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早上,距離跟裴文聰約定的時間還早,李野就被郝健和靳鵬敲門叫醒了。
李野開門讓他們進來,然后問道:“你們倆還認床嗎?怎么起的這么早?”
靳鵬看了看郝健沒說話,郝健沉吟幾秒,才嚴肅的對李野道:“小野兄弟,我得跟你說一件事。”
“有什么事就說,這里又沒外人。”
李野看他臉色嚴肅,也認真了起來。
郝健訕訕的笑了笑,道:“小野兄弟,去年的時候,你給我們說了吃喝嫖賭抽這五毒中有兩毒絕對不能碰,我們都記在心里呢!
后來我還真就碰到了伱擔心的情況,以前我也不好意思說,今天我就說出來,給你提個醒兒,
我去年十月份的時候,遇到了幾個很聊得來的老鄉,跟他們待在一起,我怎么都感覺舒服.”
后來我們越聊越投機,都到了稱兄道弟的地步,他們就給我介紹一些新朋友,推薦一些有意思的好玩意兒”
郝健的臉色,變得有些發白,有些后怕的道:“當時要不是小野兄弟早有提醒,我說不定還真就被他們給糊弄了,我多留了個心眼兒,最后才沒有上當,
后來我親眼見到幾個“先富起來”的朋友入了局,幾個月的時間就人不人鬼不鬼,現在想想都渾身冒冷汗.”
郝健在一旁敘說的時候,靳鵬就盯著李野不住的看,當他看到李野的表情沒什么變化,明顯的有些意外和驚訝。
他從小就有個江湖夢,也聽老宋講過一些老年間的千門故事,但怎么也沒想到類似的事情,竟然會發生在了自己身邊。
但是李野對于如此驚人的事情,怎么好似見怪不怪呢?
難道讀書厲害的人,真的什么都懂?
李野肯定不算什么都懂,但殺豬盤他肯定是懂的。
在幾十年之后,殺豬盤都升級到4.0、5.0了,就郝健碰上的這種,最多不過1.0罷了。
天上掉下來的餡餅,未必都是大坑,突然親近過來的朋友,也未必都心懷歹意,但事出反常必有妖,防人之心不可無。
為什么有些一夜暴富起來的拆遷戶、中獎彩民,在幾年之后又“回到解放前”了呢?
沒有辛苦勤勞的財富積累過程,不夠摳,意志不夠堅定是一方面,而另一方面,就是社會上總有那么一些人,專門獵殺久貧乍富的獵物。
手段粗劣的1.0、2.0就不說了,就說后世稍微高端一點的。
十年貧困無人問,一朝暴富天下知,在你有錢之后,突然就有某個都快忘了彼此姓名的朋友,帶著某位“業內成功人士”過來跟你相聚,
那家伙,那排場,渾身名牌開著豪車帶著女秘書,行程記事本上全是某某大佬的預約計劃,言外之意“我很忙,今天過來是看XX的面子”。
等到時機成熟,一套精心準備的“高回報率投資計劃”就很不小心的透露給你了,小到金融理財大到房地產開發,年化率30還給你保底保本。
心動不?
不心動沒關系,人家會趕下一場,很忙的。
就這套路能讓人上當,就是獵手捕捉到了獵物的貪念。
其實獵物但凡能靜下心來想想,就算對方演技夠好、資料齊全、話術再專業,也無法掩蓋他們的破綻。
30的保本回報率?想啥呢?
別說百分之三十,就是百分之十,百分之九十九點九的也是騙子。
銀行的信貸員每天都愁成什么樣了?就為了能把貸款旱澇保收的放出去。
要真有百分之十的好事兒,還輪得到你?
別說什么這是“關系產品”,甭管什么關系,在銀行這種級別的大鱷魚眼里,都不夠看。
別說是什么業內成功人士,就是福布斯上掛過名兒的,在五大行面前也是渣渣。
它們什么背景,它們什么關系,但凡有這種好產品,有多少都不夠它們吃的,你有多少人家吃多少,強吃硬吃,根本就不會流通到普通人的圈子里來。
所以上輩子見識過各種不同檔次案例的李野,在當初第一次鵬城會議的時候,就嚴令靳鵬、郝健,絕對不能碰五毒中的兩樣,還講述了一些最容易翻車的情況。
當時的郝健還有些不以為然,覺得自己堂堂天縱之才還能被人給蠱惑了?但看他現在心有余悸的樣子,可以說是幸之又幸。
只不過郝健話鋒一轉,小心的對李野問道:“小野兄弟,昨天晚上我和靳鵬在附近找人了解了一下,你說的那個‘炒恒生點’,是D博吧?”
“小野兄弟我知道你聰明,但這種事情越是聰明人越容易上當,港島這邊現在又不是咱的地盤,不可不防啊!”
“對啊小野,三水剛開始的時候,就跟那個張老板玩過小牌,我訓了他幾次,當時他不玩了,但背地里可能.你可不能沾那些東西。”
李野看著兩人,忍不住的笑道:“你們大清早的過來吵醒我,就是為了提醒我,怕我走了邪路?”
