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軍大將竹下勇次郎身披黑色大氅,手按天皇御賜的“童子切安綱”,如同一尊鐵鑄的雕像,矗立在一輛敞篷指揮車上。
在他的身后,是一支龐大的軍隊。
足足五千名海軍陸戰隊,全都穿著深色的軍服,頭戴鋼盔,背著步槍,邁著整齊劃一的步伐,在魔都的街道上行進。
他們的軍靴踏在堅硬的馬路上,發出“咔!咔!咔!”的巨響,整支隊伍,充滿了冰冷而肅殺的氣息。
此次魔都攻略,倭寇原本的部署是以陸軍為主,海軍為輔。陸軍投入了數十萬兵力,而海軍加上竹下勇次郎帶來的部隊,滿打滿算也不過兩萬余人。
這兩萬人中,有一多半是負責操控艦艇、飛機的技術兵種,只能提供空襲和遠程炮火支援,無法登陸作戰。
真正能端著刺刀上岸的海軍陸戰隊,僅有六千余人。可以說,竹下勇次郎這一次,幾乎是把海軍在魔都的家底都掏空了。
但這五千人,卻是不折不扣的精銳。他們常年進行殘酷的登陸戰、巷戰訓練,裝備之精良、戰術之嫻熟,遠非那些被稱為“馬鹿”的陸軍可比。
他們手中的武器是嶄新的三八式步槍,每一個作戰小隊都配有兩挺輕機槍,中隊級別則擁有數挺威力巨大的九二式重機槍,以及擲彈筒、迫擊炮等曲射火炮。
更令人膽寒的,是護衛在方陣兩側的鋼鐵怪獸——十二輛輕型坦克和七輛中型坦克。這些戰車轟隆作響,履帶碾壓著路面,在它們身后,還拖曳著數十門九二式步兵炮和四一式山炮。
如此豪華的裝備配置,放在此時的神州戰場上,簡直就是降維打擊,足以正面擊潰數倍于己的神州正規軍。
不遠處的一座高樓上,倭寇陸軍大將松本舉著望遠鏡,看著這一幕,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按理說,海軍陸戰隊的編制里,根本就不該有坦克這種陸戰之王。這次行動全權由海軍負責,他可是連一兵一卒、一顆螺絲釘都沒支援過,這些坦克是從哪兒冒出來的?
“這群該死的海軍馬鹿,是從哪里拉出十九輛坦克的?”陸軍大將松本的臉色非常難看,嘴里低聲道:“海軍馬鹿能拉出坦克,我們陸軍卻拉不出軍艦…這簡直是奇恥大辱!不行,我大日本陸軍可以輸給任何人,但絕不能輸給海軍馬鹿!待會兒必須給本部發電報,海軍都有坦克了,咱們陸軍也必須擁有軍艦!”
事實上,這些坦克的來歷頗為曲折。它們并非產自東瀛本土,而是海軍方面私下找不列顛帝國購買的。
自上次魔都事件后,倭寇海軍便在此長期駐軍,不可避免地與租界內的不列顛軍隊有了接觸。
一來二去,他們便打起了對方坦克的主意,不惜花費重金購入了一批,并計劃拆解研究,試圖以此擺脫對陸軍裝備的依賴。
至于使用本國陸軍研發的坦克?海軍那是想都沒想過。別說陸軍肯不肯給,就算給,心高氣傲的海軍也絕不屑于使用“馬鹿”造出來的東西。
這種軍種對立,甚至體現在了很多細節上,為了防止陸軍偷用他們的裝備,海軍特意要求這批裝備的螺栓規格必須與陸軍不同,有些關鍵部位的螺母甚至是“反向”擰的,主打就是一個“老死不相往來”。
甚至這次的行動,竹下勇次郎和長谷都沒開口找國松本要任何支援。
五千人匯成一股不可阻擋的鋼鐵洪流,軍靴的踏地聲、坦克的轟鳴聲、馬達的嘶吼聲,交織成一股令人窒息的聲浪,悍然越過了租界的分界線。
這個消息,如同長了翅膀一般,瞬間傳遍了整個租界。
街上的百姓最先反應過來。當他們看到那一面面刺眼的膏藥旗,以及那黑洞洞的坦克炮口時,頓時臉色煞白,驚恐的尖叫聲此起彼伏。
“東洋鬼子!東洋鬼子打進來了!”
