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七日,勞動節之后的第一個星期五,李野早早的起了床。
今天,他要去參加穿越以來,第一次“有點重要”的考試——高考預選考試,簡稱預考。
在神州存在了九年時間的預考制度,是每個省、直轄市、自治區統一試題,統一考試。
所以整個東山省的82年高中應屆畢業生,加上所有的復讀生,都將開始為期三天的命運淘汰賽。
清水縣的五月份,早已經不需要火爐取暖,所以二糧店的小院里重新搭了個灶臺,架了個簡易棚子充作廚房。
李野今天起得早,臨時充任一把炊事員,給八人小團體做一回早餐。
不過李野在拿起廚房內的一個塑料桶之后,才發現里面的花生油見底了。
“花生油又沒了?守著糧油鋪子竟然缺油吃,老家伙也真是摳門。”
清水縣的人,有吃豆油的習慣,花生油要比豆油貴不少,供應量也不夠充足。
姜小燕平時做飯,基本上都用豆油。
李野卻愛吃花生油。
爺爺李忠發一直教育李野,有錢也不能忘本,豆油管夠就不錯了,還天天花生油?
就這豆油,還是他李局長給李野等人特批了條子呢!
要知道城鎮居民,八幾年一個春節的供應量,才4兩油。
豆油做出來的飯也挺好吃,但李野在姜小燕做飯的時候,一定會離的遠遠的,
沒吃過豆油的人不知道,豆油熗鍋時候的那股味兒,忒沖,聞一口能從鼻子直接頂到腦門。
“滋啦~”
蔥花在滾熱的豆油中熗出了難言的氣味,李野憋著氣往鍋里倒水。
別看李野懂做菜,但他很懶,
什么鍋貼、烙餅、餛飩面,他才懶得去做,直接放油熗鍋雞蛋面,又省事兒,又頂飽。
就這時候,姜小燕和胡曼等人來了。
看著鍋里水面上飄著的厚厚油花,姜小燕差點兒又嘟囔李野幾句。
就一頓早飯,以前都是啃個涼饃饃的事兒,現在倒好,這油花都能做兩頓菜了。
曾經有個笑話,就說明了此刻樸實群眾的吃油觀念。
拿著缸子去糧油店打油,打完了之后,一摸口袋沒帶錢,只能給人倒回去。
然后回家,用竹篾子把缸子壁上的殘油刮下來,就能做一頓“油水豐富”的餐飯。
只要臉皮夠厚,隔幾個月去一回,家里也算是斷不了葷腥。
“行了,后面的你來做吧!一人平均兩個雞蛋啊!
今天中午咱們在一中食堂吃,那飯跟喂豬似的,到時候營養跟不上,影響了考試我可不管。”
李野把水瓢一扔,讓出了灶臺。
“什么跟喂豬似的,你這話要說出去可是要挨罵的。”
姜小燕嘟囔著走到灶臺前,準備掛面、雞蛋,然后等著水開。
幾個月的精糧喂養,其實已經暗暗的把八人小團體的嘴給喂叼了,但大家肯定是不能承認的,做人可不能忘本。
要是這話傳出去,家里老爹老娘能掄著搟面杖,追著狠揍二里地。
也不看看自己是啥品種,還吃細糠?
快到七點的時候,文樂渝才溜溜噠噠的過來吃飯,不過她的步子雖然懶散,精神卻非常好。
這是李野的重要調教成果——美容覺的功勞。
以前的時候,小妮子營養不良、睡眠不好,整張小臉蒼白無血色。
自從被李野發現之后,就給她死命灌輸“充足睡眠”對皮膚,對容顏的各種好處。
小妮子有些不解,但好在聽話,慢慢的習慣了之后,現在的氣色比之前好了不知多少,已經有了欲罷不能的賴床習慣,跟李野有的一拼。
飽飽的雞蛋面吃完,八人小團體才前往縣二中,排進了即將出發的隊伍之中。
因為是全省統考,所以考場不可能各個中學自己安排,調派過來的外地監考老師,也不可能去幾十公里外的鄉中監考。
所以清水縣的所有考生,都在縣城內的高中、初中參加預考。
單人單桌,跟高考已經沒什么兩樣。
“都別說話了,我再重復一遍紀律......一切行動聽指揮,有事舉手打報告,四列縱隊不許亂......出發!”
教導主任金飛宇,發表了簡潔的講話,然后帶著縣二中的考生出了校門。
他們占了同在縣城的位置便宜,今天早上集體出發就可以按時到達考場,
而像河濱鄉、劉橋鄉這種三四十里外的鄉鎮高中,必須提前一天趕到縣城。
這可不是后世,二十公里坐車不到半小時,有很大一部分學生都是需要步行的。
你早晨步行四五個小時之后,再進行考試?
瞎鬧呢!
