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爐赤紅,發出‘噼里啪啦’的炸響,以及一道強抑痛苦的悶哼聲:
“還不夠?”
“不夠!”
視線穿透爐壁,看著那于火中盤坐之人,千眼法主合上法眼,搖頭:“你雖已有了神宮的根基,稟賦也有所蛻變,
但想在廟中和那小子爭,火候還是不夠。”
微微一頓,他也沒有隱瞞,將八方廟的規矩一一說來,包括自己敗于黎淵。
“逆三階而戰?”
聽得千眼法主的話,無論是乾帝、黃龍子,還是火爐中的萬逐流都不由得皺起了眉。
千眼法主都要逆三階而戰,他們呢?
五六階?
“昔年,本座借諸神之力,斬卻老朽之軀,奈何差了一線,不能算是真正的第二世…”
千眼法主的聲音平靜,沒有失敗的不甘:
“以你的年歲修成神宮境,在天市垣也屬人杰之流,但八方廟所需要的,可不止是人杰而已,
你入廟的評價都比不上本座這殘靈,遑論那小子?”
“法主的意思是,八方廟評定接近那黎淵,才有資格與他爭奪八方廟的資格?”
乾帝心中微動:“那法主何不…”
“本座窮盡手段能暫斬骨齡已是不易,稟賦提升幾乎可能,你在擔心什么?”
千眼法主瞥他一眼,似笑非笑:
“本座需要八方廟中那一件異寶,用以活出真正的第二世,與諸位聯手,是被迫,但也并無不甘。”
“晚輩關心則亂,讓法主見笑了。”
乾帝深諳伏低做小之道,一如昔年他潛邸之時,拱手告罪。
黃龍子多少有些側目。
天市垣不乏有來自于諸多生命星辰的‘飛升者’,這些‘飛升者’于原本的星辰上,無不是一方霸主,無上大宗師。
到了天市垣后,除卻極少數人外,都無法接受這樣的身份落差,雖然‘飛升者’也極受諸多勢力的重視與拉攏,但到底比不了在原本星辰的超然地位。
‘看來這位陛下,便是那少數人了…’
心下轉著念頭,黃龍子倒也多了幾分重視,只是見他言語試探千眼法主,又有些不知如何形容。
哪怕是本尊身隕的殘靈,那也是神祇!
“香火愿力是好東西,可想要以之斬骨齡提稟賦…”
千眼法主搖搖頭,看向火爐:“早些年聽聞云魔一族有人晉神失敗,身死魂未滅,想必便是你了。”
火光之中有銀色光芒一閃而過。
“不想法主竟也曉得老朽?”
云魔道人如青煙般冒了出來,拱手作揖:“云野山,拜見法主。”
“詭魔。”
千眼法主瞇著眼。
“昔年老朽欲晉神位,奈何修持不足,本以為要魂飛魄散,卻不想生前受了愿力滋養,機緣巧合下,倒是留了一縷殘念。”
云野山自嘲一笑:“不人不鬼,不死不活,實在是,煎熬痛苦。”
“你多久可以清醒一次?”
千眼法主詢問。
“千年里只有十二三年時間清醒,剩余時間,不提也罷。”
云野山嘆了口氣。
“那也沒幾年了。”
千眼法主掐指一算:“所以,你是想趁著有意識這幾年,去八方廟內碰碰運氣?”
“不是碰運氣。”
云野山搖了搖頭:“老朽于幽境中渾噩多年,卻也并非漫無目的,這八方廟里,必有助我之物。”
“是嗎?”
千眼法主不置可否,卻也沒有糾結的意思:
“那你我目的倒是一致,于八方廟真正大開之前,獲得于其中行走的身份,以死搏生。”
“不錯。”
云野山看向火爐中煎熬的萬逐流:
“此地幾千年里,我這后輩的稟賦應在前五之列,若有秘法可提升其人稟賦,未必不能奪來‘身份’。”
千眼法主神色微妙:“這世間提升稟賦的秘法手段不少,但最為穩妥的,還是易形,只是…”
“老朽本意是以這一族分支之血脈,助他養出云魔之體,雜血化純血,加之其本身也曾改易近千形,或許有望蛻變稟賦。”
云野山并未隱瞞,甚至不在意被乾帝等人聽到:
“可惜,他不愿意。”
而聽著他的話,乾帝臉上的笑容依舊,卻微微低下了頭,王盡等人更不敢抬頭,出聲。
“是條路子,但也最多止步天星,不如改易萬形。”
看著火中靜坐的萬逐流,千眼法主眸光閃爍。
“萬形太難,您有辦法?”
云野山看向他。
“萬形非外力可及。”
千眼法主看向萬逐流,平靜道:
“本座有兩種法子,一種,可以香火助力,斬你骨齡,但斬百年,則損你壽元二三百年,
第二種,則是以秘法熬煉,洗去你身上的雜血,令你稟賦提升,但此法極為痛苦,且同樣損耗壽元,少則三五十年,多了,甚至要三五百年…”
“你選哪一種?”