“快跑啊!”
人群瞬間大亂,哭喊著四散奔逃。攤販丟棄了賴以為生的貨擔,行人慌不擇路地鉆進小巷,沿街的店鋪老板手忙腳亂地上著門板,恐慌像瘟疫一樣在空氣中沸騰。
租界巡捕房的紅頭巡捕和本地巡捕,面對這潮水般涌來的正規軍隊,哪里還敢有絲毫的抵抗?平日里的威風早已蕩然無存,在絕對的武力面前,租界那脆弱的治安權威就像一張薄紙,一捅就破。
幾乎在同一時間,一份措辭強硬、蓋有海軍大印的“通告”,被送到了公共租界工部局的辦公桌上。
工部局的總董,以及一眾董事,看著文件上“帝國海軍將進入租界…對軍事目標及其附屬設施予以徹底清除…此乃帝國之自衛行為……望貴方不要干涉,否則一切后果自負!”的字句,臉色鐵青。
“無恥!野蠻!這是對《土地章程》和國際法的公然踐踏!是對帝國威嚴的挑釁!”一位董事氣得混身發抖,拍著桌子怒吼道。
然而,憤怒過后,會議室內卻陷入了一種令人窒息的死寂。
他們憤怒,無比的憤怒。可是,當他們轉頭看向窗外,看著那支正在街道上橫沖直撞、不可一世的倭寇大軍時,所有的怒火,最終都化作了一股深深的、無奈的無力感。
能做什么?他們捫心自問。
對方的大軍就在那里擺著,坦克就在那里轟鳴著。動用租界僅有的那點警備力量去和倭寇正規軍開戰?為了一個神州的教會?
這絕無可能!至于向本國求援…遠水解不了近渴,而且此刻歐洲的局勢也是風云變幻,誰會為了租界的一點面子問題,在這個節骨眼上與東瀛徹底撕破臉?
“先生們,”總董無力地癱坐在椅子上,聲音沙啞,“我們必須…正視現實。東瀛軍隊已經開進來了。我們現在首要的任務,是確保租界內其他區域,特別是我國僑民生命財產的安全。立刻通知所有僑民,遠離沖突區域,進入安全屋或使館避難。巡捕房…不得與他們發生正面沖突,只需密切關注事態,維持…其他區域的秩序吧。”
這幾乎就是變相的默許和退縮。每一位董事都明白這一點,但沒有人提出反對意見。
在絕對的武力面前,所謂的尊嚴、法理,真的就只是不值一提的遮羞布。他們只能強忍著這份屈辱,眼睜睜看著倭寇的鐵蹄踏入他們的地盤,并在內心祈禱這場風暴不要波及太廣。
同時,也在暗暗咒罵倭寇的野蠻,以及那個惹是生非的天通教會。
與此同時,天通教區內的信眾們,得知這個消息之后,反應則更加直接和慘烈。
一部分血性未泯的信徒在憤怒,他們高呼著要和倭寇拼命,保衛家園。
但更多的人,是被恐懼所籠罩。
生死危機之下,一些信徒都慌不擇路地逃出了教區,想要遠離這個即將成為戰場的死亡之地。
只不過,他們剛一踏出教區的范圍,就遭到了早已埋伏在四周的倭寇小隊的無情襲擊。
“噠噠噠噠!”
槍聲響起,鮮血飛濺,當場便有不少人殞命。
倭寇既然打算血洗天通教區,筑成京觀,自然不會就這么簡單地放人離開。他們要的,是斬盡殺絕!
在付出慘痛的代價后,那些逃出教區的信眾,又只能哭喊著退回教區,恐慌的情緒在人群中進一步蔓延、沸騰。
與此同時,神州高層也得到了消息。
委座得知此事后,卻是猛地一拍桌子,大叫了一聲“好”!
“好!好得很!他們這是自尋死路!”
倭寇此舉,無疑是在狠狠地抽西方大國們的臉!他本來還在賭西方大國是否會下場調停,現在看來,不用賭了!西方列強為了維護自己在遠東的利益和顏面,是一定會介入的!
