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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說話又好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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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被夏侯淵拽著鉆進帳幔中,張紹才發現里面空間不小,右側站滿了頭戴冠帶的黑袍文臣,只有徐庶一身葛巾布袍,列于末席。看來他是通過了考驗,混進曹操幕府中了。

  張紹心中一喜,大好事啊,看來徐庶會和其他掾屬一起,被曹操帶去江陵?自己是否也要想辦法跟過去呢?如此才有機會與徐先生再度接頭。

  左側則是荷甲將軍及絳袍武臣,面相普遍比左邊更兇幾分,身披黑光甲的曹仁則在左側第一位置,望向夏侯淵和張紹的眼神充滿了玩味。

  再往前看,曹操下首,還有位體質龐大、腰腹十圍的猛士侍立于側,瞪著一對虎目,審視一切來者與曹操胡床間的距離,若有異動,他仿佛不需兵器,徒手也能將人擊殺。

  張紹心中猜測:“這是許褚?還是典韋?”

  旋即他才想起來,哦,典韋已經在曹操宛城敲寡婦門的時候,給敲沒了,所以應該是許褚吧?

  此時夏侯淵已走到帳幔正中,先踢了張紹一腳,讓他跪下。自己也伏拜于地,朝曹操叩首:“夏侯淵有罪,請丞相責罰!”

  跪就跪唄,張紹卻不老實,抬頭偷眼觀察曹操,不圖別的,只為了滿足自己前世今生的好奇心:這曹操本人,究竟長得像不像鮑國安?

  張紹這一看不要緊,正好和曹操打量他的目光對上了,老奸雄的眼睛還瞇了瞇,不清楚是否起了殺意?

  張紹暗道不妙,情急之下忽然喊道:“哎呀!”然后就趴在地上作瑟瑟發抖狀。

  竟敢在見丞相時失態?一時間帳幔左右眾人矚目于張紹。

  夏侯淵扭過頭,望向張紹的眼神仿佛要活吃了他。

  曹操正在摸長髯的手也停了下來,問道:“孺子,何故驚呼啊?”

  張紹這才緩緩抬起頭,戰戰兢兢地說道:“方才丞相神目如電,刺痛了我的眼!”

  “神目如電?哈。”

  曹操被張紹的話逗樂了,拍案而笑,見丞相似乎心情很好,于是帳幔左右眾人也跟著一起笑,連夏侯淵也勉強擠出一絲笑意。

  但很快曹操的笑就戛然而止,仿佛觸碰到開關,帳中眾人也立刻止笑,卻聽曹操問夏侯淵:“妙才,這番話,是你教的?”

  “丞相,淵…淵…”夏侯淵本就不善言辭,此刻情急之下竟張口結舌,一時解釋不清楚。

  還是曹操擺了擺手,饒過了他:“也對,妙才一向訥于言而敏于行,你多年來靠的是實打實的軍功與履歷,而非巧舌偽飾,實在是辛苦妙才了。”

  曹操起身,來到夏侯淵面前,柔聲寬慰道:“其實汝家阿涓在譙縣被擄走一事,早年我曾有耳聞,只將這罪過放在劉備頭上,親自去汝南狠狠追殺。只不曾想,阿涓還活著,竟被張飛霸占!痛哉,我當年本欲為她尋一曹氏小輩作為佳配。”

  譙縣曹氏、夏侯氏有百年姻親,血早就融到了一起,所以才親如一家。曹操也將夏侯氏子弟當成自家外甥來栽培,很支持兩家親上加親繼續聯姻,早在官渡前,他就將自己侄女嫁給了夏侯淵長子,此言倒也非虛。

  曹操將夏侯淵扶起來:“妙才素來注重家風,肯定將此視為丑事,所以才秘而不宣吧?我怎會懷疑你刻意與張飛聯姻,同劉備暗中往來呢?汝父子非但無罪,還有大功!”

  “你的功勛,等到江陵后再與眾將一并封賞,等明日啟程時,就由你的典軍來做前鋒,為我開路。還有汝家仲權,方才我見到了他,本就儀表堂堂,又在行伍中歷練多時,氣度與昔日頗為不同,如今又俘獲有功,是該大用了。這樣,從明日起,便調到我身邊,加入中軍,擔任武衛營宿衛。”

  夏侯淵原本忐忑的心被曹操幾句話就撫慰安穩了,聽聞此言更是大喜:“能在丞相身邊聆聽教誨,這是仲權的福氣!”

