遞了過去。
李野拿起來看了看,用鉛筆在幾個地方做了幾段標記。
“這里我覺得有些拖沓了,減少幾十個字這邊張小敬的描寫太陰柔了,他是個粗中有細的人,表面很糙,沒有那么細膩”
穆允寧的寫作能力是很強的,用詞華麗文筆細膩,只不過她是女性,寫《長安十二時辰》這種,難免有很多不合適的地方,
李野也沒有把她當老師,每次有“看著不順”的地方,就直截了當的指出來,要求穆允寧更改。
穆允寧聽了李野的話之后,拿回去用紅筆標記上修改要求,也沒有一點不悅的意思。
這是兩人這段時間以來的基本交流方式,能不動嘴的就不動嘴。
在文學社這個地方,穆允寧不是老師而是一個“寫手”,李野才是“主編”,倆人盡量少說話,就不會顯得尷尬。
不過今天李野卻多說話了。
他拿出一張假條給了穆允寧:“穆老師,我明天要請一天假,這是請假條,還有今天晚上我不回宿舍了,先給您報備一下。”
穆允寧拿過假條,順手就在上面簽了字,但是簽完了才恍然問道:“你晚上不回來?干什么去?”
李野道:“明天我有個師兄結婚,我今天晚上就得過去給人幫忙,住在學校的話不方便。”
穆允寧問道:“是鄒夢城還是彭銳?”
李野答道:“是彭銳。”
穆允寧緩緩點頭,算是答應了李野,然后自顧自的又拿起鋼筆寫起了。
只不過李野卻在她的眼眸之中,捕捉到了一瞬間的失落。
失戀的人,最怕看到的就是曾經認識的人結婚,尤其是彭銳比穆允寧還小著兩歲。
晚上九點,李野再三叮囑了孫先進,讓他最多十一點就把文學社關門之后,才急匆匆的出了學校,返回皂君廟。
看到皂君廟的東廂房亮著燈,李野就問道:“姐,那車加滿油了嗎?”
李悅推開半扇窗子,道:“加滿了,后備箱有你要的酒肉,另外后座上還放了兩套剛剛到貨的女裝,就是你說的那種新娘裝,你看看來不來得及給送過去。”
李野一喜,道:“這么快就到了?你覺得那衣服怎么樣?”
李悅瞇了瞇眼,笑著道:“好是真好,但那個顏色太艷,一輩子也就是能穿一回,不實用,浪費錢。”
李野仔細觀察姐姐李悅的神情,然后也瞇著眼睛問道:“什么浪費錢不浪費錢的,老姐你結婚的時候我給你設計一套皇后穿的那種.”
“行了行了,姐姐的事兒你甭操心,趕緊忙你的去吧!”
“啪”
姐姐李悅把窗戶給關上了,把李野的半截子話直接掐斷。
李野握了握拳頭,沒敢再吱聲,不過卻在心里給某人記上了一筆。
你丫不先討好我,還懂不懂規矩啦?
李野開上伏爾加,直奔西城稅務局,到了地方連續打問,才找到了一棟三層高的筒子樓,看見了兩盞在寒風中搖曳不定的紅燈籠。
現在的單位都有工會,有個婚喪嫁娶的就給你掛倆燈籠,算是體現了對光榮工人的愛護和關懷。
李野停好車,抱著一箱羊肉,拎著兩捆白酒,循著充滿喜慶的喧鬧聲,順著昏暗的樓梯爬上三樓,終于看到了自己的兩個師兄和師姐,正在走廊上嘀嘀咕咕。
俞秀芬眼尖,李野還沒到跟前她就看見了,她指著李野說道:“欸,看看,看看,我就說小師弟今晚上肯定會過來吧!而且還絕對不會空手。”
李野笑著走過來:“俞師姐,這地兒可讓我好找啊!你們不進屋這是干嘛呢?貪圖外面涼快呀?”
