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老頭子。
朱棣就來到夏時敏夫婦房間。
夏時敏正在看書,見朱棣,忙起身,“朱賢弟。”
“夏大哥,在家里,我們就不要搞讀書人那套繁文縟節了,其實我挺討厭這套。”
哈哈…
夏時敏爽朗一笑,三人重新坐下后。
夏時敏夫婦看著朱棣。
朱棣略作沉吟,詢問:“夏大哥著急返鄉嗎?”
夫婦二人相視一眼。
夏時敏笑道:“我們已經把金陵城租的房子退了,打算看望朱賢弟后,就回鄉。”
他們不敢再耽擱了。
居金陵大不易。
給朱賢弟抄書掙的錢,路上再給人寫點書信之類,不出意外,能較為寬裕返回湘陰。
朱棣猶豫一下,開門見山,“和夏大哥我就不拐彎抹角了,不知夏大哥有沒有考慮,留在應天…”
他這一走,就是幾個月。
妙云還要照看兩個小家伙。
雖說母后隨后會過來,可手忙腳亂,畢竟無法專心給孩子們上課。
往后,老頭子說不準還要他做這做那。
讀書不能三天曬網兩天打漁。
孩子們叫他和妙云一聲師傅師娘,他們就得對孩子們負責。
“我和妙云想請夏大哥在土橋村學塾做教諭,一年五兩銀子怎么樣,不知夏大哥和嫂子,能不能留下來?”
“當然,如果夏大哥愿意落戶土橋村,那就是我們鄉土村社的成員,就不是單純的拿酬勞,可以領分紅。”
夏時敏夫婦驚訝對視。
留在土橋村。
這個提議,來的突然,也讓他們受寵若驚。
土橋村鄉土村社建設,明眼人都能看出,好日子就在眼前。
這些且不說。
他們更在意維喆和元啟。
通過接觸,土橋村這些孩子都很優秀,維喆兄弟二人和一群優秀的同齡人在一起,受益無窮。
且留在土橋村,維喆和元啟,還能接受朱賢弟夫婦的教導。
孟母三遷。
不就是希望孩子有個良好教育環境嘛?
“朱賢弟,我看還是以酬勞方式吧,我們半途加入你們土橋村,沒有土地入股就分紅,鄉親們心里不舒服…”
夏時敏不愿占便宜。
一年五兩銀子,再加朝廷給秀才的補貼,足夠他們一家四口一年生活所需了。
在學堂當教諭,讀書基本就不需要花錢了。
這樣足夠了。
朱棣笑了,“夏大哥不要有什么顧慮,我們村的鄉親們,肯定愿意讓你們加入,你們的知識,就是股本!”
八叔他們肯定會同意的。
他也有把握說服鄉親們。
夏時敏絕對是這個時代,從品性到才學,都十分優秀的人才。
這種人才,土橋村不抓住,就是巨大損失。
未來,鄉土村社推及天下。
一些有遠見的村社,一定會主動招納爭搶類似夏時敏這種,品學皆優,考中秀才,生活卻比較拮據落魄的讀書人。
拿出一點分紅,就可以讓一個秀才教自己子弟讀書,怎么也不虧。
何況,鄉土村社這樣的小型經濟體,資助夏時敏這樣的讀書人去當官,還能為他們在朝堂發聲。
當一個經濟體,發展到一定程度,一定會發生這種情況 現在的鄉紳,不就是這樣嗎?
