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說？”
黎淵微怔。
他的道德底線不高且很靈活，但既然提前說好是借，他也不可能一借不還。
‘原來這才是老龐的目的。’
瞥見旁邊石頭上自己整理出來的八方廟情報，黎淵稍一轉念，心下已是恍然。
龐文龍喚方三運等人過來可不單單是觀戰的…
“天日之災不解，什么傳承宗門，什么弟子山門、師門基業都是一場空。”
龐文龍神色平靜：
“此去天市垣，路上如何艱險實難揣測，多一口天運玄兵或許就多一分勝算，如今他們明白這個道理，只要不蠢就知道該怎么做。”
“…多謝前輩。”
黎淵深吸一口氣，躬身道謝。
“免了。”
龐文龍擺手：“若你死在去天市垣的路上，天日之災下，萬事皆休，誰是玄兵主人也無甚所謂。
但你若是活著回來…”
“那自然是物歸原主。”
黎淵從善如流。
“嗯。”
龐文龍滿意點頭，孺子可教也。
兩人對視一眼，一切都在不言中。
龐文龍拿起那份卷宗，神色也不免有幾分復雜：
“如這份情報所言，八方廟之災實是難解，但我等無路可走，無論成或不成，也只能一試了。”
“晚輩必當盡力。”
黎淵明白該說什么，但他心中也實無把握，關于八方廟的情報還是太少。
“嗯。”
龐文龍深深的看他一眼，突然一伸手，自風雪中抓出一口銅鏡。
這銅鏡泛著赤紅光芒，剛一出現，整座荒山上的風雪都好似瞬間消失不見。
“大日監天鏡！”
黎淵認出這鏡子，畢竟他手里就有一面相同的。
“昔年，老夫依著師尊留下的指引，窮索天下神材奇石，以海量香火為引，一干邪神為薪柴，欲鑄一口匹敵，甚至鎮壓天運玄兵的神兵來。”
輕撫著鏡面，龐文龍眼神中多了幾分懷念，為黎淵講述他鑄兵的始末。
大周帝都淪陷后，大地立起烽煙，各路豪雄爭鋒不斷，潛心練武多年的龐文龍適時出關，橫掃天下，十蕩十決，掃滅了所有豪雄，定鼎大運。
他依著龍魔道人的指引，欲鑄神兵。
“老夫曾經執掌過裂海玄鯨錘，從其中得了煉寶術的傳承，修持多年，自忖有把握鑄出一口玄兵，可惜，失敗了。”
龐文龍說起往事已沒什么波瀾：“中間曲折不談，最后，大日鏡沒能鑄成，無奈之下，老夫只能一分為九，鑄出九面子鏡，你手里就有一面。”
黎淵點頭，將那面大日監天鏡取出。
“這九面大日鏡中蘊含老夫修持的大日靈相，許是沾染了香火與那些邪神的某些特制，可以容納一定香火，并在幽境中照亮前路。”
龐文龍接過黎淵手里那面，雙手一合，只聽‘咔吧’一聲，兩面鏡子居然就在一陣紅光中合二為一。
‘大日鏡的光芒更純粹，類似于合兵…’
黎淵凝神感知，心神微動。
“你可知老夫為何要鑄這鏡子？”
龐文龍問道。
“江湖傳言，說您是為了鎮壓邪神教的一眾邪祟，但以您的武功境界，顯然這只是謠言。”
黎淵搖頭，表示不知。
“也不全是謠言，我鑄這鏡子，也有幾分針對千眼以及那云魔老鬼的心思，但他們還不配老夫傾舉國之力鑄寶。”
龐文龍沒賣關子，道：“真正的原因，是為了合玄兵。”
“合玄兵？”
黎淵心中微震，突然想起幾年前自己聆聽天音所得。
聆音中提及，有人欲搜羅十二口天運玄兵，意欲合兵…
‘難道是他？’
黎淵心下有些驚疑，又覺得不大對，只是面上不顯，作疑惑狀。
“天運玄兵的來歷你想來知曉。”
見黎淵點頭，龐文龍把玩著銅鏡：“師尊曾言，說若可合兵十二，可開八方廟，真假不知，但如今廟已開，倒也不必考慮這個。”
龍魔道人？
黎淵心思微轉，他對龍魔道人的印象很深，那位無上大宗師并不是信口開河的性子，畢竟是為易萬形解剖了無數奇珍異獸的狠人。
他既然提及合兵，顯然是嘗試過了。
“這幾年，老夫除了尋找那兩個老鬼外，也在思量如何助你一臂之力…”
龐文龍頓了頓，才道：
“遁天舟呢？”
黎淵心念一動，將遁天舟自掌兵空間放出，只見得流光耀目，一艘袖珍小舟騰到半空，迎風變大，
眨眼間，已有小山般大。
遁天舟，小時如舟，大如樓船，上下一十八層，通體青黑好似精鐵打造，實則遠比精鐵更為堅硬，可抵御罡風水火，神兵也難傷。