師兄鄒夢城打趣的道:“對,我們就是貪圖外面涼快,太涼快了,恨不得光膀子,你小子這嘴是越來越貧了。”
沉默寡言的王致遠對著李野笑了笑,道:“現在人太多,過會兒彭銳的同事們就都走了,咱自己人先在外面站一會兒,不礙事。”
李野馬達馬達眼,從走廊往貼著“囍”字的窗戶里一看,算是明白了王致遠的意思。
彭銳分到的新房就一個單間,最多只有十五六平米,里面擺了一個櫥子一張桌子外加一張大床之外,就剩不下多少空間了。
此時就這一間屋里,擠了十幾個朋友同事,組成兩張牌桌正在打撲克,連個多余的座位都沒有,所以俞秀芬等人才出來在走廊上“透透氣”。
李野搖搖頭道:“稅務局這么大的單位,怎么新婚宿舍卻這么寒磣?就一間房夠誰住呀?”
“什么叫寒磣?”俞秀芬呵斥道:“這已經是頂好的房子了,前后通風水電齊全,出門就是廁所,就你以后到了單位上,混兩年都未必能分到這樣一套房子.”
“還有你這說話怎么這么刺兒呢?也就是咱們都熟了沒什么,要是到了單位上,你這一句話就得罪人了知不知道?”
李野咔吧咔吧眼,看了看那出門二十米的廁所和公共廚房,深深的體會到了八十年代的住房困難,以及活在這個時代的“幸福”。
雖然單位房很小,但你不用花一分錢,等再過幾十年,你沒個百八十平方的房子,不拽上幾十年的利息,還想找個妹子結婚成家?
除非你長成胡歌那樣才有可能。
“行了,秀芬你就別說他了,”
師兄鄒夢城看著李野連連嘆氣:“你沒聽說嗎?這小子剛來京大第一天,就拿了集體戶口去買房子,他跟咱不一樣。”
李野開學第一天就買房子的事情,剛開始是沒多少人知道的,穆允寧一直給他保密。
但是自從在辯論會上被爆出“三萬稿費”之后,終于有人扒他的底細,那后勤處又不是不透風的墻,李野“有房一族”的身份自然就流露出來了。
俞秀芬看著李野,也是嘆了口氣。
“唉,你說的對,他跟咱不一樣,咱費勁吧啦求爺爺告奶奶都分不到一間房,他一個人三間房子天天輪換著住,人比人得死啊!”
李野瞥著俞秀芬,火上澆油似的問:“怎么了師姐,你跟王師兄的婚事,卡在房子上了?”
王致遠是79級的,今年夏天畢業之后留校,終于給俞秀芬給倒追到手,這事兒李野是知道的。
俞秀芬翻了個白眼兒,氣恨的道:“我說你不會說話還不信?哪壺不開提哪壺是吧?誰不是卡在房子上?你鄒師兄要不是沒房子,孩子都滿地跑了。”
“嘿嘿,嘿嘿,”
李野得意的笑了笑道:“師姐,你這是本末倒置不識好人心了,你在單位求爺爺告奶奶不管用,要不你在我身上費費勁?”
俞秀芬愣了一下,連忙擺手道:“你根本不懂,如果我們自己在外面租了房子,那單位就更不會給我們分房了,
再說你別以為才大二,一轉眼就要畢業,那房子很快就要用來結婚的。”
“那好吧!”李野有些可惜的道:“那我那兩套房子就只能租出去了,每月三塊五塊的租金,便宜別人算了。”
“等會兒?你說你幾套房子?”
俞秀芬一下抓住李野的衣袖,瞪著眼睛就跟老姐質問皮猴子弟弟似的。
“兩套,一套在動物園,一套在青年湖。”
“你買那么多房子干什么?有錢燒的嗎?”
“真是笑話,你們是學經濟的嗎?”
李野鄙視的道:“知道什么叫通貨膨脹嗎?知道什么叫優質資產嗎?老師這些年真是白教你們了?”
“你小子是資產階級啊?”
要說知不知道,那俞秀芬她們肯定知道,但是敢不敢…就因人而異了。
(本章完)
那年花開198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