各個群體,都有發聲渠道,利益才不會完全流向某處,全天下才能擁有一個基本公平面。
夏時敏夫婦相視一眼,起身,感激道:“朱賢弟,如果鄉親們真愿意接納我們,我們愿意加入土橋村鄉土村社。”
“既然夏大哥有顧慮,那我們現在就去祠堂召開村民大會。”
就如朱棣判斷的。
一年多,村里辦學堂、搞鄉土村社建設,鄉親們還去了趟北方。
大家的眼界,早和過去不一樣了。
何況,夏時敏還是個秀才朗,又是朱棣認可,推薦的。
在朱棣提出來后,鄉親們紛紛支持。
傍晚。
飯后。
徐妙云和朱棣,兩人一人抱著一個小家伙,在地上走動,哄兩個小家伙入睡。
徐妙云輕聲笑道:“沒想到,鄉親們竟然沒有過多猶豫,就同意夏家加入土橋村。”
“我看得出,這次村民大會的決議,伱的威望,不是八叔他們同意夏家加入土橋村的主要因素。”
這恰恰證明了,鄉土村社正在不斷成熟。
不靠某個人的威望,村民能做出較為正確的判斷,通過投票,集體決議,這正是鄉土村社,最終的目的。
也是四郎希望的。
朱棣看著爬在胳膊上,昏昏欲睡的小祈婳,笑笑,“一年多,經歷了這么多,大家的眼界早不可同日而語了,我可以預判,鄉土村社推及天下后,一些有先見之明的村社,一定會爭搶類似夏大哥這種,品學皆優,日子過的比較落魄的讀書人,支持這些人,去當官,替他們發聲。”
徐妙云眼睛一亮。
敏銳意識到,一旦這樣,會引發的連鎖反應。
想通后,不由笑了,“其他村社也會后知后覺效仿,用不了幾年,朝堂上,就有一批夏大哥這種,為鄉土村社發聲的人,天下這塊肥肉就不會被某一個群體獨吞了。”
四郎做這些,將來必遭人恨。
必然有人,會在父皇面前搬弄是非,挑撥離間。
母后把這些,都替四郎想到了。
“四郎,你知道,母后今天和我說了什么嗎?”
朱棣抬頭看去…
“母后說:她知道這次陪雄英去遼東,父皇是考驗你…”
朱棣微微愣怔。
沒想到,母后為了他和老頭子,考慮的這么長遠。
“這回去遼東,要趕在丘二哥他們的夏季攻勢前抵達嗎?”
朱棣回神,見徐妙云滿臉擔憂,笑著寬慰:“放心吧,我會保護好自己的。”
既然要去遼東,肯定就要趕在夏季攻勢前。
丘老二他們這次,為了傳國玉璽,在冒險玩火。
徐妙云盡管內心擔憂,可還是笑著點頭,四郎要出遠門,還要照顧雄英,不能再分心牽掛她們了,“若是雄英這回去遼東,真能找回傳國玉璽,也是件好事…”
就在朱棣和徐妙云低語聊著時。
緊挨堂廳隔壁。
夏時敏夫婦房間內。
夏原吉還有些不敢相信,臨睡前,跑來詢問:“父親,我們真的要留在土橋村?往后,我可以和東旭他們一起讀書,也能稱呼世叔和嬸子師傅、師娘?”
夫婦二人相視一笑。
夏時敏點點頭,“對,不過在我們攢夠錢蓋房子前,我們得搬去祠堂住,你愿意嗎?”
朱賢弟雖然讓他們就住在家里。
他和發妻商量后,決定婉拒。
住在朱賢弟家里當然好,住的條件好,吃的也好。
但他們是一個家庭,一個家庭想過好,自己首先就得支棱起來,一味依靠別人,無法給孩子做個好榜樣。
夏原吉點點頭,“愿意,只要能留在土橋村,住哪里都愿意,祠堂的房子,也很不錯。”
“去睡覺吧,照顧好大弟。”廖妙賢笑著催促。
呂府。
“什么!”
李善長蹭一下起身,難以置信盯著呂本,“呂兄,朱皇帝當真要讓朱四郎陪著皇太孫去遼東?回來后,還要把皇太孫交由朱四郎教導?”