“跟我來。”
龐文龍縱身上船，黎淵亦步亦趨，隨他進了樓船。
十八層樓船內，大小房間一眼瞧不見盡頭，遁天舟有納空之能，內部空間遠比外界看到的更大。
龐文龍徑直來到十八層。
十八層有且只有一個房間，其內空曠，只有一口巨大的三足銅爐立于正中，內有星星點點的火光，可以聞到香火的味道。
“這銅爐便是遁天舟中樞所在，填充足夠多的香火，哪怕遁天舟不認主，也可驅之橫空虛渡。”
龐文龍輕撫銅爐，對于天運玄兵，他了解頗深。
“認主后也要香火，而且很多。”
黎淵補充了一句。
三年里，他幾乎沒有催動過遁天舟飛行，無他，消耗香火太多，根本用不起。
“那是因為遁天舟不全。”
“不全？”
“不錯！”
龐文龍頷首：“不止是遁天舟，其他玄兵也一樣不全…嗯，依師尊的話來說，十二口玄兵相性接近，彼此互補。”
“前輩知道如何合兵嗎？”
黎淵眸光大亮，遁天舟如果不需要消耗，甚至少消耗香火，那他這一路上就安心多了。
要去天市垣，幽境是唯一的選擇，若是選擇突破九天罡風從星空橫渡，莫說去天市垣，能否在百年里飛出天日之災籠罩范圍都很難說。
幽境極為險惡但卻沒有任何界域會放棄探索，其原因除了各種詭地造化外，通行也占據極大的因素。
現世星空浩瀚無垠，兩顆相近的生命星辰之間的距離之遠，能讓神祇之下的任何人為之絕望。
但在幽境，或許只需數日，甚至于，一個時辰。
“燒。”
龐文龍沒賣關子。
“燒？”
“嗯，燒。”
龐文龍隨手將那融合后的大日鏡拋入火爐中。
伴隨著一聲沉悶的嗡鳴，銅爐內騰起耀目的火光，火光透過爐壁，讓整座房間都燥熱起來。
無形的波動自銅爐擴散至房間，乃至于整個遁天舟。
“大日鏡有吞吐香火之能，將之化為更為純粹的火焰精粹，由香火衍生而來，可以錘煉玄兵，也可以讓兩口，乃至于數口玄兵歸于一！”
龐文龍稍稍一頓：“當然，大日監天鏡并未真正鑄成，且即便九口合一也難以做到熔鑄天運玄兵，不過，如果加上天火三昧印，估計就差不多了。”
“天火三昧印，這…”
黎淵皺眉。
方三運可沒大定禪師那么好說話，想從他手里借印可不容易。
龐文龍卻并沒有這個困擾，轉身詢問道：
“玄兵合一不止需要其他玄兵，也需要海量香火，你身上有多少香火？”
“也沒多少。”
黎淵有些不舍的掏出一口拳頭大小的香爐來。
這三年里，在龐文龍、龍道主的支持，其他幾位道主的默許下，他搜羅的香火的確不少。
但合兵消耗了一批，聆音也消耗了一批，還要預留下行走幽境所需，他不知道到天市垣要多久，這部分香火自然要越多越好。
行走幽境時沒了香火，那必然是死無葬身之地。
“七階香火二百九十六縷，八階香火九縷，九階香火一縷…”
黎淵心里默默清點了一下。
“有些少啊，估計只夠合兩三口玄兵的…嗯，預留下行走幽境所需，怕是最多只能合兩口進去。”
龐文龍稍一盤算就皺起眉頭，但很快就舒展開來，心下閃過計較：
‘朝廷不缺香火，若還不夠，就將邪神教那些鬼祟也一并抓出來！’
黎淵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他既心疼又有些期待：
“前輩準備什么時候合兵？”
“嗯，越快越好吧。”
龐文龍回過神來：“九面大日鏡，其他的，包括小皇帝、萬逐流手里那三面，老夫都會取回來…
嗯，順便去借天火三昧印！”
說話間，他拍了拍黎淵肩頭：“此去天市垣路途艱險，老夫幫不上忙，但其他的這些雜事你就無須在意了，
年后要出遠門，該見的人，都見一見吧。”
“晚輩明白…”
黎淵拱手道謝，還未抬頭，已被送出了神境，眼前沒了龐文龍的身影。
龍山上飄著小雪。
“老姜還是辣啊。”
伸手接過遁天舟，黎淵喟嘆一聲，又很快平復了心情。
雖然明知道龐文龍在施恩，但他也不得不受了。
一來，他本來就有牽掛，二哥一家、老韓、老雷，神兵谷的師兄弟，老龍頭都在這里。
再者，他給的也太多了。
黎道爺也拒絕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