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推磨是個枯燥無味的活,不少小腦不夠發達的人推上幾圈就會暈頭轉向。
早前的地主家都用牛馬推磨,唐植桐家一直不富裕,用不起牛馬,所以唐植桐這次親自上陣,體驗了一把牛馬的感覺,還成,比幾十年后給資本家扛活的福報要輕松不少。
石磨當時買的規格小了一點,所以推的時候要增加負重,比如將盛玉米碎的盆壓在上面,這樣能將玉米碎推的更細膩一些,攤出來的煎餅口感更好。
“媽,這里面摻米面了?”隨著石磨的旋轉,小米特有的清香味淡淡散發出來,唐植桐嗅嗅,問道。
“嗯,你不是說米面的好吃嗎?這次放了不少。”一個石磨上能拴兩根推磨的木棍,唐植桐負責一個,張桂芳負責另一個,并時不時的往磨眼里舀一勺泡發好的原料。
“敢情您還記得呢?”唐植桐有些詫異,距離自己說這話至少已經有十年時間。
早年間糧食還沒有兩統,為了省錢,唐奶奶都是從集市上購買毛糧,然后自己加工,其中又以玉米、小米為主。
玉米能用來蒸窩頭,小米大多是煮粥,偶爾唐奶奶也會做煎餅,玉米碎不夠了就會摻上些小米,唐植桐吃著純玉米的口感發酸且硬,而有小米的更甜更軟,所以稱贊過兩回。
“記著呢。現在輕易不做,做就做你愛吃的。”張桂芳理所當然的說道,糧食統籌后,糧店的價格實惠而且都是加工好的,更省時省力,所以一家人吃毛糧的機會就少了。
“那明天我回來做點菜,咱卷煎餅吃。”一聽這面糊里摻了小米,唐植桐的饞蟲被勾了起來。
都說齊魯人吃卷餅卷大蔥,這是對貧困年代齊魯人的刻板印象,窮的時候確實有吃,但卷的不是大蔥,而是一種小香蔥。
以“人沒蔥高”而聞名的章丘大蔥大概是90年代的產物,然而這種大蔥剛上市時并不受普通民眾歡迎。
那時生活條件已經改善,普通民眾買蔥大多是為了炒菜,但炒菜才用多少蔥?因為冰箱沒有普及,一棵章丘大蔥還沒等用完就已經干巴了,所以當時的章丘大蔥大多銷往菜館、包子鋪。
尤其是包子鋪,特別喜歡章丘大蔥,一棵蔥一斤多,比扒小蔥省時省力,章丘大蔥的蔥白還多,各種蔥的價格差不多,所以都緊著大的買。
菜農也不傻,同樣是伺候一季田,章丘大蔥的產量要比老品種高很多,所以就越來越流行,然而本地需求有限,加上那時物流還不怎么發達,運費奇高,一擁而上的種植也曾導致滯銷。
說到這就得感謝一下國家基建和綠通,解決了絕大多數人的菜籃子問題,就不感謝三桶油了,人家辛辛苦苦干一年,利潤大多給了油桶。
說來也奇怪,按樸素的消費觀來說,老百姓享受的高價油中應該包含油桶的價格,但三桶油從來不給司機油桶,那油桶都去哪了?
在張桂芳開口吩咐唐植桐推磨的時候,王靜文沒出口反駁,但唐植桐累了一天,她心疼,就存了推一把的心思。
當王靜文看唐植桐走神時,還以為他累了,過去替下了唐植桐。
王靜文推磨不頭暈,她是學芭蕾出身的。
唐植桐記得第一次與王靜文見面看的芭蕾舞有個橋段,轉圈轉圈不停地轉圈,相信小王同學之前也練過。
那個橋段都算輕的,有學舞蹈的人能轉好幾個小時都不帶頭暈的,只能說這平衡能力不去爭取一下飛行員,可惜了了。
唐植桐坐在旁邊,看著推磨的婆媳倆,腦子里已經開始琢磨明天晚上做什么菜了。
煎餅卷大蔥嗎?時下確實有很多人吃不上,但吃蔥的話,嘴里那股糊濃味,晚上咋交流學習?刷牙都夠嗆能壓下去。
那就學一下物質生活極大豐富以后的吃法吧!