呂本點點頭。
李善長心中翻江倒海,怔怔出神,緩緩坐下。
“百室兄,我希望這個消息,你知道就可以了,即便是胡相,也不能告知。”呂本叮囑。
李善長出的主意,雖然讓他挨了五十板子。
但他明白。
李善長也沒料到,皇帝會如此敏銳。
至于,他為什么,肯把這么絕密的消息,分享給李善長。
說到底,還是因為長子呂兆那番話。
那番話,就像魔鬼,讓人忍不住蠢蠢欲動。
現在他不會做什么。
但他想試著結交李善長。
大明第一任宰相,門生故吏遍布天下。
與淮西武勛的關系,更是十分不錯。
李善長回神,隱晦審視呂本,他暫時猜不透,呂本為何把這么機密的消息告訴他。
但他知道,這個消息,一定是從太子側妃那邊傳出來的。
怪不得皇帝今日帶皇太孫去土橋村。
去遼東是考驗朱四郎。
不信任朱四郎,同時,對朱四郎的信任卻越來越深了,竟然敢把皇太孫交給朱四郎。
極限的考驗。
一旦通過,就是無限的信任!
朱四郎的崛起之勢,越來越明朗了。
他該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能得到什么好處。
急思轉念,好一會兒,李善長才收斂思緒,鄭重承諾:“呂兄請放心,我絕不會對第二人,透露只言片語。”
這種消息很要命。
絕不能隨意傳播。
否則,他就不可能再從呂本這里,得到任何機密消息了。
這條消息渠道,關鍵時刻,能保命!
從呂府出來。
上馬車時。
李善長抬頭,瞭望星光點點的蒼穹,“時局變幻可真快,一年前,朱四郎還被嚴密監視,如今已經越來越成為皇帝的心頭肉了,明天早朝,恐怕很多人眼珠子都要碎一地了。”
坤寧宮。
朱元璋泡著腳,自言自語,“泡一泡真舒服,也不知,要是有個兒女親自給咱洗一回腳,是個啥滋味兒。”
話中,眼神余光偷偷看著坐在梳妝臺前的馬秀英。
馬秀英知道朱元璋暗戳戳想表達什么,就不搭理,暗笑腹誹,‘怪不得,今晚把明霞趕走,非要自己動手洗腳。’
一拳打在棉花上。
朱元璋特別難受,瞪了眼,詢問:“混賬老四給你洗腳,你和咱說說,當時是什么心情。”
‘和咱分享一下心情總可以吧?’
馬秀英終是忍不住,笑出聲。
放下梳子,轉身,笑道:“那種感覺怎么說呢…”
朱元璋眼巴巴盯著,見馬秀英又不說了,催促:“你倒是說啊!”
馬秀英好氣又好笑瞪了眼,“就是很欣慰,心里特別甜,覺得這輩子,勞碌一輩子也值了…”
“別說了!”
某刻,朱元璋黑著臉制止,“咱和他鬧矛盾,你在中間做好人,好處凈讓你一個人占了!”
“他親手做的飯,你吃了一個月,咱今天去,也沒撈到,毛驤做的飯,難吃死了。”
“混賬還給你洗腳,咱也不知,有沒有這個福氣。”
馬秀英笑著起身,往榻邊走去,“想聽的也是你,羨慕嫉妒,惱羞成怒的也是你。”
“是我讓你把老四扔到土橋村的?是我讓你監視、折騰老四?這都是你自作自受。”
話罷,馬秀英躺下…
好一會兒,都聽不到動靜。
轉身,就見朱元璋腳都擦干凈了,黑臉坐在桌邊,一個人生悶氣,忍笑提醒:“很晚了,明天還要當朝宣布雄英跟老四去遼東的事情,反對聲必然會很大…”
朱元璋猛地拍案,起身,黑著臉上榻,“咱今晚吃了一肚子氣,正好看看,明早誰往咱的槍尖上撞!”
“吹燈,睡覺!”
話落,丟給馬秀英一個后背,就不說話了。
馬秀英笑笑,給朱元璋蓋好被子,吹滅燈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