到了縣城之后,住旅店的也是少數,大部分都是借宿在考試學校,宿舍不夠就只能自帶被褥,在教室里打地鋪,
所以上百號人背著被褥步行的場面,就跟拉練行軍似的,多年之后回想還挺有意思。
這時候要是有哪個學生家長關系硬,給支援一輛大卡車,那他絕對是全校最驕傲的崽。
縣二中的步行隊伍,在經過郵電局門口的時候,跟縣一中的隊伍交錯而過,
也許是因為對預考的緊張,大家都很沉默,壓抑的氣氛很重。
李野在縣一中的隊伍里見到了陸自學,多少有些意外,因為陸自學今年是高一的學生。
在八十年代初期的時候,很多省份都跟東山省一樣,使用的是“十年制”教材。
也就是小學五年、初中三年、高中兩年,所以清水縣的高中現在還只有兩年,一直到84、85年左右,才改成三年制。
所以陸自學高一的學生提前參加高考,倒也不是什么逆天的行為,多一次失敗的經歷,對于明年的正式高考,有著不小的益處。
至于陸自學初戰告捷、成功上岸,李野認為希望不大。
陸景瑤當初作為縣二中的第一尖子生,可以跟縣一中排名前三的種子一較長短,也是“取巧”才走了京城外語學院。
在外語人才極端缺乏,英語基礎教育又極端落后的八十年代初期,高考英語能考個不錯的考生,錄取分數線都可能落個二三十分。
而陸景瑤去年英語幾乎考了滿分,屬于破格錄取。
真要是論起來,她的基礎分都未必能夠上本科線。
所以陸自學就算學習再好,一個高一的孩子,能跟復讀班里的那些高考種子拼一拼嗎?
而且家里有個本科生,珠玉在前,以陸自學那自卑加自傲的性子,又是第一次試水,他在報志愿的時候會甘心填個大專?
落榜,十拿九穩。
在城北的十字路口,縣二中的學生一分為二,分別前往縣一中和育紅中學。
李野被分配到了縣一中,到了之后,所有的學生都被完全打亂,跟來自鄉下兩所高中的學生,混合分配到了高一、高二和復讀班的教室之中。
八人小團體自然也聚不到一起,只有姜小燕跟李野一個考場,另外還有復讀一班、二班的幾個學生,李野勉強認識。
不過在他坐下之后不久,他右邊的課桌上坐下一個人。
竟然是大姑家的表弟崔愛國。
李野訝異兩秒,最終決定跟他打個招呼,結果那逼玩意兒竟然扭過頭去裝不認識李野。
好,忒好嘞,咱倆誰也不認識誰哈,誰跟誰說話誰是王八。
。。。。。。。
第一場考語文。
監考老師很嚴厲,嗶嗶嗶嗶了一通考場紀律,把作弊行為說的跟五年起步似的嚴重嚇人。
也不知是不是錯覺,李野總覺得那個外地女老師在強調紀律的時候,目光總是落在他的身上,讓他非常疑惑。
難道是我太帥了?還是因為我的手表?
李野今天沒有騷包,穿靳鵬等人給他帶回來的牛仔褲,只是戴了一塊不知道是不是水貨的瑞士梅花表。
郝健知道李野五月七號考試,需要掌握時間,立刻加急給留在羊城的三水拍了電報,讓他淘換一塊夠檔次的手表。
因為82年買滬市手表,還需要滬產手表票的,羊城那邊有水客,所以三水兜兜轉轉,貼錢買了這塊瑞士貨。
李野上輩子沒玩過表,鑒別不出真假,但表的款式、皮毛,都非常精致、非常亮眼。
剛才李野一伸胳膊,把表從袖子里亮出來之后,旁邊那個王八表弟崔愛國,差點兒就看直了眼。
啐,饞死你,別認識我哈!
卷子發下來之后,李野拿起筆就開始填,沙沙的筆聲絲毫不停。
太簡單了,第一部分題,是拼音題,但它絕不是什么生僻字,就是很一般的常用字。
這題,真水。
李野心里剛剛興起這個念頭,就聽見了講臺上那名女老師非常嚴厲的聲音。
“不許看別人的卷子,再發現一次,立刻沒收試卷。”
這是哪個學渣這么點背啊?就這題還需要作弊?
李野抬起頭來,剛好看到幾個學生,急匆匆的轉回了頭,而他們原來偷瞄的目標,赫然是他李野。
這幾個學生,有縣二中的,有表弟崔愛國,竟然還有姜小燕。
不是跟她們講過考場注意守則嗎?怎么還這么不小心,被老師盯上了可不是好事。
李野不理解姜小燕的行為,但在五分鐘之后,李野看到前面姜小燕的耳朵后面,竟然隱隱有了汗水。
他忽然明白了,姜小燕的拼音水平,應該不咋地。
李野在二糧店給大家主要輔導數、理、化,以及英語這些容易拉分的科目。
因為他在語文和政治兩科上,沒什么太大的優勢,尤其是政治,他根本就不沾,免得露了自己的底細。
語文稍有涉獵,也只是作文技巧之類,見效快的速成內容。
所以他真不了解姜小燕等人的語文水平,最多也就知道她們能考多少分數,在班里大約排多少名。
這心理素質,真是堪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