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文,你今天是不是有事?有事就先走,我在這幫你看著點。”一會的功夫,姜燁看王靜文已經抬腕了好幾次手表,好意提示道。
“謝謝姜姐,我沒事。”小王同學笑笑,然后拿起鋼筆,低頭看著辦公桌上的文件,假裝忙碌起來,現在還沒什么事,但晚上就不一定了。
小兩口已經十來天沒見面了,唐植桐除了到安東拍了一封電報回來,后面就沒了音訊,按照計劃來說,是今天回家,小王同學有點思念如潮的意思。
眼下家人有份能出差的工作確實是非常令人羨慕的一件事,能出差不僅代表著工作重要、單位重視、個人眼界要寬一些,還有機會從外面買一點當地特產回來。
但唐植桐這次是請假探親,跟工作出差區別很大,更何況去辦的又是不怎么光彩的事情,所以小王同學沒有跟姜燁說實話。
下班后,小王同學照例去接了兩個妹妹。
由于是女校,家長格外不放心。
這段時間以來,學校門口前來接放學的家長越來越多了,步行的、騎自行車的,甚至有開小車的,這種大概率不是家長,而是司機。
接孩子的緣由嘛,沒有人嚷嚷出來,但心知肚明,大家處于一種心照不宣的狀態。
把王靜瑩送回家后,小王同學才帶著小姑子回家。
到家的時候,天已經黑了,大門內的自行車標示著自己愛人已經回來了,小王同學看到后心里歡呼雀躍,但當著鳳珍的面,總要保持一下作為嫂子的威嚴,壓抑著,沒有表現出來。
“嫂子,哥哥睡覺呢,咱媽不讓我過去找貝貝。”剛一到家,鳳芝就過來求援。
“那我過去叫。”小王同學摸摸鳳芝的腦袋,小姑娘扎了兩個小揪揪,很可愛。
有小王同學打頭陣,鳳芝狗狗祟祟的跟在后面,哥哥固然重要,但貝貝也很饞人啊,一天不見,它肯定也想自己了!
推開門,小王同學拉開燈,貝貝“喵”了一聲,朝女主人跑過來,但看到后面的小閻王后,回頭看看窩里,挪騰空間有限,遂“喵喵”的繼續往前跑。
貝貝先是蹭蹭小王同學褲腿,在鳳芝蹲下身子要下手的時候,嗖的一下往外跑出去,身手矯健,跟月齡很不相符。
鳳芝見狀,一邊喊著“貝貝,慢點”,一邊追了出去。
唐植桐聽到動靜,睜開眼,看了眼手表,才伸個懶腰坐了起來。
“回來了?”小王同學看了一眼丈夫在自己留的紙條上的回復,心都快化了,看向唐植桐的眼神里充滿了柔情蜜意,都快拉絲了。
“嗯,回來了。”唐植桐站起身來,輕輕將小王同學擁入懷中,耳鬢廝磨。
良久,小王同學將丈夫推開:“門還沒關呢。”
“呵呵,最近工作、生活都好吧?”唐植桐過去把門關上,爐子已經滅了,燒柴的爐子雖然溫度上來的快,但不持久,時間稍微一長火力就不夠了。
唐植桐坐在馬扎上,先把爐子再次點著,今晚是自個回來的頭一晚,屋里一定要溫暖如春才行。
“都挺好的。敬民吵著要魚竿,你說得吊一個月,我看也沒差多少日子,就給他拿過去了。”小王同學站在書桌前,將留有兩人字跡的小紙條仔細折疊一下,然后夾在《茶館》收起來。
“嗯,也不差這幾天,不過得囑咐他一句,這種天別去釣魚,太冷。”唐植桐一邊點火,一邊說道。
“嗯,告訴他了。”小王同學一邊將圍巾摘下,一邊回道。
“哦,對了,將校呢臟了,得洗洗才能送回去。”唐植桐轉頭看到小王同學收拾衣服,開口道。
“沒事,明天我拿普蘭德干洗一下。”小王同學朝丈夫抿嘴一笑,一點責怪的意思都沒有。
曠日持久的愛情,很多時候并不在于送了多少禮物、說了多少甜言蜜語、海誓山盟,而是在一方有哪做的不好亦或者做錯后,迎來的不是另一方的責怪,而是兜底。
