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楓看向孫伏伽,見孫伏伽那驚愕的神情,心中頓時明悟,孫伏伽和自己想到一起了。
一個人容易判斷錯誤,可兩人都這樣認為,出錯的概率也就不高了。
可如果真的是四象組織成員,那會是誰殺的?
目前來說,沿途四象組織的唯一目標,應該都是截殺自己。
追殺自己的四象組織高層,絕對會命令所有城池內的暗子尋找自己…所以,這個時候,這兩個四象組織成員被殺,難道是有人暗中為自己除掉的他們?
而他們是在昨夜子時前后被殺的,昨晚自己正好來到了神山縣…在自己來到神山縣的當晚,他們就被人秘密解決了,真的是有人在故意幫自己?
自己的行蹤已經被這兩個四象組織成員發現了,所以怕自己暴露,解決了他們?
如果是這樣,會是誰做的?
絕不會是自己一方的,自己對這兩個四象組織成員全然不知。
四象組織一方更不可能,那也就剩下金釵傳承家族以及西域商人勢力。
可如果是這兩方勢力的話,殺人就好了,又何必非要將殺的人藏進自己藏身的西域商隊中?
一旦尸首被人發現,自己一樣會陷入危險之中。
這樣的話,自己前往長安的速度就會被延誤,按照陳淼那焦慮的樣子,金釵傳承家族應該是希望自己能盡快帶著陳淼抵達長安的,所以他們暗中幫自己殺人是有可能的,但將尸首藏進商隊中,這種畫蛇添足的事應該不會做。
可如果不是他們,難道是西域商人勢力?
林楓無法確定眼下這支西域商隊是否與那最神秘的西域商人勢力有關,也就無法判斷最神秘的西域商人勢力是否參與其中。
而就算是西域商人勢力,動機也很奇怪。
殺四象成員,看起來像是幫自己。
將四象成員藏進商隊之中,那就有潛在的暴露可能性,一旦尸首暴露,就如這一次,自己必受影響…這又不像是在幫自己。
所以,這完全是矛盾的兩件事,可這兩件事此時此刻又切切實實的發生在眼前。
“奇怪…邏輯說不通啊。”
林楓摸著下巴:“難道是我想復雜了?這兩個四象成員被殺,其實和我沒有關系?難道是四象組織發現了其他勢力的秘密,被其他勢力滅口…然后其他勢力發現了我,所以要借機禍水東引,讓我和四象組織因此斗的你死我活,他們在背后坐收漁翁之利?”
隨著死者是四象成員的身份曝光,林楓只覺得眼前這個案子的復雜程度,呈指數上升。
這里面隱藏的諸多博弈,恐怕比自己想象的還要復雜。
更別說,還有一封至今為止都無法確定是誰送出來的匿名舉報信…
若是沒有這封舉報信,這兩具尸首應該不會被立即發現,他們應該會順利離開神山縣,直到今晚抵達下一座縣城后,布利多檢查貨物,才可能發現…
也就是說,這封信是直接導致自己被困神山縣,不得不親自調查此案的一切出發點…
寫信之人,與兇手究竟是否是同一方勢力?
如果不是,他又安的什么心?
短短剎那間,林楓的大腦就浮現了如此多的思緒,仿佛一臺精密的計算機,在迅速分析著諸多可能。
但最后,林楓以毅力按下了活躍的大腦,現在信息太少,想這些還是太早了,先查案,也許案子會幫他解答所有的疑惑。
他長出一口氣,旋即看向仵作,道:“帶路,帶我們去看尸首。”
仵作偷偷看了趙斜陽一眼,趙斜陽瞪他道:“愣著干什么?還不快帶路!”
