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野的期末考試還算順利，
因為在第一場考試之后，他就去找了羅老師，說姚主任有“挖人”的嫌疑，
縣二中的教導主任唐飛宇，騎著自行車就飛過來了，
然后拉著姚主任嘻嘻哈哈的不知說了些什么，反正攪了他監考老師的活兒，也讓李野免得看見他心煩。
等考試結束之后，學校也就準備放假了，只等成績公布，就拿著成績單各回各家各找各媽。
考得好的學生，會接受媽媽的夸贊，過一個歡樂愉快的新年。
考得差的學生那可就不好說嘍！精神、揉體雙重的懲罰，落誰身上誰知道滋味。
在等待成績公布的兩天里，李野就看到好幾個哭鼻子的學生。
因為大家在考試過后，總要對題的，這玩意兒沒有越對越對，只有越對越錯，然后終于崩潰。
十八九歲的少年哭得像個孩子，看起來又心酸又好笑。
這個時代的學生，心思都是單純的，在他們的生活里，沒有可以發泄情緒的王者、吃雞，
也沒有分散精力的動作老師，他們的執念只有學習、考學，這個執念一旦被動搖了，精神上的波動會很大。
在那個年頭，因為情緒突變，演變成精神創傷，生一場大病的人絕不少見。
但是八人小團體內的氣氛，卻是相當的好。
“這三道題我都做對了，不信你們看我記下的最終答案？”
“我對了兩道，那一道.......我咋就這么錯了呢？”
“算下來，我做對了，但是沒寫到卷子上的......大約55分。”
“我大約60分.......算上卷面的估分竟然有360分.......這不太可能吧！”
“這次的題有些簡單了，應該是為了增強我們的信心，故意放低了難度.......”
李大勇、胡曼等人也在對題，雖說不像李野那樣逆天的幾乎全對，但基本上感覺都不錯，甚至有些不敢相信。
畢竟如果高考的時候有360分，已經是保底大中專，大著膽子報大專的水平了。
不過李野連續兩天仔細觀察夏月和金勝利等人之后，卻有些不同的見解。
“這次考試的題，應該不簡單，那幾個人皺眉苦臉都兩天了。”
考試結束的第二天下午，縣二中教導處的唐主任、班主任羅老師，以及好幾科的任課老師，一起走進了復讀一班。
夏月趕忙招呼最前排的學生，去后面跟其他同學擠一條凳子，讓這些老師坐下。
唐主任上了講臺，小聲的對夏月道：“去把三班的莊紅星叫過來。”
夏月趕忙去叫，不一會兒就把一名少白頭的學生喊了過來，找個座位讓他坐下。
“咳，人都到齊了啊！我現在說幾個事情。”
唐主任聲音洪亮的道：“這一次我們全縣聯考的最終目的，是檢驗同學們的潛藏實力，所以這次的出題，偏難了一些，大家不要因為成績不好，而喪失了信心。”
講臺下的夏月、金勝利等人，臉色頓時好看了不少。
而胡曼、韓霞還有付英杰等人，則是交頭接耳，焦急的目光交流。
尤其是姜小燕，臉色突然間變得煞白，汗水都下來了。
這次的題偏難了？怎么會偏難了呢？不......太難啊！
“這次之所以摸清同學們的潛藏實力，是為了幾個月之后，高考的志愿填報做準備，”
唐主任在講臺上繼續講道：“大家應該知道，每個高等院校每年的招生名額都是有限的，
比如京城大學去年在我們省的招生人數就是30多，京城外語學院也只有40多。”
“如果大家一窩蜂的報考一個學校，那只會造成撞車現象......