“行。我還剩回點錢,放你那吧。”干洗是要錢的,唐植桐起身洗洗手,從口袋里掏出來了五六十塊錢,有零有整,遞給小王同學。
“喏,你拿著買煙。”小王同學很大氣,只收了大票,零錢又給丈夫塞進了兜里。
“好。”唐植桐沒有推辭,笑瞇瞇的收了,回去繼續伺候爐子。
普蘭德的大名,唐植桐是聽說過,全名中、央、普蘭德洗染店,最早在滬縣,是國內較早用機器干洗衣物的洗染店,以去除污漬、精工織補、手工熨燙聞名遐邇。
1956年7月由滬縣遷京,總店在前門外大柵欄,在王府井大街、西安門大街有門市部。
同年遷來的還有照相館、理發店、制衣店等等。
有些話,沒人提,但不表示不存在,就如同沒人愿意開口講為何接孩子一樣。
之所以去滬縣考察服務業,并將服務人員、設備統一遷來四九城,除了四九城這邊服務質量不大行以外,技術也存在一定差距,畢竟在解放以前,滬縣有外灘,都是跟洋人打交道的,處在國內時尚的最前沿。
照相業56年一共來京19人,以中國照相館、國泰照相館為代表。
中國照相館在王府井大街南口,幾十年后東方新天地的地界,這里有新式結婚禮服,是很多思想開放的年輕人結婚拍照首選。
國泰照相館在西單北大街,跟中國照相館的硬件條件差不多。
四九城百姓最津津樂道的是理發店,“華新”、“紫羅蘭”、“云裳”、“湘銘”四家理發名店集體遷到四九城,足足有108人,當時被人戲稱“一百單八將進京城”。
56年7月27日,大名鼎鼎的“四聯理發館”正式在王府井大街北口的金魚胡同33號掛牌營業。
理發店名字挺長,除了“四聯理發館”以外,下面還有一行小字:華新、紫羅蘭、云裳、湘銘四家聯合。
實事求是來講,四聯進京以前,四九城女性的發型就那么幾種,說好聽叫莊嚴、厚重,說難聽就是土、呆板。
四聯之所以出名,不僅因為那里服務熱情,而且會的花樣多,做的發型新潮,能燙出大波浪,幾天下來,名氣就打響了。
56年8月4日的時候,《北京日報》上甚至刊登了四聯的新發型,妥妥領先個二十年。
四聯理發店的師傅們是靠手藝賺錢的,跟幾十年后部分tony傍富婆有著本質的區別。
在四聯進京前,四九城的理發價格一般在一毛到四毛之間,四聯卻是理發八毛起步,燙頭兩塊二。
盡管價格不菲,但賓客依舊盈門,經常爆滿,尤其是年關的時候,每逢臘月,前來燙頭的女同志絡繹不絕,理發師傅這個月連吃飯的工夫都沒有,一天能工作十四五個小時,相對應的,收入也高,能拿一百多塊錢。
除了以上種種,還有裁縫。
1956年四月,208名來自滬縣波緯、雷蒙、造寸等21家服裝店的“紅幫裁縫”被選拔進京。
裁縫以寧波人居多,之所以被稱作“紅幫裁縫”,據說是鴉片戰爭后寧波開埠,當地裁縫開始為被稱作“紅毛”的外國人做衣服,因此得名。
服裝店進京,《北京日報》頭版頭條進行過報道:“適應首都人民改進服裝的需要,上海二十家著名服裝店遷到BJ”。
但老四九城人嘛,不光嘴快,探究欲也強,沒多久就有人說,四九城新添了一家制衣廠,誰要是穿上這家廠出的衣服,可就了不得了。
其實也不算新添,是在某級別非常非常高的單位下屬的“服裝加工部”基礎上,與進京的“金泰”“藍天”“雷蒙”“鴻霞”“造寸”“波緯”“萬國”等七家最有名的服裝店共同成立了四九城友聯時裝廠,也就是后來大大有名的“紅都”。
友聯有三大任務,基本不對外,除非帶著單位證明信的出國人員或者有省、部單位的介紹信才能到那里做一套衣服,而且價格不菲。
在品牌的加持下,接下來的三十年里,若是有誰結婚穿一身紅都,那將是非常榮耀的一件事。
小兩口接下來交流了一下這次去安東的收獲,小王同學很高興,這下足夠兩家吃上大半年了。