仵作忙縮了縮脖子,迅速轉身帶路。
很快,林楓進入了裝著貨物的房間中。
只見這是一個如同倉庫的房間,沒有桌椅床榻之類的家具,整個房間都是空的,應是這個客棧經常有商隊入住,所以專門整理出了這樣的房間,來放置商隊的貨物。
此時房間內堆滿了箱子,一口口箱子的蓋子都被打開著,而在箱子前的不算寬敞的空地上,正有兩具尸首擺放在那里。
尸首的臉部完全燒毀,五官完全被破壞,面目全非,別說辨認長相了,就算是嘴巴鼻子,如果不仔細尋找,都找不到。
而除了臉部外,尸首露在外面的手足脖子,都看不到任何焚燒的傷痕,很明顯,兇手的意圖只是破壞死者的容貌,讓人無法辨認出來。
林楓來到一具尸首旁,直接將死者的白色里衣拽開,隨著里衣的扒開,心口處的傷疤,迅速映入眼簾。
看著傷疤的位置,以及傷疤的大小,林楓轉頭看向孫伏伽,道:“孫郎中覺得如何?”
孫伏伽伸出手,用手掌比對了一下,旋即點頭,低聲道:“大小與我們已經抓獲的四象組織成員的傷疤大小完全一致…不過位置倒不是完全一樣。”
林楓又繞到另一具尸首旁,也將這一具尸首的里衣扒開,只見這具尸首的心口處有明顯的一個傷口,鮮血在傷口附近凝固。
而除了致命刀傷外,心口上的傷疤,與前一具尸首無論大小還是位置,都完全一致。
林楓說道:“位置不同沒什么,我們目前發現的那些四象組織成員,他們的傷疤位置也都不同,長樂公主的女官翠竹的白虎圖案在大腿上,其他人則多數都在上身,這應該與四象組織內部的派系和個人意志有關,所以位置不能作為評判的標準。”
“但大小…所有人的圖案大小都完全一致,后來我們抓到的破壞了圖案,只留下傷疤的那些人,傷疤大小與翠竹他們的圖案也是一致的,所以大小可以作為評判標準。”
“再加上這兩人傷疤出現的時間也符合四象組織暴露的時間,基本可以確定,他們就是四象成員。”
一邊說著,林楓又一邊捏開了他們的嘴。
他仔細檢查了一下,并未發現毒囊,但也不意外,畢竟并非所有四象組織成員都那般忠誠,都愿意為了四象組織立即去死…
想了想,林楓向仵作道:“殺害此人的刀具是常見的制式刀具嗎?”
仵作忙說道:“比橫刀更寬更厚一些,不出意外,應是比橫刀更大的大刀。”
趙斜陽聞言,突然道:“被通緝的韓墨,慣用的武器就是這樣的一把大刀,那把刀很厚很寬,可以輕易將尋常兵刃砍斷。”
韓墨…林楓瞇了瞇眼睛,這個在舉報信里被指名道姓提及的人,他也有些在意。
隋末唐初這段時間,因天下大亂,各種惡人層出不窮,雖然大唐一統天下后殺了不少這種落草為寇惡貫滿盈之人,可終究還是有一些惡人逃出生天,因此大唐通緝的惡人數量并不少。
所以,舉報信里為何不提及其他人,專門提及韓墨?
這個韓墨,是隨便從被通緝的人里選擇一個,讓官府前來這里找到尸首,還是另有目的?
林楓想了想,道:“你們可知曉韓墨武器的具體尺寸?”
趙斜陽道:“通緝令上沒有詳細寫韓墨的武器,不過若林寺正想知道他的武器,下官可以命人去隔壁縣城查閱卷宗。”
林楓眸光一動:“韓墨在隔壁縣城做過惡?”
趙斜陽點頭:“他最后一次作惡,就在隔壁縣城…所以隔壁縣城有受害者的傷口情況。”
林楓沉吟了一下,旋即道:“那就麻煩你了。”
趙斜陽連忙搖頭:“都是我該做的。”
說完,他便迅速轉身向外行去。
孫伏伽見狀,不由道:“子德,你在懷疑韓墨?”
“在真相不甚明了之前,誰都有可能是兇手,既然舉報信上指名道姓寫著韓墨,我覺得還是好好調查一下為好。”
孫伏伽點了點頭,他又看向仵作,道:“趙斜陽對你太恭敬太聽話了,恐怕仵作會懷疑你我的身份…”
林楓看了一直低著頭,神色緊張的仵作一眼,搖了搖頭,道:“無所謂了…死的人是四象組織的成員,那些追殺我們的人沒有得到他們的匯報,絕對會意識到出事了…不出意外,他們現在已經開始向神山縣趕來了,我們是否隱瞞身份,已經沒意義了。”
如果只有趙斜陽三人知道自己的身份,那還好,自己還能暫時瞞住,可現在死的人就是四象組織成員,這還怎么瞞?
