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做了五天義務工之后,李野終于請了一天假,去房管局辦理那三套房子的過戶手續。
這就看出這年頭辦事效率為何低下的原因了,靳鵬約三個房主去過戶,這個今天不行,那個明天有事兒,
家里又沒個電話,靳鵬一趟趟的跑了好幾次,才約好了時間。
其中皂君廟那套最貴的,上午單獨過戶,大鐘寺和中關村那兩套便宜的下午過戶。
要不然三家聚在一起,鐵定鬧出什么屁事兒來。
“你家多錢賣賣?”
“啥,一萬塊?那我家憑啥四千?不行,你們得加錢!”
而且靳鵬還提前找了老裘,疏通了房管局的關系,要不然李野一下子買三套房,說不定也要節外生枝。
符合程序是符合程序,但你這個情況比較特殊,必須要跟上面反應反應,研究研究。
那提前給他研究嘍!不就不特殊了么?
老裘這個人還是講道義的,錢到位,服務必定到位。手續辦的很順利,
不過就在李野準備返回京大,找文樂渝吃頓浪漫晚餐的時候,在客美旅館聽電話的王堅強,卻急急慌慌的找了過來。
“哥,不好了,老宋被逮進X出所啦。”
因為情況不明,所以李野沒有跟靳鵬等人去找老宋,以他現在的學生身份,也不方便摻和亂七八糟的事情。
靳鵬去找了老裘,他倒是大包大攬,聲稱只要不是什么敵特行為、罪孽深重,都不是什么問題。
這話李野聽著邪乎,京城侃爺的名頭全神州人都知道,喝上半瓶二鍋頭,XX海里都有關系,
但伱要說一點不信吧!他七拐八彎的,還真能給你說出個四五六七來。
天子腳下,誰還沒個正三品的親戚呀?
李野在旅館里等到晚上,靳鵬終于帶著老宋回來了。
老宋頭上纏著紗布,見到李野就嘿嘿嘿的笑。
李野心里一沉:“別笑了,趕緊坐下,說說怎么回事兒?”
老宋麻溜溜的蹲在墻角:“我蹲著就好,習慣了。”
李野瞅向了靳鵬。
靳鵬氣悶悶的道:“他這幾天都在外面瞎逛,今下午在北二條跟人搶生意,就打起來了。”
李野嘆了口氣,道:“你一個人出門,這么大年紀了,干嘛跟人置氣?
咱就不說要命不要命了,一不小心打掉一顆牙,以后你吃飯費勁不?”
老宋一咧嘴,露出黃牙道:“那哪能呢!我先護著牙呢!頭上也沒事兒,就擦破點皮。”
李野煩了,嚴厲的道:“擦破點皮能進X出所啊?你要是讓人撂這兒了,你孫子怎么辦?”
“他真是擦破點皮。”
旁邊的靳鵬,忽然陰陰的道:“這老家伙是給人家開了瓢,所以才進的X出所。”
李野驚訝的看著老宋,又看向了靳鵬。
靳鵬伸出倆指頭,認真的道:“一對二,一個開了瓢,一個搗了蛋,就他干的。”
旅店的客房內,安靜了足足二十秒鐘。
靳鵬冷冷的瞅著老宋,好似在看一個不小心露出馬腳的狗特務。
王堅強愣愣的端著腦袋,對著老宋左看右看,好似想要分辨分辨,老宋是何門何派的老前輩。
李野表面不動聲色,但心里卻是又好氣又好笑。
一個干巴巴的老頭兒,又給人開瓢又給人搗蛋,想想就覺得可樂。
不過,也兇險。
“老宋啊!你.對了你大號叫什么來著?”
李野很慚愧,人家來了好多天了,自己還不知道人家大名呢!
老宋馬上道:“宋紅心,紅色的紅,一顆紅心向太陽的心。”
看到李野滿臉的詫異,老宋才不好意思的道:“十幾年前改的名字,老名字早忘了。”
王堅強嗡嗡的道:“哥,我看這老東西不像好人,要不咱把他送回去算了,凈惹麻煩。”
老宋嘿嘿的笑笑道:“干當鋪的,哪有好人啊!不好不壞、不好不壞.”