所以我們以后還會進行多次聯考，徹底摸清大家的真實成績，跟兄弟學校協商調整，做出最好的志愿選擇。”
李野聽明白了，唐主任是想讓整個清水縣成績相近的同學，盡量錯開志愿，增加高考錄取的幾率。
這種辦法有沒有效果李野不知道，但八十年代初的志愿填報方式，是真的奇葩。
它不是跟后世一樣，在出了成績之后填報，甚至不是在考試之后填報，而是在高考考試之前就進行填報。
也即是說，考生還沒考試呢，就先把高考志愿給填好交上去了，讓你連估分都做不到。
這就讓考生的錄取，充滿了嚴重的不確定性。
有的學生發揮超常，結果以比報考院校提檔線高出幾十分的分數成功錄取。
有的學生發揮失常，只能黯然落榜，眼看著平時遠不如自己的同學飛上枝頭變鳳凰。
當然，也有考生心存僥幸，高估自己的實力眼高手低，或者膽小保守，畏手畏腳浪費了分數。
總之就一句話——瞎幾把報，上不上的撞大運。
舉個例子，八十年代初的清北新生，高考成績上下相差超過百分，
也就是說550分的和450分的都能考上清北，你說這公平不？這可是全國統考啊！
而大家唯一的報考衡量依據，只有平時的學習成績排名。
現在的條件，想搞出全市排名是不太可能的，
所以縣一中、二中才聯合牽頭，想搞出一個全縣的成績排名，讓大家心里多點兒逼數。
“咳，安靜一下，我現在公布我校本次考試前二十名的同學。”
“第二十名：楊樹高，271分。”
“第十九名.........”
“第十一名：李大勇，294分。”
“..........”
“第九名：齊美娟，301分。”
夏月已經連續三次回頭，看向李大勇。
在她的認知之中，李大勇是復讀一班三十名開外的學生，就算偶爾有幾門可以拿個高分，但綜合分數不應該進入前二十名才對。
雖然唐主任沒有明說，但這前二十名，顯然就是需要“跟兄弟學校協商調整志愿”的同學，也就是最有可能考走的學生。
二十名開外的那些學生，希望已經不大了。
李大勇都考了294分，那么胡曼會考多少？文樂渝又會考多少？
夏月擔心起來，她悄悄的向金勝利看去，發現這個一班的學習委員，同樣有些緊張的看她。
那個自絕于大眾的八人小團體，到底有幾個人有機會考上大學？
胡曼的學習很好，夏月是知道的，文樂渝更不用說，單單是英語一門，就能拉上去三四十分。
就現在看來，李野他們的小團體，至少會有三人進入前二十，而且還有兩人進入前十。
這......還得了？
第四名：夏月，316分。
當唐主任念到夏月的名字的時候，夏月心底驟然失落，然后又泛起了濃濃的不甘。
一直以來，她都認定自己應該是縣二中的第一的。
金勝利雖然看似比她高那么一線，但是金勝利已經是第三年復讀了，
陸景瑤來信給夏月說，像金勝利這種學生，潛力早已消耗殆盡，再進一步的希望很小。
只有她夏月這種既有高考經驗，又基礎扎實、潛力巨大的初年復讀生才是最容易考上大學的。
我怎么是第四呢？比金勝利差著三個位次嗎？而且......我還輸給了胡曼和文樂渝？
夏月弓著身、低著頭，目不轉睛的看著自己的雙手，感覺鼻子發酸，有什么東西要從里面流出來。
如果是輸給金勝利，她能接受，但輸給胡曼，她接受不了。
兩人前陣子罵架，氣急了連互相父母長輩都問候過了，這會兒輸給對方，簡直......奇恥大辱。
可夏月心里剛剛生出這個念頭，就聽見了金勝利的名字。
“第三名：金勝利，318分。”
這一次，全班的學生都驚動了。
他們全都扭過頭去，看向了胡曼。
上一次摸底考試，因為胡曼是復讀二班的第一，才調入一班的，
兩個班的第一，終于短兵相接廝殺出了結果嗎？
唐主任沒有制止講臺下的混亂，而是接連公布了最后兩個名字。
“第二名：莊紅星，321分。”
“第一名：姜小燕，345分。”
全班寂靜，然后徹底沸騰。
“誰？姜小燕？”
“姜小燕竟然是第一，這怎么可能？”
“345分，能上大中專了呀？”
“屁，去年淄城師范的大專才335分。”
“那她不是能考上大學了？”
“也不一定，她以前還不如咱倆呢，估計這一次是蒙著了。”
“嗯，對，一定是蒙著了。”
班內的學生議論紛紛，卻沒人發現李野那“刀人”的眼神。
李大勇被李野的冷厲眼神瞅的發慌，熊一般的身軀在板凳上扭過來扭過去，
最終靠過來諂笑著道：“哥，我沒進前十。”
李野的眼神不變，但是李大勇卻讀懂了他的眼神。
我不是再三叮囑你們控分嗎？不是讓你們悠著點嗎？
李大勇的一張大餅臉，都擰巴成麻花了，又像哭，又像笑。
“哥，我都快悠到清水河里去了，但誰知道他們......不頂事兒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