孫伏伽一聽,內心悚然一驚,他忙道:“那怎么辦?我們不管案子不管商隊了,直接離開?”
林楓眉頭微蹙,搖了搖頭:“恐怕來不及了。”
“四象組織發現他們的人失去聯絡后,絕對會認為與我們有關,他們在趕來的間隙,肯定也會考慮我們會趁機逃離的情況,也就是說,他們很可能已然在沿途設下了埋伏,就等著我們入甕…而外面是渺無人煙的山路,遇到危險便真的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所以還不如留在縣城之內,有縣衙的保護,能讓他們忌憚一些。”
“更別說眼前這個案子,很可能涉及更深層次的博弈,我們若就此離開,這便代表我們徹底遠離真相,再想查明究竟是誰在背后推動這次博弈,究竟有誰在我們背后算計,也就徹底沒機會了。”
“而長安驚變在即,但凡有一點能夠收集三方博弈線索的機會,也要抓住。”
“所以,無論從哪方面出發,我們都必須要查明真相。”
孫伏伽聽著林楓的話,眼中神色不斷閃爍,片刻后,他深吸一口氣,道:“你說的沒錯,這個案子很可能與長安接下來的巨變有關,我們必須將其查明。”
“可是四象組織…”
他皺眉道:“要不然我們直接讓縣令將城門關閉吧,阻止四象成員進入…”
“不行!”
未等林楓開口,他便自己否決了這個提議:“朝廷有律例,城門不是說關閉就關閉的。”
孫伏伽顯得有些焦慮,著實是四象組織對他們的威脅,以及眼前這個案子的真相,是兩個極端,必須兼顧,可又沒法兼顧。
“孫郎中不必焦急。”
這時,林楓的聲音緩緩響起。
孫伏伽忙看向林楓,便見林楓正十分冷靜的檢查著尸首,林楓說道:“他們不敢在縣城內輕易動手,只要我們不出縣城,就能暫時安全…”
“可我們總是要離開的,我們不能一直被困于這里。”
“不必擔心,我已有一些準備,只要堅持過今天,就沒有人能夠再攔得住我們了。”
孫伏伽愣了一下,繼而雙眼猛的瞪大,他滿是激動道:“子德,難道你?”
林楓笑了笑,他這時才抬起頭,看向孫伏伽:“孫郎中什么時候見我打過沒準備的仗?”
孫伏伽瞳孔劇烈跳動了一下,旋即長出一口氣,他明白了。
他就說以林楓的性子,怎么可能容忍四象組織一直威脅著他們…果然,林楓還是那個自己熟悉的林楓,永遠不會屈服于困境。
“而且這神山縣內,也不僅僅只有四象組織的人。”
林楓繼續道:“四象組織的人會死于神山縣,就說明必有人與我們一樣,和四象組織不在同一戰線…正所謂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所以…”
他眸光閃動,臉上有著意味深長之色:“四象組織的人如果真的來到了神山縣,對他們而言是好事還是壞事,還未嘗可知呢。”
孫伏伽內心不受控制的劇烈跳動起來,他忽然有一種精彩的大戲即將拉開帷幕的感覺。
就仿佛是眼前這座不算太大的神山縣,有如一個巨大的戲臺,各方戲子皆已準備登臺唱戲…只是最后誰能唱的最好,猶未可知。
但可以確定的是,這出大戲,絕對精彩絕倫!
他按捺住心中的激動,深吸一口氣平復內心,道:“不過想要知道這次的大戲究竟有多少人上臺,必須得知曉這個案子背后的真相是什么…”
孫伏伽看向林楓,道:“怎么樣?對這個案子,有思路嗎?”