去正屋吃飯的時候,鳳芝跟唐植桐打小報告:“哥,咱媽這陣子中午都按時吃飯了,我看著呢。”
“好,獎勵你一顆糖,一會找你嫂子兌現。”唐植桐拽拽妹妹的兩個小揪揪,在手里繞著玩。
“我要大白兔奶糖!”鳳芝提要求道。
“那得問你嫂子還有沒有。”唐植桐當起了甩手掌柜。
“還有幾個,吃完飯給你拿。”小王同學笑瞇瞇的應著。
“前兩天剛給她吃了,別老慣著她。”張桂芳在一旁看了一眼閨女,說道。
“沒事,媽,一顆糖也不多。”小王同學說完,又囑咐小姑子:“今晚給你,但今晚不能吃,晚上吃糖容易蛀牙。”
“好!我保證明天再吃。”鳳芝舉起小拳頭,信誓旦旦道。
今晚的伙食比較豐盛,張桂芳將唐植桐從東北帶回來的酸菜肉渣水餃重新上鍋蒸了蒸,每人都分食了一些,然后是每個人定量、燉白菜。
飯后,唐植桐開口道:“媽,你們一會把凍梨、凍柿子分著吃了。時間差不多了,我出去一趟。”
“行,路上慢點。”張桂芳囑咐道。
唐植桐出了門,先從地窖里拿了兩塊白薯,然后去對門找馬大爺借板車。
拉著板車,唐植桐出了東便門,借著月光從城墻上摳下幾塊城磚,然后坐在車上抽了兩顆煙。
估摸著時間,才拉著車往家走。
眼下氣溫低,再加上吃不太飽,白橋這邊的街上干凈的很,唐植桐一路回來就沒看到人。
一直拉到大門下,唐植桐才將石碾從空間掏出來扔車上,然后往里走幾步,直接把車掀起來,車上的東西滾在了院子里。
晚上溫度在零度以下,水泥能拌,但對凝固不利,唐植桐打算等明天的太陽出來再干這活。
院子里燃著火爐子,爐子上正在燒著水,張桂芳聽到動靜,從洗澡間出來:“大晚上的,別鼓搗了,一會洗洗睡,明天再干。”
“好嘞,媽,先給貝貝壘個便池。”唐植桐樂呵呵的應下,貓的便池可以先壘起來,這玩意不用水泥。
便池容易做,五塊磚頭壘成個敞口的長方體,然后把沙子倒進去即可。
小王同學臉色微紅的湊上來,后面跟著貝貝:“咱媽讓燒水洗洗澡。”
“嘿嘿,沒事,洗澡間也沒那么冷,洗吧。”唐植桐站旁邊看著小王同學,這是害羞了,貝貝不害羞,甚至不用人開口,在沙子里蹲下小解,然后用后爪刨了兩下蓋上,轉頭跑了。
張桂芳精打細算,沒有將替換下來的那個舊爐子扔掉,前陣子挪到洗澡間了。
每當洗澡的時候,就加些硬煤,燒的旺旺的。
盡管爐子放在本就不大的洗澡間有些擁擠,但勝在暖和,每當水涼了,還能從爐子上拎下燒水壺兌上些熱水,可謂是一個簡易版的鍋爐。
這日子,要是再少了四鄰八舍的口舌與監督,唐植桐覺得就更完美了。
“咱媽那邊沒辦法處理玉米,咱明天先從這邊拿點玉米面過去應急,等安好石碾,你再陸陸續續的帶過去。”雖然外面有點冷,但這溫度比起安東來,已經高了很多,起碼能在外面站得住。
“行,聽你的。”小王同學自無意見,最近傳到耳中的消息越來越多,除了幾個大城市供應好一點外,其他地方都不怎么樂觀。
晚上洗澡的只有小兩口,唐植桐簡單的沖了沖,前兩天在安東泡過,身上挺干凈。
給小王同學換了一池子華清池的溫湯后,才把她給請進來。
小王同學昨天親戚剛走,已經好幾天沒有洗澡了,感覺身上有灰,喊著唐植桐給搓搓泥。
“小了,現在糧食買回來了,你得爭取再長回去。”搓著搓著,唐植桐的手就有些不老實。
“行了,你的任務完成了,快出去,這里面有爐子,挺擠的。”小王同學輕輕打了一下丈夫,下了逐客令。
是夜,唐植桐也吃到了大白兔。
大白兔跟大白兔不同,大白兔奶糖雖甜,但哪有愛情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