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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棣和徐妙云休息的營帳。
朱棣回去時。
兩小家伙已經在嬰兒床中睡著了。
徐妙云正在把厚厚的羊皮褥子撲在地上。
羊皮褥子可以隔絕地面的濕氣。
聽到動靜,徐妙云扭頭,輕聲詢問:“談什么了,談這么久?”
朱棣走過去,笑著坐下,“給沈至吃了顆定心丸,同時,說了鄉土村社雇工身股制商業模式…”
徐妙云含笑認真聽著。
也不知,父皇和大哥,能不能接受這樣一套民間經濟秩序。
鄉土村社還好說。
只要讓百姓看到利益,就會愿意效仿跟隨。
而且父皇出身農民,對農民有好感,鄉土村社同時有利于朝廷,有利于百姓。
很容易獲得父皇支持。
雇工身股制商業模式則不同。
父皇不喜商人。
人所共知。
身股制商業模式,同時也要全面放開朝廷對商業的壓制。
父皇能答應嗎?
是個未知數。
而大哥也未必贊同。
身股制商業模式,就意味著,要通過高壓逼迫的方式,讓大明現行的商業模式,進行自我改造。
涉及很多人。
反彈很大!
到時,商人、士紳都會強烈反彈。
給雇工身股,可不是競拍包稅,不疼不癢在這些人身上劃一個小口子,留幾滴血。
身股制,是在既得利益群體身上,狠狠割一塊肉。
大哥的性格,未必愿意接受,動蕩如此大的民間改造。
“四郎,讓商賈給雇工身股,哪怕是強迫性質的,也必須有一套自圓其說的道理,否則,即便以強硬方式推行,終究有一天,會被反攻倒算,推到的。”
雖然,自古以來,一直奉行誰的拳頭夠大夠硬,誰說了算。
但理也很重要。
哪怕是一套歪理,只要能自圓其說,都比沒理強。
理加拳頭。
才能站穩!
朱棣笑了,“我當然有一套自圓其說的理論,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這就是我的理!”
“天下所有資源,都是皇帝的,商業之所以能產生利益,源自于資源,只要皇帝說一句,賦于天下臣民,對資源的平等享有權,雇工享有資源,進而享有資源產生的利益,是不是就合情合理了?身股的多寡,只是衡量,資源創造價值過程中的貢獻,商賈在其中發揮更多聰明才智,享有更多身股,這合情合理,但雇工因享有資源,而享有資源產生的利益,也合情合理,只是身股相對少一點…”
皇權中,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為他這套‘歪理’提供了有利支撐。
徐妙云驚的微微張嘴。
如果四郎鄉土村社身股制商業模式能成功。
父皇、大哥有魄力在整個大明推行。
等于重新定義皇權。
自此,與始皇帝的皇權,雖然都是皇權,但本質內核已經完全不同了!
鄉土村社受益的廣大農民。
身股制受益的廣泛雇工。
都會成為這種皇權的支持者。
朱家的后代皇帝,只要自己不作死,這皇位就會十分牢靠。
即便朱家的天下被推翻。
后來的皇權,如果不堅持這一套,廣大百姓不答應。
大量普通士卒會心有怨念。
總之,若是四郎這套理念能成。
就是皇權天下的分水嶺!
父皇、又或者大哥,誰能做成這件事,足可比肩始皇帝!
甚至,可以把中原文明,推向另一個高度。
吸引周邊邦國,紛紛依附。
“如果父皇、大哥下不了決心,對大明,做一次翻天覆地的全面改造呢?”
她想讓四郎這套理念成功。
朱棣笑笑,“那我們就去東番,去外面實踐,我們做好了,中原這邊就有可能跟進…”
即便他的實驗,在建安、和輝祖主政的閩縣成功。
他對大明全面推行,也不抱太大希望。
這樣一次全面改造。
需要下很大決心。
甚至要做好,到處平叛的準備!
他太折騰。
父皇、大哥未必同意。
可如果他依托東番,在外成功,慢慢影響中原,當中原出現一批有識之士呼吁時,或許會促使中原改變。
徐妙云唇角動動。
話到嘴邊,又止住了。
四郎促使中原改變的想法。
前提是,大哥繼承皇位后,絕不會對他動手。
可她很擔心,促使改變之前,大哥領導下的大明,就把四郎視作蠱惑人心的異端看待。
異端,就要予以剿滅!
當然,這種擔憂并未發生,她不能用小人之腹,去揣度大哥。
她也并非對大哥有成見,她希望大哥好好地,成為比肩始皇帝,開創一個全新皇權的皇帝。
天才一住言情小說s23us她只是不想任何人,任何事傷害到四郎。
有人事物可能傷害到四郎,就忍不住胡思亂想。
一夜好夢。
翌日。
朱棣一行人早早收拾營地,出發。
就當朱棣一行人,趕往建安時。
東番。
雞籠嶼海灣熱鬧非凡。
一桿陳字大旗,高高聳立在海灣入口島礁瞭望塔上。
雞籠嶼是海盜銷贓的大本營。
此地主事之人,是眼下海上霸主陳祖義。
陳祖義盤踞馬六甲,其海盜集團成員近兩萬,旗下戰船數百艘,雄踞倭國、東番、南海、印度洋。
當之無愧的海上霸主。
一支支掛著不同旗號的船隊,緩緩駛入海灣。
趙字旗、呂字旗、梁字旗…
還有一些標注著倭國名字的海盜船:細川忠興、池田恒興、神田孝信…
一支支船隊,涌入雞籠灣。
整個海灣,風帆綿延成片。
十五艘呂字旗戰船前方。
昔日,張士誠麾下水軍戰將呂珍站在艦首,注視著熙熙攘攘的雞籠灣。
他做海盜也只有十幾年。
據一些老海盜說,這是從未有過的海盜盛會。
如此盛會,全因朱皇帝把他最優秀的兒子,朱棣派往福建。
至正二十六年。
他被馮勝俘虜。
把自己一處藏錢之地,告訴馮勝,才換來馮勝秘密放了他。
逃出生天后,就帶著幾個結義兄弟,卷了十幾艘戰船,出海化作海盜。
聽說,馮勝那個貪得無厭的狗東西,都被朱四郎逼死了。
當初初聞這個消息時,他還好一番痛快。
沒想到,這么快,逼死馮勝的朱四郎,就來了福建。
還肩負剿滅他們的任務。
他和朱元璋交過手,和朱四郎泰山徐達交手過。
娘的,現在竟然連朱四郎這個小字輩,都來欺負人!