林楓微微頷首,他說道:“孫郎中請看…”
孫伏伽聞言,連忙湊近查看,便見林楓正指著死者的腳,說道:“死者的鞋子不見了。”
“鞋子不像衣服,款式就那么幾種,特別是男子的鞋子,顏色款式更是有限,會有許多人穿同種樣式的鞋子,所以按理說,兇手完全沒必要將鞋子也弄走,可他卻將鞋子和衣服一樣都扒掉了,一樣藏了起來…這說明什么?”
孫伏伽與林楓極有默契,自身經驗也十分豐富,此刻一聽林楓的提示,他迅速就明白了林楓的意思。
他說道:“鞋子很有特點!一旦看到他們的鞋子,會迅速辨認出他們的身份。”
林楓點頭:“不錯,鞋子不是那種最常見的鞋子,穿的人應當很有限,或者說,穿的人會是特定身份的某些人,正因此,為了隱藏死者的身份,兇手才不得不脫掉他們的鞋子。”
孫伏伽蹙眉道:“那會是什么人?什么樣的人,會穿特殊的鞋子?。”
“還有這里。”
林楓沒有立即回答孫伏伽,而是抬起了死者的右手,說道:“孫郎中再看這里,死者的手上,有著很明顯的繭子。”
孫伏伽聞聲看去,果不其然,死者手心的繭子很明顯。
林楓道:“普通的農夫手心會有繭子,常年習武的人手心也會有繭子,但他們的繭子是不同的,同樣的…舞槍弄劍的人,與耍刀用棍之人的繭子絕對也不同…所以,根據繭子的位置,可以很輕松的判斷出死者的身份,乃至他們所用的東西。”
“死者手心繭子的位置,與趙十五手心繭子的位置相同,同時死者手臂結識,小腿粗壯,下盤很穩…這代表死者必會武藝,且使用的武器應該是刀。”
孫伏伽贊同的點著頭,關于繭子的事情,林楓不止一次用其斷過案,他說道:“也就是說,死者屬于那種需要特定鞋子的人,且擁有武藝,武器是刀的人…”
“那這樣的人,會是什么人?”
孫伏伽摸著下巴,臉上露出思索沉吟之色。
林楓聞言,卻是笑道:“兇手殺了他們后,還專門毀容脫衣服,代表不這樣做,死者的身份會迅速被發現…如果死者是從外地來的,是跟著那些截殺我們的人來的,那么兇手完全沒必要這樣做,畢竟沒人認得他們,就算調查也不是一天兩天能做到的。”
“所以,死者絕對本就是神山縣的人,只有縣城內的人,在張貼畫像告示后,才能迅速被確認身份。”
“而這兩個四象組織的成員,一直隱藏在神山縣,應該是類似于暗子的身份,就如我們在臨水縣碰到的章莫等人一樣,平常是暗子,在需要他們的時候,才會動用他們。”
“而暗子,必須要滿足幾個條件…第一,身份相對自由,不能是那種賣身給大戶人家為奴為婢的,這樣的人即便接到任務,也沒法立即去執行,所以可以排除護院之類的身份。”
“第二,擁有掌握官府衙門最新動向的能力,能夠接觸足夠的信息,可以時刻為四象組織提供最新的情報…”
“再結合特定的鞋子,以及會武用刀的兩個條件,其實,死者的身份,就已經呼之欲出了…”
孫伏伽聽著林楓的話,瞳孔驟然一縮,臉色不由一變,忙道:“伱的意思難道是說…這兩個四象成員,是…衙門的人!?
特定的鞋子…衙門的人都穿官靴。
會武用刀…衙役都多少會些武藝,且佩戴橫刀。
身份相對自由…衙役乃至縣尉,不是賣身,有很大的自由度。
最后,能夠掌握官府的最新動向,能夠接觸足夠的信息…還有什么比在官府之中任職,更適合的?
最后的最后,他們遇到的四象組織的成員,幾乎超過九成都在官府之中,如假趙嫣然那種非官府中人鳳毛麟角…
所以,符合這些條件的,除了衙門中人,還能有誰?
林楓見孫伏伽驚愕的看著自己,輕輕一笑:“是與否,問問不就知道了?”
正巧,此時趙斜陽返回。
林楓看向趙斜陽,問道:“趙縣尉,不知你們衙門,今天是否有人未上值?”
(本章完)