那時的大蔥只是配角,非必選項,可卷的還有一些其他菜,以大葷為佳。
想到大葷,唐植桐決定再從“工地領導”那“預支”點肉,家里這個月的肉票已全部買成了臘肉,那個耐存儲,留著慢慢吃。
唐植桐休息了一會,替下張桂芳,和小王同學圍著石磨轉起了圈圈,這一轉就是半個多點,直到盆中空空如也。
此時還不算結束,得先把磨盤中的面糊刮到下方的大盆里,然后一邊推動石磨一邊從磨眼里往里慢慢倒水,將磨臼中剩余的糧食沖洗出來。
待以上都完成后,還得抬起上盤,用清水將磨臼沖洗干凈,墊上木楔,使其風干。
至此,推磨算是告一段落。
接下來要將接出來的面糊和水攪拌均勻,蓋上蓋簾,靜置發酵一晚,為上鏊子加工做準備。
第二天,張桂芳起了個大早,拎出好久沒用的鏊子、篪子和油搭子,在正房與圍墻的夾縫里準備攤煎餅。
為了這次攤煎餅,張桂芳提前做了很多準備工作。
前陣子芒種,小麥收割,張桂芳專門往東跑了好幾里地,就為了跟農戶買點麥稈。
攤煎餅不僅需要專用的工具,對火候也有要求,火太大不行,火小了也不行,麥稈、玉米秸稈才是理想的燃燒材料,然而東邊在十年前開始大建設,成為工業用地,農用地一再東移,想買點合適的燃料變難了,所以家里攤煎餅的工具才收起來,轉而做窩頭、饅頭吃。
家里的這口鏊子還是唐奶奶傳下來的,比唐植桐年齡都大,去年若不是唐植桐提前備下了廢鐵,估計這玩意就“做貢獻”了。
篪子,有的地方也叫劈子、耙子,絕大部分都是竹子做的,用來把舀在鏊子上的面糊均勻攤開。
油搭子,有的地方叫油擦子,是用多層布縫制成黑板擦形狀的東西,上面滲著食用油,用來擦鏊子,防止煎餅與鏊子粘連以便揭取。
張桂芳攤煎餅的技能是跟婆婆學的,早年前唐家曾一度以煎餅為主食,所以她的技術很好。
等唐植桐和王靜文起床的時候,張桂芳已經快將煎餅攤完了。
鳳珍對煎餅有印象,小時候她咬不動,張桂芳就把煎餅泡軟了再給閨女吃,食用泡煎餅容易反酸,她對這玩意沒好印象。
鳳芝則是一臉新奇,她出生晚,基本沒吃過。
唐植桐洗了把臉,急匆匆的出去了一趟,回來的時候,手里已經多了幾塊精挑細選的白薯,細長條狀。
“媽,一會攤完把白薯煨上吧。”唐植桐將手里的地瓜放在張桂芳旁邊。
“哪來的?”張桂芳一邊忙活著手里的活,一邊問道。
麥稈火力適中,但灰燼容易受空氣影響上揚,張桂芳為避免把頭發弄臟,特意包了塊頭巾,這也是早年間養成的習慣。
“朋友在地窖里存的,離咱家不遠,我過去要了兩塊。”唐植桐編瞎話,自己能搞到食物的事得讓家人慢慢接受,為今后幾年打基礎。
“那你可得給人家還禮。”張桂芳沒拒絕,兒子從小就好這一口,不過那時候大多是春冬季節,容易能買到白薯。
“您放心吧,忘不了。”用攤煎餅的灰燼煨熟,味道那叫一個地道!唐植桐想跟小王同學和妹妹們分享自己童年為數不多的樂趣。
煎餅攤好,還不算完,得趁熱乎盡快疊起來,然后從中間一刀切為兩段,儲存在木箱子或紙箱子中,防止水分過快蒸發。
至此,一整套攤煎餅的流程才算結束。
操作繁瑣,加上種種外部條件限制,所以唐家才會好幾年沒有做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