  在曹營,官職大小、權力輕重,取決于與曹操的親疏遠近,受信任程度。而隨時跟在曹操身邊的宿衛,無疑是近水樓臺先得月。

  新生代曹真、夏侯尚,還有夏侯惇的兒子夏侯楙,都是先入虎豹騎廝殺個幾年,再調入宿衛,而后外放任官的。所以擔任宿衛,儼然成了曹、夏侯兩氏年輕子弟加官進爵的康莊大道。

  看來夏侯淵父子也會同往江陵,張紹聽在耳中,心中頓時有了計較。

  搞定夏侯淵后,曹操又低頭看向地上的張紹:“孺子,你站起來。”

  張紹故意抬頭看了看夏侯淵,道:“雖然舅公讓我跪好,但丞相令站,我不敢不站。”

  等他騰地立起身來,曹操打量一番后,口中嘖嘖道:“孺子,伱真是張飛之子?這矮弱身形,與熊虎之軀的張飛絲毫不像啊。”

  “曹阿瞞,你也沒高到哪去啊,還敢笑別人矮?”張紹內心如此嘀咕,嘴上卻乖乖回答:

  “敢告于丞相,我長得更像家母。”張紹強調:“更像夏侯氏。”

  曹操笑道:“妙才可聽到了?還愣著作甚,快給你這外孫松綁罷。”

  夏侯淵應諾,這才給張紹解開繩子,而曹操還在那贊嘆敵將:“當年玄德在許都時,張飛常侍立于側,望之威武雄壯,頗似吾之仲康(許褚)。”

  “后來關云長于萬軍從中斬顏良首級,慶功宴上,我問他‘玄德身邊張飛,有君幾分驍勇?’”

  “云長竟言:若比統兵,飛亞于羽,單論個人勇武,則飛不遜羽也!”

  “我當時尤然不信,直到長坂,方知云長此言非謙。”

  曹操接下來的話,是對帳幔中幾名那日奉命東追劉備的虎豹騎曲長說的:“虎豹騎非弱卒也,精選幽冀騎士,百里挑一,個個都壯健捷疾,能馳騎彀射,周旋進退。故而能在冀州南皮追斬袁譚。”

  “等到我北征時,大軍至遼西白狼山,望見賊虜甚眾,左右皆懼。唯虎豹騎秩序自若,隨文遠(張遼)、子和(曹純)沖馳強敵,與三郡烏桓胡騎鏖戰,大勝,獲蹋頓及名王已下數十人,降者二十余萬口!威震北州!”

  眉飛色舞表揚完虎豹騎的舊日功勛后,曹操忽而顰眉,言語中已帶上了幾分批評意味:“但何以到了長坂橋前,上千虎豹騎,竟為張飛所嚇,不敢前驅迎戰?益德之威,竟至于斯!?”

  幾位虎豹騎曲長聞言,紛紛下拜請罪,俯首帖耳。但曹操也只是點到為止,又嘆息道:“兵法云,五十里而趣利者軍半至,何況汝等一日夜三百里?強弩之末不能穿魯縞,心雖有余,力不足也。瑕不掩瑜,虎豹騎仍是此役首功,我倒也不怪汝等,只恨竟使張飛得以成名。”

  訓話完畢后,曹操轉過身盯著張紹,笑問道:“孺子,你又有汝父幾分威勇啊?也吼幾聲出來,讓吾等聽聽。”

  張紹也算大概摸到了曹老板說話行事的規律,駕馭手下獎懲并行,比如對夏侯淵,就是稍稍敲打一番,立刻又加以補償撫慰,讓麾下服服帖帖,甘心效死。除此之外,好像還是個愛開玩笑的老家伙。

  見曹操有意戲弄自己,有心表現一番的張紹也大著膽子回答:“丞相,我的勇敢遠遠勝過了家父!”

  “哦?”曹操奇怪:“何出此言啊。”

  張紹無視了曹操身后朝自己拼命擠眼睛的夏侯淵,一本正經地說道:“家父面對的,只是千余虎豹騎。”

  “而我如今面對的,是丞相你啊!”

  曹操指著自己,啞然笑道:“我?曹孟德比一千鐵騎還可怕?”

  張紹搖頭晃腦:“那是自然!我聽人說,曹公一人,就能抵百萬雄兵,難道不更可怕?”

  他驕傲地昂頭:“而我在丞相面前,非但沒被嚇得尿出來,還能對答如流,所以我的驍勇,遠超家父!”

  “哈哈哈哈。”此言逗得曹操大笑,對夏侯淵道:“妙才啊,此子好伶俐的舌頭,也不知是繼承了誰。”

  等曹操回到胡床上就坐,又道:“一般孺子聞曹孟德之名,足以止啼,曹氏、夏侯氏幼輩見我,也戰戰兢兢,舌頭打結。此子卻敢同我戲言,膽子確實不小。”

  曹操點著張紹評價道:“張飛虎將,汝,虎子也!”