千眼法主話音落地,這處地宮已安靜下來,所有人都看向了那熊熊燃燒的火爐。
“你何必問?”
火中,萬逐流睜開眼,膝前神刀錚錚而鳴:
“一起來吧!”…
隆冬至,天大寒,北風吹來大雪,龍虎山脈一片素白。
“好大雪啊。”
龍門主峰,一處小院,房檐上,祁本初捏著一葫蘆熱酒,坐而觀雪,目之所及,天地一片白茫茫。
“酒也不錯。”
他又猛灌了一口酒,看向小院中:
“前輩要關我多久?”
院中樹下,龐文龍仍是那一身紫袍,與龍夕象對弈,聞言也沒抬頭,只是隨口應了一句:
“少了也就五十來年,多了或許百年。”
“那就是百年了?”
祁本初嘆了口氣,神色黯然:“敢問前輩,晚輩到底得罪了誰,做了什么錯事?”
“你想讓老夫怎么回你?”
龐文龍抬頭看他一眼:“想要什么不妨直說,何必繞來繞去?你也沒得罪誰,囚你在此是老夫理虧,若不太過分,老夫都可應你。”
“多謝前輩。”
祁本初翻身落地,躬身道謝,麻利的說出自己的要求:“晚輩換血已有幾年,但對于之后如何修行一無所知,還請前輩指點。”
“老夫說過,你換血這關取了巧,是那老龜以蛟血生推上來,若不沉淀幾年,即便換血大成,也無望入道。”
龐文龍搖了搖頭,見他堅決,也就不再勸,開口道:
“世間武功,老夫多有涉獵,你想學哪一種?”
龍夕象落下一子,注意力都在棋局上,似乎根本沒聽到兩人的對話。
“想學哪種都行?”
祁本初心跳加速。
“不錯。”
龐文龍答。
“多謝前輩。”
祁本初忙低頭躬身,臉上閃過一絲狡黠:“晚輩想學前輩的武功。”
龍夕象抬頭看了他一眼。
龐文龍也愣了一下,旋即啞然:“你倒是不客氣。”
“前輩…”
祁本初心下一緊。
“既是有言在先,老夫傳你便是…”
龐文龍笑了笑,正欲說話時,突然挑眉,似是察覺到了什么般,猛然站起身來:
“這氣機…”
“前輩?”
龍夕象也站起身來,循之望去,也是一驚。
卻見大風雪中,遠處有蒼青色光芒迸散而出,只是窺見那光芒,似乎就能聽到‘嘩嘩’水聲。
“這是神境?”
龍夕象眉頭舒緩,臉上有了笑意:“水聲滔滔,這小子是取了江河之景為神境之基嗎?”
他看向龐文龍,想說什么,卻見后者眼角一跳,下一剎,已消失在原地。
“吼!”
“昂!”
“哞!”
“唳!”
蒼青色光芒透體而出,從房間蔓延到院子里,再從院子里蔓延到四面八方,似乎要將整個龍山都覆蓋。
黎淵有所察覺,但卻無暇理會,各種靈獸靈禽,刀劍錚鳴之音在他的腦海中碰撞磨擦。
饒是他也承受不住,太陽穴‘突突’直跳。
黎淵靜坐凝神,連外放的那一分心思也收了回來,全神貫注于泥丸宮中。
此刻,泥丸宮中已是沸騰一片。
不知幾百幾千的靈獸在那汪洋神境之上搏殺著。
類似的搏殺,在過去的半個月里,就沒有停止過,而此刻,在黎淵的注視下,這場搏殺已到了尾聲。
翻涌的汪洋之上,只有數十頭龐然大物最為醒目,絕大多數的兵、獸之形已被逼迫到了角落里。
如‘白猿披風錘’所化的白猿,提著錘在角落里瑟瑟發抖,而它的頭頂,一頭被萬刃貫穿的靈龍,也在戰戰兢兢。
它的頭上,是一頭雷電交織的幼年獒犬,它沐浴在雷電之中,發出暴戾的嘶吼。
與它對峙的,有‘赤龍之形’‘蜃龍之形’‘龍象金剛’‘風虎云龍’等等,或自神兵,或自絕學中化生而出的靈形。
一頭幼年獒犬,與數十頭靈形搏殺。
遠處有星光耀目,化為一頭半龍半虎的靈形,有赤色蒼龍,有蛟蛇繞身的玄龜…
搏殺的范圍比之之前降低很多,可烈度卻暴增不少,每一次碰撞,黎淵都能感覺到泥丸宮在震蕩,顫動。
以他如今的神魄,竟有些無法收束。
“難怪都說萬形是極限…”
黎淵默默的注視著,于泥丸宮震蕩到最為劇烈之時,方才心念一轉。
“吼!”
下一剎,汪洋沸騰,水柱沖天,一頭巨魚騰淵而起,大口張開,似欲將千、萬獸盡吞入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