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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為何事,所為何事.
盡管在此之前曾經想象過無數次的慷慨激昂陳詞,無論是從自身利益、將士命途亦或者是荊州前景,劉琦都自覺自己的選擇是站得住腳的。
可真正面對劉備的質問時,他還是從心的有些語塞,甚至避開了劉備的目光,右手攥著杯身的指節都發白了。
他望了望一旁蓄勢待發的張虎,又看了看目光如炬的劉備,再瞥向眸光如芒的關羽和張飛,最后,咽了咽口水,怯生生的訕笑道:“皇叔,小侄近日思慮良多,偶有所感,若是說錯希望你別介意。”
“公子但說無妨。”劉備從容道。
“就是.方才皇叔所說天子蒙羞,社稷倒懸之言,是否.是否言過了。”
眼看著劉備表情發生微妙變化,劉琦不敢停下,深怕一個打斷就再說不出來了,“小侄聽聞自從呂林入主許昌迎回天子后,恭敬有禮,極盡人臣之道,坊間盛傳三公九卿之位的定奪全然是由陛下做主的。”
說到這里,劉備已然是完全確認了劉琦今日所謂設宴全然如諸葛亮所預測那般,是一場暗藏殺機的鴻門宴。
四百年前,他們的祖先在這樣的一場宴會中翻開了大漢皇朝的興起篇章,只是劉備怎么也想不到,昔日的項羽變成了今日的劉琦,不由冷笑一聲。
“當然,這事小侄也認真想過是否有謠傳成分,可是細想其中皇叔與呂林亦有舊日嫌隙,可依舊得了嘉獎,想來應該是陛下的圣意吧?”劉琦不忘把劉備的處境也拉入其中,好增加自己話語的信服力。
劉備長嘆一聲,一臉痛心疾首,道:“所以,公子今日請我前來,可是要向呂林投誠?”
“這是,也就是,想聽聽皇叔的意思。”面對劉備的質問,劉琦笑的比哭還難看。
言畢,將軍府內宴客廳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劉備盯著劉琦,有心痛,有難過,也有絕望,到底他是怎么了,劉備實在不明白魏延到底給他灌了什么迷湯能讓他產生這樣的念頭。
“皇叔.我有我的難處。”
劉琦緩緩低下頭,低沉道:“誠如你所言與曹操聯手抵抗呂林,于我又有何益處可言。功成了是曹操的勝利,而劉琮此時就在襄陽,被曹操假為荊州刺史,到那時候他還會記得我這個盟友嗎?
若是敗了”
劉琦苦笑一聲,沒有繼續說下去,只是抬頭看向劉備,“皇叔,我已經沒的選了。”
“公子啊”
劉備仰頭長嘆一聲,再次低下頭來看向劉琦的時候,目光如隼,“三公九卿之定奪雖也關乎社稷,可那不是江山之根本,呂林若真為忠義之輩就該交出兵權由陛下裁斷,可是他們交了嗎?兵權在手便是于人前再是恭禮陛下又如何能安心親政?
我建議公子聯曹抗呂林,是為大漢四百年國祚所想,謀斷呂林一統之道,圖他日中興漢室之途,乃不得已而為之。
家國蒙難之日,日月無光之時,凡心懷漢室之人無不對呂林有切齒之恨,立志除賊,可公子呢?”
劉備目光肅然一凌,戟指劉琦厲聲道:“你紅口白牙今日卻說出如此無君無父不忠不孝之言!景升兄在世時常懷忠君之心、報國之念,因為他一直都明白,今日之種種乃蒙受祖蔭,流淌高祖龍血所擁。
伱身為景升兄長子,不上承父志報國,卻因一己之私生投賊之念,你不配為景升兄之子,也不配姓劉,死后更無面目見大漢二十三先帝!”
臨湘將軍府內,劉備一聲鍵來,重回陸地鍵仙境界,他慷慨激昂,他鏗鏘有力,字字句句如刀似箭,此時此刻的劉備,放眼當今世上,怕是只有在許昌那位青州刺史能與之抗衡一二。
劉琦本就是怯懦之人,他先失至親,又遭蔡瑁迫害,多少時光都是在惶恐不安中度過的,今日在劉備一番指責之下,儼然是無顏立足天地之間,好像不管他怎么做都是錯的,不由悲從中來,神情恍惚。
被罵的氣血翻涌的劉琦在無意識中因為心中羞憤而失了力道,手中酒杯杯他握碎,鮮血從指縫流出。
破碎的酒杯落地后發出的聲響恰是給了兩廂伏兵信號,伴隨著‘轟隆’一聲,兩廂門窗撞破,無數甲士提刀沖了出來。
這忽如其來卻又是彼此都預料之中的一幕讓關羽張飛立時舉起手中兵器,一左一右搶占了劉琦退路。
小小的宴客廳內,一下子擠進來上百人,還有無數人站在兩廂和宴客廳門外蓄勢待發的。
明晃晃的環首刀透著寒芒,可卻無一人敢貿然上前,因為最始料未及這一幕到來的恰恰是整件事的策劃者。
此時他癱坐在主位上,尚未從劉備的厲聲質問中反應過來的劉琦,呆若木雞的看著這一幕,一時不知所措。
按照事前約定,摔杯為號后劉琦應該第一時間閃身離開才對,可現在的情況是關羽張飛僅僅距離劉琦三步之遙,貿然上前很可能劉琦下一息就會身首異處的。
所以,他們只能舉著刀,等待著劉琦的下一步指令。
可現在的劉琦,方才經歷了懷疑人生的念頭,又被關羽張飛裹挾其中,心都快從嗓子里跳出來了,哪里能給的了任何指令呢,他大口大口的喘息,臉色時而殷紅如血,時而煞白如紙。
實在不知道如何收拾這殘局的他,竟是條件反射的看向劉備。
劉備環顧著左右,到底是經歷過生死血戰的男人,他的眼神漠然中帶著一絲復雜的傷感,輕嘆了口氣后緩步走到劉琦面前。
下一息,右手輕輕的搭在了劉琦肩頭,微微發力握了握,“賢侄,若是景升兄在天之靈看到這一幕,你覺得他能瞑目嗎?