靳鵬摸了摸頭皮,訕笑著道:“師爺臨走的時候,可是讓我一定看護好你,小野你.可千萬別讓我為難。”
李野真的沒有想到,自己昨天只是跟裴文聰聊了兩句,這倆家伙就被觸動了清奇的腦回路,
看到李野又要炒什么“恒生點”,郝健甚至還來了個現身說法,反過來把他給勸誡上了。
李野忍不住的笑了笑,招呼兩人坐下,想了想之后說道:“炒恒生點.確實有D博的成分,”
沒等兩個人著急發問,李野又道:“不過它跟D博有著本質的不同,你們可以認為它是一種危險性的金融投資,
它不像D博,完全是靠運氣來猜輸贏,更需要一定的經濟學知識和時事分析來輔助分析.”
李野簡單的給手下兩員大將科普了一下知識,但是說著說著,就發現兩人的臉色有些古怪。
靳鵬咧著嘴道:“小野,你現在看起來很像騙子呀!
我記得你當初曾經告誡過我們,說如果碰到有人像你剛才這樣口若懸河.那千萬不要相信,因為一定是騙子”
李野回憶了一下,好像還真說過。
不過郝健緊接著又道:“不過我們是相信小野兄弟的,你這次炒什么恒生點,我們可以跟著炒一下不?”
靳鵬沒有說話,但也跟著郝健連連點頭。
兩個人跟著李野,一路從清水縣走出來,李野哪一次的“決策”不是大賺特賺?
所以他倆見李野對那個什么炒恒生點說的頭頭是道,只是猶豫了幾秒鐘,就把李忠發的嚴厲訓誡、對資本主義的警惕全都拋諸腦后了。
沃尼瑪 我要是騙子,能把你倆的底褲都騙干凈,毛都不剩一根。
李野道:“你們可以跟我買一點,但我必須告訴你們,如果我判斷失誤讓你們賠了錢,那你們就當什么都沒發生過。”
“小野你這話說的愿賭服輸,哦不,成年人要為自己的行為負責,哪里有賺錢自己的,賠錢怨別人的道理?”
“呵,反正你們記住,這種風險投資只能是副業調劑,我們的主業還是制造業。另外.不要跟別人一起炒股。”
李野可是真見過兄弟為了炒股而反目的情況,賺錢的時候大恩不言謝,賠錢的時候,那個負責操盤的就成了仇人。
這一次他也是在兩個人面前說漏了嘴,要不然也不帶他們玩。
萬一玩脫了賠倆錢也就算了,就怕讓他們玩上了癮,最后濕了鞋。
裴文聰準點過來接上了李野,然后開車過海去港島中環。
中環,從地圖上看只是一塊不大的地方,但它卻是港島的中心,絕大部分的金融機構都聚集在中環及周邊區域。
自上世紀70年代中期開始,香港開始進入一段經濟高速發展的黃金期,
伴隨著本土制造業陸續北移,金融和服務業的迅速崛起,香港搖身一變進階成為國際金融中心,股市樓市成為香港經濟的兩大支柱。
恒指從1974年股災之后的落到150點之后,一路上坡到了1981年的1810.2點,期間漲了11倍。
這么迅猛的勢頭,也讓與之關聯的金融業迅猛發展,帶動了中環地帶的繁榮。
當裴文聰的二手平治停在中環之后,郝健和靳鵬才意識到,當初李野為什么對于裴文聰的這輛“豪車”沒什么感覺。
港島是世界上勞斯萊斯最多的城市,其余的豪車更是數不勝數,剛剛因為得到一輛拉達瓦尼而沾沾自喜的郝健,心里全是滿滿的震驚。
畢竟幾年之前,他們還以為港島人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呢!
裴文聰讓阿敏停好車,然后問李野:“李先生,我有兩個港大同學從事金融證券這一行,一個在遠東財務公司任經理,跟遠東交易所關系很好,一個自己跑單幫討生活,你看我們選哪一家咨詢一下?”
李野答道:“遠東交易所?我聽說那是第一家華人交易所?那就先去你那位經理同學那里看看吧!”
裴文聰訝異的點點頭,道:“李先生非常了解港島,確實是這樣的。”
其實李野關于遠東交易所的了解,來自于一部電視劇《大時代》,當初幾名證券界的華人代表,為了打破洋人控制的“香江交易所“壟斷,排除萬難聯手建立了遠東交易所。
所以李野對這家交易所還是有些興趣的。
進入遠東財務公司之后,李野仿佛又回到了上輩子經歷過的那個時代,牛市、熊市,不知揪痛了多少人的心。
“這是梁家生,我港大的同學.”
“這是李先生,我內地的一個朋友.”