不知,朱四郎懂不懂海戰?
但朱四郎的威名,他們這些海盜,反而比大明的百姓都清楚。
以前他們經常和納哈出的水軍打交道。
朱四郎率千騎,在二十萬騎兵集群,合擊共剿中,縱橫草原的事跡,他們都知道。
這段時間,與他們暗通款曲的江浙、福建豪強,也陸陸續續,送來很多有關朱四郎的消息。
總之,大家對朱元璋這個泥腿子皇帝的四兒子,十分忌憚。
也不知,陳祖義此番召集大家想干什么?
干票大的?進攻福建,給朱四郎來個當頭棒喝?
“大哥,今晚陳祖義到了,議事,咱們要持什么態度?合作,還是…”
身后傳來聲音,呂珍轉頭。
他的結義兄弟:葉文舉、俞堯臣、陳修、劉明、劉宣、周巖、譚震,齊齊站在身后。
說話的,是二弟葉文舉。
屬于兄弟們中,輔佐他的智囊。
二弟表達什么意思,他聽明白了。
合作還是自行其是。
合作,陳祖義就有可能要求大家,聽命于其。
極有可能,被陳祖義吞并。
自行其是…
呂珍略作沉吟,笑笑,“晚上議事,咱們不著急表態,上岸后,文舉代表我,去見見梁道明。”
如果說,陳祖義坐四海頭把交椅。
老巢三佛齊的梁道明,絕對是坐四海第二把交椅。
這種時候,就應該與梁道明保持良好關系。
就當雞籠灣內。
一場海盜盛會即將召開時 建安。
蔣府。
蔣進忠黑著臉沖出府門,拽住馬車韁繩,然后撩起簾子,看著車內父親,“父親,殿下今天就來建安,你要作甚去!”
福建左布政使葉茂這個王八蛋。
還是江寧農家出身的讀書人。
和殿下,也算是老鄉吧?
殿下來福建履任,竟然打著競拍包稅懇談的幌子,把福建所有有頭有臉的士紳豪強都叫去福州府。
懇談個鬼!
去歲,福建就推行了競拍包稅。
士紳們也都捏著鼻子認了。
去歲葉茂也沒安撫士紳。
今年安撫?
擺明了躲著殿下。
他親自去福州府拜訪,都吃了閉門羹。
等著吧,真以為殿下是善男信女?
蔣父蔣有為瞪了眼蔣進忠,壓低聲道:“我們家早和殿下綁在一起了,即便為父不去迎接,殿下也不會怎么樣,反之,殿下來當天,為父離開建安,卻會給很多人一種,為父故意打臉殿下的錯覺…”
葉茂為何要落燕王面子?
因為此人和福建地方豪強,都是走私的受益者。
他們蔣家每年也要因走私,給葉茂不少供奉。
燕王來福建,極有可能斷了葉茂財路,葉茂當然要反擊。
“我這回去,就是看看,能不能打聽到一些消息,等燕王到了,把咱們家參與走私的賬簿,全都交給燕王。”
他相信,以燕王的胸襟,絕不會揪著蔣家以前的事不放。
蔣進忠圓圓肉餅子臉上,這才露出笑容,沖蔣有為豎起大拇指,“父親,你可真是個老狐貍!”
蔣有為差點一口氣上不來。
舉起拐杖,又想到。
就這么一個兒子。
打死就沒了。
于是決定認了。
“走!”憤怒喊了聲,馬車啟動。
蔣進忠哼著小曲,目視馬車離開后,招呼道:“吩咐府里,按照我準備的菜單,馬上準備!”
臨近中午。
建安縣東門。
蔣進忠站在福建都司指揮使沈仁身后。
沈仁身后,五個衛指揮使,領著各自衛所千戶,靜靜等著。
沈仁余光瞥視蔣進忠,“蔣縣令,聽說你與殿下相熟?”
“熟,特別熟!”
沈仁笑笑,他實在不解,燕王怎么會看上蔣進忠這貨!
今年燕王就是朱四郎的消息傳來后。
這貨逢人便說,他和燕王那點事情。
后來,傳來消息,燕王要來福建,他們蔣家瞬間被整個福建地方豪強孤立。
“據說,陛下將御賜金牌交給了燕王,不知此事真假?”這才是他最想知道的。
如果燕王擁有御賜金牌。
整個福建,五個衛。
燕王隨時可以調動兩衛!
蔣進忠立刻警覺,瞇眼審視沈仁…
“來了!”
就在此時,有人大喊了一聲。
蔣進忠顧不得猜測沈仁的目的,轉頭看去…
當看到浩浩蕩蕩車隊,在五百精銳騎兵護衛下出現,臉上頓時樂開花,丟下沈仁等人,遠遠就小跑迎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