你我都是漢皇后裔,骨子里流淌著一樣的血,今日卻為國賊所計而同室操戈,此舉是令親者痛、仇者快啊。
你做出此等荒唐之舉,我不怪你,是我沒能讓你安心,我有責任,若是你堅信拿下我這顆人頭就能保你富貴終生,能讓景升兄瞑目,能讓列祖列宗開懷,那你便動手吧.”
劉備此時已經淚流滿面,他緩緩的抽出自己的佩劍,然后放到了劉琦的手中,劍身懸于脖頸之間,緩緩閉上了雙眼。
“大哥!”關羽張飛都被這一幕嚇呆了,只要劉琦稍一用力,劉備可是會立時就命喪當場,哪怕是這個距離他們也無法阻止。
劉琦呆呆看著劉備,方才的話上升到的高度,根本不是他能消化的,他這一動手那就是成為了劉氏的千古罪人。
此時的他亦是淚眼婆娑,虛幻間仿佛再次聽到了劉表的耳提面命,父親尚且善待的人,自己怎么能夠下手,他可是與自己同宗一脈啊。
倘若真的下手了,劉琦相信,今后無數個日夜里,自己都會在睡夢中被驚醒,甚至是未來也會被釘在劉氏不肖子孫的恥辱柱上,一輩子抬不起頭來。
更何況,身邊還有關羽和張飛擇人而噬的目光,借他一顆膽也不敢下手呀。
在巨大的壓力面前,這副孱弱的身軀終于支撐不住了。
寶劍落了地,劉琦自己癱跪在地,低下頭掩面哽咽,從指縫中傳來嗚咽之聲,“怎么做都是錯,怎么做都是錯的.”
眼瞅著自家侄兒已經處于崩潰邊緣,劉備俯下身子,雙手搭著他的肩頭將劉琦拽起,四目相對,眼神堅定,“賢侄,有大志者方有大痛,我知你只是一念之差,幸未鑄成大錯,現在一切都還來得及。
相信我,曹孫劉三方聯軍獲勝,我也有辦法護你重新坐回荊州之主的位置!”
“皇叔.”劉琦感動了,是由心的感動。
就在方才,自己還設計要殺對方,可現在,他卻依舊愿意扶持自己,內心油然而生一種愧疚,“皇叔,侄兒錯了”
“你能懸崖勒馬,景升兄泉下有知也必為你欣然長笑。”
劉表欣慰不欣慰不好說,但劉備此刻是很欣慰的。
劉琦能在自己這番痛斷肝腸的勸說下迷途知返那就還是劉氏的好子孫,是自己的好侄兒。
大義凜然的義正言辭將一場刀兵消弭于無形,關羽內心對劉備的欽佩再添幾分,將來大哥功成,在后世必然是會傳為一段佳話的,關羽甚至與有榮焉。
他將青龍偃月刀種種拄在地板上,右手習慣性的捋須卻是空空如也,欣喜的內心光速黯淡下來,多少束光都無法照亮的那種,該死的顏良文丑,非拿你們的腦袋祭旗不可!
“賢侄既愿意聽我言,那便到后廳開誠布公,我亦有很多心里話要與你說。”事情固然是順利,可是以劉琦的心性保不齊會不會過兩天又換了心思。
為了杜絕這種可能,這回不僅要打消他的念頭,劉備還得想法子搬回臨湘城來,為了達到這個目的,僅僅是一時的感動是不夠的,必須做到推心置腹,眼下當然是要趁熱打鐵。
看著劉備炙熱的目光,劉琦朝著張虎等人揮了揮手,所有人都退去后,叔侄二人相互牽著朝后院而去。
這一回,關羽和張飛也沒再跟上了。
隨著各處兵馬在許昌城外的大營里集結完畢,一張帛布放在了司空府的案頭上,這上面是趙云核報的兵馬數量。
騎兵兩萬八千,刀斧手十六萬五千,長槍壯士兩萬,弓弩手八萬,再加上其他戰車、重甲兵等等,合計三十四萬大軍。
就這,還只是許昌城的駐軍,并沒有算上江夏方面的水軍,最終能夠在荊州會師的兵馬加一起,不下四十萬。
“文和已經在太常寺里擇定了吉日,就在本月十六的辰時請陛下于太廟祭祖,再到校場誓師便可以長驅直指荊州了!”