李野很快見到了裴文聰的那位港大同學,不得不說,這位梁家生一看就比裴文聰混的好多了。
他有獨立的套間辦公室,還有自己的助理和女秘書。
特別是那個女秘書,讓跟著進來的郝健、靳鵬,重新定義了“女秘書”這個詞的含義。
跟這位名叫Jessica的女秘書比起來,阿敏那位臨時客串的女秘書,好像比清水縣的淳樸姑娘也時尚不了多少。
明明兩人昨夜還在討論阿敏的精明能干呢!又會開車又懂財務又穿OL,但是現在.在妖嬈面前,能干無力阻擋。
呸,男人!
“阿聰,自從六年前的同學聚會之后,我就再也沒有見過你,你這文化人士,是瞧不起我這銅臭佬哦?”
“不要這么說了阿生,我哪里瞧不起你呢?你六年前就開平治了,我也不怕你笑話,去年才賺了點錢,勉強能在西環買得起兩套樓哦”
女秘書把李野等人迎進辦公室之后,梁家生坐在窗前的老板桌后面,隔著數米跟裴文聰談笑風生,倒是把李野三人給冷落了。
不過隨后女秘書就拿來了幾本業務說明書,遞給李野、郝健和靳鵬,讓他們先瀏覽一下,看看有什么業務需求。
靳鵬和郝健頓時大眼瞪小眼,因為這說明書是英文的。
李野倒是勉強看得懂,這個梁家生的業務范圍還很廣泛,不止有港島的股票、期貨、黃金等等,甚至菊花國、美麗國的股票、期貨都做。
不過李野只是隨意的翻了翻就扔到了一邊。
小爺是來花錢的,又不是打10086,你凈給我提供一些自助服務做什么?怎么著也要給個人工服務吧!
我看你那個女秘書就不錯,讓她給介紹一下業務很難嗎?
裴文聰跟同學寒暄了幾句,然后就道:“我這幾位朋友對恒指期貨有些興趣,左右大家都是同學,所以就來麻煩你嘍!”
“噢,那你這位朋友很有眼光啊!”梁家生這才看向了李野,笑著問道:“李先生是要炒恒生點是嗎?不知道你要玩多大呢?”
李野平淡的道:“三十萬港幣,看跌。”
“呵呵,現在大家都是看跌了,”梁家生并不意外的道:“不過李先生,三十萬港幣的本錢有點少,沒有多少操作空間的,你想用多少倍的杠桿?”
李野沒有回答,而是抬眼瞄向了梁家生的眼睛。
這又不是23年,三十萬港幣只是一個小數目,83年的三十萬港幣就算不是巨款,也不能說“少”吧!
就是在港島核心地段也能買四百呎的房子,九龍能買到五百呎。
就算是我進了超級VIP大戶室,你也不能這么直白的嫌少吧?
梁家生面對李野的目光,笑的還是非常自然,但是眼底的那份傲氣,卻逃不過李野的敏銳感知。
李野只是時長跟文樂渝在未名湖邊溜達一圈,天長日久都能把她的尺寸精確到厘米級以上,又怎么可能看不出一個人的眼神?
梁家生很驕傲,并且眼底深處隱藏著非常強烈的優越感。
這個李野倒是不怎么稀奇,畢竟港島繁盛的金融環境,吸納了大量優秀的人才,很多人一夜之間就發了財,在無意中就晉升成了社會成功人士,從而造就了香港一代人的燦爛與飛揚。
經濟在短期內的成功轉型與騰飛,難免給整個社會帶來了一種文化上的暴發戶心態。
香港大東電報局曾有一段經典的影像,由一個西裝筆挺的成功男士,以權威姿態向著觀眾解說:香港充滿朝氣、欣欣向榮,以國際金融中心的身份,把東西方的息訊匯聚集散。
此種背景之下,香港人也因此個個如廣告片中的成功男士一般,滋生出一種盲目自大的優越感,
尤其在相對貧窮落后的內地人面前,這種優越感就會成倍放大,“表叔”“阿燦”“燦哥”“燦妹”等嘲笑性用語,就構成這一時期香港人對內地人的集中印象與認識。
梁家生起碼表面上,對待李野三人還保持著客氣,所以說如果他能夠本著專業的態度,竭誠為客戶服務,李野還是不跟他一般計較的。
再說梁家生能在證券所做到這個地步,優秀是不容置疑的,專業的人做專業的事,也是李野認可的成功法則之一。
于是李野在跟梁家生對視片刻之后,就平靜的道:“我對恒指看跌到700點,梁先生認為多少倍的杠桿合適?”
“哈哈哈哈”
梁家生大笑了起來。
他一邊朝著李野擺手,示意他不要見怪,一邊笑了很久才道:“李先生,恒指不是那么玩的,沒有人能猜到不是,你知道今天的恒指多少點嗎?”
“抱歉,我需要知道嗎?”
李野才不在乎今天的恒生指數多少點,但他知道在投機客和市場恐慌的雙重作用下,恒指會在今年跌破700點,然后等到那位鐵娘子屈服之后,才迅速的掉頭突破三千點。
這是被歷史事件深刻影響的結果,不說穩賺不賠,但也十拿九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