“不好不壞你今天扔進去二百五啊!”
靳鵬眼睛瞟著李野,氣呼呼的道:“那倆人我一人賠了一百,你罰款五十,一共二百五十塊,
你這還沒開胡呢先倒貼錢,這錢咋算?從你工資里扣吧!”
李野瞥了一眼靳鵬,知道他是在幫老宋開脫呢!
二百多塊錢是不少,但只要不把老宋送回家,那就一個多月的工資。
真要是把老宋趕回去了,他心里還有些不落忍。
一大把年紀了,為了孫子,舍家撇業的來到千里之外跟人家玩命,挺可憐的。
“我早晚給掙回來,保證掙回來,不信咱們現在就喝血酒,以后兄弟相稱兩肋插刀不讓你們吃虧”
李野登時無語,心想這老東西果然是個鬼精,才來幾天,就探聽出他、靳鵬、王堅強之間拜把子的事兒了。
要是跟這老家伙拜了把子,嘿嘿,估計兄弟五個能讓他賣掉三個半。
李野正色道:“錢不錢的先不說了,以后不要這么沖動,就跟今天似的,真要丟了性命,我們可賠不了你。
老宋鄙視的笑了笑,道:“就那倆雜貨也配,啐”
李野恍然間,好似在老宋臉上捕捉到了一絲猙獰。
于是他沉聲問道:“那你說說吧!今天到底為什么跟人斗狠,是遇到好貨了?還是遇到不對勁的人了?”
老宋收斂了賊笑,沉聲道:“貨確實不錯,另外我跟了他們兩天了,聽他們說話,好像是往津城港發貨出海.
我猜不出他們背后的買家是誰,我今天也沒搶他們的買賣,就是給他們攪了.”
“好家伙,”靳鵬忍不住的譏諷道:“就你還會跟蹤呢?”
“看你說的,”老宋很認真、很不服氣的道:“當年那些俠盜飛賊來我柜上當東西別看我瘸腿,你瞅瞅你瞅瞅”
老宋真的就在地上盤了幾個姿勢,雖然是條瘸腿,但靳鵬和李野都有點兒眼力,還真像那么回事兒。
這個老宋,年輕的時候是個妙人。
“行了,就先這么著吧!鵬哥你記得帶他按時去換藥。”
李野站起身來準備離開。
老宋立刻給李野開門,道:“我送送狀元郎。”
靳鵬剛要攔住,李野卻打了個手勢,由著老宋跟他走了出來。
出了旅館,到了沒人的地方,李野問老宋:“有話想對我說?”
“啥事兒也瞞不過狀元郎,有些話,不知當說不當說。”
“少廢話,盡管說。”
“欸”
老宋挺直了腰桿,滿臉正氣的道:“我觀狀元郎絕非凡人,有一代雄主之相,他日必威震四海.特有幾員大將要給您引薦引薦。”
老宋一套說評書似的夸贊,差點就讓李野得意忘形。
你個老幫菜,看人還真準。
李野冷眼看著老宋:“說人話!”
老宋一哈腰,又恢復了猥瑣的樣子:“京城的水太深,我一個人搞不過來,得找倆幫手。”
得,水落石出真相出爐了。
今天老宋跟人干架,也許真是因為剛才說的什么生意,但也未必沒有借機生事,找個由頭找李野說事兒的可能。
他宋紅心是什么人?
在亂世的省城干過當鋪,見過倭兵、玩過飛賊,風雨飄搖中活到了現在,眼力、心機何等厲害?
估計只是在京城待了幾天,他就看出了春風漸暖,自己的一身本事又有了用武之地。
到了這個時候,他還愿意整天聽靳鵬的指揮?還愿意聽王堅強的怨罵嗎?
老宋這是想要自己立山頭啊!
“行,那喊兩個過來吧!到時候先讓我見見。”
李野不怕老宋鬼精,他手里還就缺這種人呢!