  見曹操心情不錯,張紹乘機再拜道:“丞相,小子有一個不情之請。”

  曹操瞥了他一眼:“噢?說來聽聽。”

  張紹道:“舅公與二舅,是小子的長輩,這些時日對我疼愛有加,我舍不得與之分離,丞相能否將我也一并帶去江陵?如此小子就能朝夕向舅公問安盡孝了!”

  夏侯淵聞言臉色大變,今天張紹每次張口,都讓夏侯淵心臟驟停,生怕這小豎子亂說,好在他似乎拿捏得住分寸,講的話又讓丞相發笑,看來兒子夏侯霸夸贊張紹少而聰敏,的確是真的。

  但張紹仍然一點都不討夏侯淵喜歡,本想著事后將張紹扔在當陽,和劉備二女一樣被曹兵看管起來,好歹眼不見心不煩,他的安全也能得到保障。沒想到這小拖油瓶竟訛上了夏侯氏,非要死皮賴臉跟去江陵。

  但夏侯淵也不好出言阻止,因為曹操似乎饒有興致,頷首道:“自無不可,但我軍中,可不養閑人啊,你若隨軍去江陵,能做何事呢?”

  張紹道:“不論丞相安排我做何事,我都奉命!”

  曹操居然真的認真思考起來,想起自己對張紹的評語,喃喃道:“將門虎子,虎子…”

  他忽然轉頭問許褚:“仲康,我的侍童是不是在襄陽病死一人?”

  許褚就像沉默的山,方才帳幔眾人數次發笑,唯獨他一臉漠然,兢兢業業保護曹操,寸步不離,此刻才開口道:“丞相,此事當問侍曹掾,不當問臣。”

  “也罷。”曹操也不管那侍童到底死沒死了,指著張紹,下令道:“就讓此子隨軍出發,補為侍童,為我執清器虎子!”

  離開帳幔時,張紹已不再被縛,他可以自由地甩著手,還追著夏侯淵問道:“舅公,虎子是何物啊?”

  夏侯淵卻不理會他,今日之事可謂有驚無險,如今丞相又點名讓張紹做侍童,看來是挺喜歡這孩子…哎,真不知道這對夏侯氏來說,究竟是福是禍?還說什么跟去江陵向自己盡孝?你是來討債的吧!

  夏侯淵一直黑著臉,將張紹帶出去交到夏侯霸手中,對他說了明日到武衛營報到一事后,就頭也不回地返回帳幔。

  于是張紹只能轉頭問夏侯霸。

  夏侯霸聽后挺為張紹開心的,他小時候,也在司空府里做過侍童,這才和曹公混了個臉熟,這對張紹未來是有好處的,而對張紹的疑問又頗為吃驚:“阿紹,你在新野時,如廁撒尿,莫非沒用過虎子?”

  沒有啊,張紹拼命搜索記憶,這身體兒時小便要么站外面隨地亂來,在屋子里憋不住時則對著一個臟兮兮的桶…

  見張紹搖頭,夏侯霸看他的目光帶上了一絲可憐,罵道:“張飛好歹是劉備身邊數一數二的大將,怎會清貧到家中連虎子都無,你與阿涓,過的都是什么苦日子!”

  張紹反應過來了,好家伙,這所謂虎子,不會是尿壺吧!曹老板要自己為他端尿壺?這是什么變態愛好…

  好在等夏侯霸解釋清楚后,張紹才曉得,這虎子雖然是一類器物,卻有便壺和盛水兩種用途,曹操點名讓他執清器虎子,應該是后者。

  張紹恍然:“不就是端水唄。”

  這個張紹擅長,他前世在公司可是個端水大師呢…

  坐在夏侯霸馬上回當陽城的時候,張紹心中暗想:“今日順利博得曹操些許好感,允許我入他行營做侍童,這樣我明日就要隨軍出發前往江陵,但也意味著,要和徐老夫人、劉如玉姊妹分處兩地了。”

  人非草木,與她們數日共患難下來,多蒙徐老夫人照顧,多少還是有點舍不得的,但張紹很清楚,自己不能枯守坐待。

  “我若是作為俘虜留在當陽,肯定會被嚴加看管,什么也做不了。跟在曹操身邊同去江陵,反而能見機行事,而且能繼續得到夏侯家照顧。最重要的是,徐先生作為幕府屬吏,也在行營之中,我二人多了好些見面的機會,甚至能伺機交換情報、合謀算計。”

  現在是九月末,距離赤壁開戰、結束不知還有多久呢。張紹仍想利用自己對歷史的先知先覺,積極參與進去,多給徐庶一些必要的提示,讓他的謀劃成功率更高。

  想到這,張紹心情大好,再回味這場與曹操的會晤,只覺得自己表現棒極了!八歲小孩這身份有許多不便之處,但只要他扮得好,也能變廢為寶。

  對了,那曹操的容貌,像不像那誰來著?

  張紹也說不上來,只知道,反正不似新三國的陳建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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