朝堂之上,呂布的請戰要求當然不會被劉協給駁回的,而且劉協也很配合,當天就明旨了,此時呂布的心情自然是大好。
今天已經是十三了,還有三天,三天后祭祖誓師結束,這收復天下的最后一戰就算正式開啟。
“是啊,這一仗我們不止有四十多萬大軍,還有近兩百萬石的軍糧,可謂是兵精糧足,希望能在來年開春結束這場戰事吧。”林墨也是心有所感的說道。
“哎呀,現在就是好啊,想當初在徐州的時候,想打一仗是又要調度兵馬,又要設防邊城,還要到各大世家府上去好話說盡籌備糧草軍械,沒兩個月也別想動身啊。
你瞧,現在多好,光是糧倉里的儲備糧都有百萬石,兵器庫里的軍械能讓我們的人披甲過五成,想想過去還真是不容易呀。”吃過苦的人啊總是容易憶苦思甜,說這話的時候,呂布的臉上還流露著幾分苦澀。
林墨當然是很清楚這一路是怎么走過來的,只是出身到底是不同,這一點他還是無法跟呂布共情的。
現在應該準備的事情都已妥當,就等著出發了,林墨正想著到時候要不要請出天子劍壯一壯聲威的時候,趙云快步的跑了進來。
“太尉,允文,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呂布眉頭一皺,曹操、劉備還是孫策?現在這種情況,他們也鬧騰不出什么水花了吧。
趙云素來穩重,極少這般唐突的,林墨也不由坐正身子看向趙云。
“陛下遇刺了!”
眼看二人對視一眼后神情驟然大變,趙云趕忙補充道:“放心,只是受了皮外傷,醫官看過后并無大礙。”
聞言,呂布懸著的心才算落下,隨后又是倏然起身,“刺客呢?什么來路,盤問清楚了沒?”
趙云嘆了口氣,惋惜道:“刺客一共三人,應該是早就潛伏于御花園的假山之內了,陛下習慣午后到御花園走動,他們突然動手,幸得御林軍出手及時,三人行刺失敗后當場自盡了。”
是死士,這倒不奇怪,問題是,他們怎么會對天子動手呢,這太不合常理了,呂布習慣性的看向林墨,后者卻是嗤笑了一聲。
“你笑什么?”
“咱們這位陛下啊,心思深沉吶,逼急了既然連自己都敢傷。”林墨搖晃著手中茶杯云淡風輕的說道。
“你說這是陛下自己干的?”
呂布重新坐下,狐疑道:“何以見得?”
“這不明擺著的嗎,這許昌城經過我們重新設防后,九門常駐軍一萬二,巡防營又是高叔親自帶著的,再加上三千御林軍。”
林墨冷笑了一聲,看向二人問道:“岳丈大人,子龍,捫心自問,你們能不能通過這重重防衛跑到皇宮里去行刺?”
對啊,這幾乎是不現實的事情,每一重關口都有人把守,就算這刺客有辦法弄到戶籍手牌混入許昌城,也最多走到外城,皇宮可是在內城,而進內城者非富則貴,即便是許昌城當地的百姓都進不去,更何況是來路不明的刺客,還攜帶了兵器。
呂布和趙云自問自己都辦不到,什么刺客這么能耐啊。
“可他為什么這么做?”趙云表示完全不能理解。
“還能因為什么,要打仗了,他怕我們非逼著他也御駕親征不可,這下受傷了,自然就不可能離開京畿之地。”
林墨抿了口茶,繼續道:“再者,還有三天我們就出征了,等我們走后,他還可以利用這件事置換更多的御林軍,到時候等我們回來他動手的時候,勝算也更大一些,不是嗎?”
呂布臉上露出恍然的神色,不由嘆道:“陛下的心術還真是不簡單。”
“何止是心術啊,能穿過重重防衛把刺客帶進皇宮里去,這證明他對御林軍的掌控已經到了一定程度,除了九門里有他們的人外,也完全摸透了巡防營的規律,不簡單吶。”這一點,林墨都表示欽佩。
“允文,真要是到了這步田地,那我們是不是該出城前把衛尉拿下?”聽完林墨的分析,呂布都生出到了一絲危機感。
沉吟片刻后,林墨最終還是搖了搖頭,“算了,讓他鬧騰吧,也不是多大的事,顏良文丑現在開始接管巡防營了,只要他們不動,這皇城里就出不了大事。”
呂布緩緩頷首,這一點倒也是,巡防營的人可全部都是當初的陷陣營,他們的戰斗力不是開玩笑的,三千御林軍一起上也能給收拾了。
“干嘛去?”眼看著林墨起身,呂布好奇問道。
“陛下都受傷了,當朝的太尉和司空難道不去看看?”林墨笑道。
“也對,那走吧。”呂布無奈搖頭,該配合你演出的我視而不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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