“不過…倭寇為何會在這個節骨眼上,冒天下之大不韙,強闖租界,進攻一個教會?這有什么戰略意義?”一名參謀不解地問道。
“或許是為了報復。”另一位參謀分析道,“為了聲援戰場,各地的天通教會捐出了大量的物資,那些物資現在就囤積在天通教區里。甚至那里也是很多自發組織起來的抗倭民間力量的據點。昨天,正是那些民間力量摧毀了倭寇的一艘主艦。或許是惱羞成怒,狗急跳墻了吧。”
“不至于。”有人搖了搖頭,“我覺得,他們的目標應該是那位小天師。眾所周知,小天師對倭寇造成了巨大的損失,是他們的眼中釘肉中刺。這次他們只怕是想通過這件事,逼小天師出手,然后一勞永逸地解決掉他。”
聞言,眾人大驚失色:“什么?出動這么多人,甚至不惜得罪列強,只為圍剿一個人?!”
“這有什么好吃驚的?上次倭寇不就干過一次嗎?這次只怕沒什么不同,唯一不同的…可能是這次他們準備得更充分,決心更大。”
“那你們說,小天師會出現嗎?還是會坐視天通教區的毀滅?”有人問道。
“以那位的性格,應該不會坐視不理吧?”又一個人說道。
“你怎么知道?你和他接觸過嗎?”有人問剛才說話的那人。
“接觸過一次。”那人回憶起往事,臉上露出一絲敬畏,“說起來,那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那時候我受邀去參加天臺宗的水陸法會。結果關鍵時候,那小天師騎著一頭長著九顆腦袋的獅子,突然從天而降,一腳踏碎了法會的高塔!那種霸道,那種氣勢,嚇得我是噤若寒蟬,一句話都不敢多說。像他這種人,面對倭寇,不太可能會退縮。”
“但我還是覺得,進入租界,冒著和西方大國開戰的風險,就為了一個小天師,有點大題小做了吧?”
“是我們小瞧了倭寇高層的決心,也小瞧了那位小天師的分量啊。”
不止是這幾方,就連江湖小棧也知道了這個消息。當消息傳到小棧當家人劉渭的耳朵里時,他也不由得一驚。上次小天師在魔都毀滅聯合艦隊的事,小棧里還有很多客人在津津樂道呢,現在,更大的風暴又來了。
“李佬,您說,這次小天師能勝嗎?”提著酒葫蘆,喝的醉醺醺的劉渭,問旁邊一個正在擦拭長劍的老者。
“掌柜的,據我所知,小天師應該還在龍虎山呢,根本就沒在魔都出現過!”老者頭也不抬地說道。
“他一定會去的,一定!”劉渭一臉肯定地說道,眼中閃爍著某種光芒。說的時候,他不禁想起十幾年前濱城的那一幕。當年,那個年輕人就敢單槍匹馬闖倭寇的大本營,更別說現在的他了。
不過嘛,仔細一想,現在的局勢和那時候也有很大的不同。那時候,倭寇是防守方,小天師是進攻方。
而現在,小天師成了防守方,倭寇成了進攻方。
他毫不懷疑張之維的能力,他擔心的是天通教區里的那些信眾和神職人員。這些手無寸鐵的普通人,才是小天師的軟肋。如果沒有這些人的牽制,他覺得小天師處理起那些倭寇來,肯定是游刃有余。
另一邊,倭寇的大軍正在步步逼近。看起來氣勢十足,磨刀霍霍,但其實,這支海軍陸戰隊里的很多人,內心并不平靜。
這支海軍陸戰隊里,有一小半的人是竹下勇次郎從本土帶過來的死忠精銳,其中包裹大量合氣道的異人。對于這些人來說,他們自然是殺氣騰騰,毫無畏懼,只等著大開殺戒。
但還有一部分,是常駐魔都的海軍士兵。這些人并沒有想象中的那么淡定。
常駐魔都的他們,自然是知道那位天通教主的事跡的,也知道他曾經以一人之力毀滅過聯合艦隊,殺傷過大量的海軍陸戰隊。
面對這種近乎魔神一般的存在,即便他們是被洗腦的戰爭工具,內心深處依然會感到本能的恐懼。
隨著軍隊越來越靠近天通教區,那座高聳的教堂尖頂在視野中越來越清晰,軍中涌動的不安情緒,也越來越濃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