至于他會不會勢大噬主,李野不擔心,在神州這片土地上,老宋這種人永遠上不了最高的層面。
但他李野能。
老宋臉色一喜,道:“那他們過來之后,我們是去京大找你,還是”
李野都:“你讓靳鵬找我就行,老宋你有心思也別藏著,你有能耐,誰也壓不住你,
我跟鵬哥老早就說過,共富貴可以,以后想要散伙單干也可以,提前說一聲就行,你也一樣。”
“那不能那不能,”老宋訕訕的道:“我老宋一輩子混賬事干了不少,但唯有一點問心無愧,那就是知恩圖報。”
“行,那我等著。”
“欸,狀元郎,那我那兩百五十塊.咋辦?”
“還能咋辦?報銷!”
李野騎著車遠遠的走了,老宋的臉色,也慢慢的平靜了下來。
“嘖,還真有那么點兒與眾不同。”
老宋的動作很快,他頭上擦破的皮還沒結痂,喊的幫手就到了。
一共來了倆人,都是從省城來的,結果李野一見,都很有意思。
其中一個是個熟人,就是那個說話不多的退伍兵譚民。
當初李野和靳鵬,在省城找那個馬瑞買糧票,馬瑞就是仗著有這個譚民給他保駕,欺行霸市想黑李野的錢。
后來馬瑞想要做麻糖的生意,靳鵬就又把黑了的錢,給賺了回來。
不過這個譚民,后來倒是見得少了。
另外一個人叫韋嘉賢,二十五六歲的樣子,看面相斯斯文文的,但是看頭發、看眼神,卻透著一股疲憊的滄桑。
更有意思的是,他竟然比譚民還要悶葫蘆。
倆人到了之后,靳鵬擺了接風宴,席間這個韋嘉賢幾乎就沒說話。
酒過三巡之后,李野把譚民給喊了出來。
“兄弟好久不見,最近哪里發財呢?”
“我姐姐做了點麻糖生意,我平時幫幫忙,混日子。”
“馬瑞現在混的不錯,你們”
李野想問譚民現在為什么不跟馬瑞了,但看到譚民的臉色,也就沒繼續問。
不過譚民倒是說了:“我總覺得有些錢,不應該多掙。”
李野琢磨琢磨也是,馬瑞那個人,總喜歡劍走偏鋒。
比如做黃牛倒騰車票,雖然李野需要票的時候用著方便,但賺那種錢,終究不是正道。
不過玩古董這種活兒,也不太好說。
于是李野試探的問譚民:“那你怎么會跟老宋扯上關系,知道來京城是干什么的嗎?”
譚民“眼露兇光”,恨恨的道:“我跟老宋沒關系,我跟韋嘉賢有關系。”
李野:“.”
譚民好似打開了話匣子,嘰里咕嚕的跟李野說了一通。
李野這會兒才明白,譚民的姐姐,被那個悶葫蘆韋嘉賢給“勾搭”成了媳婦兒,倆悶葫蘆成了小舅子和姐夫的關系。
“他一個黑伍類也敢?MD當時我要是在家,一定把他的腦袋給他擰下來.這次來京城,他要是敢拋妻棄子,我一刀攮死他。”
敢情這個韋嘉賢的爺爺,就是省城大當鋪原來的東家,而老宋是人家雇傭的掌柜。
李野小聲問道:“那你姐夫沒說,為什么來京城嗎?”
譚民搖頭道:“他沒直說,當初東洋人走的時候把他家燒了,他爹前些年死了 是那個宋老頭隔上十天半月,給他送一口吃的,沒有讓他餓死,
現在宋老頭一喊他過來,他連我姐姐和孩子都不顧了.你說當初XX怎么就沒除了這些禍害呢?”
李野:“.”
譚民看韋嘉賢和老宋的眼神,充滿了厭棄。
畢竟是最純粹的子弟兵,對于這些牛鬼蛇神,是真看不上眼。
但是李野再看瘦弱的老宋,卻感覺他那佝僂的身板,好似高大了幾分。
剛好老宋回過頭來,看見李野。
因為喝酒紅撲撲的老臉上,頓時又有了諂媚的笑容,就跟菊花似的鋪散開來。
李野這次沒笑,而是對他點了點頭,滿臉的鄭重。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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